22. 暴君问情
暴君问情
凤凰蛊:美人无归路
赵墨渊是个暴君,荒淫又霸道,逼我入宫成了他妃子后,把我当成掌心的玩物,就连欺辱也带着惩罚的意味,恨不得把我的骨头都揉进他的身体里。
可就是这样一个酷爱折磨我身心的疯子,在有求于我时,竟也会朝我下跪,还掌掴自己耳光。
呵,做戏而已。
不料,下一瞬他竟自刎于朝堂,视皇权如粪土,他所求的只是保全我腹中的孩子……
1
世人皆道赵氏皇室荒淫无度,父非父,子非子,兄弟阋墙,谋朝篡位。
赵墨渊这个暴君更甚,他弑母又弑父,逼宫夺得皇位。
他好色又霸道,逼我入宫,成了他的妃子。
我和他没有仇,他却恨不得将我骨头都捏碎。
2
宫宴上,乐师奏着靡靡之音,我身着轻衣薄衫,赤着纤纤细足,舞动着柔软的身躯,脚踝上系着的铃铛叮当作响。
明明是一曲妩媚的歌舞,我的神色却是冷若冰霜。
我看向高位上神色阴鸷的赵墨渊,我明明是他的妃子,他却轻贱我做舞女,供他和亲王赏玩,甚至评头论足。
裕亲王一脸玩味地看着我,「感谢皇上的款待,这京城第一美人的舞艺确实赏心悦目,难得啊。以往的宁妃多么高傲,除夕宫宴上连本王的一杯敬酒都不肯喝。」
裕亲王说的除夕宫宴,是一年前先皇宴请百官及家眷,我随舅舅和表哥一同入宫。
就是从那刻起,我和表哥被他们皇家两兄妹玩弄于股掌之间。
长乐公主也就是赵墨渊的亲妹妹,痴迷于我表哥,百般纠缠,表哥抵死不从,最终这位公主竟任性自缢。
这人命债,赵墨渊不光算在了我表哥头上,还算在了我身上。
赵墨渊却说这很公平,谁害死了他的妹妹,他便加倍还之。
若说长乐公主是个单纯的疯子,那么赵墨渊这个皇帝就是一个精通人性的疯子。
他以舅舅一家的性命要挟,逼我入宫为妃,我无法拒绝。
「爱妃,过来朕身边。」这暧昧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却透着一股威慑。
我无法拒绝他的任何命令,也不敢惹他不悦,依言走向他。
下一秒被他拉入怀中,他的大手附上我的脚踝,我止不住一抖,他却一手包住我的脚心,细细摩挲着。
「爱妃,脚底受凉,朕给你暖暖。」
我没说话,有些诧异他对我这突如其来的关怀。
其实他的手心比我的脚心还要冷,哪能暖得了我?
下一秒,他薄唇微张,更是让我的心寒了一分,「爱妃,给裕亲王敬一杯酒。」
他果然还是在轻贱我!
我没有犹豫,亲自斟了一杯酒,准备给裕亲王敬酒。
裕亲王接杯时,触碰到了我的手。
我心头瞬间涌上一股恶心感。
裕亲王眼神猥琐,将我的酒杯换下,「皇嫂还是喝本王这杯酒吧,更甜,皇嫂这次不会再拒绝本王吧?」
我下意识地看向赵墨渊,隐有求救的意味,他却冲我邪笑。
那笑容仿佛在说,喝啊,朕的皇弟敬你酒,你有什么资格不喝?
我心口一滞,下一瞬撇头看向裕亲王,魅惑一笑,笑着将烧喉的烈酒吞下,指腹轻轻擦去唇角酒渍。
我本就生得美,在我刻意拿捏神态之姿时,就显得更加魅惑人心了。
裕亲王看痴了,毫不掩饰他的贪色,「皇嫂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啊。」
对此,赵墨渊无动于衷。
果然,他们赵家皇室全是些荒唐淫乱之人。
他父霸占祖父之妃,违背伦理纲常;他妹好色成痴,自缢害己又害人;他弟欲染指皇嫂,他却任其为之?
我饮下那杯酒后头晕目眩,只听裕亲王的笑声十分刺耳,还有他那令我作呕的触碰。
我眼前模糊一片,唯有赵墨渊那邪气含笑的眼神,我看得真真切切。
他当真要将我送给他的兄弟?
3
也是,裕亲王助他夺得皇位,他送裕亲王一个妃子又如何?
我对他不再有期待,也不愿从之,我不想成为他们赵氏皇室荒唐淫乱史中的一员!
我用尽力气,拔下发髻上的珠钗,锋利的钗尖最后不论是对准我还是对准裕亲王,都是我所期待的结果。
换言之,不论是我先死还是裕亲王先死,我都觉得值得。
我如此死去,赵墨渊应当不会降罪舅舅和表哥吧。
哐当一声,我手中的珠钗应声落地,而我的身体亦如冬日里的一片雪花,甘愿落入寒冷的泥尘里。
待我醒来,我发现迎接我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寒冷,而是滚烫的肌肤。
灰白的床帷上映着两道纠缠着的身影,我的身体像是破棉絮一样,被撕烂了又被捣成一团。
这时,我才惊觉到身边的人竟然是赵墨渊!
他眼眸阴鸷又幽深,我看不清他的情绪。
「你不是把我送给裕亲王了吗?」当我说完后,才发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幽怨。
他冰凉的指腹抚上我的脸庞,轻笑道:「伤心了?你还是想待在朕身边的,对吗?」
我想反驳他,他却不给我机会。
他经常这样问我,却从不听我的解释和回答,仿佛他认定了就是事实,这就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傲慢和强势。
「昨晚裕亲王给我的那杯酒里下了媚药,是吗?」
「是。」他薄唇微启,手指肆意玩弄着我垂在耳边的发丝。
「皇上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看着我喝下那杯酒?昨夜我本该在裕亲王的床榻上,是吗?」
「是。」
我实在捉摸不透他,「皇上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舍不得将我拱手让与他人吗?狠戾的他也会有不忍心的时候?
他讥笑一声,「朕从来就没改变主意,一切都在朕的计划里,包括你的一举一动。」
在他不断加深的眸色里,我似乎看见了我的宿命,似是他掌心的玩物,任由他摆弄和利用。
「朕已传旨下去,裕亲王醉酒染指皇嫂,蔑视皇威,罢辅政,令思过。」他嘴角噙着笑意,眼神阴鸷无比。
罢辅政?
原来他是存着这般阴狠心思。
一年前先皇病重,欲将皇位传于太子,遗诏还未昭告天下。
彼时还是三皇子的赵墨渊,联合四皇子也就是当今的裕亲王,以太子意欲毒害先皇的名义,率兵逼进宫中。
随后先皇驾崩,太子被幽禁,他坐上了皇位。
世人皆知他的狼子野心,谋朝纂位,可怜太子被他冠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如今裕亲王也被他扣了一个染指皇嫂的罪名。
罢辅政,他就这么强硬地从裕亲王手中夺回了权力,全然不顾当初裕亲王助他夺得皇位的情谊。
我不知道该说他是狠毒自私,还是精于算计,或许两者皆有。
「爱妃不开心吗?朕可是为你报了仇,往后你不用再看到裕亲王了。」
我冷笑,「你当真是为我报仇吗?你是用我的名节满足了你的野心!」
「你有很多打压裕亲王的法子,偏偏用了这么卑鄙的法子!你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下了媚药,被染指……」
我缓了缓气,继续说道:「你料定了依我刚烈的性子,会选择自尽或是杀了裕亲王,不论哪种方式都足以在宫宴上引起大乱,让那些拥护裕亲王的朝臣不好求情,更是让裕亲王百口莫辩。」
他继续玩弄着我的发丝,「爱妃生得美,也极为聪慧。」
「赵墨渊,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不甘地质问着他,结果换来的却是头皮的疼痛。
他带有惩罚意味地扯了扯我的发丝,「凭你表哥凌少轩害死了我的妹妹!你不该赎罪吗?」他神色阴鸷,对我极尽嘲讽,「这次只是利用了你的名节,又没要了你的命。」
「我的命也可以给你,杀了我吧!」我实在受不了他对我的折磨,这一年以来我受够了!
他挑起我的下巴,语气森然,「你敢自杀,朕就杀了你舅舅平南侯一家。」
我舅舅平南侯战功累累,常年镇守西南边境,数次平定叛军,力保中原无忧,对赵氏皇室的江山安稳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即便如此,我也丝毫不怀疑赵墨渊真有一天会杀了舅舅这个忠勇将军。
因为,赵墨渊就是一个疯子,酷爱折磨我身心的疯子!
4
寒冬,迎来了第一场雪。
有人给我单薄的肩膀上披了一件风衣,是我的贴身侍女剑蝶。
「娘娘,外头都在传是您勾引了裕亲王,都是些下流话,太过分了!」剑蝶直言直语,为我打抱不平。
「无碍,让他们传吧。」我已不在乎所谓的名节,我只想着西南边境的天是不是比这京都还要冷?
我加快了手中的缝制速度,我在缝制厚实的护膝,用的是上好的皮料。
「娘娘,这护膝您是缝给表少爷的吗?」剑蝶面露悲色,她知晓我和表哥的情谊以及表哥那惨痛的过往。
我十岁时,父母双双病亡,舅舅将我接去侯府居住,视若己出,费心教我琴棋书画和女工。
我画尽府中花草树木,唯有表哥练剑的身影,我百画不厌。
表哥手中执剑,心怀家国,决心继承舅舅的壮志,统帅三军,彻底将南方蛮族平定,保赵氏江山百年太平。
他的剑势如同他的名字凌少轩一样,凌空扑杀,少年意气,英姿勃勃。
每一剑都饱含着他上阵杀敌,保卫江山的决心。
可赵氏皇室是怎么对他的?
宫宴上长乐公主对表哥见色起意,求先皇赐婚。
表哥婉言谢绝,「臣毕生所愿,只为竭尽全力助父平定蛮族,守护赵氏河山,实在无余力服侍公主,还请皇上恕罪。」
公主府中男宠无数,表哥不屑争宠,更重要的一点,成为驸马后就无法位列重臣,上阵杀敌了。
公主痴笑,问出一句荒唐的话:「你是嫌本宫不够美吗?比不上你旁边这位表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我,我从容应对,称赞公主自然是最美的。
自那以后长乐公主时常来侯府,缠着表哥不许他练剑,净做些荒唐的事,诸如吟唱淫诗艳曲,弄舞醉卧厅堂之类的。
尽管表哥已经拒绝得很彻底了,但公主依然置若罔闻,每每来侯府都要弄得人仰马翻才肯罢休。
为了让表哥专心练剑,我费心和公主周旋,她喝醉了都是我吩咐侍女扶去休息,还要亲自给她煮醒酒汤。
后来她再来多半是为折磨我,指使我做些琐事,甚至还将我推进了湖里。
这事我没告诉表哥,不想表哥因此得罪公主,影响他不久后的校阅。
校阅是伯爵子弟间的考试,能力出众者便可如父祖一般,从上征伐,入侍帷幄。
在校阅的前一晚,公主竟施计将表哥骗去郊外。
表哥以为是我去寺庙上香返回途中遇到匪徒,心里焦急顾不上怀疑就去了。
那晚是初雪,表哥回来时身染寒霜,见我无碍,松了一口气。
表哥还说此番已与公主说明一切,他决然不会成为她的驸马,也望她成全他征战沙场的梦想。
公主说可以成全他。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没有想到一向荒唐霸道的公主,也有甘愿成全他人之时。
第二日宫中传来消息,长乐公主用白绫自缢,已死多时。
表哥被急召进宫,无法参加校阅,舅舅急忙进宫求情。
我没有想到那好色荒唐的长乐公主会自缢,何苦为了我表哥一人,放弃她府内若干男宠和尊贵的地位?
所以我说,公主是个疯子。
赵墨渊也是个疯子,狠毒阴鸷,他派人将表哥掳去郊外,扔在冰湖之中。
就是在那一片郊外,曾经公主约表哥见面的地方。
表哥驰骋沙场的理想,就这样彻底葬送在了赵墨渊的手中。
表哥因长时间浸在冰水里,故得风痹症,疼痛游走,痛无定处,此生再也无法提起长剑。
赵墨渊剥夺了表哥的理想,还将我从表哥身边剥离。
其后半年,赵墨渊逼宫坐上皇位,强行纳我入宫,而表哥哀莫大于心死,随舅舅去了西南边境,不是以少将军的身份,只是以家眷的身份。
我的泪悄然落下,滴落在快要缝制好的护膝上,浸润了藏在里面的一张纸条。
是我写给表哥和舅舅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造反!
5
三日后,原本被赵墨渊禁足罚思过的裕亲王,秘密逃走,欲逃回封地,行造反之事。
赵墨渊亲自率兵截杀,将其人头斩于马下,悬于城门之上,是为威慑其余三位亲王。
责刑罚,重则抄家他还彻查与裕亲王有牵扯关系的大臣,轻则杖入狱,是为肃清朝堂异己。
一时之间,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惊惧于赵墨渊的暴戾恣睢。
我只细细思索他这样的治国手段,能在皇位上坐多久?期望他越来越残暴,最好颠覆了天下人的心。
冬夜的风尤为湿冷,门被重重推开,风中似乎袭来一股血腥气。
是赵墨渊!
他没有脱衣就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我,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急躁,恨不得将我的骨头都揉进他的身体里。
他粗暴地撕开我的衣衫,气息粗重,大手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游走。
我恨他,强忍着身体反应,不论是痛感还是其他,都不给他丝毫回应。
他察觉到了我的冷漠,一双阴鸷的眼眸狠狠瞪着我。
我以为他会继续强迫我,没想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我抱在怀里。
「我的身边只有你了。」他闭着双眸,薄唇泛白,流露出一瞬的疲惫或是孤独。
「等你把身边的人都杀完,这世间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再没人会忤逆你。」我的话带着讽刺意味,讽刺他是一个暴君,行事残暴还牵扯无辜。
他的妹妹自缢,他就毁掉表哥一身功夫,还迁怒于我。他的兄弟意图造反,他就当众诛杀,还降罪朝臣。
他的残暴向来不加掩饰,即便是为了维护他的统治。
他松开了我,带有惩罚意味地掐了一下我的下巴,「再多嘴,朕就罚你。」
说罢,他就翻身躺到床榻外侧去了,不再折磨我。
我有些诧异,我原以为今晚会很煎熬。
我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再有动作,便稍稍放心,准备入眠。
倏地,他的一条胳膊朝虚空抓去,气息紊乱,口中还在惊慌地喊着什么,「是儿臣杀了母妃,是儿臣……」
他杀了他的母妃?
果真和传闻中的一样。
我坐起身子来,覆手贴向他的额头,燥热难消,他染了伤寒,陷在梦魇当中。
我无意管他身体如何,甚至想他病入膏肓,死了最好。
我正欲重新躺下,却被他大手一环,钳制了腰身,动弹不得。
我心里有气,冲动之下掐了他的手腕。
「母妃别打儿臣,儿臣听您的话就是了。」他全身发抖,陷入了往事之中。
我不知道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事,只知道他的母妃淑妃是先皇抢来的,有违伦理。
二十五年前,先皇即位,夺了皇权,还夺了先皇祖的妃子淑妃,即子占父妃。
同年淑妃生下赵墨渊,前朝后宫都有议论,赵墨渊到底是先皇的儿子还是兄弟。
这就是赵墨渊的出身,扑朔迷离又带有淫乱的印记,他本是无缘皇位的亲王,最终靠暴力夺得权力。
残暴似乎是他的行事印记,在他逼宫前两个月淑妃自刎死在后宫,地上散落一缕剑穗,似是他佩剑上所有。
在他登基后,传言纷至沓来,说他弑母是为破除不光彩的出身,还说他醉心权力,弑母祭天……
此刻的他环抱着我的腰身,就像是病弱的孩童努力汲取着母亲的温暖。
「母妃,不要死,儿臣身边只有你了。」
如此,可见那些传言是假的,任他再残暴无情,也无法手刃生母。
赵墨渊无情又有情,陷于生母的梦魇中迟迟无法走出来,痛心妹妹的自缢久久不能释怀,然后毁掉表哥,折磨于我。
我恨他,恨他的自私和残暴。
我用力掰开他的手,挣脱他的禁锢,侧身躺进里侧,离他远远的。
还将床被全然拉到我这一侧,任由发热又梦魇的他冷得发抖。
我知道我这些小手段伤不了他根本,等他醒来还会训斥我对他不尊,但我就是想做些什么,以求排解心头复杂的情绪。
谁让他陷于梦魇,对我展露出孤独又悲伤的一面?
6
赵墨渊又纳妃了,是护国公的孙女,刚及笄就被送入宫中,第一次侍寝后就被封为荣贵妃。
在这赵氏皇室历史上,从未有此先例。
罢了,这般说倒是抬举赵墨渊了,赵氏建国才不过百余载。
短短百余载,发生了多少荒唐淫乱之事,尤其是赵墨渊,不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惊讶。
荣贵妃的凤撵到了,我跪下行礼。
荣贵妃却迟迟不喊我起来,挑眉斜睨我,「这就是第一美人的脸啊,也不过如此嘛。」
这种羞辱,我全然不在意。
她倒是更加盛气凌人了,「来人啊,把皇上赐给本宫的金珠玉钗拿来,本宫见你发饰太过素净了,亲自赏你一根珠钗,可好?」
「谢荣贵妃的赏赐。」我淡然谢恩,她欲亲自将珠钗插入我的发髻,倏地珠钗落地脆响,在我耳鬓间划过一道血痕。
我知她是故意用珠钗划破我的脸,以此立威。
「哎呦,本宫手滑了,既然受伤了你就好生静养吧,放心,本宫也能好好伺候皇上。」荣贵妃眉间得意,见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剑蝶将我扶了起来,看着我耳鬓间的血痕,着急得给我上药,「娘娘生得这么美,留了疤可怎么是好?」
「不过是皮囊而已。」我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哪有心思在意这皮囊?
剑蝶愤愤不平,「这个荣贵妃怎如此嚣张跋扈,和那个自缢的长乐公主一样!」
剑蝶原是侯府侍女,名字也是表哥取的,对表哥敬重有加,因而她很讨厌纠缠表哥的长乐公主。
我被赵墨渊强行纳妃后,表哥让她随我入宫,贴身照顾我左右,如今我被荣贵妃侮辱,她心里又急又气,所以才说出这般话来。
不过,我并不赞同她所说的,「长乐公主的飞扬跋扈与荣贵妃是不同的。」
剑蝶不解,「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强横无礼,行事张扬,嫉妒心强,又好男色嘛。」
我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来长乐公主的嚣张和荒唐像是看破了权势富贵,放浪形骸之余还有些悲哀。」
回顾从前,长乐公主虽对表哥百般纠缠,却从未实际伤害过表哥,甚至对我也不全然是敌意。
「荣贵妃恰恰相反,她的嚣张是对恩宠权势的追逐,色厉内荏背后有些可悲。」我说她可悲,因为她仅仅是作为一个政治工具被送进宫中的。
赵墨渊亲自杀了裕亲王又肃清了一批朝臣,此举实在残暴,不光引起了朝堂震荡,还引起了其他三位亲王的不满。
所以赵墨渊必须快速地拉拢一股势力,他选中了护国公这个三朝元老,地位尊崇,还握有兵权,那么荣贵妃的进宫和封赏就是必然的结果。
夜里飘雪落进屋内,我伸手接住雪花,遥想在边境的表哥此刻是否和我一样在看这落雪。
我期望这雪下得再大一点,能一举清除赵氏皇室骨子里的血腥和罪恶。
这时,一股寒气缠上我的腰身,是赵墨渊来了。
「皇上怎么不去看荣贵妃?我瞧着她很喜欢皇上,软玉在怀,不好吗?」我不明白赵墨渊何苦来我这里找不快,荣贵妃娇俏可爱,不比我冷心冷面的好?
他从背后拥住我,很用力,每一次都恨不得将我揉进他的骨头里,「听说她伤了你的脸?」他冰凉的指腹摩挲着我耳鬓剑的伤痕。
我不喜,撇过头去不想让他触碰,「若是我毁容了,皇上可还喜欢?」
他的薄唇细细擦过我的耳垂,「喜欢。」而后,又漫不经心道,「就算爱妃化成一滩灰烬,朕也喜欢,生同衾,死同穴。」
死后与他合葬,这是皇后才有的殊荣,他对我这般宠爱,真令人作呕。
我一次次试探,若我自尽或是毁容,他会不会放过我,放过我舅舅一家?
而他每次都对我的试探了然于心,总是给出最残忍的答复,他永远都不会放过我。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选择毁了他,没了皇权,他又如何能困住我,折磨我?
今夜,他难得对我温柔,将我拥入怀中,细细摩挲着我的手,「你的手为什么总是这般冰冷?」没等我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道:「是寝殿太冷吧,明日朕就让内务府搬来炭炉,让你这寝殿如同春日温室。」
说罢他又紧紧地拥住了我,没有沾染情欲,只是怜爱地抚摸着我的脸,「荣贵妃实在粗鄙,伤了你的脸颊,明日朕就让内务府送来上等的香肌膏,还有金银玉饰。」
他从未这么多话,自顾自地要赏赐我,仿佛在讨我欢心亦或是在补偿我。
但他却不曾问一句我喜不喜欢这些赏赐,也不在意我有没有谢恩。
第二日,赵墨渊的赏赐摆满了我的寝殿,各式香料手炉、金银玉饰、绫罗绸缎,皆是珍品,惹得荣贵妃嫉妒发狂,却不敢再次挑衅我。
连剑蝶也掩不住欣喜,「娘娘,瞧瞧这么些御赐之物,荣贵妃可不曾得到过。」
倏地,剑蝶话锋一转,「狗皇帝是真的喜欢上您了吗?」
我答非所问,只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猜想一场大雪即将到来,「因为要变天了。」
7
不出我所料,变天了。
第二日赵墨渊下旨,平南侯镇守西南边境不力,折损八百余将士,故迁谪,交出大将军印,由荣贵侯接任大将军一职,代掌将军印。
平南侯是我的舅舅,而荣贵侯是护国公之子,荣贵妃之父。
显而易见,赵墨渊利用了护国公一党的势力,从我舅舅手中夺下了兵权。
他早就在筹谋这一天了,从荣贵妃入宫开始,再到前几日对我莫名的温柔和赏赐。
所谓赏赐就是补偿吧。
对此,我不气反笑,赵墨渊竟如此轻易地将一位战功累累的忠勇大将军降职贬官,就不怕失了臣心和民心吗?
也罢,他可是残暴地将自己的亲兄弟斩首挂于城楼的皇帝,他哪里会在乎所谓的名声?
不久后除夕宫宴,分驻各地的三位亲王进宫觐见,气氛凝重,话里交锋。
只是一年的时间,赵墨渊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就逼宫夺得了皇权,坐上了皇位,接受众人叩拜,这让三位亲王心里很不服。
而此前赵墨渊斩杀裕亲王的事,愈加让三位亲王愤怒不已。
三位亲王搬出圣祖祖训和国法律例,纷纷斥责赵墨渊的暴行。
赵墨渊却是难得的好脾气,举杯邀饮,耐心解释事情原委,「朕杀裕亲王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染指朕的爱妃,朕罚他在太庙思过,他竟对先皇的牌位做出大不敬之事,将其摔得四分五裂。」
随即,他又话锋一转,「如此大逆不道,朕岂能容他?斩下他的首级,悬挂于城门之上,何谈残暴?若日后再有人挑衅皇威,心生谋反之意,想必朕会更残暴!」
赵墨渊阴冷一笑,这番话也是在敲打在场的三位亲王。
可惜,赵墨渊不知道的是裕亲王根本没有谋反之心,也并非故意摔碎牌位。
是我派剑蝶收买了太庙的太监,让太监给裕亲王的吃食里下了药,那药会让人暂时神志不清且躁狂难耐,以致裕亲王失手打碎了先皇的排位。
当裕亲王清醒过来之后,才知自己酿下大错,但为时已晚。
本来赵墨渊并不想要了裕亲王的命,只是罢其辅政,令其思过,以示皇威。
裕亲王自然也知晓一点,所以并没有想私自逃出太庙。
但先皇的牌位被他摔碎了,再加上近几日太监们窃窃私语,说皇上曾命人特地照顾他的饮食,其实这一句话是我让剑蝶授意给太监们谈论的,而后装作无意间被裕亲王听到。
裕亲王不是个愚笨之人,结合种种事情便推断出赵墨渊要杀他!
于是他在支持他的朝臣的帮助下,顺利逃出太庙,在奔回自己封地的途中,几乎没给自己留任何后路,策反守卫士兵,挡路者杀无赦,尽显造反之意。
裕亲王也还真有造反的本事,封地驻军几万,兵强马壮,若他起势造反,保不齐其他三位亲王也会响应,再一次逼宫,让赵墨渊退位!
赵墨渊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他亲自率兵将裕亲王斩首,除掉祸根,彻底掩埋当初他联合裕亲王逼宫时的龌龊。
但如今他的处境并不好过,斩杀裕亲王的事引起了朝廷动荡,招致了三位亲王的不满,他的皇位深受威胁。
而这样的局面是我一手策划的,也是赵墨渊残暴本性所致,我要的就是逼赵墨渊一步步走向深渊。
宫宴散后,赵墨渊喝得有些醉了,偏要拉着我赏雪看梅。
我看着他发疯似地执剑砍梅,本来开在枝头的梅花傲雪凌霜,他偏要砍成碎片落向雪地,像一滴滴恶心的血珠。
不得不说他的剑法极准,剑锋里带着浓浓的戾气,仿佛全天下人都对不起他一样。
我细细想来表哥的剑锋与他大相径庭,每一剑都是少年意气,心怀天下苍生。
表哥的剑向来只杀向进犯边境的敌人,而赵墨渊的剑却突然指向我。
我猝不及防地后退半步,他满脸戾气,「你在想什么?在朕身边还出神?」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皇上的剑锋含怒。」我不动声色地从他剑锋底下移开,生怕他随意一挥,就将我的脖颈划伤。
他似是知晓我心中所想一般,掷剑挥空,顷刻间,剑刃已深深插在树干上,「朕不会杀你,你不用躲。」
「有些该死之人,朕却无法杀之。」他眼眸幽深,多是忧愤。
我想,他说的该死之人应该是那三位亲王。
「你知道吗?他们竟敢威胁朕!睿亲王所处的东南封地岁稔年丰,朝廷的储备粮依赖于他,还有端亲王手握几座矿山,朝廷的兵器冶炼也要依仗于他。」当初赵墨渊不是受宠的皇子,分得的驻地自然也不如其他几位亲王,如今便深受威胁,受制于人。
我听罢,开口问道:「那敦亲王呢?敦亲王也威胁皇上了吗?」
敦亲王的封地处于西南边境,与我舅舅私交甚笃。
「敦亲王为你舅舅求情,希望朕让他官复原职,爱妃,你说这算作对朕的威胁吗?」赵墨渊眉眼间充满戾气,将我拉进怀里,莫名又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不向朕求情?」
我在心底讥笑一声,「那我向皇上求了情,皇上就会让我舅舅官复原职吗?」
他低沉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不会!」
我轻呵一声,推开他转身离去,并未听到他沉沉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8
除夕宫宴后,三位亲王返回了封地,赵墨渊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我的寝殿。
我知晓他在想破局的办法,他想要尽快摆脱三位亲王的挟制。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想出来的破局之法竟那般荒唐,狠毒!
赵墨渊接受了西南蛮族叛军的归顺,将其精锐收编为军,许其首领高官厚禄。
赵墨渊与蛮族首领达成了协定,此部队只听命于赵墨渊一人,分别朝东南和西北方向驻军,此举是为威慑睿亲王和端亲王。
饶是他们手里握有再多的粮仓和矿山,也不敢再次正面威胁赵墨渊,这便是赵墨渊的狠毒所在。
至于荒唐,那蛮族首领有个要求,那就是让舅舅亲自入其营帐赔罪。
赔罪?舅舅数次将他们蛮族叛军打得丢盔卸甲,是职责所在,更是皇命授之,为的是天下百姓,为的是赵氏江山!
可他赵墨渊呢,竟然逼着舅舅这个忠勇将军和敌军赔罪?
这对任何一个有赤诚之心的将军来说都是侮辱,还不如被下旨处死!
这便是赵墨渊的荒唐所在。
朝堂上并非没人阻止他的荒唐,只是谏言:「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如今还未彻底将其击败,就谈收编恐怕是引狼入室。」
「诸夷叛服无常!」
可这些谏言,赵墨渊通通不听还威慑群臣,若再有顶撞他者,按律判罚。
他就是这般荒唐残暴,我早该想到的,从他一开始拉拢护国公一派的势力,到护国公之子接替我舅舅的职位驻守西南边境,再到收编西南蛮族来对抗三位亲王,这盘棋他一早就设想好了。
我舅舅这个忠勇将军注定被他当作棋子,不得不牺牲掉荣誉和尊严。
只是因为我设局让他杀掉裕亲王这一事,加速了他的棋局进程而已。
夜里烛火摇曳,我开着窗放进风来,看着烛火要灭不灭的样子,我在想应该快了,赵墨渊的皇位快要坐到头了。
殿门大开,他步伐沉重地走近我,在晦暗不明的灯火映衬下,他的脸庞一边清晰明亮,一边蒙上阴影。
「不是说身体不适已经就寝了吗?为何撒谎,就这么不想见到朕吗?」他的话里带着怒气,强势逼迫我看着他。
我冷笑,「皇上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都不要看到你这张脸!」我因说得激愤,还咳嗽了起来。
而他紧紧抿着唇,就这么看着我,大概半炷香的时间才说道:「你要怎么样才解气?打我一巴掌吗?」
我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也没想到他幽深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悲伤,虽然稍纵即逝,但我看得真切。
我思索片刻,扬手伸向他的脸,说实话我心里有些慌乱,可他的眼神却毫不躲闪,好似真的希望我能打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如他所愿,我甩了他一巴掌。
我的手有些发麻,心里更是发麻,他竟然真的没躲开,而我竟然打了当今皇帝一巴掌?
在朝堂上他暴戾狠毒,决不允许朝臣顶撞他一句,在我面前却任由我又骂又打,这是为何?
我还没从这震惊中恢复过来,就被他紧紧搂在怀中。
他瘦削的下巴抵着我的锁骨,让我感到有些疼,「宁傲雪,这下你解气了吧?」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他的话语里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破碎感,我竟生出一丝不忍。
可他下一句话就彻底将我的不忍驱赶,只留下满满的恨,「所以你必须永远待在朕的身边!」
呵,一巴掌就妄想换我一辈子?
看吧,他就是这么高傲自私。
第二日清晨,他离开后,我从窗台下方拿起一只护膝,拿小刀割开,里面塞了一张纸条。
我认得这字迹,是表哥的。
「表妹安好,甚是想念。再三考虑,不日行动,以死继之,吾需尔助之也。」
我将纸条放到蜡烛上燃烧,在火光中衬得我满眼泪花。
终于,表哥和舅舅要造反了!
剑蝶递给我手帕,「娘娘,我们很快就能见到表少爷和老将军了吗?」
「是啊,他们终于想通了。」我用手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剑蝶又递上一碗避子汤,我一饮而尽,虽然这避子汤很苦,但这次我却喝得极为畅快。
赵墨渊要我永远留在他身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我什么都不会留给他!
9
一个月后,是长乐公主的忌日。
不知不觉长乐公主已经死了一年,而我也被囚于赵墨渊身边一年了。
赵墨渊极其宠爱这位死去的妹妹,宣布休朝三日,举国哀悼。
尽管朝臣上书反对,一个自缢的公主的忌日如此操办有违礼制,但他还是一意孤行。
他还带着我前往太庙,为长乐公主诵经祈福三日。
深夜寒风侵袭,他端坐在蒲垫上紧紧抿着唇,静静地看着长乐公主的牌位,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看到了他眼眸里有一处湿润了。
我很不想承认,这个暴君竟然也有脆弱的时候。
他侧眸看向我,问了一个怪异的问题,「你说自缢而死的人,可以投胎转世吗?」
「可以。」我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
而他眼眸里终于露出了一丝喜悦。
「其实我本可以阻止她死的,她死前对我说过好几回她相信有来世,那时我只当她在说笑,没有放在心上。」赵墨渊垂下眼眸,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悔恨。
我叹了一口气,「她为何自缢?真的是对我表哥情根深种,以死鉴情吗?」
赵墨渊冷笑一声,看向我的眼神里再次充满戾气,「你的表哥根本配不上朕的妹妹!如果不是因为你表哥太张扬,朕的妹妹根本不会死!」
屋外大雨滂沱,树叶拍打在窗柩上,好似鼓点作响,赵墨渊对我讲述了长乐公主身不由己的短短一生。
原来一年多以前,先皇就对舅舅心生嫌隙,认为舅舅功高盖主且表哥有进一步拢权之嫌,奈何抓不到证据,便采取迂回之术。
那就是让长乐公主使尽手段,让表哥自愿成为驸马,便无法担任武将重臣,从而达到削弱舅舅手中兵权的目的。
至于先皇为什么不直接给公主赐婚,大概是因为先皇奉行迂回之术,也不想失了臣心,不像赵墨渊这般行事无所忌,用权无所惧。
说回长乐公主,她虽荒唐好色,府中男宠无数,但也不想断送表哥的仕途,毁了表哥的雄心壮志。
时时去府中纠缠表哥,也是做给先皇看的,她从来没有做过分的事,要是她想的话,大可灌醉表哥或是下药,诬陷表哥毁了她的清白,那让表哥迎娶她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般想来,当初我觉得怪异的地方都想通了。
也许在这段时间里,她对表哥也生了情愫吧,所以在表哥约她去郊外小湖边,诚心求她成全他的理想后,她自知无法再拖延下去,也无法向先皇交待,万般无奈下选择了自缢,成全了表哥的凌云壮志,了结她身不由己的一生。
我想她应该是赵氏皇室中唯一一个为江山社稷,为黎明百姓着想的人,虽是一介女儿身,却有着令人佩服的牺牲精神。
可惜赵墨渊没有成全她的牺牲,没有理解她的内心,是他小瞧了长乐公主。
「她是朕唯一的妹妹,竟然为了你表哥而自缢?难道朕这个兄长在她心中一点都不重要吗?」
赵墨渊不懂长乐公主为何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而自缢,这让他们的兄妹情谊看起来很可笑,可恨,于是便毁了我表哥一身本事,迎娶我进宫入妃。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只想骂他活该,活该失去他最在意的人!
他行事永远拘泥于他个人的爱恨情仇之中,父子情、母子情、手足情,可他从来就没考虑过家国情,他不配坐这个皇位!
我突然干呕一声,「皇上,我身体不适,先行回房休息了。」
他眼神异样,紧紧盯着我,「哪里不舒服?朕马上传太医。」
「无碍,只是闻不惯这里的香烛味。」说罢,我就离开了,而他继续盯着长乐公主的牌位出神。
屋外雨势渐小,我站在阴暗的屋檐下,等着剑蝶带人来。
来人是一个老太监,手里拿着一份圣旨,正是先皇当初拟的传位给太子的诏书。
「先皇遗诏就藏在太庙,老奴手中这份便是。」
我淡淡瞥了一眼,就交给了剑蝶,「速去交给郊外等候的表哥。」
望着剑蝶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意。
明晚表哥和舅舅,还有三位亲王就会联合逼宫,擒住赵墨渊。
计划趁赵墨渊在太庙的时机,率先在宫中安插自己的亲信,只待明日赵墨渊回宫,便将其擒住。
再有手握先皇遗诏,便可名正言顺地逼赵墨渊退位。
我入宫以来一直在调查当初赵墨渊逼宫的龌龊事,经过多方调查,最终从一个老太监口中得知,当初赵墨渊逼宫时,先皇病重危急,若当时拿出遗诏恐怕会被赵墨渊撕毁,便托人将遗诏藏在了太庙,只待合适时机拿出,彻底扳倒赵墨渊。
我想,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10
夜里雨势渐大,我在偏屋的窗旁,一直观察着正中央的宗祠,赵墨渊还在里面。
不一会一个侍卫进去禀报,赵墨渊神色凝重地打开门出来了。
我心中一惊,唯恐赵墨渊察觉到了今夜皇宫中的异动,迅速推开门前去试探。
蓦地一声惊雷,我脚下一滑,竟摔倒在了门边。
赵墨渊见此,脸上闪过慌乱,迅速奔来将我抱起。
我抓住他的手,急急恳求道:「我疼,别走。」说罢,我就昏了过去。
当我悠悠醒来,他还守在我的床边,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没走,我昏迷之前叫他别走,是不想他回宫发现异动。
不知为何,他眉宇间多了一丝喜色。
而旁边的太医也在向我道喜:「恭喜娘娘,身怀龙嗣。」
一瞬间我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就被赵墨渊抱在怀中,直至他的手抚上我的小腹,我才愤愤地瞪着他,「避子汤是你差人换掉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难得好脾气,好声好气地和我解释道:「朕只是想和你有一个孩子,朕保证绝对会给予我们的孩子无上尊荣,不论男女。」
无上尊荣?
他的皇位都要没了,还谈什么给孩子尊荣?
这一夜我控制不住地发泄情绪,捶打他,作弄他,他都一并忍了,生怕我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他几乎对我有求必应。
我根本没想过会有他的孩子,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他一双幽深的眼眸,此刻格外的亮,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如若日后孩子事事冒进,总是在功课中拔得头筹,你会认为他是弄虚作假,投机取巧吗?」
我觉得他的问题很怪异,但我还是诚然回道:「不会,为人父母者,怎会以恶意度子?」
他又继续追问:「那,如若有人威胁你,不许你亲近孩子,你会听之吗?」
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笨拙,笨拙又紧张地问着我一个又一个怪异的问题,我想我知道大抵知道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事了。
此刻我也很耐心,甚至温柔又坚定地回道:「我决然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任何伤害,哪怕世上所有人都不喜欢我的孩子,我对孩子的爱都将始终如初。」
「为什么?为什么?」他眼中有亮光,急切地追问着我。
「没有理由,只因他是我的孩子,我和他血脉相连,无人能斩断这份羁绊。」说着,我还抚摸上依然平坦的小腹,我也在想这未成形的胎儿长大后会是怎么样的,会和赵墨渊一模一样吗?
赵墨渊听了我的话,脸上尽喜色,眼中满是期待,我也轻轻回以他笑容。
我想我伪装得很成功,俨然是一个舐犊情深的慈母,尽管腹中的孩子还未出生。
我也肯定赵墨渊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对他的出生寄予了厚望,甚至恨不得用他自己的命,自己的血去滋养这个未出生的孩子。
我想这一夜我们两人心中都有了一些思考和决定。
11
有些事,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二日回宫,逼向赵墨渊的是一把把利剑,还有黑压压的亲王护卫军!
赵墨渊见此丝毫未有慌乱,反倒冷笑一声,他眼眸中的戾气和邪气更甚,让人不由地脊背发麻。
这一刻我也见到了表哥凌少轩,表哥将我拉至他身边,「傲雪,终于见到你了。」
「表哥。」我张张嘴却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好,原本意气风发的表哥如今身形枯槁,满目沧桑。
好在终于我们团聚了,再也不用受制于赵墨渊。
这时,敦亲王手持先皇遗诏,步步逼向赵墨渊,「先皇遗诏在此,你当初矫诏逼宫坐上皇位,将太子幽禁,大逆不道!」
「这里还有朝臣对你的弹劾奏疏,历数你一年以来暴政暴行!」说罢,敦亲王将奏疏悉数扔到赵墨渊身上。
赵墨渊无所谓地一笑,眼睛却一直看向我。
他从旁边的侍卫手中拔下长剑,护卫军纷纷亮出兵器,准备随时将他斩杀,而他置若罔闻,径自走向高台,面向众人。「好啊,朕可以退位,那谁来继位呢?」
他此言一句,众人都有些看不明白他意欲何为了。
敦亲王回道:「自然是太子,本王已将太子从泗水台救出,现下正往宫中赶。」
他冷笑一声,「太子的家眷都在朕的手里,你问问他敢继位吗?怎么他想落得一个杀妻杀子祭天又继位的好名声?」
他的话极其讽刺,太子不敢,三位亲王也不敢落得这种名声。
「还有,诸位亲王的封地最近也多有不平吧?要谨防粮草被烧,铁矿被毁。」他笑得恣意,将一个暴戾疯狂的帝王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在场所有人都心生寒意。
我紧紧抿着双唇,冲向他身边,眼中写尽对他的厌恶,「赵墨渊,你还想要拉天下人为你陪葬吗?你身在帝位,可有一时一刻想过江山社稷,黎明百姓?你眼中只有你的爱恨情仇!」
「我不论你幼时经历过什么,诸位亲王以前又怎么伤害过你?可你已经坐在皇位上了,为何还要深陷于以往的仇恨和嫉妒中?」
这是我陪伴他一年,最想对他说的话,也许我的话很尖锐,但我说得是事实。
赵墨渊垂下眼眸,紧紧抿着薄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再抬眸他满眼愤怒,「你知道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到底经历过什么?我不为江山社稷,不为黎明百姓吗?都是他们逼我的!看看现在他们逼宫的丑陋模样,如果不是我留有后手,早就人头落地了!」
下一秒他突然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到他怀里,这一次的拥抱没有了往日恨不得将我揉进他骨头里的狠劲,而是带着谨慎和温柔,他生怕压着我腹中的孩子。
而我,只觉得可笑。
「傲雪,朕知道是你和他们里应外合策划了此次逼宫,昨晚朕就知道了,因为顾念你有身孕一事,才没有回宫处理。」
原来他都知道,包括我在太庙找到先皇遗诏一事,那他为什么不阻止我?
「傲雪,我只想要你和孩子。」他幽深的眼眸里写尽对我腹中未出世的胎儿的期待和温柔。
我不知道他为何执着于一个刚成形的胎儿,下一瞬我扬起衣袖中藏着的匕首,准备了结他的性命。
他却早有预料似地轻松将我手中的匕首击落在地,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悲伤,「为何一年了,你还是对我恨意滔天?就没有一瞬间对我动过心吗?」
我目光平静,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一刻也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声声地质问着我,势必要一个答案。
我再次捡起地上的匕首,将自己小腹前的衣衫划破,他惊得要冲过来阻止我,而我朝他吼道:「不许过来,不然我现在就杀了肚子里这个孽种!」
「赵墨渊,我宁傲雪从未对你动过心,也不想和你产生任何羁绊,你听清楚了吗?」说罢,我准备用力捅向小腹。
下一瞬,令众人惊诧的事情发生了。
赵墨渊竟然朝我跪下了,他哀求着叫我不要伤害腹中的孩子,「不要,不要伤害孩子,你说要我做什么,你就留下孩子。」
我紧紧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唇也颤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死。」
他听之竟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了我会这么说,好像很多时候他都能看透我的心,看到我对他的算计和仇恨,「好,我答应你。」
他提起旁边的长剑横在脖颈上,眼眸中似有什么亮光闪过,「你说得对,我不配做这个皇帝,我的一生注定陷于过去的爱恨情仇当中,其实我并非是为报复你表哥而逼你入宫的!在我十五岁时,曾见过你。」
听到此处,我几乎是低吼着叫他立刻自尽,「我不听,和你有关的事我都不想听,赵墨渊,我等不及了!」
我怕再听他说下去,我会心生不忍,对他生出不该有的情愫,我不断地在心里提醒自己,要他死,快,要他死。
而他只凄凉一笑,「这次别再骗我了,留下孩子。」
随即,灼热的鲜血溅落在我的脚前,这一刻仿佛周遭一切都静止了,我能清晰地看到赵墨渊眼角留下的泪水,还有他自刎时喉管里气息搅动的声音,好似在叹气……
我眼前一黑,身体摇摇欲坠,最后晕倒在了表哥的怀里。
两日后我才醒来,一切尘埃落定,太子顺利即位,那位子也本该是他的。
我想哪怕日后太子再昏庸不道,也比赵墨渊好上千百倍。
屋内炭炉的火烧得正旺,我还是觉得浑身寒冷。
表哥轻叹一口气,「那日逼宫其实他并没有被逼到绝境,甚至在和我们的对峙中也没有落下风,说到底他是为了你!」
表哥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他不是为了我,他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大抵是他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上他,只能祈求我日后能喜欢上他的孩子,他的血脉。」
我不得不承认赵墨渊对我有情,他是喜欢我的,我甚至也动过恻隐之心。
表哥静静地看着我,许久才开口问道:「腹中的孩子,你要留下吗?」
「不留。」我淡淡地吐露了这两个字。
我看着窗外的梅花一片片凋零,一点点出神,甚至脑子有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我烧纸给赵墨渊,告诉他我骗了他,我没留下孩子,他会不会气到活过来?
我不禁笑出声来,笑着笑着,泪水不知怎么地就流了出来。
「对不起,赵墨渊,我骗了你。」
「在太庙的那一晚,我说哪怕世上所有人都不喜欢我的孩子,我对孩子的爱都将始终如初。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暴君的孩子,你想让孩子的这一生被世人厌恶吗?你觉得刚刚登基的新皇能容得下他吗?我可以拼尽全力甚至是性命护着他,我发誓。」
「可我最怕的是他会是第二个你,他会为了仇恨,和你一样走上暴君的路!」
「对不起,也许我是喜欢你的,可我更想要的是海晏河清。」
「我曾对你说,我和孩子血脉相连,无人能斩断这份羁绊,后面我未说出口的是,只有我能斩断。」
苦涩的堕胎药灌进喉咙里,我感到小腹传来剧烈地疼痛。
一滩血水落于地,我和孩子的羁绊虽斩断了,可我知道,我和赵墨渊的羁绊却斩断不了。
我后悔那日为什么没有认真听完他说的话。
他说他十五岁见过我,那是什么时候?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赵墨渊,你告诉我啊,求你告诉我啊……」
我日日夜夜向上苍祈求,求他入我梦中来,对我讲述那段过往。
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始终不肯入到我梦中来。
我想,他一定恨透了我吧。
12 赵墨渊番外
我的名字是赵墨渊,我的存在对我母妃来说是一道深渊,日日视之,足以发疯。
因为我是我父皇的兄弟,而不是他的儿子。
父皇与母妃本是一对有情人,母妃却被迫成为了祖父的妃子,也就是父皇名义上的妃母。
待祖父驾崩后,父皇即位并给母妃换了一个身份,将她变为自己的妃子,可惜后宫和朝堂上下都知道这等龌龊之事,只是惧于父皇的淫威而不敢议论。
我十三岁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很不服气,为何我样样都比太子好,父皇却很不喜我,那种厌恶很明显,他认定我是弄虚作假,投机取巧。
太子他们骂我是一块贱骨头,功课骑射越好,越惹得父皇生厌,太子威胁我不许事事再冒头,冒一次打我一次,可我还是不服气发了疯地事事争第一。
直到母妃一巴掌一巴掌地甩向我,打完我之后又抱着我哭,叫我不许事事冒头,我乖巧点头。
因为那是母妃第一次抱我,我甚至还认为掌箍我是为我好,我不再专心功课,不再拔得头筹,母妃反而对我很亲近,会给我吃香甜的糕点,会让妹妹和我玩。
妹妹极得父皇宠爱,她也随父皇一样对我极其嫌恶,可我却一点都不介意。
她喜欢和太子他们一起玩闹,偷偷泛舟戏水,年幼的十四皇子不慎落水,她和太子愣怔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而我一直偷偷守护着她,见此情景跳下湖去救人。
待我救人上来后,年幼的十四皇子已经咽了气。
父皇震怒,太子见势不妙,和其他皇子联合将责任推给妹妹,那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权力斗争的可怕之处。
我为了护她,跪在父皇面前,一力将责任担下,我被罚以鞭刑,足足二百鞭,雨夜里我喊得嘶声力竭,我以为我会死掉。
那一夜母妃也遭受到了父皇的掌箍,父皇咒骂她和我都是灾星,母亲抽泣不语,自那以后父皇连带着也厌恶上了母妃,夭折的十四皇子的母妃成为了父皇新的宠妃。
妹妹本来还得父皇怜爱,她却故意在父皇面前做一些任性荒唐的事,惹得父皇不快。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既然母妃和皇兄都不得宠,那我何必去讨父皇欢心,再说了做一个娇蛮又蠢笨的公主很自在啊。」
我觉得她有些疯,简直就是胡闹。
母妃却是真的疯了,上一刻还在为我缝制护膝,下一刻就将东西扔掉,狠狠地掌箍我,骂我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要让她承受父皇的羞辱?
母妃打完我之后又抱紧我,还说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和妹妹。
可是她撒谎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手腕上有伤痕,她形如枯槁,生了一场大病,因为身体抱恙,便没去参加宫宴。
就是在宫宴上,我见到了宁傲雪,彼时我十五岁,却坐在假山里低声抽泣。
她循着声音进来,光线昏暗,我穿得又普通,她当我是思念亲人的小太监,摸摸我的额头,「别哭了,做太监也有机会出宫的,只要你升到大内总管的品级,你就可以告老还乡了,到时候还会有一笔不菲的赏赐。」
我苦笑不得,不过见她说得认真,我也严肃地问了一句:「所以拥有权力,就可以实现很多事吗?」
「对啊。」她笑得灿烂,给了我无尽的希望。
「那等我拥有权力时,你会祝贺我吗?」我满眼期待,等着她的回答。
「当然会啊。」她莞尔一笑,眼里的光复苏了我一颗枯败的心,我想我一定不负她所望。
然而这条路是艰难的,我一直在仁慈和狠毒之间徘徊,是母妃和妹妹接二连三的死亡,让我逐渐摒弃了仁慈和良知,不择手段地获得了皇位。
在我逼宫前两个月,母妃已彻底失心疯,只求让我给她解脱。
她说她受够了父皇对她的辱骂和折磨,她也愧对于我,所以她冲到了我的剑下,自刎而死。
她死前还说:「有什么想做的尽管去做,你父皇病重是个好时机,我死了,你就无所顾忌了。」
我知道她是想成全我,让我不再受制于不堪的出身。
在我逼宫前一个月,妹妹自缢而亡,我知道她是被父皇逼死的,这一刻,我彻底无所顾忌了,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我矫旨夺得皇位,气死父皇,幽禁太子,真的,拥有权力可以实现很多以前很想却做不到的事!
唯独有关宁傲雪的事,我一件都没做到。
我迎她入宫,成为我的妃子,不是对她表哥的报复,而是我真的喜欢她,贪恋她曾经对我的安抚和温柔。
但她不再对我温柔了,浑身都是刺。
不怨她,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次次地伤害她舅舅和表哥。
但是我别无他法,我要坐稳皇位,牢牢掌握权力,就必须拿她舅舅开刀。
我很清楚一旦我失去权力,就无法再拥有她,让她永远留在我身边。
那我只能更加残酷,暴戾地去追逐至高权力。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又做对了什么。
她说得对,我这一生都困于个人的爱恨情仇里,我不配做皇帝,不配!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执念,强烈地希望她留下腹中的孩子,我可以被她掌箍,向她下跪求饶,甚至是以死来换取那未出生的胎儿的性命。
也许她腹中的孩子是我妹妹投胎转世而来。
也许也是我的转世呢。
我想尽情感受她的安抚,她的温柔,我想让她知道,若我也如其他孩童一般被平常待之,那绝不会成为世人口中的暴君。
(完)
作者:鹿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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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3-25 19:38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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