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蠢货

| 蠢货

「两位小姐,宫里的绣娘来了,在秀雅轩等着呢,夫人差人叫你们二位过去。」梨落进来,面带喜色。

「两位小姐,宫里的绣娘来了,在秀雅轩等着呢,夫人差人叫你们二位过去。」梨落进来,面带喜色。

苏清欢愣了愣:「不是说午后?怎得这么快?」

「听说是太子殿下回京了,一品阁今日不开市。但是绣娘们先前应下咱们老夫人了,便特意过来走一趟。」梨落把她听来的说给苏清欢听。

特意来一趟?

苏清欢和苏长宁对视一眼,看来苏老夫人这面子确实是不小啊。

两人不再迟疑,匆匆去了秀雅轩。

「欢儿和宁儿来了?」苏楚氏笑着招呼她们,「这位便是罗绣娘。」

苏清欢和苏长宁与她见礼,罗绣娘侧了侧身子,没受,倒是回了个大礼。

「这位便是苏二小姐吧,长得竟是与侯夫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罗绣娘笑着说道。

听旁人说孩子长得与自己相像,苏楚氏自然是高兴的。

她笑道:「我老了,比不得她们年轻人。」

「侯夫人说笑了,您与当年比可一点没变,更添了些稳重。」罗绣娘笑道,随即也不废话,问道,「今日便只有这两位小姐?咱们便开始量身吧。」

苏楚氏便问秋容:「三丫头和四丫头呢?怎么不见人来?」

秋容便回:「两位小姐去了一品阁,方才奴婢已经派人去寻了,想必很快便到了。」

苏楚氏点点头,对罗绣娘道:「今日宫里头热闹,便不耽搁时间了,先给这两个量着吧。」

罗绣娘便吩咐身后的几位给苏长宁量,自己则是站在了苏清欢的跟前。

意思明显,苏长宁也没不高兴,与给自己量身的绣娘说话:「你帮我做的好看些,要看不出来我的肚子,免得过两天我又胖了。」

绣娘被她逗笑,点头应下。

苏楚氏倒是忍不住笑骂道:「你就不能争争气,少吃些。咱们候府这就快要养不起你了。」

苏长宁乐的龇起小牙:「伯母竟吓唬宁儿,这句话宁儿都听了十几年了!」

众人被她没脸没皮的话笑得不行。

苏紫茗和苏长乐刚进院子,就听到屋里头传来的笑声,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阴沉。

苏紫茗本是想先去一品阁拦人,说服了罗绣娘给她做衣裳,再打发别的绣娘来一趟便罢了。谁知道在一品阁等了半天,却被告知今日不开市!

待要细问,就见府上的小厮前来寻她们,说是罗绣娘已经在府上等着了。她们只要又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就怕来晚了一步,罗绣娘被苏清欢给说服了!

三两步进屋,沉着脸给苏楚氏问了好,一眼便看到罗绣娘正在给苏清欢量身,脸色一变。

「二姐姐不愧是长房嫡女,倒是风光,刚回府便能穿上罗绣娘给做的衣裳。看来我们三姐妹只能穿别的绣娘做的衣裳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静了静,都收了脸上的笑。

苏清欢暗骂了一声蠢货,一句话得罪了全屋子的人。

她勾了勾唇,冷笑道:「罗绣娘愿意给谁做衣裳那是她的自由,能穿上最好的绣娘做的衣裳,我也感觉十分荣幸。」

「三小姐言重了,奴婢不过是善针线罢了,不值一提。」罗绣娘不卑不亢的看着苏紫茗,淡淡的说道,「剩下的三位绣娘也都是先太后亲自选的,技术一样好。」

苏紫茗的脸顿时白了,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至于这一次只给一人做衣裳的规矩,也不是我定的,不过是每次都正好手里有别的主子的活儿罢了。」罗绣娘道。

听了这话,苏紫茗也不急着解释了,惊喜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今日可多做几件?」

「正是。」罗绣娘点点头。

「那……」

「那今日不如双喜临门,就做两件吧!」苏清欢笑嘻嘻打断了苏紫茗的话。

罗绣娘看了她一眼,笑道:「可以。」

苏紫茗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心里狂喜。

在这里,除了苏清欢,便是她苏紫茗身份最高。她可是二房的嫡女!那第二件必然是要落在自己的头上了!

「那正好,长宁妹妹打算要减肥了,个子可能也会长一点。罗绣娘火眼金睛,不如帮着瞧瞧,怎么量才能在穿上那新衣裳的时候不会不合身?」苏清欢一把将苏长宁拉到罗绣娘面前,笑着问道。

罗绣娘愣了愣:「这衣裳最迟一个月便能送来,一个月的时间,五小姐能变化很大吗?」

苏清欢自信的点点头:「自然是能的,体重最少掉个十斤,个子应该也能长个三四指。」

「哇,真能变成那样吗?」苏长宁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眼睛里满是惊喜。

「自然是能的,只要你乖乖听话。」苏清欢点点她的小鼻子,说道。

苏长宁立刻点点头。

罗绣娘心中怀疑,但是话已经说在了前头,也不好改口,想了想说道:「不如我先量的大一些,到时候若是当真瘦了不少,我再给五小姐改改。」

苏清欢点头笑道:「这方面罗绣娘是高手,咱们全听您的。」

苏长宁便高高兴兴的让罗绣娘量身。

而一旁的苏紫茗则是气的脸都红了,想转头就走,但是舍不得这机会,只能吃了这个闷亏,让别的绣娘帮她量身。

等送走了几位绣娘,苏紫茗和苏长乐便也告退了。

苏长宁眼见她们出了门,便忍不住笑出声来:「欢姐姐,你瞧见三姐姐那张脸了吗?像是煮熟的虾子似的,恐怕气的两天都吃不下饭了!哈哈哈哈……」

「你呀!」苏楚氏无奈看着她们,心里却觉得痛快。

那苏紫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敢肆无忌惮的欺辱她的欢儿,若是不在她跟前,还不得反了天去?

看来是时候找嬷嬷来教教规矩了。

「夫人,小姐,大公子来信了!」秋容去送罗绣娘,回来便拿了一封信回来。

苏楚氏迫不及待的说道:「快拿来瞧瞧信上都说了什么!」

苏清欢也凑过去看,但是她刚回京不久,只能装作大字不识几个的样子。

「越儿说,明日早晨他们便可到家了。」一目十行看完了信,苏楚氏笑着说道。

第二天一早,乔嬷嬷便将苏清欢给拉了起来。

「小姐,您怎么还在睡,老爷和大少爷已经到城门口了,还有一个时辰便到了!」

苏清欢打着哈欠,任由乔嬷嬷把一块温热的帕子盖在自己的脸上。

「还有一个时辰,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这是您第一次见老爷和大少爷,可得打扮的隆重些!」乔嬷嬷说道,「奴婢可是去打听了,名雅阁的那位穿的甚是隆重呢!」

怪不得她这么着急,这是怕苏晴嫣把自己给比下去呢。

苏清欢忍着困倦起身,看着乔嬷嬷翻箱倒柜的找衣裳,便说道:「就随便穿一套吧,你不常说我穿什么都好看?」

「小姐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别的主子都是牟足了劲儿打扮的,咱们也不能叫人家给比了下去!」乔嬷嬷一边找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

比来比去,她才选了个满意的,拿过来给苏清欢穿上。

鹅黄的短袄,绯红的襦裙,外罩一件石榴红镶白色兔毛的比甲,利索又暖和。

苏清欢知道此时说什么都不管用,便由着她折腾去了,自己只管闭目养神。

乔嬷嬷想给苏清欢梳个元宝髻,显得可爱俏皮些。一个髻还没梳完就被苏清欢严词拒绝了,她只好转而梳了个灵蛇髻。

等到苏清欢到了大门口的时候,众位姐妹们都到了。她粗略的扫了一眼,果然见众位姐妹都穿戴的喜气,却不掩贵气。

苏楚氏面上难掩笑意,见苏清欢过来,笑着拉她的手,帮她摆正了头上的流苏,这才说道:「等会儿就能见到你父亲了,高不高兴?」

苏清欢自然乐得在母亲面前卖乖,点头笑道:「自然是高兴的。」

「来了来了,到巷子口了。」前去打探消息的小厮满脸喜气的跑回来,气喘吁吁。

众人朝巷子口看去,便看到一行数人往这边走来。前面两人一前一后骑着高头大马,后面是两个华丽的马车,在后面跟着穿着铁甲的步兵。

「来了,欢儿,那便是你父亲和兄长了。」苏楚氏笑着对苏清欢说道。

苏清欢佯装不知的点头。目光落在后面的马车上时,不由得顿了顿,目光冷了些,问:「那后面马车里坐着谁?」

苏楚氏便笑道:「许是装的行李物件。」

苏清欢便没再多说,跟着苏楚氏往前面迎去,心里却暗暗紧张。

马儿在她们前面三米的位置停下,苏靖下马,却没有先过来与苏楚氏寒暄,倒是苏清越一脸阴沉的下马。

他走到苏楚氏面前,喊了一声「母亲」,目光有些愧疚和担忧。

苏楚氏看着他明显黑瘦了一圈,眼睛红了红,道:「你受苦了。」

苏清越眼睛微红,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儿子不辛苦,为国出力是儿子的本分。倒是母亲,您受苦了。」

他望向后面的马车,欲言又止。

那马车上下来一个婆子,一个年纪尚小的丫鬟。而安定侯苏靖却不知为何站在马车边上未动,神态沉稳。

苏清欢心里咯噔一声,前世苏靖虽然带回外室,但养在京城隔了一段时日才入府。今日莫不是趁着机会,直接带了回来?

苏楚氏没有理解苏清越的深意,笑着将还在愣神的苏清欢拉过来给他介绍:「这是你欢儿妹妹。」

「哥哥。」苏清欢目光从马车上收回,掩饰住心惊,娇笑着叫了一声人。

只这一声,便让苏清越红了眼。

「妹妹!」他大步跨到苏清欢面前,伸长双臂,将她揽在怀里,声音有些哽咽,「妹妹,是哥哥不好,没有看好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苏清欢被她感染,也红了眼睛:「我从不觉得那些日子苦,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太好了。」

苏清越想过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样的,纵使刁蛮刻薄小气,为世人所不齿,他也会将她护住,给她最好的。

可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懂事端庄,不比那些贵女差,甚至懂事的让他心疼,恨不能一直将她放在心尖尖上守着护着才好。

苏楚氏看到他们兄妹二人互动,擦了擦眼泪,正想带着苏清欢去认识苏靖,就听到一声惊呼。

苏长宁瞪大了双眼,小手捂住嘴巴,却还是不敢置信的小声呢喃:「那是谁?竟然让大伯亲自扶着下马车!」

众人显然也看到了苏靖亲自从马车上抱下来一名年逾三十的女子,而紧随其后下车的年纪尚小的那位,长得竟像是和苏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这女子的身份如何,众人心中自然有数。

而苏晴嫣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她瞧了瞧刚下车的那少女,又瞧瞧苏清欢,心如死灰。

苏楚氏没看见苏靖亲自将人抱下马车,但是却看到了他低头与女子说话,面色柔和,而那女子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便笑了,帮她紧了紧披风,便带着她朝人群走来。

看着那个出征前还与自己言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再想到儿子近几封信里的奇怪言语,以及方才的欲言又止,苏楚氏便是再蠢也该明白了。

「琼霄,这是云谣和月见。」苏靖低头看向江云谣,「这是夫人。」

「妹妹见过夫人。」江云谣朝苏楚氏柔柔一拜。

苏楚氏身子一颤,竟险些跌倒,幸好被她身边的苏清欢和苏清越扶住。可是一张褪去血色的俏脸,足以说明她此时翻滚的内心。

江云谣见苏楚氏迟迟不叫她起身,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抬头看了看苏楚氏,又低下了头,一句话都没说。

倒是苏靖心疼她,将她扶起来:「你身子弱,一路舟车劳顿,快起来。」

苏清欢看着几欲晕倒的苏楚氏,昂了昂头,冷淡的说道:「娘亲上面只有两个兄长,下面也不曾有姐妹,不知这位是哪里的远房亲戚?」

江云谣一愣,咬咬唇,小的有些勉强:「是云谣逾越了。」

「哦?原来竟不是远房亲戚吗?那为何娇柔做作自称妹妹,可是存心来占我母亲便宜的?」苏清欢沉着一张脸,目光冰冷,紧紧的盯着苏靖。

苏靖上下打量了苏清欢一番,不悦的说道:「你便是清欢吧?见了父亲为何不叫人也不行礼?你娘没有教你规矩吗?」

苏清欢笑起来,本就美艳的面容更是鲜活,可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苏靖吐血:「规矩?女儿还当父亲不在意这个呢。」

四周看戏的主子丫鬟们倒吸一口凉气,低下头不敢看苏靖黑如锅底的脸。

苏清越诧异的看了一眼苏清欢,我朝尚孝道,他都不敢这样顶撞父亲,她却轻易便说出这番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倒是更叫他刮目相看。

「你竟敢如此与父亲说话,懂不懂孝道为天!」苏月见往前走了一步,指着苏清欢娇喝一声。

方才江云谣被挤兑,她想说话却被母亲一个眼神给拦下了。但是眼下苏清欢竟连父亲也骂,她便压不住心里的火气,连同方才的也找补回来!

「父不父,自然子不子。」苏清欢轻蔑一笑,也不管苏靖是何表情,扶着苏楚氏道:「母亲,外面风大,既然已经接上了兄长,咱们便回府去吧,祖母还在永寿院等着咱们呢。」

苏楚氏眼下还不曾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便跟着苏清欢走。

被嘲讽的这样彻底,苏靖显然是没想到,他正想怒喝苏清欢,便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扶住了胳膊。

江云谣朝他摇摇头,脸色有些白,却还是笑着说道:「侯爷莫气。此事本就是云谣不对在先,这些境遇云谣都想过的,不打紧。」

「让你受委屈了。」苏靖心疼的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罢了,咱们去见母亲,她多年不曾见你,见了必然高兴。」

江云谣笑着应好。

迈过门槛,苏清欢顿了顿,转头看向江云谣,勾了勾唇,目光却冰冷:「我朝不成文的规定,外室和外室子女不得走正门。为了候府的脸面,我想,你不会那么不懂事吧?」

说完,再不给她们一个眼神,便扶着苏楚氏往永寿院去。

江云谣脸上血色尽退,慢慢的松开苏靖的手,往侧门走去。

「云谣!」苏靖抓住她的衣袖,面露不忍,「你不用管那些规矩,咱们早就拜了天地!」

江云谣笑了笑:「纵是如此,那云谣更是该走侧门。云谣不想让侯爷为难,也不想让您成为别人的笑柄。」

一身素衣,煞白的娇容,江云谣站在寒风里,更显弱柳扶风,让人看着便想疼惜。

「月见,跟娘亲来。」江云谣朝苏月见招了招手,帮她理顺了被寒风吹乱的头发,眼里有几分心疼,「是娘亲让你受苦了。」

苏月见含泪摇头:「不辛苦,只要跟父亲和娘亲在一处,月见就不辛苦。」

江云谣擦擦她的眼泪,朝苏靖拜了拜,便带着苏月见从侧门进了府。

苏长宁和苏紫茗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震惊。

苏靖看着江云谣进了门,这才松开紧握的拳头,脸色阴沉的进了府。

苏晴嫣一直未曾说话,直到苏靖从他跟前走过,她才矮了矮身子,低声叫了声父亲。

苏靖脚步一顿,看她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带着些深意,叮嘱了一句:「你畏寒,多注意身子。」

苏晴嫣红着眼睛应了一声,便跟在后面。

二房的几个小姐也都低眉顺眼的给苏靖行了礼,便你推我赶的跟着进了府。

待苏靖扶着江云谣到了永寿院,便看到苏老夫人低声安慰默默流泪的苏楚氏。

他皱了皱眉头,上前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你个孽障,还有脸回来!」苏老夫人一个茶杯便扔了过去,却堪堪在他脚下落地,连衣角都不曾沾湿。

苏靖顿时变了脸色。

他指着苏清越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孽障,是不是你在你祖母面前胡言乱语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苏清越顿时跳了脚,与苏靖怒目而视。

苏清欢见苏清越不为自己辩解,只顾着生气,冷笑一声道:「父亲既然做的出来,还怕别人说吗?不过我们娘仨可不是先斩后奏之人!」

苏靖脸色更不好看,他不傻,自然听得出来苏清欢话里话外都在指桑骂槐。

苏老夫人也沉声说道:「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他们什么都不曾与我说。但是府上的一举一动,哪里有能逃得过我的耳目的?」

苏靖便不作声了。

苏晴嫣等小辈进来便站在门口,老夫人没让坐下,她们自然是不敢坐的。

此时她们各怀心思,苏紫茗和苏长乐自然是乐于看大房的笑话,倒是苏长宁近来与苏清欢交好,方才又看她一直出言顶撞苏靖,心里暗暗的为她捏一把汗。

苏晴嫣看着跪在地上的江云谣和苏月见,低垂着眉眼,没有上前,也没说话。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气氛沉到谷底,一旁伺候的丫鬟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缩在一旁做鹌鹑状。

半晌,苏老夫人才开了口:「你抬起头来,我倒是要瞧瞧到底是什么妙人勾的我引以为傲的儿子魂不守舍!」

江云谣缓缓抬起头来,看到苏老夫人,欲语泪先流。

「云谣?怎么是你?」苏老夫人惊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的不敢置信。

江云谣给她磕头,哽咽道:「姑母,云谣给您请安了!」

几个小辈惊呼一声,本以为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毕竟好人家里也养不出来能做出来这种事情的女儿家。可万万没想到,竟是苏老夫人的侄女!

苏楚氏更是猛然睁大了眼,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清欢看在眼里,十分心疼。若说苏老夫人不知道苏靖带人回来,她是一万个不信的。上一世苏靖便是个愚孝的,更是事事都要与老夫人商议。

前一世老夫人便是知情的,不过是瞧着外祖家略有式微,便迫不及待的上前踩一脚,用这种事来恶心人。

可是她也没想到,这一世苏靖会把苏月见一道带回来!

联想到方才苏靖看到自己并无喜色的表情,她心里有种隐隐的猜测。他怕不是想让苏月见踩着自己上位的!

苏老夫人已经连连后退,又跌坐在罗汉椅上。她目光悲戚,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场景。

苏靖上前说道:「母亲,我与云谣已经相守二十年,我想给她个名分,抬她进门。」

「什么?」苏楚氏缓缓起身,看着苏靖道,「你再说一遍!」

对上苏楚氏盈满泪水的双眼,苏靖有些心虚的别开眼睛,道:「事情便是你看到的这样,是我对不住你,但是我不该如此自私,让一个给我生了孩子的女人没名没分的跟在我身边。琼霄,我保证,只她一人。」

「你糊涂啊!」苏老夫人痛心疾首,手里的龙头拐杖狠狠地戳了几下地,掩面而泣。

苏清越更是气愤的握紧了拳头,目眦欲裂,可碍于孝道,无法出言顶撞父亲。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苏靖竟然真敢把这件事给抬到明面上来说。小辈们虽然年纪小,但是谁人没听说过当年安定侯为了迎娶将军府的嫡女发誓不纳妾的事?况且这二十年来一直坚守着誓言,是多少人夸赞的楷模。

可转眼告诉世人,安定侯有个相恋二十年的女子?

这岂不是将那些赞美撕碎了嘲讽?

「祖母,娘亲和父亲青梅竹马,自愿没名没分的跟在父亲身边,受了多少白眼。」苏月见哭着给苏老夫人磕头,「祖母,看在娘亲不容易的份儿上,您便原谅她吧!」

「既然之前愿意没名没分的跟在父亲身边,为何如今不愿意了?」苏清欢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月见,冷笑一声,「难道之前的自愿都是假的吗?是求而不得的退而求其次吗?是等着父亲内疚之后再得寸进尺吗?」

「你个孽障,胡说八道什么!」看着江云谣梨花带雨哭的不能自已,苏靖的心都要碎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她是我的女儿,她没有说话的份儿,那谁有!」苏楚氏猩红着一双眼,气的浑身发抖,倒是显得凌厉了起来,「苏靖,当初是你自己说的绝不纳妾,谁也没有逼过你!如今你自己打破誓言,做出这副样子来,倒是想要把过错都推到别人的头上去吗?」

苏靖被她拆穿,面上闪过一丝狼狈,再开口就免不得有些冲:「琼霄,我本以为你会理解我,可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那个出征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凯旋归来便给我带回来这个大的一份儿厚礼!」苏楚氏攥紧了拳头,强忍着切肤之痛,不堪示弱,「苏靖,你这是把我的尊严往烂泥里踩!」

「我是不能理解,一个还没进门的女人罢了,连个通房丫头都不如,父亲便要为了她与母亲红脸!」苏清欢走到苏楚氏身边站定,看向苏靖。

「你懂什么!」苏靖咬牙切齿,对这个女儿更是喜欢不起来。

他只在信中听老夫人提起说苏清欢并不像是乡下养大的,却没想到她如此伶牙俐齿,每句话都踩在他的痛脚上!

苏月见磕头道:「祖母,一切都是月见的错。是娘亲见月见及笄,担心月见找不到好人家,整日以泪洗面。而父亲不忍心,想要给月见一个身份,这才带了娘亲和月见回来认祖归宗!都是月见的错,要怪,你们就怪月见吧,娘亲是无辜的!」

「呵,她在做出这种事之前不知道自己的儿女也会跟着被耻笑吗?若是知晓还要生下来,便是蠢钝如猪,纳进门是专门给人留下话柄耻笑的吗?」苏清欢三言两语,就把苏月见堵的脸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靖更是生气,一掌就要挥到她脸上去,却被苏清越给拦下了。

「父亲,儿子觉得妹妹说的没错。」苏清越已经比苏靖还高一些了,他与苏靖对视,眸子里压抑着火光,「事情之初儿子便与您说过此事不妥,您一意孤行,被家人阻拦也是情理之中。但是您若是为了一个外人打了妹妹,那便是真的昏庸了。想想侯府的以后吧!」

「好了,都给我住口!」苏老夫人杵杵拐杖,「本来欢欢喜喜的事,都让你们给搅和了!」

老夫人发话,众人便不敢多话。

苏紫茗和苏长乐眼里都是幸灾乐祸。因着安定侯的身份,又娶了将军府嫡女为妻,皇上极为看重,二房便一直被压的抬不起头来。

如今安定侯自己露出了把柄,她们自然乐于看笑话。

苏老夫人环顾众人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苏月见的身上。她看着那张与苏靖七八分像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说道:「虽然此事不地道,但是候府的血脉到底不能流落在外。不如……」

「祖母!」苏清欢和苏清越齐齐呼喊出声,将苏老夫人的话堵住。

苏楚氏扭过身去,不敢置信的看着苏老夫人,因太过震惊,手边的茶杯被她碰落在地,啪嗒一声,碎了。

苏靖和江云谣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喜悦和安心。而江月见和身后的丫鬟则是喜上眉梢,极力压制着涌上心头的兴奋。

苏晴嫣目光复杂,白嫩的手指紧紧的扭着帕子,檀口微张,似乎也是极为不敢置信。

而苏长宁和在场的丫鬟婆子们一样,看向苏楚氏的目光带着怜悯。

大家都知道,从此侯府大房的内院里,必定是不安宁了。

苏清欢忍着心中滔天的怒意,朝苏老夫人拱了拱手,沉着脸说道:「祖母,还望您三思而行!」

「这话怎么说?」苏老夫人被打断,心中自然不悦,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凉意。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挑战她的权威。

苏清欢则是不管她痛不痛快,沉着应对,语气又快又急:「欢儿才来京城不久,便听到许多人说起父亲当年求娶母亲之事,就连皇上都被感动,亲自与外祖父说和,为他们二人证婚。虽然并无圣旨赐婚,但是父亲也是当着皇上的面亲口说过不会纳妾一事!」

苏老夫人喝茶的手一顿,面色又冷了几分。

而苏靖没想到苏清欢会继续拿当年之时做文章,更是怒火中烧。

苏清欢不管不顾,眼圈慢慢红了,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今日之事,父亲如果当真一意孤行,做儿女的是拦不住的,能拦一拦的便只有祖母了!若是您应下了,真是接了此人进门,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咱们候府满门是何下场,您必然比欢儿了解啊祖母!」

苏清欢话音落下,满室鸦雀无声,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众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只看到那个瘦高的身影,此时微微颤抖着,眼睛通红,却极力忍着不哭。

似是害怕,却又坚决。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倔强的想要以一己之力让昏了头的父亲悬崖勒马,想让心软慈悲的祖母找回理智。

不管是主子还是丫鬟,在场之人,看着眼前的苏清欢,满眼复杂,却无一不在惊叹这个将将回京不久的人儿的蜕变。

就听她方才说的那番话,痛心疾首下还能保持理智据理力争,此时谁还能将她与在漠北生活了十三年,不曾读过什么书的小村姑联系起来?

苏老夫人也看着她,被打断之后的不耐散去,却无端起了几分忌惮之心。

她还是太低估她了!

良久,苏老夫人才开口道:「我年纪大了,若不是欢儿提醒,我倒是忘了皇上亲自给靖儿和琼霄赐婚一事了。与欺君之罪相比,候府的血脉归属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苏靖脸色一变,心道不妙。

果不其然就听到苏老夫人说道:「这件事便作罢了吧。」

「母亲!」

「祖母!」

苏靖和江月见没了方才的喜悦,双双惊呼出声。而江云谣则是白了脸色,低下头,浑身微微发抖。

苏老夫人没有理会他们二人,而是看向江云谣,叹息一声道:「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小时候也疼你,可是你这件事做的委实不对。你们在没铸成大错之前来我这里求一求,我豁出去这个老脸也应下。可如今生米煮生熟饭来逼迫我,逼迫琼霄,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我们候府啊,丢不起这个人!」

「姑母,是云谣的错,都是云谣的错!是云谣让姑母为难了!」江云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能晕倒的样子。

苏清越心里激动,自从得知此事之后,他便苦口婆心的劝父亲,可毫无结果。没想到苏清欢三言两语便说服了祖母!

他惊喜的看着苏清欢,却在看到苏清欢如蒙大赦的表情时,心像是被千百根针扎了似的疼。

她到底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母亲,您……」

「好了!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还敢多嘴!」苏老夫人瞪了想求情的苏靖一眼,又转过头来对江云谣说道,「即便如此,我们候府也不会亏待了你,我在京城还有一处宅子,地方是小了些,但是住你们娘俩也绰绰有余了。过两年我做主,给月见找个好人家,此事便罢了。」

「祖母,月见不嫁!」苏月见红着眼给她磕头,「月见愿意终身不嫁,只求让我娘能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

「行了,都别说了。」苏老夫人面色缓和了些,道,「你们远道而来,我候府也没有不管饭便把人打发了的道理。红姑,饭菜可准备妥当了?」

「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发话,便可传菜了。」红姑道。

苏老夫人点点头:「行了,就趁着给侯爷和越儿接风洗尘的宴席,接待你们二位吧。你们也别觉得敷衍就是了。」

苏靖还想多说,江云谣扯了扯他的袖子,朝他摇了摇头。

随即,她给老夫人磕了个头这才起身,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这才说道:「是云谣没有这个福分,多谢姑母接待。」

「行了,走吧。」苏老夫人起身。

苏楚氏由秋容扶着起身,挺直了腰身,给老夫人行礼:「母亲,儿媳身子不适,恐怕不能陪您去用膳了。」

「好,你回去好生歇息,什么事儿都别操心,一切有我呢。」苏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苏楚氏的眼眶又红了红,强笑了一下,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苏清欢擦擦眼泪,也朝苏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小声道:「欢儿担心母亲,想去看看,还请祖母应允。」

苏老夫人也没拦着,叫她去了。

母亲和妹妹都走了,苏清越跟着也没意思,便对苏老夫人说道:「祖母,孙儿也退下了。」

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摆摆手,瞧着他们走了,这才让红姑扶着自己去了膳厅。

「行了,都别杵着了,坐吧。」苏老夫人坐下之后,见大家都站着,开口道。

苏长宁和苏紫茗对视一眼,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坐在哪里。

直到苏靖和苏清越坐下了,两人才赶紧挨着苏清越坐下。

一路上苏晴嫣都在天人交战。

苏清欢回来,她还有祖母疼爱着,她不怕。可是如今又来了一个苏月见,那是和祖母沾亲带故的,祖母自然是也会多疼她一些,她的娘亲也会为她谋划。即便是她们不能入府,那自己能分得的疼爱也会变得更少!

若是她还不争不抢的过日子,那别人便要来争她的抢她的了!

心下打定主意,她便松了口气。

落座之后,她不动声色的看了苏月见一眼,俯身对苏老夫人说道:「祖母,嫣儿伺候您用膳吧。」

「不用,让月见来。」苏靖看向老夫人,与她商量道,「以后月见也没机会孝敬母亲了,便让她来吧。」

苏老夫人看了苏月见一眼,对苏晴嫣说道:「你回去坐着吧。」

苏晴嫣也没坚持,又坐了回去,还朝苏月见善意一笑。

而剩下的姐妹都不知道苏晴嫣都这会儿了,为何还对苏月见这么友善。

这可是来与她争地位的!

苏紫茗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觉得她就是太好心了!若是换了她,她必定要狠狠地将这个想来分一杯羹的小贱人打一顿脸,叫她知难而退!

苏月见得到苏靖鼓励的目光,这才从座位上起身。

她知道,这是讨好老夫人的机会,她不能有任何失误!

她方才观察了一下府上的这几个姐妹,个个都是珠环玉翠,衣服的料子也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色正面柔,衬得每个人都是一身的贵气。就连那个从漠北刚接回来的苏清欢也全然看不出是个村姑的样子,到底是高门大户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