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边陲求援,十面埋伏
边陲求援,十面埋伏
复来归
早春二月,凉州中部偏南的稻城早已春装上了身,而灰雁山上还有厚厚的积雪,踩上去会咯吱咯吱地响。
下了山,益州的边陲也没有暖和多少,只是地面上少了积雪,风还是刮得烈,吹得我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埋进大氅才好。
「探子回来都三日了,冷百里那边还没有派人来表态,你说…他是什么意思?」眼见跟着下山来的一小撮人搭好了帐篷,我忙拉着景和钻了进去。
自从派出去找冷百里的探子回来,说冷百里收了我的玉牌以后,我们在山上等了两日,再没有任何动静了。
前前后后滞留灰雁山已有小半月,萧蒙今早传来捷报,说是凉州已经拿下了,石宜见到人高马大的宣州军,根本没想着抵抗,丢盔弃甲,朝着凉州西边的涉河方向逃去,半途就被萧蒙手下的将领射杀,凉州军还活着的也已尽数归降。
萧蒙他们下一步就是配合着齐天在新月谷的队伍,夹击济州。期间,齐天甚至还有空给花间来了封信,把花间看得小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也不知那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看别人好像都很轻松的样子,我急不过,强行要带人下山等消息,好像这样就能离回益州的机会近一些。
「再等一日,若明日还没有信传来,我们就去见他。」景和被我拉着进了帐子,放下帘子之后替我拍了拍大氅上的雪,然后又拨了拨刚烧起来的炭火。
「幸好襄城也不远,不然我可不愿意再等一日。」
单手揉着被风吹得冰冷的脸,想到襄城就在凉州边陲的烟城正北,而凉州此刻已经不姓石了,我们去找冷百里应该不用担心背后会有人放冷箭。心情不由得轻快了两分,语气也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就算是远,这一日也是要等的。」景和见炭火烧得旺起来,帐子里已经暖和了许多,很自然地蹲下来替我搓搓手,又帮我脱下被雪浸得半湿的小靴,「最后一批探子还没回来,若是他们回不来,就还是说明冷百里的态度不友善,我们便不能轻易去见他。」
隔着厚厚的羊绒袜,景和一只手拖着我的双脚,一只手把短靴扔到火盆边,我忽然就感到局促,也没心思再听他说话,双腿一缩,把脚藏进裙底。
面上发烫,不只是之前被风吹的,还是刚刚被景和的举措羞的:这人近日来伺候起我来,是越来越顺手了。
他好像从第一次见我起,就并不排斥与我的肢体接触,也很乐意照顾我。从拥抱,到陪在我身侧和衣而眠,再到后来喂我吃饭喝水,现在竟替我脱鞋…
「怎么了?冷吗?」景和说着,伸手就要去捞我的脚,「你的鞋袜都是湿的,要脱下来烘干才行,不然会难受的。」
我一惊,羞得又往后躲了躲,景和这才意识到不对,脸上浮现出少见的不自然。微微颔首过后,便半侧过身去,不再看我,只是依旧保持着蹲姿,离我并不远。
把赤裸的双脚又缩回裙底后,景和伸手接过袜子,放在短靴的靴口上搭好,「这样坐着,腿会酸的,去那边榻上休息吧。」
「嗯。」我扯了扯裙摆就要站起来。
「别动!…我抱你过去。」景和话没说完,一把抄起我,吓得我一时只能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蜷在他怀里。
景和的手臂收得很紧,大氅也厚重,我被托得很高。惊慌中,——我们离得这么近,这么近…
「…可以松开了,不会摔。」景和被我勾住脖子,弯着腰轻轻开口,双唇克制地开合,没再蹭上我的鼻尖。
「哦…我…抱歉。」慌乱地收回手时,指尖又滑过他露在衣领外的小半截脖子。
光滑细腻的手感让我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样,不受控制地微微打着颤,心跳也渐渐变重,脑袋一片眩晕,眼前开始模糊。
这样奇怪的反应来势汹汹,使我意乱情迷的同时,也叫我恐惧。
朦胧间瞧着他转身的动作,我又鬼使神差地扑上去拽住他。
景和回过身子,略微偏了偏头:「?」
无声的困惑。
「我…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我是说很久很久以前…」努力睁大眼,我攀上他的肩,迫使他靠近我,而后趁势贴到他怀里,仰起头正好能吻到他精致的下巴。
天真又赤裸的勾引。
「景妍?」他唤我一声,我没应。
「景妍,你怎么了?」他好像有点慌了,「你…」
后面半句我没听到,头太晕了,我软在了他怀里,意识被抛进一片金光里:
「你是谁!放我出去!」拼命捶打着身边透明的屏障,我很清楚自己在做梦,但这又好像并不是梦。
我仿佛被困在这半人半蛇的怪物体内,尽管她多数时候都是完整的人的模样,但偶尔露出的蛇尾告诉我,她不是人。
然而这并不是叫我最害怕的,更恐怖的是,我能感她所感——她遭人毒打受伤,我会疼;她与人欢好,登至顶峰时,我也会感到欢愉。甚至是她的爱慕与绝望,我都能感受得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无法醒来的梦!我小心翼翼地抱住自己,被迫与这怪物一起经历着她荒唐又凄凉的一生。
「啊!」我终于挣扎着醒来,浑身都汗湿了,满身黏腻。
费力地把衣服都褪下去,我再没力气,只能趴在小榻边缘微微喘气,双颊上粘着被汗水浸湿的发丝。
正祈祷着不要有人进来看到我这幅狼狈的模样,景和就挑开门帘进来了。
「怎么了?」他眉头一锁,快步走向我。
此时的我只着了小衣,从肩到腰露出大片的肌肤。然而景和眼里没有半分欲望,他只柔柔地拨开我额前湿润的碎发。
「你睡了一天,我刚刚只是出去询问探子的情况,怎的就成现在这幅样子了?」景和很自然地探了探我的额头,「幸好,已经不发热了。」
「你去哪儿!」见他又要走,我忙翻身起来拉他,可脚下发软,一下栽倒在地。
「我去叫花间来伺候你更衣。」景和吓了一大跳,蹲下来抱我,「快起来,地上凉得很!刚退了热,别又冻病了。」
「你别走,阿和,你别走,你陪陪我。」我揪着他的氅衣,在地上耍赖,他竟一时也没抱起我。
许是怕氅衣上粘着的寒气伤到我,他只得在原地解开扣子,把我罩进去。
「我不走,我在这儿陪你。」
汗湿的身体在空气里暴露了一会儿,已经有些发冷了,这会儿触到景和的体温,我禁不住抖了抖。
「还冷吗?」
「冷…」我往他怀里又钻了钻,「我冷,阿和。」
「你…」我贴着景和的身体,感觉到他明显地愣住了,「你…」
「嗯?我?」我带着重重的鼻音,又仰起头来看他,双唇擦上他的脖子。
他僵直着没有动,看得出他在努力平复心情。
「我叫花间进来。」景和把大氅挪到我身上披着,然后像是逃跑一般,离开了帐子。
果然…都是真的。
「夫人,夫人,来,快擦擦。」
我坐在地上低着头,唇角勾着浅淡的笑意,花间端着只盆子就进来了。
「嗯好。」我十分配合地从地上爬起来,顺从地换上干燥的衣服,再看着花间替我收拾床榻。
「夫人,外头熬了粥,一会儿吃些再睡吧。」
「好。」我坐在一边,乖巧地点点头,「你们都吃了吗?」
「夫人,这天儿都黑透了!我们都已经吃过了。」花间怀里抱着我换下来的脏衣服,然后肚子很不争气地发出一阵咕噜声。
目光看向她的肚子,花间将衣服又抱紧了些,回头端了盆子就往外逃。
「你不是吃过了吗?」
「呃…天儿冷,饿得快!」花间说要,不等我再问,就溜了出去。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骗我呢?
借着取粥的由头,我也出了帐子,在各个帐子之间溜达着,路过的士兵见了我,会停下来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夫人」。
到了取粥的帐子,我发现熬粥的是个少年,大概就只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见了我,愣了一下,之后挠挠头,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粥,又推出两碟小菜。
「夫人,这是特意给您留的!都还热乎着呢!」
「谢谢。」
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客气,少年紧张得直摆手,也不晓得说什么好。
「怎么认出我的?」怕他拘谨,我扯开了话题。
「啊?」少年摸摸鼻子,「夫人,且不说之前和您一起的骑兵营的哥哥们回来描述过夫人您的样貌,叫我们遇见了不可怠慢,这军队里也就只有两个女人啊!一个是花间姐姐,另外一个就是…」
「噗,竟是我疏忽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我都没想到。」说完,我夹了一块腊肉放进嘴里,带着股淡淡的烟熏味,有一点好吃!
「这是老张在我们出发南下之前做的,他做饭可好吃了!」见我表情满意,少年像是炫耀一般,夸起了这个老张的厨艺。
「那照你的说法,这个老张可是厨神了?」我认真地听着,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
「夫人过誉啦!」帐子外进来一个看起来年近五旬的汉子,「不过是这小子吃惯了小人的手艺罢了!」
「老张!」少年见那汉子进来,上前唤了一声。
老张也乐呵呵地应了一句。两人之间这温暖融洽的气氛,看起来像是父子。
「夫人,老张其实不是我父亲。」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问,少年主动说了起来,「我是老张捡回来的孩子,别人都叫我小张!」
「嘿,你小子,别胡说,你爹姓徐呢!」
「我在徐府门口被捡着了,就姓徐吗?我偏要姓张!」
「还学会顶嘴了!夫人还在这儿呢!」
看着他们俩斗嘴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想起淳帝,想起被父母族群认作杂种,同时抛弃…
我虽面上还挂着笑,可心里慢慢黯淡下来。
「咕噜噜…咕噜噜…」老张的肚子也叫了两声。
他也没有吃饭么?
「哎呀,这之前忙活起来不觉得饿,一闲下来就饿了。」老张笑着拍拍自己的肚子,「夫人吃好了,我让这小子送您回去,我们这糙老爷们儿吃东西不文雅,您是贵人,怕污了您的眼。」
说罢,那少年得了老张的眼神,马上过来替我撩帘子。
虽然心里有疑惑,看他们有意瞒着我的模样,我也没好再问。
那个称自己作「小张」的少年,把我送到景和的帐子外,就躬身行礼退下了。
一进帐子,暖融融的热气包裹住我,景和放下手里的茶水,起身迎我。
「吃过了?」他像早上那样,掸着我的大氅,试图挥散上面附着的寒气。
「嗯。你吃了吗?」
「嗯。」
简短的对话过后,是一阵沉默。
「你…」
「我感觉…」
我俩同时开口,四目相对后,又同时闭嘴。
「你先说。」景和转身去拨了拨本就烧得很旺的炭火。
斟酌片刻,我也没有矫情:「我感觉是不是粮草上出了问题?今天应该好些人都没吃饭吧。」
「…」景和背对着我没做声,过了一会儿才转回身来,「嗯,粮草确实不多了。」
「怎么会这样?」
「宣州军向来是以战养战,所以南下的时候带的粮草本就不多。而且运输过多的粮草,对于跨越南北的超长行军,会有掣肘。」景和丢下手里的棍子,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
我懂了,大概只有我们会遇到这个问题,因为在这儿滞留得太久。萧蒙他们就不会有这个烦恼。
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去找冷百里。
「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去襄城!」
「不行,还有两个探子没有回。」景和摇摇头,不肯冒险。
「还等什么,再等,大家就要饿死了!那两人说不好是路上耽搁了呢?」他何时变得如此谨小慎微,从前行事风格不像这样保守的。
「报!将军,人回来了!」正愁着,就有消息了。
不消一会儿,两个高高瘦瘦的汉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人递上一封信。
「将军,夫人,这是冷将军的信。」等景和接过信件,那人又接着道:「起先我们同之前的弟兄一样只是在城门下候着,原以为又是无功而返,谁知忽然被益州戍边军押入了城。在地牢里被关了许久,最终等来了这封信,随后就被他们又扔出了城。」
信纸展开,只有十个苍劲有力的字:十三公主,臣请见面一叙。
次日一早,坐上摇晃的马车,我们带了约摸四百人,直接朝着襄城出发。余下几千人则被景和要求晚些时候,再陆陆续续跟上来。
景和骑马就跟在车架旁边,我跟花间坐在上好的马车里昏昏欲睡。
不自觉的点头间,瞥见花间胸襟处露出的信封一角,我瞬间来了精神,飞快地往前一探,捻住那角,将整封信抽了出来。
花间猛地惊醒,忙去按我的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咦?这是什么呀?」晃了晃手里的信,我得意地调侃着,「这是谁写给我们花间的呀?」
一边说,我一边作势要拆了那信来看。
花间通红着脸就要来夺,却又怕马车颠簸间会伤了我,一直束手束脚,倒叫我一直钻了空子。
「夫人,夫人…」不得已,花间捏住我的衣角,模样委屈极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还你!」抚了抚头发,我将信递了过去,「是我们齐大人写来的吧!我早看出他的那点小心思…」
「夫人!」花间的耳朵已经红透了,垂着头不看我,「齐大人,他很好。」
果真是两情相悦?
真好…
「他信里说什么了?」许是最近的战事频频告捷,所有事情似乎都顺遂得紧,我没有了往日的紧绷,对这些「旁人」琐碎的小事起了兴趣。
花间摸了摸脸,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他说…说济州新月谷一切顺利,叫我们不必忧心。」
「那你脸红什么?」我看着她,更是觉得有趣了。
「还有就是…就是…」
我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也不作声,只见花间又侧了侧头,两眼一闭:「他说等仗打完了,就回来娶我!」
这下我眼睛睁得更大了:「你,你们…」
「夫人,还记得当初在泽霖校场吗?」花间突然正经了起来,朝我靠了靠,「哥哥和我,都是公子从死人堆里带回来的,我们从那天起,就没有家了。齐大人,齐大哥!他,他待我们很好,他说从今往后,瀚北就是我们的家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护着我们…」
话没说完,这丫头的眼泪便簌簌而下。
「好了好了,别哭呀,这是好事啊!」擦了擦她的眼泪,我有点无奈地摇摇头,「正所谓,巍焕策马处,头白好归来。瀚北草肥水美,是个好去处。到时候结亲,一定要给你们风光大办!」
花间听了我的话,正流着眼泪,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着她那又哭又笑的模样,我心里一酸:待我有恩的人,我都得及时报还。「树欲静而风不止」,是人生大苦。
话及此,我隔着帘子朝外瞥了一眼。
回应我的只有哒哒的马蹄声。
等景和掀开帘子叫我们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
我搂着他的脖子,被从车架上抱下来时,抬头被西沉的太阳晃了眼睛。
「到了。」
站定以后,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寒风啸着刮过脸颊,我抬头望向他,「襄城果真苦寒。」
「戍边最是摧磨人。」景和神色淡淡,替我又拢了拢帽子,「门开了。」
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细缝,又一阵风从城门口灌出来,像刀子一样凛冽。
「怎么不见冷将军?」景和牵着我,只走到城门口,便不肯再进。
迎接队伍里为首的那人朝着景和的方向一拜:「这位大人,此行秘密,将军不便出面,公主同大人跟随小的进城即可。」
说着,那人打了一个「请」的手势。
手腕被景和默默攥紧了一些,他站在我身前,许久没有动。最终我抬起左手轻轻拍他两下,这人回头定定看我一眼,才终于抬腿迈进了襄城。
「大人,这…人多了怕是不太方便…」方才那人朝着我们身后努努嘴。
「此行尚不足四百人。」
听了这话,那领路人垂眸思索片刻,才点头放行。
听着城门在身后阖上,我莫名就出了一身冷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襄城的长街其实很热闹:道路两旁熙熙攘攘,行人不少;商贩摆摊,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酒楼茶肆里传来说书声与喝彩声,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可,就是哪里不对,空气里充斥着一丝…怪异的机械感?
景和似也察觉到什么,一直紧紧攥着我的手腕不曾松开。
领路的小卒带着我们在城里七拐八绕:「公主和大人莫怪,这边陲小城不比郢都,受地形限制,巷弄错杂,再往前走走,马上就到冷将军住处。」
越往前走,身边环境越静。蓦地回首,发现身后只剩下寥寥数十人!
「冷宅,」领路人侧身一让,弯腰一请,「公主同大人请进。」
大意了!
我立在原地,不肯再踏前一步,却被景和扯着,强拽进冷宅的大门。
「你做什么,这明摆着有诈!」我被拉得一个踉跄,撞在他手臂后侧。
景和没有回应我,回应我的是一副不阴不阳的嗓音:
「景大人,好久不见呐!」
熟悉的厌恶感爬上脊背,我双眼发涩,猛地抬头,看见窦还恩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昂着头俯视我。
「十三公主,别来无恙啊~」他缓缓开口,我又是一阵恶心。
窦还恩看我良久,随后默不作声地朝地上掷出一物,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东西触地啷当作响,等它咕噜噜地滚到我脚边,边缘一角已经磕碎了——这是我托人带给冷百里的玉牌。
「冷百里…」我怔怔呢喃。
「冷将军呢?你把冷将军怎么样了!」一脚踩上面前的玉牌,我冲着窦还恩吼着。
冷百里,绝不可能跟窦还恩这个祸乱朝纲的奸人沆瀣一气!绝不可能!
「还不明显吗?」窦还恩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冷将军嫌你是乱臣贼子!」
原本还有些愤怒的我听了这话登时愣住了:是啊,我只觉得我姓薛,便认为冷百里一定会帮我,怎么就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已然是归属了萧蒙的宣州!
「对不起…对不起,对…」我惊惶地扭头对景和道歉:如果没有我,事情就不会这样。
景和没说话,只捏了捏我的手掌,抿着嘴将我拉到他身侧,打断了我的道歉。
「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我想尽量稳住声线,可嘴唇却哆嗦得不成样子。
是我太天真了,我根本不是这些老狐狸的对手。我怎么能,怎么敢认为自己可以在这群狼逐鹿的天下大局中立足…终究还是高看了自己,终究还是只适合随波逐流…
「十三公主,您是自己过来,还是要咱家捉您过来?」
景和的手心温热,我看着他的侧脸,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窦还恩朝一旁使了个眼色,便有士兵朝我走来。
「锵!」
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为数不多的几个跟着我们入了宅子的人随着景和拉我入怀的动作,纷纷拔出了自己的兵器。
「嘶…」剑身与剑鞘摩擦的声音在离我极近的地方响起,随着一声铮鸣,景和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直指窦还恩。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拔剑。
不远处台阶上的阉人挑挑眉,周围来捉我的士兵并没有放慢脚步。
景和左臂环住我,用力将我按进怀里。力道之大,甚至使我双脚微微离地。
腰应该被勒得很疼,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知觉,剑光映入眼瞳也不知道眨眼,直到温热的血液溅到我脸上。
敌众我寡,这么下去,就算这十几人再怎么武艺高强,也会被耗死!
渐渐地,除了景和与我,大家都多多少少地受了伤。
「嗤!」
利器割破布料刺入皮肤,发出短促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景和左臂上绽开的一朵血花。
明显感觉到搂住我的力量松了一下,我忙抬头大喊:「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你放了其他人!」
「不许。」
景和揽着我的手臂紧了紧,语气急切。
我们贴得这样近,近到隔着厚厚的衣服,我也能感受到他浑身蒸腾的热气,还有紧绷的肌肉。
无暇顾及他,我扭着头,狠狠盯着窦还恩。
所有人都随着我那声呵斥停下了动作。
窦还恩阴阴地笑着,看得我尾骨处阵阵发麻,恐惧与退意爬上心头,只能强迫自己的眼神不闪躲。
「公主如何认为咱家会放了其他人?」
我的手悄悄握了拳:对,我不能确定…窦还恩完全可以把我们耗死在这里,而且放走景和对他而言,摆明了就是亏本买卖。我现在甚至不能保证窦还恩不会要我的命!
所以我只能赌,赌我还有用处。
「别过去,我们一起杀出去!」景和掰过我的脑袋,强迫我看他的眼睛,「输赢、算计、被算计,都是常有的事,没有人能保证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乱世之下,变数太多。」
「你信我,我带你走。」
像是生怕我抛下他一般,景和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慌张。
被围困都不曾慌张的人,听到我要跟窦还恩走却慌了…
「…」我想说点什么,此情此景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无奈地摇头。
「窦还恩不会让我死,否则他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只为引我们上钩。他想要的是生擒,恐怕后面还有些别的打算。」我哽了一下,摸了一下景和的衣领,「你得好好的,你得活着。」
有些梦不会无缘无故地反复出现,即便每次醒后我都只记得一些碎片,我总是宁愿相信那些都是真的。我不知道是何种原因,导致已经成为天帝的景和要下界来,我只知道他不能死。
历劫是件凶险的事,他身份不凡,必不能失败,我也不想他失败。
「公公引我来,就说明我总归是还有用处的。」我声音柔和,姿态更是低了又低。
窦还恩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从前是咱家看走了眼,想不到公主竟是个能屈能伸的豪杰!」
「公公哪里的话…」我使了大力气才从景和怀里挣脱出来,一步一步朝着窦还恩的方向走去,「十三再怎么样,也总是翻不出公公的手掌心的…」
背对着景和,我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
前面等待我的就是深渊,天知道我要花多少心神才能压制住心底的惧怕。我想要回头,想转身拔腿就跑,越靠近窦还恩,这种念头越发清晰,已经快要钻出胸膛。
身后脚步窸窣。
「他走了。」窦还恩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却也没有阻拦景和他们的离去,「出得了冷府,可他出不了襄城。」
窦还恩冰冷的手指抓住我的手腕,我开始后悔方才为什么要离开景和的怀抱。
走吧走吧…带着我只会拖累他,只希望聪慧机敏如他,能赶紧找到脱困的法子。在窦还恩手底下,我可能…撑不了太久…
毕竟有谁会做了人,还想回去当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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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4-25 12:38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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