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掌控
掌控
都市童话:我和他的浪漫说明书
男朋友和我闺蜜关系紧张,一见面就互掐。
我两头哄身心俱疲,却在中秋那天,撞见他给我闺蜜剥虾。
闺蜜吃虾肉,他捡起盘子里的虾头吸溜得欢快。
吃了一会,闺蜜撒娇让他喂,还趁机含住他手指。
他用指骨轻轻刮了下她鼻尖,笑得温柔宠溺。
我这才知道,小丑竟是我自己。
1
中秋节,公司 CRM 系统故障,被临时叫去加班。
却在回家路上,撞见我男朋友江川给我闺蜜季佳柔剥小龙虾。
平时骄矜尊贵至极,陪我吃麻辣小龙虾要躲缩在一旁,紧皱眉头说受不了酱料味的人。
此时纡尊降贵,分外耐心地将小龙虾一一掐头、去壳、去虾线,放进季佳柔盘子里。
我看得眼睛酸涩。
我跟季佳柔一样无辣不欢,且偏爱吃麻辣小龙虾。
但江川饮食清淡,只陪我吃过一次麻辣小龙虾,从此避而远之。
虾类进了我们家的门,清蒸红烧葱爆都行,唯独不可以麻辣。
有一次我嘴馋做了麻辣小龙虾,却被江川生气地倒进了垃圾桶。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在这件事上忤逆过他。
而我这位知心好男友,此时却在陪他最最看不顺眼的我闺蜜,吃麻辣小龙虾。
我情不自禁冷笑。
多好的中秋团圆节啊——
竟能让两个平日里势同水火的人放下成见,心平气和坐一起吃饭。
一盆小龙虾剥完,季佳柔举起了手机。
我了解她,享受美食前拍照发圈,让通讯录好友眼睛先吃。
就在季佳柔拍照时,江川在一旁捡盘子里丢弃的虾头虾壳吮吸。
明明是边角料,他却好像在吃龙肝凤髓、珍馐美馔。
吃了一会,季佳柔仰头看他,不知嘟囔了句什么。
江川拿起一只虾仁,在虾盆里蘸了汤汁,递到季佳柔嘴边。
季佳柔张开樱桃小嘴含住了虾仁,以及——江川的两根手指。
足足好几秒钟。
我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可能吐的,只有区区几口酸水罢了。
我今天一直在公司忙着抢救数据、修复系统,只在中午匆忙扒拉了几口盒饭。
要不是团队给力,我今天又得在公司歇一夜,哪里能看到这等画面。
我死死攥紧拳头,按捺住冲进去将虾汁浇在他们头上的冲动。
此时嫣然红唇下,不知是何等风景。
而江川,面对季佳柔的挑逗,只是短暂愣了一下。
旋即用指骨轻轻刮了下她鼻尖,笑得温柔宠溺。
我这才明白,那些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不过是他们的保护色。
用来迷惑我的烟雾弹罢了。
一扇玻璃窗户,隔出明暗两个世界。
我站在路边暗处,看他们褪去平日里的伪装,甜甜蜜蜜秀恩爱。
内心从愤怒和恶心的情绪中,升腾出破坏的冲动。
2
我打开手机,偷拍了几张互动照片。
然后打开朋友圈,查看季佳柔发的内容。
满碟红白相间的虾肉,配文:【我宣布,小龙虾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没有之一。】
我给她点了个赞,评论:【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求远程投喂~】
她回得很快:【乖宝,好好加班啦,回头请你吃个够。】
我面不改色地捏陷阱:【不,我现在就想吃,柔柔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她没有再回复。
我打开通讯录给江川打电话,放软了语气问他在干嘛。
「准备睡觉,你什么时候回来?」他语气平静。
「车上呢。」我看了眼玻璃窗里的人,「大概二十分钟后到家,需要给你带宵夜吗?」
听筒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划拉声,是椅腿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声音。
视野之内,江川慌张站了起来,引得身边人纷纷侧目。
「怎么了?」我假意关切问他。
「没什么,椅子打滑……」他声音有些颤,「对了,咱们常买的那家寿司,帮我带一份吧。」
那家寿司离我们住的地方有四五公里,需要绕个路。
我知道他是想拖延时间,假惺惺应了。
得知江川要走,季佳柔面露不虞,在一旁跺脚生闷气。
他哄都没哄,拿了外套直接走人。
江川夺门而出时,我躲到一根柱子后面,铁青着脸目送他远去。
与此同时,季佳柔给我发了个定位,附带几条消息。
【我最爱的当然是我家晚宝啦。】
【看你这么可怜,今天就好心满足你的愿望,请你吃小龙虾吧~】
【地址发你啦,速来!】
我回了她一个「我来啦」的表情包,摁灭了手机。
玻璃窗内,季佳柔指挥服务员撤掉了江川的餐盘,伪造出一个人吃小龙虾的假象。
我在外平复了一下心情,等到能勉强挤出笑容了,才打着电话走进店内。
「江川,柔柔要请我吃小龙虾,晚点回,不用等我啦。」
跟江川「报备」完行踪,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装作才看见季佳柔面前那盘剥好的虾仁。
「哇,这是给我留的吗?那我就不客气啦。」
我当着她的面,大大方方端走了虾仁。
看着季佳柔有口难言的样子,我心里很是畅快。
3
吃饱喝足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
江川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捂着肚子。
看到我时,他目光下移,落到我手上。
「你给我带的宵夜呢?」他皱眉问我。
「那家寿司店十点半就准时关门呀。」我懵懂地眨了眨眼,「怎么,你还没吃吗?」
跟他说话时,我眼睛往阳台瞟了一眼。
他今晚跟季佳柔吃饭时穿的那身衣服,已经晾晒在阳台上了,下面积了一大滩水渍。
毁「尸」灭迹还真够迅速。
「吃得太早,又饿了而已。」江川眼神闪烁。
我敛眸嗤笑。
他一直忙着给季佳柔剥虾,桌子上的菜都没动过,不饿才怪。
「那我简单给你做点?」我将包挂在玄关挂钩上,侧头问他,「想吃面还是荷包蛋?」
「不必了。」他嫌恶地打量我一眼,「一身腥臭味,赶紧去洗洗。」
「切,明明是香的,你闻闻。」我假装看不懂他的鄙夷,试探性赤脚扑向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抗拒我的亲近,这半年尤甚。
果不其然,他侧身躲开了我的触碰,低喝,「洗干净才许碰我。」
说完这话,他迈开大长腿朝卧室走去。
「遵命。」我带着笑腔回他。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眼中没有半分笑意。
明明更脏的东西都染指过了,居然还嫌弃我没洗澡。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磨磨唧唧,吹干头发进卧室时,江川已经睡着了。
他轮廓修雅,容颜俊美,哪怕梦里皱着眉,都依旧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可惜,脏了。
我摁灭床头灯,拿起他的手机,输入早已熟记于心的密码。
然后打开微信,找到了季佳柔的账号。
没有置顶,没有特殊提醒,备注是一个简简单单的「J」。
然而聊天内容却不简单,最新的消息还是关于我的。
我吃他给季佳柔剥的虾仁时,季佳柔偷拍了照片跟他吐槽,说我横刀夺爱。
他安慰她,下次再给她剥更多的。
季佳柔不依不饶,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分手。
他回了模棱两可的三个字:【再说吧。】
我将季佳柔偷拍的照片转发到我手机,删掉了发送记录。
再往前,每一个我有事不在的日子,或者江川说临时有事不能陪我的时段,大都是在陪季佳柔。
这几年,我对江川报以了最大的信任。
我不过问他行程,不查看他手机,更不私下接触他圈子。
哪怕季佳柔说好看的男人都花心,找我要江川微信号,说要帮我试探他时,我都觉得江川不可能背叛我。
但我没想到,他们早就加上了微信,暗地里勾搭在一起。
却为了不让我发现,在我面前用尽手段。
这一刻,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我在分手和不分手的边缘辗转徘徊,但是就这样分了,我又觉得不甘心。
脑子里浑浑噩噩,无数情绪撕拉牵扯,我好不容易才睡着。
半夜,却被一阵难耐的喘息声吵醒。
4
我好奇地打开灯。
江川脸色惨白,在床上蜷成一团,双手捂着肚子哼哼唧唧。
我想了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小龙虾生活在污染水域,含有比较多的寄生虫和细菌,很多餐馆洗刷不彻底。
像我这种肠胃功能强大的,自是毫不畏惧。
但江川这种平时点辣不沾、肠胃娇弱的人,吃了不干净的小龙虾,不难受才怪。
我在边上看着他痛苦挣扎,心里又恨又气。
恨他和季佳柔不清不楚、还在我面前演戏骗我,气他不爱惜身体自讨苦吃。
但是再恨再气,仍改变不了他是我喜欢了三年的男人的事实。
我换了身衣服,找到江川的社保卡后把他叫醒,帮他换了身适合外出的休闲装,带他去医院看急诊。
楼上楼下跑,带他做了胃镜等一系列检查后,确诊了急性肠胃炎。
没有床位,他坐在椅子上输液,我在一旁陪他。
「晚晚,对不起,今天辛苦你了。」他靠在椅背上,虚弱至极。
看着他眼睛里的愧疚,我的心顿时软化了几分。
还知道感恩,不枉我好心救他一场。
只是希望他经此一事,好好地长个记性。
输完液回家时,天色已经亮了。
睡了个囫囵觉后,我起来给他熬了锅小米粥。
将青菜端上餐桌时,季佳柔打来电话,约我一起逛街。
我婉拒了,「在医院折腾一夜,好累,你自己去玩吧。」
「林向晚,你病了?」她声音拔高了几分,「昨天还好好的啊,现在怎么样了,打不打紧?」
声音里的紧张不加掩饰,但我心如止水。
我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在餐桌上,「不是我,是江川。」
恰好江川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
我睨了他一眼,意有所指,「不知道吃了什么不不净的东西,得了急性肠胃炎。」
江川步子一僵。
连带着话筒对面的空气都静了一静。
我将盛好的粥放在对面,招呼江川来吃。
他没说话,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汤匙小口喝粥。
「听说得了急性肠胃炎的人身体虚弱,全身无力,娇弱着呢。」季佳柔叹了口气,「要不我勉为其难,来帮帮你吧。」
江川手中的汤匙撞在碗边,发出清脆声响。
5
「帮我?」我搅着碗里的粥笑着问她,「怎么帮?」
「帮你做做饭,打扫打扫家务啊。」她语气轻快。
「不用了,你不是不喜欢江川吗?」我假心假意跟她周旋,「我可不想受你们的夹板气。」
「念你昨天加了一天班,昨晚又没休息好,我会让着他的,等我。」说完这句话,她果断掐断了电话。
我看了眼熄掉的手机屏幕,看向江川。
他也正看着我。
「你都听见了——」我两手一摊,表明无辜,「我声明,不是我让她过来的。」
他苍白着脸,脸色阴晴不定。
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
我突然有些想笑。
让一个病人在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下,再饱受精神煎熬,我那好闺蜜可真善解人意。
季佳柔来的时候,我正送我的碗筷去厨房。
江川闷声在喝第二碗粥。
出来时,我看到季佳柔站在我坐过的那一边,单手撑在桌子上,探身去抓江川的手腕。
「怎么光喝粥不吃菜啊,有这么好喝嘛,我尝尝。」
江川大概没料到她这么大胆,被她得了空子。
季佳柔就着江川手中汤匙喝了口粥。
我清楚看到,汤匙上印下鲜红的口红印记。
江川将汤匙往碗里一丢,甩手进了卧室。
明显的不高兴。
我一时竟分不出来,他这是几分真,几分演。
季佳柔红唇一嘟,生气了,「一口粥而已,这么小气干嘛!」
此时的她穿着一身性感的连衣裙,化着精致妩媚的妆容,看起来容光焕发。
瞬间将穿着家居服、蓬头垢面素着颜的我比了下去。
「锅里还有,需要我给你盛一碗吗?」我适时出声。
她回头看我,眼里丝毫不见慌乱,「不用,我吃过了,谢谢晚宝。」
我笑了笑,端起桌子上的碗盘,转身进了厨房。
收拾完毕,我将碗勺放进消毒柜消毒。
出来时客厅没人,卧室门虚掩着。
我放缓脚步走到卧室门边,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这里不欢迎你,回去!」江川低吼。
「不回,人家是担心你才来的嘛。」季佳柔娇嗔。
「我有女朋友,不需要你担心。」江川冷斥。
这股绝情劲儿,实在难以跟昨天我看到的画面联系在一起。
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然后是季佳柔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真的不需要吗?」她语气又软又娇,「我在这张床上陪你的那些个夜晚,你怎么没说不需要我呢。」
一句话,直接将我送进地狱。
我抬起手,大力推开了卧室门。
6
里面的人都震住了。
以至于季佳柔放在江川胸口的手都忘了收回。
此时她身体前倾,姿势暧昧而撩人。
从我的角度,一眼就看到了她那傲人的事业线。
「呦,说什么悄悄话呢?」我潋着一腔怒气,故意装作不知道他们的猫腻。
「这不是,来提醒某人吃药嘛。」季佳柔收手,顺势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江川抿唇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视线在他们身上玩味打量,「就这,没骗我?」
「瞧你说的是什么话,骗你又没好处。」
季佳柔朝我走来,亲昵地挽起我胳膊。
我下巴点了点江川所在的方向,「提醒他吃药,也不用把手放在他胸口吧?」
「还不是刚才不小心扭了脚,所以借你男朋友用了下嘛。」
季佳柔笑嘻嘻地,「晚宝,你肯定不会介意的吧?」
我对我这位好闺蜜的演技叹为观止。
明明不该做的都做了,偏还要在这里装姐妹情深。
又是想感动谁呢?
自己吗?
「如果我介意了呢?」我皮笑肉不笑,「那你能把手剁了吗?」
季佳柔脸色大变。
就连江川都眯起眼,盯着我瞧了许久。
「晚晚,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季佳柔笑得脸皮都要裂开了。
「那什么好笑?」我瞟了江川一眼,「在闺蜜的卧室,和闺蜜的男朋友拉拉扯扯好笑吗?」
季佳柔被我噎住了,「晚晚,你今天是怎么了?」
「行了,别演了。」
江川打断了季佳柔,他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诧异不已,挑眉看他。
「你刚刚都听见了?」明明是问句,他尾音却没有上扬。
我慢慢将胳膊从季佳柔手中抽离,「怎么,原形毕露心虚了?」
他没有说话,一双眼浓隽似墨。
「明明是你蠢。」季佳柔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被你发现也好,毕竟演戏还挺累的。」
「你闭嘴!」
江川阴沉着脸,一巴掌扇在季佳柔脸上。
「你——」季佳柔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捂着脚踝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这次是真的崴了脚了。
但我满心都是怨恨悲愤,无心体谅他人疾苦。
「其实我们三人之间的事,我觉得用『看到』解释更为贴切。」
我打开手机相册,将昨天偷拍的照片、以及季佳柔偷拍的照片亮给他们看。
他们瞒我、骗我,说明他们心中有愧,有羞耻心。
而我偏要撕破他们可笑的伪装,将他们加诸在我精神上的伤害,以牙还牙报复回来。
季佳柔看到后,表情变得精彩纷呈。
江川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原来昨天你也在。」
我无声笑了笑。
「难道你们联手戏弄我的时候,就没想过被我发现这天吗?」
「想过。」江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一派岑寂。
「所以,这事你想怎么解决?」他问我。
我冷笑连连。
事到如今,知道尊重我的意见了?
可如果真的尊重我,为什么不跟我断干净,再开启新的恋情呢。
「还能怎么解决?」我顿了顿,讥笑,「当然是分手了。」
「我不同意!」
四个字,江川说得斩钉截铁。
7
我看着他的脸,缓缓笑了。
曾经,我为这张脸疯狂着迷。
可如今看了只觉恶心。
「江川,背叛我的是你,不同意分手的也是你。」
我眯着眼睛笑,「我劝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这样对你我都好。」
他身子晃了晃,脸色又白了几分。
「这套房子是以我的名义租的。」我扫了眼边上的季佳柔,「趁现在有个免费劳力在,搬吧。」
江川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了拳。
我默默看着,不催促。
「我可以搬,但找房子需要时间,能不能宽限我几天,我可以打地铺。」他开了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我蓦地笑出声来。
「找什么房子呀,这不现成的嘛。」我眼风掠过季佳柔,「拎包入住,多省便。」
江川蓦然抬眸,眼里写满惊诧。
就连站一旁装空气的季佳柔都呆了。
忘说了,我这个好闺蜜人前光鲜亮丽,暗地里邋里邋遢。
屋子能住人,纯靠我每周替她勤打扫。
「哎呀,差点忘了,你认床。」我一拍脑袋,扫了眼左手边。
「但这床是房东的,我没权送你,不好意思啦。」我冲江川假笑。
他拳头几攥几松,最终妥协。
「好……我搬。」他咬牙切齿应了。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房子我不打算再住,但搬出去前,我必须先把他们赶出去。
这涉及尊严问题。
江川收拾行李时,我就在边上看着。
我一次次恰到好处地截下了我给他买的领带、袖扣、皮带等物件。
并在他发出抗议时,求他要点脸。
送他这些东西,是觉得他值得,但是现在他不配了。
季佳柔几次想开口都被我打断,最后乖乖闭嘴。
我还借机截下了江川的门车钥匙。
车是我的,因为他应酬比我多,所以借给了他开,但现在我要自己享用了。
江川踏出房门的时候,回头似乎想说什么。
「记住,是你们俩负了我。」我哐地一声甩上门,和他们彻底画出界限。
门一关,我伪装的一身气力皆散,三魂七魄各自出走。
我靠着门,徐徐瘫坐在地板上。
但我不想哭,也不会哭。
为这样的两个烂人,不值得。
我向租房平台提交了换租申请,并将送江川、以及他送我的东西挂到网上低价售卖。
摘下江川送我的那枚铂金戒指,拍照挂到网上时,我有过犹豫。
转眼被满心的憎恶所取代。
中介帮我寻找房源期间,我在沙发上凑合了几夜。
那张床,我始终没有勇气再睡上去。
8
平台效率非常高,我很快敲定了新房并搬了进去。
母亲打来电话,问我婚房买好没有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婚房?」我呼吸一窒,下意识反问。
「小江不是说你们相中了一套房子,想买来做婚房嘛。」
母亲声音里带着笑,「你们都谈三四年了,是该考虑结婚了。」
「再说吧。」我继续擦灶台,「都说婚姻是坟墓,我不想那么早进坟墓。」
我家人对江川很满意,分手的事我还没跟他们说。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母亲嗔我,「我跟你爸老底都拿出来了,不许你任性。」
我听得心口狂跳,「什么老底?」
「小江没跟你说吗?」母亲仍旧笑呵呵的,「这孩子说要给你个惊喜,怎么还瞒着呢。」
「说什么瞒什么,妈,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了!」我几近咆哮。
「一个多月前,小江说你们瞧中套房子,想全款买,还说就写你一个人的名儿,只是手上还差几十万,问我们有没有。」
母亲明显是生我气了,语气有点生硬,「这孩子一心向着你,我和你爸都觉得靠谱,就把钱给他转了过去。」
我脑子里霎时炸起了烟花,噼里啪啦震得我一阵头晕眼花。
我扶住台角,才勉力维持住不倒。
「几十万?」过了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只是声音空洞缥缈,我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我说的。
「五十万。」母亲回答了我。
我感觉肺中的空气忽然被抽干,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们老两口生活在小地方,没什么文化,五十万大概是他们的毕生积蓄了。
但这笔钱被江川以我的名义骗走了,我竟现在才知道。
我想暴喝,想呐喊,想歇斯底里咆哮。
但我母亲有高血压,心脏也不太好,我不敢。
我怕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带来我无法承受的厄运。
可占小便宜吃大亏的事情,他们已经犯了几次了,为什么还是不长教训呢?
「你跟小江……是不是吵架了?」母亲似乎察觉出了不对劲,声音带了几分疑惑。
「没有。」我没敢说实话,「昨天加了一天班,没休息好……」
「哦。」母亲低低应了声,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妈,五十万不是小钱。」我四肢在抖,却还是努力维持语气镇定,「为什么你转账前,不能先打个电话问问我呢?」
「打给小江有区别吗,逢年过节尽孝钱,不都是江川打给我们的吗?」母亲嗫嗫道。
我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生痛。
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几年,我努力在江川和我父母之间牵桥搭线,帮助他们增进感情。
但凡能涨好感值的事情,我就让江川出手。
并将自己做的所有事情的功劳,都记在他头上。
没想到最后竟坑埋了自己。
但不管怎样,这笔钱,我必须一分不少地拿回来。
9
我化了个凌厉肃杀的妆容,杀到了季佳柔家。
她穿着宽松的吊带短裤,没有化妆,见到我就要关门。
「怎么,做贼心虚?」我一脚上前,高跟鞋抵在门缝,抬手用力撑开了门。
季佳柔恼了,「林向晚,麻烦你搞清楚,这是我家!」
「我知道。」我懒得跟她废话,走进屋子里视线扫荡。
还是如往常般狼藉凌乱,沙发桌椅柜面东西堆得满满当当。
入目却没有任何男性用品。
我低头看了眼玄关,没有江川的鞋子。
看来人不在这里,不然门口闹这么大动静,他不至于缩在壳里当乌龟。
我有些看不懂了。
我好心好意帮他腾出了身边位置,他们不应该马上欢天喜地住一起吗?
「江川呢?」我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睥睨她。
「我凭什么告诉你。」季佳柔哼笑。
我唇角一勾,「凭你生活不能自理,我任劳任怨做了你多年老妈子;凭你每次遇到困难搞砸了事情,都是我出面出力帮你摆平……」
我话锋一卡,上上下下打量她,「还凭你现在脸上用的身上穿的,花的都是我的钱。」
她实实在在被我噎住了。
「我再问一遍,江川呢?」我面色冷了几分。
「酒店。」她不情不愿道。
酒店太过私密,大堂又人来人往不方便,不是见面的好地方。
我视线在屋内重新审视一圈,找到了她手机。
「给江川打电话,约他到你小区外面那家咖啡馆。」我取了她手机递给她。
「这事儿找我没用。」她接了手机,却没打开,「你们分手后,他就没再理过我了。」
「你以为我信?」我翻了个大白眼。
「信不信随你。」她就近扯了张椅子坐下,「我知道他房间号,还是我厚着脸皮跟前台套出来的。」
语气稀疏平常,看起来不像是撒谎。
「既然这样,打扰了。」我抬脚往门口走。
「慢着。」她腿一抬,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跟江川还有可能吗?」她抬头问我。
我被问笑了。
「掉进茅坑的糕点,捡起来你还吃吗?」我问她。
她突然笑了。
笑容里竟有几分如释重负的味道。
「没有就行。」她收回了腿,朝我随意地甩了甩手,「你走吧。」
「既然撕破脸,以后也不用再见了。」
她站起身,踢踏着拖鞋往卧室走去。
送客意味明显。
在她转身刹那,我看见了她后脖颈暗红色的草莓印记。
似大片的蚊子血,刺眼夺目。
我快走两步,一把扯住她后衣领。
10
因为惯性,衣服被扯开。
露出里面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以及上面的青紫印记。
「林向晚,你特么有病啊!」季佳柔恼羞成怒。
「现在知道要脸了?」
我扯住她衣服不放,目光直白挖苦,「背着我偷的时候怎么就不要了呢?」
「好歹朋友一场,一定要闹得这么难堪吗?」她瞪着我,气得眼睛都红了。
「朋友,谁跟你是朋友?」我装模作样想了想,「江川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一把拍开我的手,语气极其不善。
「季佳柔,这些年,我自认对你不薄。」
我在她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追要一个解释,不算过分吧?」
「你就当我贱,行吧。」她嘴唇弯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不愿说?」我拿出手机,作势要打,「那我作为受害者,不介意跟你父母哭诉一番了。」
她这才慌了,冲过来捂住我手机,「林向晚,你够了!」
「这才哪到哪,你信不信,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火出天际。」我将上风占得死死的。
「信,为什么不信。」她眼中突然裹上某种寂然的平静。
我静静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她从冰箱里取出瓶冷饮,喝了一大口后将瓶子砸在桌子上,皱眉看向我。
「林向晚,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讨厌你吗?」
「从小到大你都掌控着自己的人生,不管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活得恣意而潇洒。」
「但凡你出现的地方,就显得我像个废物。」
「就连我爸妈都只会说:我们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你看看人家林向晚!」
「这便罢了,你还掌控了我的人生,在我的生活中无孔不入,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不服,我不信我什么都比不过你,所以我引诱了江川。」
她的话像是当头一盆冷水浇下。
我僵在原地,一颗心像是浸入十里寒潭。
沉沉浮浮,找不到依靠。
原来我对她的好,她根本就不需要,一切不过是我的自以为是罢了。
她掀飞了桌子上的东西,带着股孤注一掷的气势。
「他陪我吃小龙虾,想方设法哄我开心,我嘟个嘴撒个娇,他就乖乖舔虾壳。」
「据我所知,你都没有这待遇吧?」
「林向晚,江川心底装着你又如何,还不是沦陷在我的温柔攻势里。」
她笑得得意,「你总说他如何如何的好,但吃里扒外享齐人之福,他比谁玩得都溜。」
「而我一次又一次戏耍你,你却浑然不觉,始终把我当好姐妹,你知道我有多得意吗?」
「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等你发现真相,痛哭流涕——」
「如你所愿,我分手了,但,江川呢?」我环视一圈,忽然问道。
她哽了一下,直接哑巴了。
一身气焰被我一句话打得七零八落。
「沦陷又如何,我都主动腾地儿了,他都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不是吗?」
我语气温温柔柔,但隐含万钧,「我输了,你也没赢。」
「林向晚——」她指甲掐进了掌心,脸色阴沉扭曲。
「还有,我一直知道人性经不起考验。」
我悲悯地凝视她,「但你既然主动向他递出了罪恶的苹果,就不该光嫌弃他卑贱。」
说完这句话,我起身往门边走去。
只是走的时候,指甲故意划过我给她买的限量款小香包。
留下一道长长划痕。
11
我强忍着恶心,拨通了江川的电话。
「晚晚,我终于等到你了。」他语气平淡。
摆明了知道我一定会打这通电话,所以一直在安安静静等我。
「你卑鄙!」我忍不住唾骂。
「卑鄙又如何。」他丝毫不以为意,「我找你爸妈要这笔钱,就是等着这一天。」
看来他早就料到了我知晓真相,会跟他分手这天。
我紧了紧拳头,冷嗤,「怎么,等着我趾高气扬逼你还钱?」
「不。」他轻笑出声,「等着你为了这笔钱,低声下气求我跟你复合。」
「江川,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呢。」我毫不留情出言讥讽。
「随你怎么说,总之钱在我手上,想要就来找我,我在……」
他从容不迫地说了酒店名字和房间号,根本不为我挑衅所动。
「对了,速度快点,说不准三天后我就换地儿了。」他挂断了电话。
是威胁,也是逼迫,逼我利索点把自己送到他面前。
我不明白,明明是他做了错事,为什么还能这么嚣张,这么肆无忌惮把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这几年,我倾心爱恋的这幅皮囊下,又到底藏了怎样我没看见的污垢。
我只能选择赴会。
为了保险起见,我做了些准备。
江川入住的酒店极其保护客人隐私,探访需要前台登记,电梯必须刷卡才能进。
到了江川住的顶楼,我沿着指示往里走。
走廊是 S 形设计,在昏暗灯光的加持下更显阴晦。
两侧房间很安静,要么没住人,要么是门墙隔音效果很好。
江川的房间处于走廊尽头,僻静深幽,门口亮的是「请勿打扰」,看来做了十足准备。
我提起一口气,敲响了房门。
江川开了门,侧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垂下目光,提着包往里走。
身后传来落锁和反锁的声音,我刚回头,包带就被拽住。
「包放这边就行。」他动作强势且不容置喙。
包里装着电击棒和录音笔,我没有放手。
「我送你的戒指呢?」他注意到我光秃秃的手指,将包往上提了提。
「扔了。」我说得满不在乎。
他盯着我,黑沉瞳仁如深不见底的漩涡,包带渐渐被他捏得变了形。
我怕他一怒之下掀翻包,看到里面的东西更生气,主动撒了手。
走过玄关走廊地砖,房间内铺着厚厚的暗红色地毯。
高跟鞋踩在上面,就像踩在一团云上面,我的身子瞬间失去平衡。
一只手稳稳将我扶住,是江川。
他在我面前蹲下,将一双白拖放在我脚边。
我俯视着他,没有动。
目光却仿佛穿透岁月,回到我们刚住一起的时候。
那时我每次回家,他只要在家,都会主动帮我把拖鞋从鞋架取下,放在我面前。
再顺手取下我的包,抬头挂在墙上的挂钩上。
但是现在,我不想再接受他的任何示好。
我是来要债的,而他身量修长、气势凌人,我只有穿着高跟鞋才能维持住凛然架势。
我怕高跟鞋一脱、锐气全无。
12
「不想你扭到脚而已,换不换由你。」
他直起身,慢悠悠走到茶几旁的座椅上坐好。
我咬着牙,努力维持身体平衡,顺着床尾朝他对面位置走去。
虽然过程有些难,但总体顺利。
我在椅子上坐好后,看了眼茶几。
上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带锁的木匣子。
「说吧,要怎样你才能把钱还给我爸妈?」我双腿交叠,直视江川。
「我说过,求我。」
他长眉一挑,一字一顿,「求我跟你复合。」
「换一个。」我不为所动,「好马不吃回头草。」
他靠在椅背上,凝视我许久。
他不说话我不动,用行动表明我不愿复合的意志。
这种时候,谁先开口谁输。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笑出声。
「不跟我好,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吗?」他手臂一抬,修长白皙的指尖落在匣子上。
看他这反应,我直觉里面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川,你搞清楚,你骗了我爸妈的钱!」
「那是他们的血汗钱,他们一辈子克勤克俭,也就攒下这么点家当而已。」
我望着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怒气「蹭蹭蹭」腾起。
「五十万足以构成犯罪,你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里要挟我?」
他低着眼眸,眉宇间敛着玩世不恭的笑,「如果你觉得是犯罪,大可去告我啊。」
我咬着牙死死盯着他。
「你不过吃定我念旧情,吃定了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江川,这样做有意思吗?」
他好心情地弹起指尖,低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如此油盐不进!
我疯狂地克制想要撕了他的冲动,看了眼那匣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他顾左右而言他。
「不想!」我怒目而视。
映入眼帘的是他带笑的目光,「既然这样,我不介意陪你坐到地老天荒。」
我简直要被气炸了。
「钥匙拿来。」我拍了下座椅扶手。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钥匙,丢在茶几上。
我抓起钥匙,将匣子一转,打开。
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我瞬间瞳孔地震。
13
那里面琳琅满目的小物件,我只在小电影上见过。
但更为精巧丰富。
「疯子,疯子……」我喃喃。
江川却表现得兴致盎然。
好像随着匣子打开,他心中有什么东西随之跑了出来。
「既然都打开了,那容我想想,先用哪个好呢?」
他起身,弯腰,骨节分明的指尖探入匣子内拨弄。
「江川,你可真让人恶心。」我一把合上匣盖。
他的手腕卡在中间,却连痛呼都没有发出。
「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他抬眸看我,唇边带笑。
他的手卡在匣子中,行动受限,依旧是半弯着腰的姿势。
我目光从他深邃的眉眼滑下,越过挺立的鼻峰,落在色泽浅淡的唇上。
如此清冷斯文的皮表下,竟埋藏着我不曾发现的暴虐因子。
「怎么,想强来?」
我嘴边挑起一抹奚落的笑,「你就不怕我告你?」
他垂眸,拿开我摁在匣子上的手,「要是怕,就不会干违法乱纪的事了。」
我环顾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趁手的东西用。
可惜没有。
「别看了,你跑不掉的。」
他语气不慌不忙,「就算你侥幸逃到门边,我也有本事把你抓回来。」
「是吗,那就试试。」我估算了一下时间,拔腿朝门边跑去。
他手一抬,快走两步一把剪住我胳膊,反手将我丢到床上。
我吃痛闷哼,他毫不在意。
「先用这个怎么样?」
他当着我的面,拿起一副铐子向我走来。
「我觉得用你身上更合适。」我冷冰冰瞪着他。
他对我的挑衅恍若未闻,俯身擒我胳膊。
「江川,别逼我恨你。」我往床头缩了缩。
他在床上膝行,一点一点逼近我,语气温柔似蛊惑,「晚晚,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明明是你亲手甩了我,现在居然说不想失去我?」
我弯唇讽刺,「真可笑。」
「我对她就是玩玩而已,现在我后悔了……」他垂下眸,眼中有悲伤划过。
就在他走神的刹那,我迅速摸出口袋里的喷雾,将喷口对准他。
他像是早料到我动作,我还没按下按钮,喷瓶就被拍飞。
我抬脚朝他腿间狠狠踹去。
他猝不及防被我得了手,吃痛之下气得两巴掌扇了下来。
我被扇得耳朵轰鸣,涕泪直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连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卑躬屈膝跟我道歉。
「除了还钱和放我走,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道歉。」
我被困在了方寸天地间,跟他作困兽之斗。
「晚晚,你乖一点,我不想弄疼你。」
嘴上说着不想弄疼我,手下却暴力把我翻了个面。
「毕竟我最爱的就是你啊。」
他骑坐在我背上,悍然拷住了我的手。
他的话,让我听得一阵反胃。
「少糟蹋爱这个字,你这种人不配说爱!」我拼命挣扎。
他俯下身来,想堵我的嘴。
「客房服务——」
就在这时门铃被按响。
14
「没看见提醒吗,不需要!」
江川生气地朝门口吼了一嗓子。
门铃没有再响。
「别看了。」他回过头,注意到我的视线得意不已,「放心,今天没人能救你。」
说完就开始撕扯我衣服。
「你滚开,滚开啊!」我拼尽全力挣扎,同时将生平嗓门发挥到最大。
房门突然被大力撞开,几个人冲了进来。
「不许动!」
随着脚步声涌入,我身上突然一松。
江川被警官制服后,我连滚带爬滚到地毯上,一脸惊惶蜷缩在墙角。
玄关处的镜子照出我披头散发的样子。
衣衫凌乱,妆容模糊,脸颊红肿,加上眼泪鼻涕的加持,要多惨有多惨。
妥妥一个惨遭迫害的弱女形象。
「谁报的警?」为首一个警官问。
「我……」我虚弱地靠在墙上,瞪着江川控诉,
「他骗我爸妈的养老钱,我来找他还钱,他居然打我!」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江川身上。
江川恨恨地瞪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我私下竟报了警。
我心中满是计谋得逞的快慰。
在进酒店前,我就事先了解到,这家酒店前台总卡可以开反锁。
所以用手机自动发送消息功能设置了信息,并以身为饵。
江川反锁房门时,我故意装作害怕,实际上根本就有恃无恐。
我给自己留了半小时时间。
一旦我跟江川谈崩,公安系统就会收到我极为详细的求救短信。
像我所在的这种一线城市,五分钟内必然出警。
我只需要适时激怒江川,做出点牺牲,就可以让他罪加一等,人赃并获。
一个警官走到我面前,为我松了绑。
「见到你们真好……」
我喜极而泣,眼泪哗哗掉。
「当事人说下具体情况。」一个拿本本的警官招呼我。
我理了理衣衫,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并适当地「添油加醋」。
江川几次插话都被喝止。
有警官在房间拍照取证,并将江川放在茶几上的匣子,以及捆我的东西作为证物收了起来。
「当事人收拾下,一起去趟局里。」
取证完毕,为首的警官吩咐。
我顺从应了。
在玄关清点个人物品时,江川被押走。
经过我身边时,他扭头恨恨地瞪了我一眼,眼神凶狠。
我配合的抖了抖,往反方向挪了挪。
押着江川的警官注意到后,手上动作更加粗暴。
江川发出了一声难耐的痛嘶。
15
酒店门厅外停着两辆警车。
江川被押出去时,边上一群人围观。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已经认了命。
前面一辆警车后排车门已经打开,一个警官坐了进去。
领头的警官回头跟我们说话,让我坐后面一辆车。
我点头应好。
押解江川的警官松了手,让他坐进去。
江川回头凝视我一眼,突然大力撞开警官,穿过绿化带义无反顾冲上马路。
附近没有人行道,马路上车流不息,行驶速度飞快。
押解他的警官怒斥着去追,却被逼停在绿化带上。
在视野之内,一辆大卡车朝江川飞速驶来,眨眼到了他面前。
他躲避不及,惊恐不已——
下一瞬,大卡车径直从他身上碾过,急刹停在几米远的地方。
被碾过的地方,洇开一片赤目的红。
我眼前闪过一阵刺眼白光,软软瘫倒在地。
我厌弃江川,设计擒拿他,但我从没有想过要他死。
而他却在我面前失去了生命。
耳边声音杂乱,还传来谁焦急的呼喊。
但我感觉一切都离我远去了,很远很远,无法触碰遥遥不可及……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江川还是初见时一尘不染的青涩模样。
他对谁都冷冰冰的,唯独会对我温柔地笑。
他许诺,要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是后来乌云翻滚,物是人非。
梦里飘了雪,红色的。
我的心同时被雪封冻住了。
醒来时,我在医院的病床上。
眼前是刺眼的白,鼻尖是消毒水的味道。
我傻傻躺着,脑子渐渐凝神。
我想起这四年的点点滴滴。
想起江川的好,江川的背叛,以及他盛大惨烈的死亡。
他在我面前干净纯粹、和背地里阴险卑鄙的样子逐渐重合。
思绪最后停留在他破碎衰败的躯体上。
他用死亡摆脱了法律的制裁,用死亡在我心上划下一道深不见底的伤。
让我哪怕每次想起他都觉得恶心,却又一辈子都忘不掉他。
我笑了笑。
如果有镜子,我想,我肯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16
我请了半个月的年假。
过去我把自己活得太累,现在我想歇一歇。
出院那天是江川的葬礼,我远远看了一眼,寂然离去。
我向派出所提供了江川亲口承认骗拿我爸妈五十万的录音。
以及我父母给江川转账的单据。
在相关部门的联合帮助下,我拿回了父母的钱。
将这笔钱还给他们时,我坦白了跟江川分手的事情,跟他们说婚房不买了。
他们极力挽回,一个劲说江川好话。
还跟我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我跟他们说,江川被公司委以重任,出国了,前途无限,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们念念叨叨表示惋惜。
我吓唬他们,说江川本来想偷偷带走这笔钱,所幸被我截下了,叮嘱他们以后有事一定要跟我商量,不要再被人骗了。
他们被吓到了,再三说「好」。
一切尘埃落定后,我跟季佳柔在街头相遇。
她停下来问我,说江川不在了,我们还能不能做朋友。
我目视远方,跟她擦肩而过。
将她视作了一团空气。
曾经,我把一颗真心碰到她面前,拼了命地对她好。
而她却觉得是累赘,是负担。
现在她让我一无所有,却反过来问我还能不能继续做朋友。
可笑至极。
路过一家麻辣小龙虾店,我停住了脚步。
店里空空落落的,没什么人。
有个女生,自己一个人在吃小龙虾。
脸上挂着笑,表情快乐满足,看起来心无旁骛。
我看笑了。
伙计注意到我,推开店门问我要不要进去坐一坐。
我摇了摇头。
吃小龙虾最好的季节已经过去了。
但是明年,它们依旧能肥美地出现在餐桌上,让人大快朵颐。
我想,我再也不会执着于跟谁一起吃麻辣小龙虾了。
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罢,自己开心才是王道。
我告别小龙虾店,继续往前走去。
往事已矣,可未来很长。
而我相信,时间终会抚平一切的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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