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丢人

丢人

苏月见想到自己,明明她也是候府的女儿,论资排辈,她还是长女,一身粉色蜀锦做的袄裙已经是她最好的衣裳了,手腕子上带着的两个金镯子还是用江云谣的首饰融了重新打的,样式也老气过时,与姐妹们一比,她就是个小丑!……

苏月见想到自己,明明她也是候府的女儿,论资排辈,她还是长女,一身粉色蜀锦做的袄裙已经是她最好的衣裳了,手腕子上带着的两个金镯子还是用江云谣的首饰融了重新打的,样式也老气过时,与姐妹们一比,她就是个小丑!

她怀揣着心事走到老夫人身边,矮了矮身子,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

丫鬟们端着盘子鱼贯而入。

候府本来规矩就大,今日又是特意为了苏靖和苏清越接风洗尘备的宴席,阵仗更是不小,光菜品便是四十八道。

苏月见见每个主子身后都有人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比手掌大些的金盆,里面盛着香汤,香汤上飘着几瓣鲜红的玫瑰花瓣浮浮沉沉,看起来极为诱人,而边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琉璃盏。

她笑了笑,心想这豪门大户果然规矩多,饭前都要用香汤漱口。

她学着画本子里描写的簪缨世家的女子,将宽大的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腕子,故作优雅。只是那略黑的皮肤和上面有些茂密的汗毛破坏了美感。

她拿了边上的琉璃盏,盛了香汤递给老夫人:「祖母,请漱口。」

「噗嗤!」苏长宁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苏紫茗和苏长乐也忍不住笑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而边上伺候的婢女也跟着笑,眼睛里是藏不住的讥讽和鄙夷。

苏晴嫣深解人意的提醒她:「那是用来净手的。」

苏月见顿时小脸涨红,端着那琉璃盏,继续端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尴尬之下,竟然红了眼睛,落下几滴泪来。

苏老夫人身后的红姑瞧见了,皱了皱眉头,见苏老夫人没说话,便也没作声。

倒是苏紫茗冷笑一声,小声说道:「谁欺负她了不成,好端端的竟当着祖母的面哭了起来!这大喜的日子,竟跑来哭哭啼啼,咱们侯府是碍着她的眼了是怎么?上赶着送晦气来了!」

江云谣听了,脸上也挂不住,起身朝老夫人拜了拜,愧疚道:「姑母,是云谣没有教好月见,冲撞了您,还望您见谅。」

「母亲,月见从小养在外头,不知府上的规矩。您瞧瞧,这满屋子坐着的都是您的孙女,只她一个不知规矩,您于心何忍呐!」苏靖也跟着劝道。

苏老夫人没有接话,没有接苏月见手里的琉璃盏。她用帕子按了按嘴角,这才说道:「起来吧,也是难为你了。」

苏月见羞得不敢见人,匆匆将琉璃盏放在托盘上。刚转过身去,就听见「啪」的一声响,她回头,看到落在地上碎成几片的琉璃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血色尽褪。

她慌乱的解释:「祖母,月见不是故意的,这…… 月见不是存心的…… 不是的……」

苏紫茗低下头,小声嘟囔道:「谁知道是不是心里憋着火气,拿那盏撒气呢。」

声音虽小,室内却极静,这话自然也是被大家听到了耳朵里。

「行了,你回去坐着吧。」苏老夫人神色淡淡的,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来,「你也是第一次来做客,叫你伺候也是为难你。」

苏月见慌乱着行了个礼回去坐好,心里也是知道老夫人这是瞧不上她了,一时间悲从中来。

「母亲,您瞧瞧,这就是将孩子养在外面的坏处。先不说云谣为了儿子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月见到底是儿子的骨肉,若是流落在外像什么话?」苏靖抓住机会苦口婆心的劝,「她已经及笄,若是没有个像样的身份,婆家也不好说啊。就当是为了儿子,您也该让她们娘俩进府啊!」

苏月见眼巴巴的看着苏老夫人,心里重新燃起希望。

苏老夫人也不回答,由着红姑伺候自己净了手,这才开口:「行了,用膳吧。」

苏月见眼中的光亮暗下,眼睛又红了。

苏靖见江云谣朝自己摇摇头,只好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苏紫茗和苏长宁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幸灾乐祸,而却没注意到苏晴嫣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秀雅轩里,气氛有些紧张。大门口的事,府上已经传遍了,又瞧着夫人提前带了世子和小姐回来,三人俱是一脸严肃,丫鬟们心中颇多猜测,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惹了主子们晦气,挨一顿板子。

就连躺在走廊里晒太阳的富贵菊都感染了这气氛,瞧着有几分萎靡。

屋里头只有苏楚氏三人,苏清欢和苏清越正陪着她说话,开解她。

但是好半晌,苏楚氏也没有说话,只呆呆地坐着,两眼望着地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清越小心的推了苏清欢一把,示意她多说几句话劝劝母亲。

苏清欢无奈,只好再次开口:「母亲,女儿和兄长都长大了,您无需为我们委曲求全。您若是觉得心里憋屈,咱们收拾了包袱去外祖家住一阵子便是。若是您还不解气,那便和离,我与兄长都跟您走,外祖家不收留咱们,我和兄长便赚钱养着您!」

自从重生以来,苏清欢便想过此事。苏靖对苏楚氏半点情谊也无,当年求娶也不过是贪图将军府名声在外罢了。而苏靖自尊心极强,这件事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是以前一世得到机会,他便毫不留情的对将军府出手了,就连自己的结发妻子和儿子都舍得一同杀了。

而上一世苏靖之所以能得手,便是因为外祖对他信任,并不设防。

若是母亲愿意,趁着这个机会与苏靖和离那便再好不过,她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安定侯府一锅端了倒也省力气!

苏清越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这个妹妹不仅敢舌战父亲和祖母,还敢撺掇父亲和母亲和离!她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他偷偷的看了苏清欢一眼,见对方朝自己眨眼,以为她不过是说出那样的话来哄母亲高兴。便放下了心,附和道:「妹妹说得对,此事确实是父亲有错在先,母亲怎么做都不为过!」

苏楚氏才回过神来,回想了他们二人说的话,觉得颇有些好笑,精神也好了些,开口道:「行了,我没事。你们说了这么多,喝口茶歇歇吧。」

苏清欢和苏清越对视一眼,齐齐松了一口气。方才不觉得如何,如今放松了,倒是当真觉得口渴了。

苏清越将放在炭火上的水壶拿出来给苏楚氏面前的杯子里倒满水,又给苏清欢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苏清欢端起杯子来想喝,想起什么,顿了顿,便问道:「母亲,您到底想不想和父亲和离?」

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苏清越便被呛得咳嗽起来,眼睛都咳红了。

他抬头看着苏清欢一脸郑重的表情,倒是觉得她确实是真想让母亲和父亲和离的意思,咳的更是厉害了。

苏楚氏愣了愣,倒是笑了,伸手给苏清越拍拍背,回道:「和离倒是不至于,毕竟我与你父亲二十年的夫妻情分不是作假的。如今他只是想纳个妾罢了,若是我为了此事与他和离,岂不是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苏清欢点点头,没再多说。

她只在心里暗想,苏靖虽然对不起母亲,但是母亲对他却是有情的。既然母亲不想和离,那她便只能徐徐图之。先让外祖对苏靖存了警惕之心,再让他郁郁不得志,让兄长取而代之,那到时候他便是想下手也没机会。

更何况这一世太子并未出事,未来皇权更迭变数颇大,只要站好了位,名利地位更是唾手可得。可若是站不好,那边是要掉脑袋的。

若是引到他站了错误的人,到时候借刀杀人,也可大仇得报。

如此想着,苏清欢便又轻松起来,低头喝茶。

苏清越见母亲不与她胡闹,这才慢慢平复了心情,咳嗽渐好。

见苏清越好些了,苏楚氏便收回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满脸欣慰的看着苏清欢:「母亲倒是没想到,我们的欢儿竟然如此口齿伶俐,就连朝廷律法都能想到。」

苏清越也一脸惊喜的看着苏清欢,连连附和:「儿子也没想到,妹妹竟是如此聪慧过人,相比之下,我这做兄长的倒是逊色了!」

苏清欢被夸的不好意思,脸颊微红,面露为难:「母亲和兄长就别打趣欢儿了,不过是情急之下胡说八道了一些,我现在都不记得说了什么,可别说错了话就好。」

「妹妹别怕,即便是你说错了话,兄长也会护住你的!」苏清越拍着胸脯保证,露出一口大白牙。

苏楚氏看着这一双儿女,心里又是安慰又是心疼。儿子是个莽撞冲动的,女儿又如此单纯,不懂得掩饰自己。若是她再不立起来,这安定侯府怕是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了!

她与苏靖夫妻二十载,又如何不知道他的脾气。他想做的事情,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想让那外室和私生女进门,拦得了今日,也拦不了明日。

再想想那外室与老夫人的关系,苏楚氏暗下决心,这安定侯府的管家权,是时候易主了!

「夫人!」秋容从外面匆匆进来,面上还算平静,只呼吸有些慌乱。

「发生了何事?」苏楚氏收了脸上的笑。

秋容是与她从小一道长大的,苏楚氏自然是瞧得出来她平静外表下的一片慌乱。

秋容看了看一脸疑惑的世子和小姐,顿了顿,这才说道:「奴婢方才得到消息,那位在与老夫人用膳之后,起身时被伺候的丫头不小心绊倒,晕了过去,侯爷赐死了那丫头,眼下永寿院大乱,连二房都惊动了。」

那位是谁,大家自然心知肚明。

苏楚氏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脸色沉了沉,道:「我知道了,听着些外面的动静,有消息速速来报。」

她可不相信,那江氏晕倒是巧合。

秋容应下,匆匆出去,悄悄的去打探。这件事交到别人手里,她不放心。

苏清越是个单纯的,此时也想到了,脸色一变,唾弃道:「为了留在府上,这种下作的手段也用,当真是可笑!我这就去将她们赶出去!」

「你是个男子,后宅之事莫要插手,平白脏了自己的手!」苏楚氏沉声说道。

苏清越抿了抿唇,又气呼呼的坐下,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泄气。

苏清欢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江云谣若是觉得晕倒便可留在候府,那便不是那个她认识的走一步算十步的江云谣了!

这件事必定还有后招!

果不其然,一柱香的时辰过去,秋容才回来,脸色比刚出去的时候更差,显然消息不利于她们。

「说吧。」苏楚氏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面色凝重。

秋容头也未抬,开口有些艰难:「太医来瞧过了,说是…… 说是那位…… 怀了身孕,不足一月。」

「你说什么?」苏楚氏震惊,猛然起身,头有些眩晕,差点摔倒,幸好苏清越眼疾手快扶住她。

苏清越一脸担心的扶着她坐下,沉着脸问秋容:「那太医可能信?有没有多叫几个人去瞧瞧?」

「那太医虽然不是咱们府上惯用的刘太医,却是以刚直闻名的许太医。而且老夫人身边的红姑也懂这些,她也瞧了,说是喜脉……」许是最难开口的部分已经说了出来,秋容此时便沉稳了些。

苏清欢搓了搓指尖,脸色沉沉的说道:「这件事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其他三人并未说话,此事确实是太过巧合了,叫人不得不起疑。

苏楚氏缓了缓神思,问道:「他们打算如何?」

秋容看了苏楚氏一眼,许是于心不忍,半晌没说话。

「说!」苏楚氏脸色比方才更白,她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喝出声。

秋容被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自家主子发过这样大的火气。

她咬了咬牙,说道:「侯爷知道后,说什么都不肯叫她们离开。求了老夫人,让她们暂时住在府上。就住在飘渺阁。」

「好一个痴情种!」苏楚氏咬牙切齿,「就连飘渺阁也让住了人!」

飘渺阁是十年前修建,就建在菱湖上,苏靖亲自督工,极尽华美。当时她笑问为何建这么座亭子,华而不实。

当时苏靖如何说的?要将书房设在此处,有人靠近便可发觉。

她当时一笑了之,那飘渺阁建成之后,苏靖便不准任何人靠近,就连她也只去过一回!

如今看来,那飘渺阁便是为了那人建的吧!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苏清越沉不住气,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登堂入室?」

「既然无人来给咱们送信,咱们便全当不知情。」苏楚氏深吸一口气开口,面容有些疲惫,道:「你们都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母亲,您……」

「放心,我没事。」苏楚氏打断苏清欢的话,却没有看她。

苏清越拱手给苏楚氏行了个礼,便甩袖大步出了门去。

苏清欢看他如此,担心他闹过去,到时候不占理不说,反倒被那头倒打一耙就不好了。当即给秋容使了个眼色,行了个礼便跑出去追苏清越。

「兄长,你等等我。」苏清欢出门的时候,苏清越已经到了院门口。

苏清欢便是跑起来也追不上苏清越的步子,当即便开口喊他。

苏清越步子顿了顿,转回头看她:「妹妹,你先回你的院子去。等会儿我回来便去寻你。」

「你去哪里回来?」苏清欢好不容易追上他,喘着粗气问道,「你想去飘渺阁?」

听到这三个字,苏清越的脸色更是难看,「我要叫她们知道,这候府不是她们想来便来的地方!」

「哥哥这是忘了你游说多日也不曾让父亲改变主意的事情了?」苏清欢缓了过来,摆正脸色问道。

苏清越一噎,脸色更臭:「今时不同往日,祖母都发了话的……」

「祖母发了话又如何?人都已经住下了,你还指望祖母再强行阻拦?」苏清欢问。

「那又如何?」苏清越气愤的说道,「那也不能叫她们讨了好去!」

有小丫鬟经过,胆战心惊的朝他们行礼,身子颤抖着,定是听了他们的对话去。

「你跟我来。」苏清欢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拉着苏清越的袖子便往红药阁去。

苏清越本想拒绝,但是转念想到苏清欢在永寿院说的话,又看她虽然生气却丝毫不慌乱,觉得她可能已经有了主意,便跟了上去。

到了红药阁,苏清欢将丫鬟们都赶出去,把房门一关,开门见山:「我有一个计划,不知道兄长想不想听。」

她认真想过,光靠她一人,短时间内无法压制苏靖。但是若是有了苏清越帮忙,那便如鱼得水,好实现多了。

「什么计划?」苏清越见她果然有主意,迫不及待的问道。

苏清欢也不废话,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江云谣怀有身孕一事,我是万万不信的,其中必然有诈。兄长想今日去找她算账,她若是趁机陷害你,有父亲和祖母不悦在先,他们必然不会信你。不如咱们先将计就计,让她得意几天。到时候从云端跌到谷底,那才更疼!」

苏清越有些没听明白:「你的意思是江云谣怀孕是假?她收买了大夫?她就不怕被查出来,更难收场?」

苏清欢冷笑一声:「假孕罢了,无需收买大夫,一粒药丸便可混淆脉象,以假乱真。」

苏清越的脸色变了变:「即便如此,在此期间她也可以求……」

他顿了顿,顾及着苏清欢年纪尚小,听不得那些荤话,便改口道:「总之,她之后也可以怀上父亲的孩子,到时候假的也成了真的!」

「这便是我找兄长的目的。」苏清欢笑了笑,「我倒是要瞧瞧她能不能怀上!」

「哦?妹妹这是有了主意?」苏清越顿时来了兴趣。

苏清欢轻笑一声,朝他点点头,笑道:「所以兄长莫要着急,且等着看便是了。」

苏清越心里抓心挠肝的想要知道她到底想怎么做,但是苏清欢却并不告知他,最终也只好罢了。

虽然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看着苏清欢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便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相比之下,永寿院里却热闹着。

方才侯爷过来,喜气洋洋,她们说了几句好话,还得了赏。此时守在外面,丫鬟们也都不觉得冷了。

虽然都觉得侯夫人有些可怜,却都是憋在心里,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这候府说到底,还是安定侯做主!

「云谣这个孩子来的倒是时候,若是早些说出来,我也不必被那些晚辈们怼得说不出话来。」苏老夫人放下茶杯,想到苏清欢今日说的那些话,眉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苏靖点头称是,面上喜色未退,点头道:「儿子和云谣也不知那孩子的存在,这才被动了些。不过这也是个有福气的,一下子便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

想到苏清欢,苏靖脸上的喜色淡了些:「儿子倒是没想到,那个养在乡下的竟是个硬茬!本想带她回来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也算给侯府效力。如今看着,倒不如让她暴毙在外头!」

「为了她母亲罢了,你没瞧着她当时吓的那个样子?」苏老夫人说道,不过苏清欢当众让她下不来台,这让她对苏清欢的那点儿喜爱也少了些,「我也是看走了眼,竟是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胆识。不过这样也好,本来想着给她配个新贵,如今瞧着,便是簪缨世家的嫡子也配得。」

「母亲是不是太抬举她了?」苏靖皱眉道,那苏清欢纵然今日多说了两句话,但瞧着便是个不懂规矩的,嫁去簪缨世家怕是会给候府抹黑。

苏老夫人冷笑一声:「如今你立了大功回来,谁不敬着?咱们候府的小姐即便是个草包,也能嫁个好人家!看今日这情形,只要咱们拿捏住了楚氏,她便不敢不听话!」

「是,还是母亲想的周到。」想到自己的前程,苏靖便有几分得意,「此番凯旋,以儿子功劳,还可以再升两级。但是楚家,怕是升不了了,皇上那边也忌惮他们。」

「嗯,你再升两级,便与楚傲庭差不多了?」苏老夫人问。

楚傲庭便是苏楚氏的父亲,苏清欢的外祖父,当今的镇国大将军。

「只矮了一级。」苏靖眼中冒出精光,不无得意的说道,「便是楚若尘和楚凌风二人,也得排在儿子下头!」

苏老夫人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几分笑意:「如此甚好。咱们侯府也迎来出头之日了。」

「母亲放心,儿子必然会竭尽所能,将侯府发扬光大!」苏靖眼中透出几分疯狂,「当年父亲若不是替楚傲庭挡下那一剑,他楚家又怎会有今日风光?他们不顾往日情分,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苏老夫人冷哼一声,道:「与他们生的什么气!平白辱没了咱们的身份。不过,在旁人眼里,今日到底是你理亏,你去哄着些楚氏。」

苏靖闻言有些不耐:「她惯会使些小性子,麻烦的很,比云谣差远了。」

「我让你趁机把云谣和月见带回来,可不是让你给旁人留下把柄的。」苏老夫人看着他,面色严肃,「云谣的肚子是关键,在她没生出来儿子之前,你都得想方设法保住她,就算委屈一下自己也不为过。」

「儿子知道。」苏靖见苏老夫人神情严肃,也端正了态度,「儿子今日便宿在秀雅轩。」

「嗯,这才对。」苏老夫人面色缓和,叹息一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知道你这些年憋屈,但是为了给你父亲报仇,咱们侯府,你先忍忍吧。」

苏靖赶紧道:「儿子不委屈,这都是儿子应该做的!」

「行了,趁着时辰尚早,你快去吧。」苏老夫人摆摆手,让他退下。

苏靖见苏老夫人面色疲惫,便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苏老夫人也没叫人进来伺候,缓缓起身,去了内堂。

里面昏暗阴冷,只点了几根白烛,靠墙摆了一个香案,摆着瓜果点心等祭品。正前方是一个牌位,上书「亡夫苏卿斯之灵位」。

苏老夫人上了三炷香,定定的站在灵位前看了半晌,这才跪在蒲团上,呢喃道:「你在天之灵,保佑靖儿此番顺顺利利,扬我候府之威!」

苏靖只身到了秀雅轩的院门口,便看到院门紧闭,他不耐烦的敲了敲门,半晌才有小丫鬟来应门。

「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夫人便是这么教导你们的?」院门打开,苏靖便一顿劈头盖脸的骂,「尚未到戌时,怎的就关上了院门?」

苏靖沉着脸进了院子,大步流星的往正房走。

小丫鬟秋意被骂的愣住,回过神来时便见苏靖已经走到了院中,赶紧追上去解释道:「夫人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奴婢们这才关了院门。」

她没说是苏楚氏下的命令,担心苏靖又借此迁怒苏楚氏。

苏靖冷哼一声,心中只当苏楚氏知道了江云谣怀有身孕之事,故意使小性子。他甚至想着若是今晚自己不过来,苏楚氏便要借着身子不适为由派人去寻自己,当即又对她厌恶了几分。

秋意见苏靖只管往前走,也不说话,心里拿不定主意,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苏靖进了屋,也没收敛,反而制造了更大了的动静出来。

秋容听到声音,从内室出来,皱眉道:「都笨手笨脚的做什么呢?不知道主子头疼已经歇下了?」

秋意这才委委屈屈的解释道:「秋容姑姑,不是奴婢们,是…… 是侯爷过来了……」

秋容这才瞧见坐在主座的男子,愣了愣,这才不慌不忙的行礼:「奴婢一时情急未曾瞧见侯爷,还望侯爷赎罪。」

苏靖冷哼了一声,让她起身,不怒自威:「夫人白日里还好好的,怎么便头疼了?」

秋容诧异的看了看他,随即说道:「白日里便痛起来了,只是无人瞧见罢了。夫人又是个要强的,自然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去烦老夫人和侯爷。」

苏靖自然听得出来她的言外之意,又对她话里挤兑江云谣晕倒请大夫一事心生不满,冷声道:「她胡闹,你们做丫鬟的就由着她?当真是没规矩!秀雅轩上上下下罚一个月月银!」

「侯爷这是刚回来,便要给我个下马威了?」苏楚氏站在门口,身上披了件披风,面色有些苍白。

秋容来不及愤怒,匆匆跑到她身边,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紧张的说道:「夫人,您怎么起来了?大夫可说了,刚吃了药,可见不得风。」

「不打紧,被吵醒了,左右也睡不着了。」苏楚氏按了按她的手,朝她一笑,让她放心,这才走到苏靖身边坐下,问他,「不知侯爷今日到我这院子里来罚我的人,是为何意?」

苏靖被她看的心虚,右手虚握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这才说道:「你身边的人伺候不周,生病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知我与母亲,该罚。」

苏楚氏倒是笑起来,昏暗的灯光下,一副病容,看起来温婉动人。

苏靖竟一时看的痴了,喉结滚动,有些意起。

谁知苏楚氏一句话,便泼了一盆冷水下来:「惹我生气的人是你,害我生病的人是你,为何罚的是别人?」

苏靖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刚想斥责她几句,就想起苏老夫人的话,这才又忍下来,说道:「我知道今日是我做的不对,但是云谣怀了我的骨肉,我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再去外面受苦?」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让她在府上住下了?」苏楚氏佯装不知情,沉着脸色问道。

苏靖噎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是,她暂时住在飘渺阁,我……」

「呵,当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的飘渺阁,如今也为了她破了戒了。」苏楚氏冷笑一声,盯着他问道,「苏靖,从早晨你回来到现在,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打我的脸!你便是如此恨我吗?」

苏靖心里一慌,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被苏楚氏看穿了。

他想喝口茶压下心虚,一抬手却摸了个空。

苏楚氏也看到了他的动作,甩了甩袖子坐直身子,不再看他:「我这里没有好茶招待侯爷,侯爷还是回你的飘渺阁吧。」

「你为何总是使小性子?」苏靖回过神来,收敛了慌乱,沉着脸呵斥道,「你为何不能学学云谣?」

「老爷让我去与外室学?」苏楚氏被气笑,嘴角勾了勾,不掩嘲讽的问他,「是学她狐媚子勾引男人,还是学她厚着脸皮登堂入室?」

「楚琼霄,你不要得寸进尺!」苏靖一拍桌子,起身怒喝道。

苏楚氏倒是镇静的坐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到底是谁得寸进尺,侯爷是不是弄错了?」

「你!」苏靖气急败坏,却丝毫无法反驳,最后只能丢下一句「无知妇人」,愤而离去。

苏楚氏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慢慢收起了云淡风轻,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秋容叹息一声,摆摆手让秋意退下,这才上前劝道:「夫人,您这又是何苦呢?您这样,岂不是将侯爷推给那个女人?」

苏楚氏扑到秋容的怀里,呜咽痛哭。

她又何尝想这样,若不是放不下尊严,若不是还对他抱有一丝希望,她又如何想让自己这么难受?

看着一向要强的主子今日频繁哭泣,秋容心里也不好受,跟着落了泪。

苏靖生了一肚子气,踏上木桥之时便看到飘渺阁灯火通明,再想起秀雅轩暗淡的烛光,心里顿时舒坦了些。

「老爷回来了。」王婆子远远的瞧见人,便轻声唤了一句。

江云谣头发尚未绞干,便起身匆匆去门口迎着。

「怎么站在外头?」苏靖看她发尾还滴着水,穿的也单薄了些,皱了皱眉头,把自己的披风给披在她身上,沉着脸训斥王婆子,「怎么不知道拦着些?她的身子弱,如今可禁不起折腾!」

江云谣笑着摇摇头,轻声道:「我没事,让侯爷费心了,是我听着侯爷来了,便着急跑过去罢了,您别迁怒王妈。」

苏靖担心她的身子,见她求情,也没再斥责,说道:「如今你有了身子,身边只有王妈会照顾不周,我让母亲给你安排几个称心的过来。」

「不用如此麻烦,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江云谣面上喜色多了些,拉着苏靖的手坐下,问道,「姑妈那边送来消息,说您去了夫人那里,怎么回来了?夫人知道了要伤心了。」

「别提她!」苏靖脸色沉了沉,见旁边放着棉帕,便拿起来站起身子帮江云谣擦头发。

江云谣眉头动了动,扶上她的手,道:「我自己来吧。」

「不用,我来。」

王婆子瞧见了,悄悄的退下,把房门带上。

两人并未说话,室内却流淌着温情。

良久,苏靖摸着她的头发干的差不多了,这才放下棉帕,将她拉起来:「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江云谣自然不会阻拦,两人相互搀扶着,进了内室。

苏靖又体贴的把她身上的披风拿下来挂在架子上,让她先上床上去,用棉被将她盖的严严实实的,这才将室内的火盆挑的旺了些,宽衣熄灯上了床,两人相拥而眠。

昏暗的月光里,江云谣并未睡着,而是睁着眼睛悄悄打量着苏靖的侧脸,一颗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你还不睡?」苏靖突然睁开眼睛,将她抓了个正着。

江云谣被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等着苏靖翻了个身将自己揽在怀里,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苏靖伸手在她眼角上蹭了一下,顿了顿,问,「可是觉得委屈了?」

江云谣连忙摇头:「怎会?云谣之前说过,能跟在侯爷身边便是最大的幸福。如今早已实现,又有什么委屈的?」

「那你为何流泪?」苏靖开口。

江云谣低垂了眸子,半晌才说道:「我只是觉得对不住月见罢了。往日我也悉心教导她,觉得能给她的也是尽自己所能最好的,瞧着她比同龄人过的好,我便也高兴,觉得那已经足够了。」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又开口道:「可是今日在饭桌上,我才知道我错了。与候府的小姐们相比,她不过是乡下来的野丫头罢了,就连饭前净手的香汤也不认识。是我见识浅薄,没有交给她这些,她从小性子要强,脸皮也薄,又如何受的住那样的难堪?」

「或许是我想岔了吧,觉得她能回候府便能找个好婆家,以后一生无忧。如今看来,她与京中贵女相差甚远,便是许了好人家,也是给侯府和您蒙羞。」江云谣伸手擦掉眼泪,这才抬眼看他,「不如,等我生下这个孩子,便带着月见离开吧,这样……」

「胡闹!」苏靖眉头皱的紧紧的,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你是我的人,月见是我的女儿,你们要到哪里去?你舍得下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

江云谣死死地咬着嘴唇,半晌才说道:「我瞧着夫人是个好脾气的,定不会为难那孩子,我……」

「你这样说,可是存心要惹我生气?」苏靖脸色沉了沉,拥着她的胳膊却紧了紧。

江云谣感受到他的怒气,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担心我和月见的存在会让您和候府蒙羞,这才……」

「这才想走?」苏靖低头,目光直直的撞进她的眼睛里。

江云谣点点头,没再说话。

苏靖叹息一声,神情缓和了几分,道:「你和月见都不会让我蒙羞,之前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往后我会加倍补偿你们。今日月见不懂,找个嬷嬷教教便懂了,她自小聪慧,这些对她来说不难。即便是什么都不会,侯府的门面在这里,她嫁出去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可是,若是她做错了事,人家笑话的,到底是候府。」江云谣面带犹豫。

苏靖笑了笑,说道:「她才满十四,不着急嫁人。放在府上养两年,定会脱胎换骨。」

「你当真舍得她的大好前程和我吗?」苏靖低头看她,目中含笑。

江云谣被他这一句问的羞红了脸,往他怀里窝了窝,这才说道:「自然是舍不得您的。」

「呵呵,那便好好睡觉,剩下的事,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