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复来归

被人押着进了冷府东边的一处厢房时,天已经黑透了。这偏远的边陲小城不知何时竟下起了春雪。

冷府并不大,可走的每一步都叫我感到无比沉重。屋内暖融融的,我却在房门合上时,打了个寒颤。

「吱…」窦还恩遣退了所有人,亲自过去关门。

他动作极慢,仿佛是在故意折磨我。门发出的吱呀声刮着我此刻敏感脆弱的神经。

风卷着两片雪花在最后一刻从门缝里挤进来,落在地上很快就化开了,只留下一小滩水渍,而后很快就蒸发得无影无踪。

「脱。」窦还恩转身看着我,嘴里吐出一个我许久未曾听到过的字。

我垂着脑袋,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一件外衣竟解了半天也没解开。

窦还恩也不急,缓步走到桌边坐下,我能感受到身后那道残忍的目光。

哆哆嗦嗦地脱着衣服,我也不转身,直到身上只剩下小衣,窦还恩终于又开口:

「怎么?才多久,就把以前的规矩忘了?」

不,我没忘,我也不可能忘。这一切的屈辱在我手刃窦还恩之前,都会深深地刻在脑子里,一刻也不能忘。

我只是…没办法再麻木地任由他羞辱我了。

虽只短短数月,可我被景和好好地爱护过,被瀚北的将士们发自内心地尊重过,我再不是曾经那个没有名字的、卑微的、毫无尊严的十三公主了。

后背蓦地一凉,「转过来。」

我呆呆地转过身去,才发现刚刚的凉意源自一把匕首。

这匕首我认得!八年前,那个同样的雪夜,就是这把匕首划开了我的衣服,划烂了我最后的自尊。

听着布料在与利刃的对抗中败下阵来的哀嚎,我短暂地闭上眼,心里想着:等到杏花漫山遍野地开尽了,就是我十九岁的生辰了…

身上最后一片布料掉在地上,有风扑到我的脚背。窦还恩拔下我发间的石榴簪,随手就投进了火盆里。

我听着不远处火盆里叮当的声响,强忍着没有扭头去看。

厢房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刑具,光是鞭子,就不止一种——这里,与窦还恩在郢都的住处十分相似,大抵是临时改的。

鞭梢撕裂空气,干脆利落的两鞭抡到我的背上,立刻就见了血。我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后背流到了腰间。

强撑着没有跪倒在地,可窦还恩似乎很不满意我的现状,不等我喘息,又是狠狠的两鞭落到了大腿上。我没站稳,只能狼狈跪下。

紧紧环住自己,我已经痛到脑袋发蒙,抬头愣愣看着窦还恩嫌恶又快意的表情——

是了,他眼里从来没有情欲,哪怕我已经无数次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他眼里永远也只有汹涌的恨意和施虐的快意。

他想做的,从来就只是单纯的羞辱与折磨。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

「瀚北的秘密,告诉我。」

什么…瀚北的秘密?从来没有听说过…我面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窦还恩眯了眯眼睛,蹲下来用鞭柄挑起我的下巴,与我的视线平齐:「萧蒙那亲信如此宠信你,想来和他在一起的数月,你没少为他出谋划策吧?瀚北的秘密,他怎么可能没有告诉过你!」

「公…公公…我…十三真的不知道什么秘密啊…」

「咱家的耐心向来不太多。」窦还恩又开始阴阳怪气,嗓音也尖细起来。

无视我的解释与求饶,鞭子雨点一样抽到我身上,任我如何翻滚躲避,那鞭子就像是活物一样,每一下都落在完好的皮肤上。

最后我实在疼得没力气再躲,窦还恩猛地抽出一枚烙铁,快速逼近我胸前的伤口,却在快要碰到我时急急地停了下来。饶是如此,铁上的热浪也烫得我伤口生疼,可它离我又那么近,我害怕得不敢动弹。

「嗤!」僵持中,窦还恩突然笑了一声,扔了烙铁站起来,「咱们时间还多着,总会有你愿意开口的时候。」

我费力地抬头看了眼胸口,那里鞭痕附近的皮肤已经被熏得通红,现在还在火辣辣地痛。也不知是鞭伤更痛,还是烫伤更痛了…

窦还恩取了绳子回来,狠狠抓起我的头发就往桌角拖去,腿上破损的皮肤在地上磨得生疼…

「唔…」终究是没忍住闷哼出声。

窦还恩听了,没有任何犹豫,将我重新往地上一砸,抓来我的两只手腕和桌腿捆在一起,随后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漫漫长夜,他的意思是让我在这里「静思己过」。

换做是以前,我一定又会想不通为何窦还恩这么恨我。不,不对,他恨淳帝所有的女人,包括他的子女。

不只是我,其他的兄弟姐妹也几乎无一例外地全都遭到过窦还恩的毒打。似乎是淳帝喜欢哪个孩子,他便要去找他们的麻烦。被当场打死的也有。

我总不能忘记那个养过我的李嫔,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叫薛辞。薛辞是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很黏我,会甜甜地叫我皇姐。只因为淳帝随口夸赞了一句他的书法有所进益,那天晚上薛辞便被窦还恩身边的人强行从我怀里拖出来带走,从此再也没回来。

只是窦还恩似乎格外喜欢折辱我,或许是因为我是个主动送上门的,那时只为了能把莹雪安排进明华堂…

但诡异的是,淳帝对此总视而不见,而窦还恩又在其他事情上对淳帝格外地百依百顺。

我半边身子已经麻了,稍微翻个身,想平躺,却压到了背后的伤口。

「嘶…」我皱着眉头缓了好半天,才从疼痛的眩晕中回复清明。

可我现在已经不好奇窦还恩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我只想知道瀚北有什么秘密?

是宣州军中的漏洞吗?可我直觉窦还恩想要的东西远不会如此浅显。这个秘密一定是什么关系到薛氏存亡的大事!

但对于此,我没有丝毫头绪。

伤口已经止血了,身体在慢慢变冷,困意也逐渐袭来,我扭头望了一眼窗户,月光朦朦胧胧地透进来,不知何时才会天亮,也不知何时才能脱困…

看着看着,我努力缩成一团,意识也模糊了。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有了期待,我似乎也没有那么害怕明天了。

醒来时我已经被穿上了衣服,但此时此刻的衣服与我而言甚是多余。

伤口处只是血液凝固而不再流血了,稍微一动,就又会裂开。伤口裂开又干涸,成功地把皮肉和干燥的衣裳粘到了一起…

我仰面躺在床上,头痛得厉害,喉咙处痒痒的,却咳不出来,只觉得喉咙内壁似乎也粘在一起,每次呼吸都刮得嗓子辣辣地疼。

「咳咳咳…」想抬头起身,一口气噎住,终于咳出了声。

「醒了。」

听见声音,我费力地翻过身,抬头看——窦还恩神色淡淡地坐在一旁,见我醒了,差人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汁就来往我嘴里灌。

「咳咳咳咳…咳咳…」

是药,大抵是退热的。其实我会乖乖喝的,毕竟得活命不是?

终于喝了点东西,我嗓子感觉要好多了。擦了擦眼角咳出来的眼泪,我明显感觉经过刚才那番粗鲁的动作,身上又有几处伤口裂开了。

「想好怎么说了吗?」窦还恩挥挥手,端碗的侍从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狠狠咽了咽口水,才勉强能说话:「公公…十三想了一夜,真的不知道公公所说的秘密啊!还请公公明示。」

说着,我狼狈地从床上爬下来,伏在地上,缩成一团。

「嘶…」被窦还恩一把拉起,身上的衣服被剥开,带着血痂。

疼…比昨晚挨鞭子还疼…

「哈…」我颤抖着呼出一口热气,眼前一黑,就要往地上栽去。

窦还恩却不依不饶,掐住我的双颊,恶狠狠地盯着我看,「公主以为,还能再骗到咱家?」

「十三不敢!如今十三的性命就攥在公公手里,自是不敢说半句谎话啊!」

我狠狠按住大腿上的伤,泪眼婆娑地望着窦还恩,说得无比诚恳。

窦还恩就这么一声不吭,打量我许久,终于松了手。

我「噗通」摔回地上,胃里翻涌着,但什么也呕不出来。

心里的恐惧和身体的不适无一不催折着我。窦还恩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我只能紧闭双眼,默默等待。

原以为窦还恩会继续变着法儿折磨我,却没想他这次很干脆,端了盆水来替我清理过伤口,就开始上药。

这是大业皇室顶好的秘药。别的好东西我没用过,可这上好的金疮药和祛疤膏,我这么些年倒是用了不少。

窦还恩从不会伤我的脸,也不会让我留下疤痕。

我趴着趴着就又晕了过去,整个人轻飘飘,软绵绵的,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觉得头很疼,脑仁里面像有什么东西在搅来搅去。

就在我觉得可能要疼死的时候,就会有一道威严又模糊的声音传来:「……妍。」

这声音像一双手,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登时脑袋就不疼了。

再睁眼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我被裹得严严实实,躺在干草堆里。

头已经不晕了,只是浑身没力气。我掀开袖子查看身上的伤口,发现大多数都已经结痂,有一些甚至已经长出了粉色的新肉——就算这药再怎么神,要恢复成现在这样,也起码需要五日。

蹭着墙慢慢地站起来,发现我所处的这间「屋子」除了有一道窄窄的门,其余地方都是严丝合缝的围墙。

好不容易挪到门口朝外看,却发现对面是一个有一面木栅栏的「房间」。我揉了揉眼睛,看见正中间跪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他的肩胛被两个铁钩对穿,两根我手臂一般粗的铁链深深戳进墙里。

我心里一惊,顿时了然——这里怕是一处地牢了。

那人低着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正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准备回草堆里窝着时,原本垂着脑袋的男人却开口了。

「十三公主…」

他嗓音听起来很年轻,与那头斑驳的白发十分不相称,以至于我一时恍惚,怀疑到底是不是他在说话。

「十三公主…」见我不做声,他扭头看我,凌乱的发丝间透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臣,前禁军总督,冷百里,叩见十三公主。」

他被铁钩钉住,本是动弹不得,却在说话间,缓缓调转方向,朝我这边低下了脑袋,扯得一侧的铁链绷得笔直,另一侧的铁链则更多地垂下,环扣之间碰得咚咚作响。

我就这么怔怔地望着地上的那个人,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禁军总督!

粗略算算,这人如今也未到知天命的年纪,也算是正值壮年,怎么就…

除了声音依旧年轻,他如今看起来沧桑如一老翁。

「冷将军…」

我蠕动着嘴唇,却最终没能再说出一句话。

「臣老了…」冷百里抬头望我,眸子里满是愧疚,「辜负公主所托…」

我这才知道,冷百里其实早就预料到我会去找他求援。他在等我,但他也怕等到我。

冷百里是大业的将士,于惠帝年间便选入禁军,立志效忠薛氏。历经惠帝、淳帝两位帝王,至今已为薛氏尽忠三十又一年。

如今叫他同宣州一起,举兵进郢都,他不免多有纠结。

谁知就是这两日的思虑,叫窦还恩钻了空子。

「原本臣收到公主玉牌后的第二日便准备迎公主入城,谁知那奸人竟抢先一步,带着一道圣旨来了襄城!」冷百里说着,头越垂越低。

「千算万算,到头来,还是算漏了身边人…」

冷百里身边跟了许多年的一随侍,竟不知是何时,被窦还恩换了芯子。

说来也是蹊跷,不过两三日的功夫,窦还恩是怎么就那么快得了消息,继而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襄城的呢?

「冷将军,」我扶着门框的手指颤了一下,「您有没有想过,那道圣旨,是假的…」

冷百里先是一惊,随后露出一抹苦笑:「那道圣旨,既是真的,也是假的。」

在我疑惑的目光中,冷百里自顾自地解开衣服,将两肋处的布料用力扯下,「绢布是真的,玺印是真的,不论上面的字是不是真的,我都不能带着那些跟了我许多年的将士们,公然违抗。这是当反贼啊!」

说着,他将手中的东西朝我奋力一扔,两团白布擦着我的脸颊,飞入我这边的牢房。

白布摸起来硬硬的,里面似乎缝着什么重物。打开一看,发现是两枚令牌模样的东西,非常薄,但分量不轻。

「我不能这么做,但公主你可以。」冷百里扬了扬头,乱发黏在他的额前,「红色的是禁军令,无论何时,持此令,便可驱策禁军。白色那块是戍边军虎符,不仅可以调动襄城守军,还能调遣周围翼城、珞城、阳城这三城兵马,拢共四万。」

我跪下来,细细地抚摸着手里的令牌。

「可…我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出去…」

被困在窦还恩身边,受他折磨,我每回想一次,精神都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那阉贼费尽心思骗公主过来,一定是想好了下一步怎么走。在朝堂上这么多年,他从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冷百里静下来,语气也变得沉着。

他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墙上开着的一扇小窗,「公主来此已昏睡有五日半,他便悉心照料公主有五日半。」

我不由得又想起来那个「瀚北的秘密」。

能让窦还恩如此上心的东西,必定事关重大。冷百里作为皇帝心腹那么多年,这些秘密,他会不会也知道一些?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询问,却听见远处有铁链的当啷声。

冷百里面无表情地安慰我:「该吃饭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的脚步声渐渐清晰。我微微探着脑袋往外看,只见得一个身形瘦弱的人。

「这脚步听着,不像是宫里来的那些个伺候人的…」冷百里肩胛下的铁钩焊在出口一边的墙上,他背对着声音的方向,挑了挑眉,「倒像是行伍之人?…又有些不像…」

等那送饭的走近了,蹲下来看我,我惊喜地发现竟是军营里那个熬粥的少年!

「小张!」惊喜之余,我发现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记得他是那个老张从徐府大门前捡回来的孩子。

「嘘…」小张赶紧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双唇前,但能看出来,他也很开心。

「夫人,将军托我带话,叫您莫要害怕,一定要坚持住,这几日我们那一万人已经在城里城外集结完毕,正在想办法救您出去呢!」

我一边听小张说话,一边赶紧摸出冷百里方才给我的令牌,但我只给了白色的那块:「你能安全出去吗?把这个带出去,这是调动戍边军的虎符。」

小张点点头,把东西别进腰带,转身给冷百里送了吃食就匆匆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我那只交接过的令牌的手还激动得微微颤抖。

贴着墙根,整个人有些脱力。连续几天没有进食,全靠窦还恩的汤药吊着,此时我胃里难受得紧。

转头看见冷百里艰难地触摸到碗沿。没有筷子,他只能用手去抓饭。

我心中酸涩,把头扭过来,不再看他。我想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定然也不想被我瞧见,于是只能闭上眼假寐。

朦胧间,似又听到有声响。

我睁眼看向冷百里,他也回看我,却是一言不发。

「公主终于肯醒了。」

门边出现一双锦靴。顺着那双靴子,我慢慢看上去,是窦还恩似笑非笑的脸。

他命人打开门,拽着我往外走。我踉跄着站起来,不敢在身上藏东西,只能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把那块禁军令抖落进干草里。

在迷宫一样的地牢里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刑房。

窦还恩把我按在椅子上,「知道这是哪儿吗?」

「襄城戍边军的地牢。」许是也没指望我会回答,窦还恩很干脆地告诉了我答案。

「你知道禁军以前是干什么的吗?别看冷百里那正派模样,禁军的刑法,花样也多着呢…」

窦还恩面露嘲讽,我只抿着嘴看他。

「公主可别这样看咱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要对公主怎么着呢~」

我撇开脸,不再看他,却不想这个人竟揪着我的头发,强迫我看他。

「姑且信你的鬼话。但是,三个月之内,把瀚北的秘密,交到我手上。」

我睁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窦还恩并不和我废话,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绿的小瓶,撬开我的嘴,就把瓶里的东西往我嘴里倒。

直到他觉得满意了才松开我,「去找一封先帝的诏书,上面有一枚先帝私印。」

窦还恩后退两步看着我,半张脸没入牢房的阴影中。

「三个月,把这封诏书带来给我,否则[碎梦]便会发作。我猜你不会想知道这毒发作以后,人会变成什么鬼样…」

我听着,大口喘着气,喉头无意识地滚动着。

「我在明华堂等你。」

任由窦还恩把我在椅子上捆牢,我死死咬住下唇,目送他离开,脑子却在想着要去哪里弄到惠帝的诏书。

惠帝已经驾崩二十余年,如今却突然说要找一封诏书…

这样东西连窦还恩都找不到,那么说明它很有可能在瀚北!

等景和找到我的时候,约是在一日以后。

他带着人,闯进地牢时,我正垂着脑袋昏昏欲睡。

「阿妍…阿妍…」他叫着我,我撑开眼皮看他,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他怀里倒过去。

「你来了啊…」说着,我鼻尖酸酸的,哭腔就忍不住了:「你怎么才来啊…」

我委屈极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景和看见我衣领上不知道哪儿来的血渍,小心翼翼地抱住我,「嗯,我来晚了。」

「冷百里,冷将军也在这里,快去找他!」哭了一半,我突然想到那块禁军令,一边抽噎着,一边挣扎着要站起来。

「你别动!我们去找他,这就去。」

从没见他这样无措的神色,景和抱着我,连说话都很轻。

拿好禁军令,景和抱着我出了地牢,身后跟着的是唇色惨白的冷百里。

秦笑之背着他,稳稳当当地跟在我们后面。

「窦还恩呢?」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我靠在景和肩上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月亮。

「……跑了。」

「跑…」我有些惊讶,「他…为什么要跑?」

「我们来的时候,窦还恩早就不在了。」景和说着,皱了皱眉头。

一时间,不好的预感袭来,我只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头,却又说不上来。

悄悄瞥了眼景和的侧脸,我不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安顿好我,景和就去找冷百里了——他受了重伤,急需医治。

屋里剩我一个人,可没等我静下来仔细思索现在略透着怪异的局面,一个哭哭啼啼的人突然扑到我怀里。

「夫人!」

我愣了一下,旋即低头拍拍怀里那人的脑袋,笑意爬上嘴角。

花间围着我左看右看,关切溢于言表。

在发现我身上有伤之后,更是眼圈都红了,瘪着嘴想骂人,却又怕我听了不喜欢,只得憋着,最后脸也红了。

花间一会出去叫她哥哥取药,一会出去叫她哥哥取饭菜,把人使唤得团团转,而后又进来把我折腾得团团转。

硬是到了后半夜,我半眯着眼对她说困了,花间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帮我铺好床。

可躺下后,我却又睡不着了。

听着房门短促地「吱呀」一声,随后身体右侧的床铺浅浅下陷。景和轻轻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搁在我颈窝处,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我拍拍他的背,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已经不疼了。」

景和没说话,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我皮肤上,我觉得身上痒痒的,大抵是伤口在长新肉吧…

或许窦还恩说得没错,我们离不开襄城。

在襄城的第十日,我有点坐不住了。我与窦还恩约定三个月,在明华堂把瀚北的秘密双手奉上。从襄城北上郢都,快马加鞭的话都需要半月,留给我的时间真的不多!

我心焦得只想离开襄城北上,但景和却一直按兵不动,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近来一直愁眉不展。

我去找他的时候,正碰到冷百里也在,他们在说话,声音并不大,但我却清晰地听到了「惠帝」和「奔狼册」这几个字眼,心里蓦地一紧。

见我来了,他们停止交谈。我强压住内心的躁动,问他们在说什么。

「之前我们不是一直都一起商量的吗?」我微笑着。

景和叹口气:「怎么不好好休息…」

我以为他是在故意避着我,想起窦还恩对我的暴行,顿时又委屈起来,眼泪在眼眶里直转。

景和见状,忙捧起我的脸,「是怕你听见那个人的名字难受…」

他向来寡言,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只能又拥我入怀,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孩子一般。

冷百里看了我们几眼,手指虚虚握起,放在唇边,咳嗽着走了出去。

望着冷百里微微佝偻的背影,景和抱着我坐下来,把我放在他腿上,「阿妍,你有没有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太顺了。」景和蹙着眉,「从进了襄城,到你被窦还恩抓走,再到我找到你,窦还恩逃跑,看似没有问题,实际上却很奇怪。」

我点点头,但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窦还恩为什么要主动离开襄城?…阿妍,这感觉就像是,你不是我找到的,而是窦还恩把你送回来的。」

经景和这么一点,我好像有一些明白了事情的关窍。

「你…你知不知道瀚北的秘密?」我犹豫地问出了心里琢磨了许久的问题。

景和听了我与窦还恩这几日发生的事,眉头越皱越紧,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深吸两口气以后,强行舒展开眉头:

「……如此,就说得通了。」

窦还恩确实称得上是老谋深算。

这人不会老实在郢都内坐以待毙,恐怕他对我的所思所想早已有了预测,所以便早早地来到边陲守株待兔,只等我自投罗网。

不仅如此,他也算准了在他逃走以后,机警如景和会察觉事情有异,不敢随意揭竿而起。紧迫感会迫使我坦白,从而利用景和帮忙查出瀚北的秘密。

这样一耽搁,就给他留下了足够的时间去走下一步,让他一直走在我们前面。

「我与冷将军大致聊过,我想,瀚北的秘密很有可能就在奔狼册上。」景和眼神略微放空,这是他思考时常有的神态,「奔狼册是瀚北的君主印,从萧陟继位才开始使用。我没见过那印本身,只知道上面刻的是[顺承天意]四个字。这么看来,奔狼册很可能是惠帝的东西。」

「窦还恩说的私印恐怕就是这个了…可惠帝的东西是怎么到了瀚北去的?」我想不明白。

景和摇摇头,「我有一个听起来很荒诞的想法,但是需要证实。总之在弄清楚窦还恩关心的事情以后,先伪造一份诏书,稳住他。」

我没说话——窦还恩如此大费周章想拿到的东西,没那么好糊弄。

「明日先北上,缩在襄城恐怕很难再得到进一步消息。窦还恩应该也在等我们去找他。」景和说着低头轻声安慰我,「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关于[碎梦],景和并未多问。这种毒不仅从脉象上看不出,我近来气色也红润得如同常人,不然何至于这么多日他根本没发现我有什么不对。

我点点头,好像只要是我说的,他都会相信。

得益于戍边军虎符和禁军令,我们北上的队伍比之前要壮大许多,沿途还有不少原本禁军的人加入。这一点叫我多了些底气。

冷百里以我为首,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带领众人护住我的车驾。

可越靠近郢都附近,周围异动也越多。

在我们距离郢都仅剩三天脚程时,一支羽箭从西北方破风而来,钉在车驾的门框上,随附一封未署名的信:

宣州防守空虚,端、益两州已趁势合围。

还没看完,就听前方有人来报:东边灰雁山上有埋伏!

备案号:YX014lB2bPnvkdeWo

发布于 2022-04-25 12:39 · 禁止转载

还剩 14 天到期,最低 9/月续费免费参与千场课程

单刀赴会,旧影难寻

评论

复来归

鹿青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