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将军府
将军府
第二天一早,苏靖便早早起身进宫去了。
第二天一早,苏靖便早早起身进宫去了。
江云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的得意的笑起来。
刘婆子站在她身后帮她梳头,一抬眼透过镜子瞧见了,心思一动,笑着说道:「夫人这头发就像绸缎似的,又亮又多,老一辈的人可说了,有这样头发的人啊,命中有福且贵。」
江云谣笑了笑,道:「不过是胡说罢了,哪能信那个。」
「夫人此言差矣,这可都是前人们流传下来的,做不得假。」刘婆子道,「您瞧夫人您,这不是苦尽甘来了?奴婢瞧着侯爷对您的心意,以后您和小姐在这府上,可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听她说起这个,江云谣便没反驳。苏靖对她的心意,她自然是看在眼里。况且昨日当着楚琼霄的面,侯爷也没给她好脸。
想到这里,她就更是得意。
对着镜子细细的描了眉,这才起身,冷笑一声:「走,咱们去给那位夫人请安去。」
「夫人这是何必呢?如今您进了门,有老祖宗和侯爷给您当靠山,怕她做什么?」刘婆子皱眉说道。
江云谣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我自是不会将她放在眼里,不过,这面子上也得过得去,不能叫旁人抓住我的把柄。」
刘婆子这才恍然大悟,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还是夫人想的周到,是奴婢愚蠢了。」
「以后在人前,对他们那些人都敬重着些。」江云谣扶着她的手往外走,顿了顿又说道,「改改口,夫人这个称呼,暂时不能叫了。」
「是,奴婢便称呼您……」刘婆子顿了顿,瞧了瞧她的脸色,轻声问,「姨娘?」
江云谣脸色沉了沉,好半晌才「嗯」了一声,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又往外走。
到了秀雅轩门口,江云谣和刘婆子却被拦在了门外:「我家夫人不在府上,二位请回吧。」
「我家姨娘是来给夫人请安的,还请这位姑娘行个方便。」刘婆子觍着脸上前,笑着说道。
秋意皱了皱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起夫人和小姐的叮嘱,又把话咽了下去,改口道:「我家夫人确实是不在府上,一早便去将军府了。」
刘婆子还想说什么,就被江云谣打断了。
江云谣朝秋意善意的笑笑,道:「如此,那我们等夫人回来了再过来。等夫人回来了,还劳烦姑娘与夫人说一声。」
秋意点点头,没给她个笑脸,便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刘婆子赶紧扶着江云谣后退几步,呸了一声,小声道:「不过是个丫鬟罢了,摆的什么架子!」
江云谣的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说道:「去永寿院。」
此时,安定侯府的马车便停在了将军府门口。
苏清越率先下马,跑去敲了敲门,这才回到马车边扶着苏楚氏和苏清欢下车。
苏清欢抬头望去,巍峨的门厅此时显得更加庄严,匾额上的「将军府」三个字都透出一股肃杀之气。两旁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叫人不敢接近。
此情此景,与前世一般无二。
她前世便是被这庄严的样子吓的不敢多看,就连外祖母和两位舅母与她说话她都吓的往母亲身后躲,只因为听闻她们都杀过人。后来她被祖母挑唆,便更是不与外祖一家亲近了。
后来经历那些她才懂得,杀人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笑里藏刀哇。
朱红色的大门打开,门童瞧了人,高兴的朝里头喊了一句:「大小姐和表少爷回来了!」
这才匆匆忙忙的下了台阶,给他们行了个礼:「您二位怎么来的这样早?昨日老夫人还说您怕是要等到晌午一道过来用午膳。」
苏楚氏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丝毫没有昨日还哭过的颓废样子。
「我自是要叫母亲猜不着的。」
语气刁蛮,与在候府之时孑然不同,惹得苏清欢的目光在她身上移不开。
两世加起来,她也没有见过母亲这个样子。
苏楚氏感受到她的目光,便拉着她进府,一边走一边道:「等下你外祖母见了你,定然十分高兴。」
「大小姐,您回来了?」
来人年过四十,身穿青色直缀,看起来倒像是个文弱书生。单看这个外表,谁都想不到他便是是外祖父当年手下的第一猛将,楚潇。
也是他,在上一世的绞杀中,试图护送大表哥楚慕白的妻子和幼子出城,保住楚家最后一丝血脉,却不料被那个口口声声爱着表哥的女子一剑贯心,然后用那把剑了结了无辜幼子的性命。
后来她才知道,那女子看似是大表哥无意间救下的,以身相许。实则却是三皇子有意安插进府的!
「欢儿,你怎么了?」
苏清欢回过神来,便看到众人关切的目光,顿时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道:「一想到就要见到外祖母了,我便有些紧张。刚才你们说了什么?」
苏楚氏笑着摸摸她的头,道:「不用紧张,我的欢儿这样好,所有人都会喜欢的。」
楚潇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清欢,他可没错过刚才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仇恨。但是感觉却不像是对将军府,而像是透过将军府看到了别的什么。
待想要细细看看,却没了机会。
可即便感受不到她对将军府的威胁,楚潇也不由得对她存了几分忌惮之心。
此时,他给他们带路,说道:「老夫人和两位夫人、天歌小姐已经在前头等着了,方才还在念叨清欢小姐。」
听了这话,苏楚氏也不多耽搁了,带着一双儿女便匆匆去了前厅。
「母亲!」尚未进门,苏楚氏便高声喊道。
屋子里的说笑声一顿,随即一个略显威严的声音响起,语气带笑:「这孩子,都当了娘了,还是老样子。」
苏楚氏快走两步,进了门便松开了苏清欢的手,扑到老夫人的怀里,红了眼睛:「母亲,霄儿终于见到您了,您好狠的心呐,丢下霄儿一走便是八年!」
一句话,惹得老夫人也眼泪涟涟。
她伸手把苏楚氏抱在怀里,小心的拍打着她的背,轻声哄着:「是母亲的错,从今往后啊,母亲都不离开咱们霄儿了。」
一旁站着的林氏和萧氏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苏楚氏哭够了,这才从母亲的怀里出来,擦擦眼泪,傲娇的说道:「那母亲可要说话算话。」
「好好好,自然是算话的。」老夫人无奈的笑道。
楚琼霄是老夫人快三十岁的时候生的,老将军不喜欢儿子,就稀罕女儿,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一生戎马的他也多了些柔情,将小女儿当个娇娇女养大。
楚琼霄长得粉雕玉砌的一团,性子也软和,两位兄长也自小宠着她,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也养的她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待遇到苏靖之时,被他哄骗一番,自然便非他不嫁了。
待她嫁了人,苏靖和苏老夫人也顺着她,日子过得顺心,是以还像未出阁一般的心性。她活到这么大,最不顺心的,恐怕便是昨日了。
想到昨天,楚琼霄的眼睛暗淡了一下,随即又赶紧将那些糟心事赶出脑海,朝苏清欢招招手。
老夫人抬头望去,女孩子眉眼与楚琼霄幼时长得七八分像,只一双眉毛与楚琼霄的柳叶眉不同,有些微微的上挑,倒使得柔和的五官锐利了起来。
「这便是欢儿?」老夫人往苏清欢跟前走近了两步,笑问道。
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老人,苏清欢鼻子一酸,当即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了三个头:「不孝孙女清欢,给外祖母磕头,愿您长命百岁,万福金安!」
「好好好,快起来,给外祖母瞧瞧。」楚老夫人将苏清欢扶起来,看着这张与自己女儿七八分像的脸,不由得红了眼眶,「你这些年,受苦了。」
苏清欢红着眼睛笑起来:「不苦,如今能够回家,有母亲有兄长,还多了外祖母疼爱,欢儿很开心。」
听到她这么说,在场之人无不感动于她的懂事。
林氏和萧氏也擦擦眼泪,凑上前来,细细的打量一番,道:「像,真像啊,与琼霄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苏清欢也不认生,朝她们行了个礼,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问道:「想来二位便是两位舅母了。欢儿见过两位舅母。」
「好好好,快起来。」两人赶紧将她扶起来。
林氏性格爽朗,大大咧咧的给她介绍:「我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以后啊,将军府就是你的家,莫要见外了。」
苏清欢乖巧的点头应下。
「还有我呢,怎么没人介绍我?」楚天歌小跑过来,眼睛红红的,显然的哭的有些惨,眼睛有些微微的肿。
在场之人瞧了便忍不住笑起来,楚老夫人拉着苏清欢的手坐下,与她说道:「这是你二舅母家的姐姐天歌,比你虚长了一岁。从小跟着你那些兄长们野惯了,没个女孩子样儿,就是个夜叉,你可莫要被她带坏了。」
楚天歌脸顿时红了,小声反驳道:「祖母,您不要在妹妹面前胡说,我最近在学京中贵女的那些规矩了,很快就能学会了!」
「就靠你那一天一柱香都坚持不住学来的规矩?」萧氏毫不留情的戳穿她。
苏清越倒是惊奇的看着楚天歌:「都能坚持一柱香的时辰啦?这进步可真大!」
楚天歌被他挤兑,气的抬脚就踢。
与她一块长大,苏清越自然是知道她的习性,麻利的躲开,跑到苏清欢身边坐下,得意的看着她。
后者被气的歪过头去不理他。
苏清欢被他们俩逗笑,道:「欢儿倒是觉得天歌姐姐的性子极好,是京中贵女比不上的。」
既然外祖母介绍的时候没说是表哥表姐,苏清欢便也从善如流的没加个「表」字,直接称呼哥哥姐姐。
听了这话,楚天歌这才得意起来,朝苏清越挑眉:「你听到了吗?无知!」
说罢,便上前拉他,试图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来。
苏清越也没打击她,顺势起身,将座位让给她,自己坐到另一边去了。他也乐得让她们两人多亲近些。
在他的私心里,他更喜欢外祖这边的兄弟姐妹。
「欢儿,我刚回京城,你可知道这京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咱们一道去玩。」楚天歌拉着苏清欢热热闹闹的说话。
苏清欢笑着摇摇头:「我也是刚回京,对京城还不了解。不过,我们可以一道去寻好玩的去处。」
听到她说她也是刚回京城的时候,楚天歌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生怕这个看着娇娇弱弱的妹妹当场委屈的哭出来。可是没想到她竟然丝毫没有委屈,还温柔的笑着说一块去寻。
楚天歌当即便对她好感倍增,对她更加热络起来。
其余人也是暗暗捏了一把汗,见苏清欢对自己的遭遇没有丝毫抱怨或者怨恨,说起来的时候像是在说再寻常不过的话题,心里对她又是心疼又是满意。
「好啊,」楚老夫人笑着说道,「你们姐妹二人日后也算是有伴了。」
随即,她便对林氏说:「将我给欢儿准备的东西拿来。」
林氏应下,亲自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一个盒子。
楚老夫人把盒子递到苏清欢手上,道:「这是给你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拿着吧。」
苏清欢也不推辞,笑着收下:「多谢外祖母。」
双手接过木盒,那盒子并未上色,也未雕刻,露出木材原有的颜色,在光下看着有些发绿,嗅之有淡淡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上一世,苏清欢见到这个盒子,只觉得她是敷衍自己,连个雕花盒子也舍不得送,只拿这样来糊弄自己,心里便觉得将军府是瞧不上自己的。
后来才知道,这盒子是苦香树做成,而苦香树的木头,千金难求。因为苦香树的木头散发淡淡的幽香,使人嗅之凝神静气。而它也可入药,可解百毒。
光这个盒子,便是有市无价,更别说里面装的是楚家百年来传下来的玉镯一只。
楚天歌在旁边看到,撅着嘴道:「怪不得歌儿同您讨要您都舍不得给,原来是给清欢妹妹的。歌儿再也不是您最疼爱的孙女了!」
见她争风吃醋的样子,众人忍不住笑。
楚老夫人指着她哈哈大笑,末了,才道:「行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这木头盒子给了你,你得拿去劈成柴烧了。上次你外祖父新打的那把短剑,眼红你拿去就是了。」
「多谢祖母!」楚天歌立刻高兴的蹦起来,「我就知道我还是您疼爱的孙女!」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苏清越更是笑得抱着肚子,险些滚到地上,狠狠地挨了她的一脚。
苏清越抱着被她踢痛的腿,单腿在地上蹦,疼得龇牙咧嘴。
楚天歌瞧见了,这才满意的坐下,淡定的喝茶,丝毫没有被众人嘲笑的窘迫,显然已经习惯了。
小厮匆匆进来,差点与苏清越撞成一团,手忙脚乱的躲开,这才免了两人一道摔在地上的惨状。
楚潇瞧见了,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小厮当即说道:「老夫人,宫里头来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老夫人才说道:「还不快快有请?」
屋里的人都起身,当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公公拿着拂尘往院子里走来,后面还跟着一行几人抬着东西。
苏清欢虽然没有进宫面过圣,但是上一世嫁的人也是簪缨世家,见过宫里头的人,而来人便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福顺公公。
福顺公公见楚老夫人等人出了门,当即快走了两步,道:「小的福顺,给各位主子请安了。」
众人面色一变,轻易不敢受这个礼。
楚老夫人更是上前将人扶住,笑道:「福顺公公多礼了。不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福顺顺势起身,笑道:「皇上感念将军府众人镇守漠北多年未归,特意让杂家送了些东西来,不知放在何处合适?」
众人往他身后看去,只见太监侍卫们抬了不少东西,就连椅子和女儿家的梳妆台都有几架。
从大厅往外看去,弯弯绕绕,直到门口都摆不下。
「公公,这是……」林氏指着这些东西,结结巴巴的问道。
福顺公公笑道:「这都是皇上体恤咱们将军府劳苦功高,舍了家业在边关一呆便是数十年,怕府上的物件无人照看,用着不顺手,这才叫杂家赶紧去库里挑了送来的。除了这些,还有些布匹首饰,都是现成的。」
说罢,几个宫人抬着木箱过来,将木箱打开,里面的东西全是金银玉石制成的,贵重非常。
听到这话,楚老夫人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但是又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能先按捺着,想着等会儿写信问问老奖军。
而苏清欢一脸惊讶,看起来像是被这阵仗吓到了。实则是在心中诧异皇上如此做的目的,上一世可并无此事。
仔细想来,上一世的今时今日正是太子出事的那几日,皇上龙颜大怒,甚至因为楚家军距离太子出事之地近,还迁怒了,自然是没有赏赐这一说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救了太子,所以才引发了这后面的一系列变化?
「皇上说了,楚家世代忠良,这些个晚辈也是出类拔萃,假以时日,定是我朝的中流砥柱,福泽百姓。」福顺公公笑眯眯的说道,一抬眼看到站在苏楚氏身边的苏清欢和楚天歌,笑意更深了些,「这些东西还望老夫人笑纳,不要推辞。」
楚天歌丝毫没有察觉福顺公公的视线,但是苏清欢却觉得福顺公公的笑容有些慎人,不由得挺了挺腰板。
听了这话,众人也放下心来。都觉得皇上是因为楚家此次立下大功,想要拉拢人心罢了。
思及此,楚老夫人也稍稍放心。她带着众人跪下,磕头道:「臣妇代将军府众人,多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顺公公满意的点点头,亲手将老夫人给扶起来,笑眯眯的说道:「将军府劳苦功高,回了京城便可享福了!」
苏清欢觉得他这话里有话,但是又觉得没有哪里不对,便没有作声。
楚潇给福顺公公塞了一个大荷包,这才招呼人将东西搬到后面去。
「公公进来喝杯茶水吧。」楚老夫人笑着说道。
福顺公公将荷包塞进了袖子里,摆摆手道:「皇上那里还等着杂家回话呢,杂家便不多留了。」
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带着人匆匆走了。
将人送到大门口,看着拐过了巷子不见人影了,楚老夫人这才带着众人进府。
萧氏是个沉稳的性子,想的也多,忍不住问道:「皇上派人送来的这些东西,当真都是送给咱们的?我怎么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此事容后再议吧,」楚老夫人没接话,她吩咐楚潇,「你去给老爷送个信儿,叫他心里有数。」
楚潇应声离开。
大人们有心事,楚天歌却没有。
她拉着苏清欢的手进了屋里,欢欢喜喜的说道:「我瞧着那些首饰和布料的颜色比漠北的好看多了,欢儿妹妹用上肯定好看。」
林氏瞧着苏清欢软软乎乎的样子便喜欢,听了这话便说道:「对,欢儿长得好看,这些东西便给了欢儿吧。」
萧氏也点头道:「那些布料瞧着就金贵的很,做出来的衣裳好看是好看,但是不耐洗,稍有不慎便毁了,不适合咱们这些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我挑几匹留下,给欢儿做几身衣裳,剩下的就让琼霄带回候府去。我这做舅母的也没别的手艺,就一手做衣裳的手艺还看的过去,希望欢儿莫要嫌弃。」
「也得给天歌做几身,她那些短打骑装可不能穿着去宴会,到时候叫人家笑话,不好说婆家。」林氏想了想说道。
萧氏叹息一声,点头道:「我倒是忘了这次回来的大事。」
此番楚家众人一道回来,一是因为离京多年,回来看看,二来便是给楚天歌说个好亲事,了却心事。
至于她的那些兄长们,都是好男儿,不愁找不着媳妇儿。
楚天歌听着伯母和母亲的对话,撅撅嘴,想说那也得找个她瞧得上的,那些软蛋她可看不上。但是守着苏清欢她没敢说,担心这个软和和的妹妹觉得她惊世骇俗,不和她好了。
看着两位舅母你一句我一句,不过须臾便将皇上送来的东西分配好了,苏清欢摇头失笑。
「两位嫂嫂莫要如此,这可是皇上赏赐下来的,我怎么能带去候府?」楚琼霄赶紧拦着,「再者,你们如今回了京城,想来近期不会回去了。父亲立下大功,有的是要巴结咱们的,你们也该做些好看的衣裳,莫要再随性而为了。」
她看了一眼楚天歌,见她正与苏清欢小声说话,笑道:「我瞧着天歌长得不比云儿差,就是在外面跑野了,晒得也黑些。若是好好养段时日,穿上绫罗绸缎,戴上金钗玉镯,可不比那些贵女们差。到时候还少了来求亲之人?」
林氏和萧氏闻言朝顾轻歌瞧去,见她看着苏清欢,满脸痴相,顿时齐齐摇头。
就这德行的,还想同京中那些贵女比?
若是不见人,有将军府的名声撑着,或许有人愿意娶。可若是见过面,保不齐就要给退回来。
楚天歌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自己母亲和伯母眼中是什么形象,正欢喜着,只觉得越来越喜欢苏清欢这个妹妹。
「我看悬。」自己的女儿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清楚,萧氏自然不抱期望。
苏清欢听见了,仔细的看了看楚天歌的脸,对萧氏说道:「如今以白为美,姐姐晒得黑些,贵气便少了些。我可以给姐姐调制一些脂膏,保准一个月便可叫她白如芙蕖。」
「一个月就能变白?」林氏惊讶的问道。
萧氏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眼里也是不敢置信。
苏清欢点点头:「可以的,不过姐姐不能偷懒,每日早晚沐浴涂抹,这样才能有效果。」
「我肯定盯着她叫她涂!」林氏赶紧说道。
萧氏也点头说道:「我亲自给她涂!」
楚天歌哀嚎一声,扑在桌子上。
苏清欢朝她望去,不由得捂嘴笑起来,朝她眨眨眼:「变白了,少学些规矩也没人说你是野孩子了,这么一想,是不是很划算?」
楚天歌眨眨眼,觉得如果是这样,那还能接受。
她起身,扯扯袖子,端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我觉得可以。」
皇宫里,福顺公公没理会旁边干儿子递给他的眼神,神色匆匆的便进了大殿,兴高采烈的喊道:「皇上,皇上,事儿成了!」
「咳,」皇上轻咳一声,朝他眨眨眼,「你从坤宁宫回来了?」
「啊?」福顺公公茫然的喊了一声,「皇上,您累的说胡话了?您不是叫奴才去将军府给他们封赏吗?」
说起这茬,福顺公公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了,他往前凑了凑,满面荣光的说道:「奴才瞧见那两位小姐了,一个长得黑了些,但是体格健壮,眼睛灵动,瞧着就是个古灵精怪的。还有一个一身贵气,举止端庄,是个能堪大任的。皇上的眼光果然不错,太子妃的人选……」
「咳!咳咳咳!」皇上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见他也不停止,只好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一咳可把福顺公公给吓坏了,顿时停了话茬,上前给他拍背,担心的说道:「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批折子太累了?小林子,快去宣太医!」
「宣什么太医,不用宣太医,朕没事!」皇上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气呼呼的说道。
「啊?」福顺公公有些茫然,刚才还咳的那么厉害,怎么一下子又好了?
「本宫瞧着父皇也是好得很,还有功夫给儿臣张罗太子妃呢?」
「我的妈呀!」还没看见人,福顺公公便吓的惊呼一声,跪在地上,「奴才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福顺公公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本宫在这里坐了快半个时辰了,你刚看见本宫呢?」封辞轻笑一声,语气凉凉。
福顺吓的一个激灵,暗暗叫苦,嘴上却喊道:「是奴才眼拙,没瞧见殿下,请殿下赐奴才死罪!」
「本宫可不敢,」封辞凉凉开口,「父皇还得指望公公给本宫相看太子妃呢。」
福顺叫苦不迭,暗恨自己瞎了眼,光顾着高兴了,竟然没瞧见太子殿下也在殿上。
想到刚才进门的时候小林子给自己使得颜色,还有皇上的一系列反常的行为,他心中哀嚎一声。
是他命中该此一劫啊!
皇上在旁边听了半晌,终于开了口:「这事儿能怪朕着急吗?你瞧瞧你那些兄弟们,虽然未立正妃,但是谁的府上不是好几房妾室了?你三弟四弟都有两个子女了,你再瞧瞧你!」
封辞看了他一眼,道:「儿臣没空。」
一句话点着了皇上的火,他拿起桌上正在批改的奏折就扔了过去:「你没空,娶妻没空,干什么有空你!」
封辞轻巧的接在手里,并未看内容,而是合上放在手边的桌子上,道:「天下尚未安定,儿臣无心男女私情。」
「你好歹娶个正妃,生个孩子,堵住那些朝臣们的嘴啊!」皇上苦口婆心的劝道,「你知道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朕多难吗?」
封辞脸色变了变,最终沉着脸起身:「儿臣不想做的事,谁也逼不了儿臣!」
「你这个逆子!」皇上像是被他气着了,脸红脖子粗,指着他的背影道,「楚傲庭的孙女和外孙女,你必须给朕选一个!」
大殿的门打开又被关上,但是无人回应。
福顺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悄悄擦了擦冷汗。
看着紧闭的大殿门,皇上像是泄气一般靠在龙椅上,面容隐在珠帘后面看不仔细,但是周身的气度却明显的颓然。
「是朕的错,若是当年朕没有做那件事,他就不会与朕产生隔阂。」皇上叹息道,「朕知道他不立妃,是因为当年之事在他心里还有疙瘩,他还没有原谅朕。」
「皇上,您别这么说,当年您也是逼不得已。」福顺公公见他如此,心里难受,出言相劝,「若不是当年您保下宝…… 那人,她又如何能多活那么多年,最后竟然还想……」
「好了,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皇上睁开眼睛,慢慢直起身子,「你也别跪着了,起来跟我说说那两个孩子到底如何。」
「喳。」
出了大殿,封辞便一直阴沉着脸,路上的宫女太监瞧见了,都吓的瑟瑟发抖。
他一路走到凤栖宫门口,看着往日巍峨鲜亮的大门如今已是破败不堪,上面两个将幼时的他吓哭的铁罗刹,已然锈迹斑斑,再无往日的威严。
他推门而入,满目荒芜。门窗破败,百草凋零,只母后生前的手植的那一丛青竹尚且添些活力。
可冬风狂野,听那竹声,只觉瑟瑟。
似乎一切都回到十几年前。
「母后,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看月亮?」小封辞窝在女人的怀里,疑惑的问道。
女人把视线从月亮上收回来,温柔的看着他笑道:「迢迢觉得是因为什么?」
小封辞皱眉好好的想了想,说道:「太傅今天教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说人如果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想家了就看看月亮,因为此时远在千里的家人看到的月亮也是同一个,你的思念家里人会知道的。」
他昂着头看女人:「母后是在想家吗?」
女人的眼睛红了红,又抬头看向了月亮:「嗯,母后很想家。」
「那迢迢去找父皇,让他答应迢迢带母后回家看看。」小封辞从女人的怀里出来,拍着小胸脯说道,「迢迢已经是男子汉了,可以保护母后了,父皇肯定会同意的。」
女人被她逗笑,却又哭了,紧紧的将他抱在怀里,痛哭道:「可是迢迢,母后没有家,也没有家人了。母后就只有迢迢了。」
小封辞紧张的将人抱在怀里,小心的安抚着:「母后不哭,迢迢保护你。还有父皇,父皇也会保护你的!」
再后来……
小封辞已经长高了些,面容也稳重了些。
他匆匆进了凤栖宫,让小厮莫要禀报,接过随从手里的食盒,目光柔软了些,推门而入。
「母后,您看儿臣给您带什么好吃的来……」
他瞪大眼睛,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女人,而站在一旁手握利刃的人,是他的父皇。
「母后!」
食盒落地,他匆匆跑过去,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流:「来人啊,快来人啊,叫太医!叫太医来救我母后!」
穿着龙袍的男人像是刚刚回神,他看了看手里的剑,又看了看躺在血泊里一息尚存的女人,惊的扔下了剑,上前想要将人抱起来。
可是却被人拦下了。
「你走!别碰我母后!」小封辞推开了他的身子,将女人从地上抱起来,走到内室放下。
女人朝他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脸,艰难的说道:「别…… 别怪你父…… 父皇…… 他不是…… 故意的……」
小封辞抓着她的手,拼命的忍住泪水,却怎么都忍不住。他哽咽道:「只要母后没事,儿臣就原谅他。」
「傻…… 孩子……」女人目光眷恋,眼睛里的光却慢慢暗淡,「母后只是…… 回家去…… 去看看…… 你…… 咳!」
大口的血喷出,溅到小封辞的脸上。
可是他顾不得擦,害怕的大喊:「母后,您别说话了,太医马上就来了,咱们以后还有几十年可以说,母后!」
女人笑了笑,没说话,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男人,蓦地笑了。
皇上惊喜不已,上前想和她说说话,却见她眼中光芒散尽,手无力的垂下……
「宝信!」皇上惊呼一声,大步上前,可是她咋也没有睁开眼睛。
「你走!都是你!你杀了母后,还在这里假惺惺的做什么!」小封辞歇斯底里的喊着,第一次以下犯上对他向来敬重的父皇拳打脚踢。
可是他的母后和父皇,都没有回应他。
「谁在那里?」
苍老的声音将封辞从回忆里拉回来,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站在母后的寝室里,早已泪流满面。
他擦擦眼泪,这才回过头来,朝来人说道:「是本宫。」
慧嬷嬷定眼瞧了半晌,这才认出他来,颤颤巍巍的想要下跪,却被一双手给扶住了。
「嬷嬷请起。」封辞将人扶起来,看着虽然数十年无人居住,却依然干净整洁的屋子,问道,「这些年,都是你在此打扫吗?」
慧嬷嬷是他母后生前身边最贴心的嬷嬷,如今虽然只有五十岁,看起来却像是风烛残年的老婆婆,想来是这么多年没少吃苦。
慧嬷嬷点点头,笑了笑:「是啊,先皇后爱干净,若是知道自己的屋子落了尘,要使小性子了。」
封辞鼻子一酸,再没敢多问。
「这里不是太子该来的地方,您还是请回吧。」慧嬷嬷像是想起了什么,收起了脸上的笑,「奴婢恭送太子殿下。」
封辞本想再多看看,却耐不住她的坚持,只好作罢。
等他前脚出了门,凤栖宫的大门便关上了。
慧嬷嬷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请记住您的身份,也记住先皇后对您的期盼。」
封辞脚步未停,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没来由的,他就想到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楚将军的外孙女,苏清欢。
想到她隐忍机智反杀丫鬟,分明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却在杀人的时候能够如此镇定。想起她面对自己时的沉着冷静,那样危险的时刻,她还能想办法与自己讨价还价。
那颗吃下就能解了化功散的药丸,还有她那出其不意的手段。不仅帮了他,还替她自己解决了麻烦。
当时他只觉得对方无比熟悉,如今想来,却是与母后如此相像。
都是如此沉着,冷静,隐忍,机智。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封辞见几位大臣跪在路边,显然是刚刚进宫。
「平身吧。」他冷淡开口。
「谢殿下。」
众人起身,他才看见安定侯苏靖也在其中。
鬼使神差的,他对苏靖道:「安定侯养了个好女儿。」
苏靖一愣,刚想问什么,就看到封辞已经走远了。
他细细琢磨他那句话的意思,却想不出来。
是他的女儿不知何时得罪了太子殿下,还是他只是单纯的夸奖一番?
可是说起来,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也不曾听闻他与谁家女子走的近些。
难道,是嫣儿不知何时得罪过太子殿下?
这么一想,苏靖便惊起一身冷汗,面圣的心不由得冷了下来。
与他一道的官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看着他的目光里不免带了些怜悯。
苏靖不敢多想,只胆战心惊的朝大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