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旧时堂前燕
旧时堂前燕
点绛唇:谁向花前醉
「不过是一个穿越女,怎么斗得过世家贵族培养了十几年的大家闺秀。」
唐燕临死前仍怒瞪双眼,留下一句:「不可能。」
她一朝穿越,作绝句夺走我才女之名,抢走我未婚夫。
可她哪里知道,我纵着她享誉京城,就是为了拿她当挡箭牌。
1
上饶唐家,五代第一世家。
历经五帝宠辱不断,靠的不是对皇上的忠心,而是族人的谋划和苦心经营。
而我,唐家嫡女,唐谢,皇后对我礼让三分、皇上对我宠爱有加、皇子们轮番讨我欢心、公主们与我相继交好。
唐家女儿说一句比公主还难娶,不为过。
当然,这是唐家百年经营的结果。
可,我若是一个绣花枕头,早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名头中。
所以,当唐燕凭借一手药方治好瘟疫之时,我就知道她换了芯子。
因为我也是穿越者,只不过我是胎穿。
唐燕归府那天,柔姨娘抹着泪求我爹垂怜唐燕时,母亲没有阻挡,她正忙着给皇后寿辰备礼。
这种无关痛痒的事儿,她只是将我打发去。
唐燕和柔姨娘抱在一团哭得像个泪人,见我立在父亲身侧,她抹干泪,柔柔得给父亲行礼,诉说这么多年在外对父亲的挂念。
父亲让她起身,摸摸她的头发一副慈父模样:「我儿受苦了。」
不知道父亲心中有几分怜惜,可他演着,我们就得捧着。
我轻轻拍着唐燕的手,泪珠在眼眶打转:「妹妹回来就好。」
「对了,燕子阁我已经命人给你打扫好了,该添置的也已经添置,妹妹安心住进去就好。」
燕子阁是唐燕被赶出家之前的院子,这些琐事儿劳烦不到母亲,她早已经将这些事宜交与我管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培养唐家嫡子唐前。
「谢谢姐姐,妹妹久居桃花寺,今日初回来,还有许多体己话要与姨娘说,今晚可否先住姨娘的院子里。」
唐燕满心防备,无所谓,我是真心实意希望她变聪明,不然死的就是我了。
这话一出,父亲变了脸色,我连忙圆场:「妹妹长年在外,想来也是思母心切,不若就依了她可好?」
都说唐燕变聪明了,是聪明了一点。
她一句「久居桃花寺」既想让父亲愧疚,又暗戳戳告了我母亲一状,同时又怕我给她院子里设下陷阱。
可惜,聪明的不多。
不然她不该不明白,让她去桃花寺是父亲的意思,唐家不留废物。
我回到母亲房中时,唐前正趴在桌上写策论,母亲斜斜地倚在贵妃榻上,看着单子。
见我回来,将单子递给我:「真变了?」
我拿过母亲递来的单子,上面是我嫁给三皇子凤承运时的嫁妆,小到茶杯、水盆,大到寿衣、棺木。
「是变了,不过还不甚清楚有几分能耐。」
母亲朱唇微弯:「任她有几分能耐,都足够了。」
「嫁妆单你看可要添置点别的?」
「由母亲做主就很好,反正也是走个过场。」
母亲第一次露出愁容,抚了抚我的脸庞:「你不该生在我的肚子里。」
我抓住母亲的手,贴在脸上:「给母亲做女儿,女儿十分欢喜。」
唐前在书桌旁叹了口气,我过去揉了揉他的小脸:「小孩子家家叹什么气,用功读书就是了。」
他躲开我的手,小大人般:「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我和母亲谈话从不刻意避开唐前,生在世家的儿女,若什么都不知道,才当真是要命的大事儿。
可我们也从未对他多言,唐前已经 10 岁了,他看得明白。
父亲的小厮唐杜前来传话,说二小姐受了风寒,起了高热,老爷被她请到了柔姨娘的揉芳园。
母亲点头表示知道。
唐燕才回来第一天就开始为她姨娘争宠。
「母亲恼吗?」
「有什么好恼的,不过她也是好争气,就怕她不想争。」
世家的婚姻,没有话本子那般,更多的是母亲父亲这般,至亲至疏罢了。
有情,不深重。
2
不知道唐燕和柔姨娘使了什么法子,父亲第二天将府中最大的昙花阁送给了唐燕。
我让蔷薇搬了几盆绿菊,以贺唐燕乔迁之喜。
进了她的屋子,我竟吃了一惊。
现代式的布局和家具,摆在古色古香的府中显得不伦不类。
我假装不认识,吃惊地看着满屋的布置,唐燕带回来的丫鬟丁香挺着胸脯,满脸骄傲地对我解释:「大小姐有所不知,这些都是二小姐在桃花寺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
唐燕的脸上难掩得意,我佩服地夸了句:「妹妹真是蕙质兰心。」
她看我的眼中有不屑和轻视,我都当看不到,她的轻视更浓了。
也是,一个现代穿越而来的人总觉得自己降维打击,如何瞧得起古代封建教育下的大家闺秀。
可惜,她错了,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这也是我摸了十四年堪堪搞清的。
古代人只是藏拙,而不是智障。
唐燕的野心在我的「愚蠢」下很快膨胀。
她刚回府三天,三皇子凤承运举办诗会,下了帖子。
父亲说:「带你妹妹也去长长见识。」
我假意不知唐燕红着的眼眶和父亲不耐的神色,低声应是。
诗会这天,我任由蔷薇给我梳妆打扮,着一件以金丝滚边红色襦裙,头簪蝶形点翠钗便出了门。
出了门,看到唐燕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前,她着一身月白色绣竹纹长袍,腰束玉带,头发竖起,端的是谪仙之姿。
好看是好看,只是不妥。
我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只是没想到事儿出得这么快。
我们姐妹一出现,各家小姐纷纷前来打招呼,安宁公主急匆匆地朝我跑来。
「唐谢,我等你好久了呢。」
我挽住她的手,用帕子在她起了汗珠的鼻尖轻轻擦拭,点了下她的鼻尖:「多大人了,还这么莽撞,摔着了可怎么办?」
她朝我眨眨眼,甚是娇憨可爱。
唐燕上前给安宁行了礼,从丁香手中接过一个木匣子,呈给公主。
说是她自己在山上闲来无事做的「玲珑骰」,给公主打发时间。
安宁身旁的宫女兰溪接过,当众打开,里面呈现出一个四方形的木块,每一面都漆了不同色彩。
原来是魔方。
丁香跪着说了玲珑骰的玩法,安宁开心地赏了唐燕一根金钗。
唐燕想往上爬,第一步就是拉拢安宁公主,这一步走得很稳。
安宁公主是凤承运的同胞妹妹,也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若能与安宁交好,对唐燕来说助力不可谓不大。
安宁对唐燕的玲珑骰爱不释手,拉着我边走边摆弄。
如果唐燕接受的是世家教育就会发现,公主并未问她名号,也并未问我。
这意味着,唐燕和那些进献乐舞的伶人没有区别,只是个享乐的玩意儿罢了。
她没看明白。
走到竹林处时,二皇子凤承道、三皇子凤承运、五皇子凤承灵与一众公子皆在一处吟诗作对。
凤承灵跟在凤承道身后,三皇子与二人对面而立。
隐隐看着,众人以凤承道为首,凤承运被一群人起哄灌酒,已经有些踉跄。
众人见我来,纷纷停了手下动作,凤承道:「昭明妹妹来啦?快前些来坐着。」
「昭明」是我小字。
我微微颔首、行礼,凤承道连忙虚扶:「昭明妹妹见外了,你与我等之间不用行礼。」
「礼不可废。」我端端正正行了礼,一丝不苟。
身后的唐燕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很微小,可皇家子弟自幼习武,哪能听不到。
凤承灵拿了块点心:「昭明姐姐,这位是?」
我拉着唐燕的手向众人介绍:「这是我二妹,幼时身体不好一直在外养身体,近日才归来。」
唐燕拱手,作了个礼。
凤承灵将手中的点心递给唐燕:「唐二小姐就是前段时间治好瘟疫的那位奇女子?果然不同于其他庸脂俗粉。」
凤承灵他们想干什么,我也没搞明白,只能应对:「都是坊间夸大其词罢了,都说久病成医,我二妹妹只是不忍百姓受难,她碰巧研制出了药方。」
听我这么说,两位皇子也算给我面子,未曾刁难。
凤承灵调皮道:「昭明姐姐,我们正在吟诗,以酒为题,你快来一起吧。」
众人又活泛起来,我瞥了眼趴在桌上的未婚夫凤承运,内心微微叹了口气。
世家子弟的文采斐然,皆能出口成诗,最厉害的是诗句都中规中矩,不落俗也不会出风头。
到我时,我自罚一杯:「我不会作诗只会写些话本,皇子们是知道的,如今我自罚一杯,大家可莫要为难于我。」
凤承道陪我喝了一杯,打趣道:「昭明妹妹还是如之前一般懒怠。」
懒就懒,苟住就行。
原本没人期待唐燕能作出什么诗,一个在外教养的女子识不识字还两说。
凤承道为了不使我难堪:「昭明,你二妹妹可入唐家族学?」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你妹妹识字不,不识字就算了,识字不会作诗也可以顺着台阶下。
唐燕也自顾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就连我都以为她和我一样自罚时,她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不知道李白在这里会不会提着长剑追着唐燕砍,边砍边骂:「你这个小偷。」
唐燕一首诗背完,哦,不,吟完,全场人大为震惊。
就连瘫软在桌上的凤承运眼睛中都闪出光芒。
凤承道领头称赞:「好诗好诗,好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唐二小姐大才。」
此诗会后,唐燕的《将进酒》传遍大街小巷,导致京城纸贵。
唐燕一跃成为京城第一才女,我的未婚夫也多次登门找她求教。
而我这个前京城第一才女,正躺在房间看话本子。
说来我的才女名头并不符实,我只是爱看话本,所以自己编撰话本。
谁知马甲掉了以后,就莫名其妙成了才女,这才女的名头想来是世家光环,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
如今唐燕跟一众穿越女一样,以诗词出名,我乐得自在。
我乐得自在,还没过三天,凤承运便前来退婚。
好,很好。
以前唐家只有我一个女儿云英未嫁,如今多了个唐燕,又是十项全能,那么我不是那个必选项了。
只是,我与凤承运是赐婚,退婚估计没那么容易,我得再加把柴。
3
京城最近最火的八卦就是凤承运在皇帝寝宫外跪了一夜求退婚。
皇帝闭门不见,甚至痛斥云贵妃教子无方,罚俸一年。
惩罚不重,可这是帝王释放的信号,皇上怒了。
母亲说这是皇上在对唐家表态。
分析完她担心地问道:「你可有把握。」
我朱唇微弯,伏在她的膝头:「母亲放心便是。」
「你想如何做?」
唐前也凑过来,小小的脸满是冷漠:「置之死地而后生。」
和我想的一样,不愧是我弟弟。
父亲急匆匆赶来,通知母亲皇后宣她进宫。
趁着家中无人,我去了京城最大的青楼万音楼。老鸨花姐见男装的我来,迅速安排了雅间,随后她笑嘻嘻地前来。
「大小姐,可是有什么安排?」
摆摆手,喝了口茶:「唐燕无论做什么生意都跟她合作。」
从万音楼出来,我去了点心铺,买了唐前最喜欢吃的桂花糕,除了我再也没人给他买过这类零嘴。
君王不可有喜好,世家子弟同样。
他们表现出来的只是想让众人看到的。
就像人人都看我母亲教导唐前用功读书,实则他的主要功课是习武,他的责任是手握兵权。
唐家从来不是什么清贵世家,表面看来都是从文,实则大奉国的兵权已经被唐家从各方渗入。
一条腿走路,从来都是狡兔死,走狗烹。
我和唐前都肩负自己身上的使命。
这条路不得不走。
回到府中,唐杜来传话,说母亲唤我前去对嫁妆单子。
父亲的小厮帮母亲传话,说明他们有事与我相商。
一路上,我心中琢磨事情大概和我的婚事有关,想得入神与人撞了个满怀。
唐燕撞了我也不恼,她依旧着一身月白长袍,脱俗且雅致。
丁香迅速跪下来认罪:「大小姐饶命,是奴婢的错。」
唐燕皱了皱眉,没等我发话亲自扶起丁香,望向我:「姐姐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让丫鬟替我受罚吧。」
我来了兴致,嘴角微微挑起:「你是唐家二小姐,罚你别人会说我唐家教女无方,她是你的贴身婢女不罚她该罚谁呢?」
「姐姐莫要太过分,丫鬟也是人,我们并没有谁比谁高贵。」
她将丁香拦在身后,其他丫鬟听到这番言论纷纷露出感激的目光。
我失了兴致,这种来自现代人的平等观念刻在骨子里,即使我小时候也如此。
但人心叵测,这些丫鬟比她们表现出来的更加刻薄,当一个主子没了主子的规矩,那么下面的人迟早有一天会将她出卖。
人人平等,不是在自己以为的角度,而是从他人角度出发。
更何况,这个封建朝代本不公平,她的善意只会对丁香带来厄运,最终反噬在她自己身上。
既然唐燕想做这个好人,我卖她个人情。
整了整鬓发,我姗姗离去。
蔷薇跟在我身后,低头不语。
我问:「二小姐这番为下人着想,你怎么看?」
蔷薇:「无妄之灾。」
我拍拍蔷薇的肩膀,心中暗道一句「通透」。
到母亲房间时,父亲正在榻上,母亲为他轻轻揉着头。
见我进来,他闭着的眼睛也未睁开,只是轻轻嚅动嘴唇:「来了?」
母亲停下手,关心地望向我,我眨眨眼示意母亲我并未被三皇子的事儿扰乱心绪。
随后,微微俯身,给父亲请安:「父亲安好。」
父亲睁开眼,看着我标准的礼仪,满意地轻轻点头,就好像看自己亲手完成的一个艺术品。
「你姑母召你进宫一趟,你准备如何应对?」
我走上前,接过母亲手中的活计,跪在父亲身前低头给他捶着腿:「我与姑母也好久未见,想必深宫难挨,她是念亲了。」
父亲点点头,站起身,打开门,回头说了句:「你是明白的。」
我当然明白,凤承运担不起大任,父亲一开始就不看好他,唐家都看不上他。
所谓的婚约无非是云贵妃与父亲一母同胞,割不断的血缘关系让唐家无法跳下三皇子这艘船。
可血缘深情与家族荣辱相比,不值一提。
父亲这是提醒我,与姑母叙旧可以,但解除婚约这事儿失不再来。
屋内只剩下我和母亲两人,她温柔的脸上带了点怨气:「当初我就不同意与唐云柔联姻,是你父亲非要给上面表示自己有情有义并非薄情之人,否则如今哪要这般费尽心思?可怜我女儿的名声。」
我轻笑,拉着母亲的手:「母亲莫要这般说话了,您疼女儿女儿心中明白,可女儿享受了唐家的荣耀,就要承担责任。」
「你就是太懂事了,我宁愿你蠢一些,蠢了才会快乐。」
「母亲说哪里的话?有如此蕙质兰心的母亲,女儿还能蠢到哪里去?」
一室欢笑。
每每只有与母亲相处我才能感受到少有的、真挚的亲情。
4
进宫前,唐燕来找我。
蔷薇正在为我上妆,唐燕从门口进来,我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妆容,再看看唐燕的清汤寡水,忽就有点羡慕。
我也不喜欢珠钗环绕,更不喜欢脸上无法呼吸的感觉,可我若太素净,别人只会说唐家女儿无教无仪。
妆容和珠钗不仅仅是为了好看,更是上层交流的通行证。
比如唐燕天天素面朝天,气质如兰是气质如兰,可那些大家夫人在背后谁不偷偷骂一句:「野丫头。」
显然唐燕还没意识到,包括她所作的诗句中那些人还未回味过来的奇怪名词。
唐燕拿起我的一根珠钗:「不就进个宫,姐姐便如此精心打扮?」
「比不得妹妹才貌,只能靠这些掩盖了。」
「扑哧。」
丁香笑出声来:「二小姐这般清爽打扮不但好看,更是能一眼就从万花中脱颖而出呢。」
确实。
我记得早先丁香只是个洒扫丫头,规矩谨慎,如今倒是有几分大丫鬟的气势了。
「姐姐何时进宫?」
「再等等。」
唐燕还未说话,丁香嘴快:「我们小姐都等了一个时辰了,她不比大小姐锦衣玉食,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去做。」
「丁香,莫要多嘴。」
唐燕嘴上责怪丁香,却还是放任丁香将话说完。
丁香不满地低下头。
我起身,直视唐燕:「丁香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进宫面见姑母,怎就劳烦妹妹等了一个时辰?」
「我……我……」
唐燕「我」了半天,丁香道:「是老爷让我们小姐随大小姐一同进宫。」
「哦。」
「姐姐不要怪父亲,是我求了父亲的。」
懒得和她们扯话,我便说:「走吧。」
即使唐燕不央求父亲,父亲也会想方设法让她去,不然唐家怎么盘得活?
进了宫,在云清宫丫鬟的引领下,我们见到了姑母。
她保养得很好,云发高高盘起,头上珠翠满头,年过三十皮肤吹弹可破,如果不是眼底的哀愁,任谁都以为她过得很好。
这皇宫就是养魔窟,谁进来都会熏染上野心,可谁进来都如履薄冰、九死一生。
姑母见我前来,亲切地叫我上前回话。
拉着我的手说着想念,念我念父亲念唐家。
一些冠冕堂皇的话罢了,我自出生未见过这位姑母几面,若说她对我有多深的感情我不信。
她演着,我也演着,上演了一出深情戏码。
唐燕站在一旁,姑母故意没有赐座,也未问话,一直冷着她。
她就那么直直地站在大殿,不卑不亢。
姑母和我聊完,以慵懒的姿态看向唐燕:「你就是大哥才接回来的庶女?」
「是,姑母。」
「安宁拿回来那玲珑骰很有趣,看来你费了不少心思。」
姑母话锋之中处处流露出对唐燕的不喜,她依旧保持微笑。
唐燕刚想答话,就有太监通传皇上和三皇子来了。
姑母深深看了唐燕一眼,再轻轻拍我的手。
碍于皇上在,凤承运不敢放肆,只是用眼神望向唐燕,生怕他母后把唐燕吃了。
这蠢货,若你不能护一个女人周全,这种明晃晃的爱意,会致命。
果然姑母脸色不善。
皇上问过我,亲切地赏了三套头面,我知道他这是在补偿我,便欣然收下。
和见姑母的流程一样,又不一样,我们都跪在皇上下方。
他给我赐了座:「你这孩子就是拘谨,都说了朕是你姑父,不必这么见外。」
我依旧用那句「礼不可废」搪塞,谁敢在他面前放肆?他想动唐家之心不是一天两天了,表面的宠溺未必不是想连根拔除。
皇上给我赐了座,然后问起了唐燕。
「你就是作《将进酒》的唐家二小姐?」
「是臣女所做。」
「唐家果然底蕴深厚,连女子都才貌双全。」
「皇上谬赞。」
「只是朕有几处不甚理解,这『岑夫子,丹丘生』所谓何意?」
皇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唐燕,不怒自威,这是来自上位者的气魄。
唐燕可能没想到有人会问这个问题,愣了几息,战战兢兢答道:「都是臣女在寺庙之中遇到的云游道人。」
「起来说话。」
「谢皇上。」
「这么说,诗中人皆是你的好友?」
「是。」
我心中直打鼓,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皇上当即勃然大怒。
5
「陈王」这个称呼早已经在皇上夺权时被抹杀掉了。
兄弟相残,只为那个位子,而皇上当年差点死在陈王手中。
自皇上上位以来,已命史官将陈王从历史中抹去。
有那正直的史官,早已提头见了阎王,皇上这样才是真正将一个人杀掉了。
天子一怒,众人俯首。
等再出宫时,皇上夺了我爹的职位,以养女不善让回家反思,未说归期。
一时间,人人自危。
往大了说,这是谋反,往小了说就是养女不善。
我爹让下人关了门,不接待来客,罚了柔姨娘和唐燕抄写女戒。
自己转过身在书房中作画。
唐家一夜之间从世家成了笑话,我爹也不急。
倒是凤承运,多次来访。
父亲已经半个月都待在府中,可没人看见他的身影。
万音楼的花姐给我传信,说看见三皇子带人去了桃花寺。
我将纸条烧毁,琢磨着后面该怎么办时,母亲脸色惨白地前来。
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大概是什么如果有一天出了事,你自己带着前儿逃命去罢。
然后给了我个香囊,千叮万嘱不到唐家倾倒万万不可打开。
母亲不说,我也不好问,只是心头一阵阵惊慌。
所有人都与唐家避之不及之时,唐燕出事儿了。
原本被禁足的她不知为何在桃花寺山脚的镇子里被人掳走。
因为她是偷偷跑出去,所以除了丁香没人知道怎么回事。
这件事被我们知道时,整个京城已经传遍了,人人都在私语唐家二小姐,那个谪仙一样的人是否遭遇不幸。
柔姨娘也天天在家哭,整个家都沉浸在一股哀伤之中。
唯独父亲、唐前二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仿佛什么事儿都未曾发生一般。
父亲派人找了三四回,也未曾找到,直到宫中传唤。
一整夜,唐家人心惶惶。
第二天父亲带着唐燕回家,脸上不悲不喜,唐燕挑了挑眉看向我。
估摸她应该是蒙混过关了。
原来唐燕遇害后被丹丘生相救,恰巧遇到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福如海出宫办事儿。
福如海看见一个男子抱着浑身是血的唐家二小姐,觉得这男子越看越眼熟,突然他拔腿就跑回宫中。
随后皇上不但赏了唐燕县主之位,还彻底洗清了她之前的过错。
这个丹丘生竟然是皇上遗失在民间的四皇子,在与皇帝相认之后,以他口说出来的丹丘生与岑夫子就显得如此顺理成章。
我不知道唐燕如何说服丹丘生帮她,可总归是好事儿。
唐家再次成为世家之首,碍着找到四皇子这份功劳,甚至比以前更甚。
由于唐燕水涨船高,她前来找我说什么三皇子应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让我退让。
「若我偏不相让呢?」
唐燕气冲冲地离去,再未出现。
再见到唐燕时,是皇上为四皇子凤灵丘举办的宴会。
凤灵丘冲我摇摇晃着酒杯,不得已我回了一杯。
本就不胜酒力的我,只觉得晕晕沉沉,忙要蔷薇带我去休息。
可回头却未见蔷薇人影。
此时姑母宫中一个小丫鬟见我不对劲,前来搀扶。
我不记得后面发生的事情。
再醒来时,凤承丘坐在床侧,而我则躺在床上。
6
殿内陈设上了年头,桌上连一杯茶水都没,显然是一座偏殿。
就是再傻我也知道此时是什么情况。
连忙低下头,检查衣着和发钗,一切都完整,心下才长出一口气。
凤承丘坐在床侧,把玩着一根桃木簪,眼神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四皇子,这是要作何?」
我张口,只觉嗓子十分刺痛,声音有些喑哑。
凤承丘听见我的声音毫无惧怕之意,侧过头在我脸上打量,我心中焦急,却也知此刻不能露怯,目光顺着他的视线,和他双目相对。
如果说之前我还怀疑唐燕在何处找了个冒牌货,此刻那些疑虑荡然无存。
凤承丘的脸有六分像皇帝,却比皇帝多了几分文弱气息。
一系列的疑惑浮现在我的脑海。
唐燕在哪里找到的凤承丘?凤承丘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帮唐燕?
脑子中犹如有一团乱麻。
凤承丘起身,弯下腰,眼角弯起,桃花眼尾处笑出几根细纹,更显风流:「唐小姐总是如此冷静吗?竟不担心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说你的——清白声誉?」
女子的名声是封建社会的桎梏,尤其高门贵女,一个不甚家族会为了家族声誉牺牲掉这个女子。
怕吗?
怕!
我一直小心谨慎就是为了苟活下去。
「还请四皇子解惑。」
我起身,整理好衣衫,朝凤承丘福了个礼,态度不可谓不诚恳。
他将手中的桃木簪收起来,眼角含笑,笑意未达眼底,就像狐狸盯上猎物那种兴奋的笑容。
「唐小姐是聪明人,我要的很简单,就是你离开凤承运。」
「作为交换,四皇子又拿什么来和我交换?」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本皇子谈条件吗?」
确实没有,可总要争一争,大家都在博弈不是吗?
「我要四皇子保全我的名声,不然即使死我也是凤承运的未婚妻。」
此时,一群人的脚步声传来,「捉奸」名场面来了。
凤承丘立刻打开窗,想要离开,这是他保全我的方式,可我抓住他的手,死死不放。
门被推开,钟毅侯夫人身后跟着一群大臣家眷。
大家看到的就是我扯着凤承丘的衣袖,他眼中满是怒火的样子。
众人窃窃私语之际,皇后和唐燕姗姗来迟。
皇后为难地看了我一眼,呵斥下人:「还不快去将门关上,取一套衣服给唐小姐更衣。」
看似为我解围,实则定下我的罪名。
唐燕突然哭哭啼啼地上前,对我关心备至:「姐姐,没事了,姐姐别怕。」
我轻轻拂开她搭在我腕上的手:「本就没事儿,妹妹不必担心。」
「对,对,姐姐和四皇子没发生什么事儿。
「你们都听到了吗?我姐姐和四皇子没什么。」
她恍然大悟地大喊,看似为我没事儿而开心。
皇后为难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唉……谢儿,本宫……若你喜欢四皇子,早告诉本宫,本宫帮你求这份姻缘就是了,何必这般……」
我缓缓跪在地上,不疾不徐:「臣女与四皇子并不相识,也并未发生什么,今日宴上臣女喝了酒后就觉身体不适,随后失去意识,臣女怀疑有人想要谋害皇上和皇后娘娘您。」
人群中我看见一个小丫鬟,遥遥冲我点点头。
原本只是伤风败俗的花边新闻,被我说成了谋反之罪,这事儿就闹大了。
皇后一副惊讶的样子:「你是说有人要害皇上和我?」
「是!此次宫宴娘娘皇上俱在,臣女怀疑有人要谋反!」
「唐谢,你可知此时的严重性?」
「臣女知道,求皇后娘娘彻查。」
我重重地磕下头。
她拉起我,摸着我的额头:「你看你这傻孩子,这么用力干什么,心疼死本宫了,明月,快去拿药膏来给唐小姐上药。」
唐燕此时扑了出来,跪在地上痛哭:「姐姐莫要糊涂,妹妹实在不忍看你为了推脱而犯下这欺君之罪。」
「妹妹如此这般可是亲眼所见?否则为何要苦苦相逼坐实我这罪名?」
「姐姐,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妹妹如何不盼着你好?」
「希望真是如此。」
7
由于事关重大。
很快皇上带着一众皇子就来了。
他看见皇后为难的样子,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皇后亲自为皇上说了事情的经过。
只见他眯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我:「昭明可有证据?」
「臣女没有证据,但带臣女前来的丫鬟,眼尾处有个红痣,请皇上彻查此事。」
皇上扫视四周跪在地上的人,凤承运身形微微颤抖。
「来人,查!」
天子令下,很快就有侍卫拖来了那个宫女。
福如海向皇上禀报:「皇上,这贱婢是云清宫外殿的洒扫宫女,抓到她时她正躺在荷花池旁。」
云贵妃脸色惨白,连忙下跪:「皇上,不是臣妾,有人要害臣妾啊。」
皇上对众人的话充耳不闻,只吐出一个字:「审!」
福如海命人提了一大桶凉水浇在那宫女身上,很快她就苏醒过来,看道四周的人两眼一翻又要晕过去。
福如海手疾眼快,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你要敢昏死过去,你们九族一个都不会留。」
小宫女连忙跪在地上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是三皇子。」
我连忙抢话:「你是说三皇子要你给皇上下毒?」
我能感到皇上周身气压都低了几度,帝王是矛盾的,又怕自己儿子篡位相残,又希望儿子在自己手中和和睦睦。
凤承运哆哆嗦嗦大喊:「父皇,我没有……」
云贵妃已经晕倒了过去,唐燕上前跪在地上:「姐姐,三皇子可是你未婚夫,唐家是养育你的家族,即使你不满爹爹将我接回来,也不该要拉我们下地狱啊。」
唐燕三言两语将造反之事儿偷换成了唐家姐妹相争,我疯狂至极的举动。
正如我那一出。
凤承运也改了口,一直磕头大呼冤枉。
这时,三皇子宫中一个宫女突然忍受不了这种生死边缘来回踱步的状态,发疯了,边跑边喊:「我什么也没藏,别搜我,别搜我……」
侍卫将她抓回来,她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扯开,露出里面的肚兜,一边扯一边凑到众人面前:「你看,我什么也没藏。你看,我什么也没藏哦。」
福如海使了眼色,几个侍卫去了三皇子宫殿,没多久回来手上拿着一包药。
太医很快就来了,打开药闻了闻,脸色大变:「皇上,这是回春散。」
回春散是用于男女之事的虎狼之药,也是宫中的禁药,为了保护皇上的安全,宫内是禁止使用此类药物。
如今不但发现了,还是在自己儿子宫中发现。
凤承运看事情藏不住,开始求饶:「父皇……儿臣没有害您之心,这药只是想用在唐谢身上,让她无法和我成婚,而且我只用了一点点,不会让她出事的。」
「混账!」
皇后也连忙看向凤承运:「你啊你,可想过如此坏了昭明名声,她可怎么办呐?」
说着她拉着我的手,泪眼婆娑:「苦命的昭明,此番是三皇子对不住你,你若有什么苦都说出来。」
皇上点点头。
我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此番事故皆因臣女与三皇子的婚约而起,臣女恳求皇上饶过三皇子众人,并让三皇子得偿所愿。」
凤承运震惊地看着我,唐燕有些激动,没想到我这么容易妥协了。
「这……」皇后又露出那副慈爱为难的表情。
我知道她的意思,唐家女本就没人敢求娶,再这么一折腾,怕我嫁不出去,唐家对皇家心生埋怨。
「皇上、娘娘,唐家是臣,本就高攀不上,昭明有幸得皇上、娘娘垂怜,才有了此婚约,可臣女经今日一事,已无法再嫁入皇家,求皇上成全。」
「你这孩子,唉,要不皇上您就成全了她吧。」
凤承运、唐燕都在等着最后的判决。
只见皇上轻轻点头:「允了,三皇子犯下大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禁足一年吧。」
所有一切尘埃落定,所有人心中都长出一口气。
这也算是大家都如了愿吧。
突然,五皇子凤承灵笑嘻嘻地扯了扯皇上衣袖,他是皇上的小儿子,也调皮,皇上对他的举动早已见怪不怪。
「父皇,怎么说都算我皇家亏待了昭明姐姐,反正我觉得昭明姐姐好玩,要不就赐给我当王妃吧。」
他年纪小,又说得十分调皮,众人失笑,皇上却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我。
竟然允了。
要知道我可比凤承灵大五岁啊!
我竟从三皇子妃又成了五皇子妃。
8
回到府中,母亲在门口等我,柔姨娘也在。
母亲满脸愁绪,柔姨娘则是满面春风,看来她们应该是得了消息。
随母亲进了她的院子,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语。
迎着日光,我发现母亲的鬓边有了白发,到了屋子她给了我一张单子,都是她的陪嫁铺子等,再给了我一包药。
「昭明,母亲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你死遁吧,你父亲……我实在是没了法子。」
她的话说得乱七八糟,我有些摸不着头绪,以为她是担心我搅入皇家这潭浑水。
「母亲,只是成了五皇子妃,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昭明……是你父亲,你父亲他……」
母亲的话还未说完,前儿前来给母亲请安。
几日未见,前儿稍稍长高了些,肉肉的小脸已经充满不悲不喜的沉稳。
由于前儿的到来,打断了母亲的话。
「姐姐,听母亲的你走吧,时机成熟我再接你回来。」
我揉揉前儿的头发:「我们前儿怎么与母亲一般如此杞人忧天了?」
他小小的眉头皱着,像个小大人:「姐姐,这事儿母亲不愿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我也要保护你。」
母亲从震惊回过神来,看着前儿泪眼婆娑,拉着我们姐弟俩的手:「若你们生在普通人家有多好。」
才与凤承运退了婚,我内心是有些许开心,可母亲和前儿这一出,搞得我委实有点不知所措。
可任我怎么问,他们都不告诉我。
能让母亲这么害怕的,我心中大概有了猜想。回自己院子的时候,我看见唐燕带着丁香和几个陌生的魁梧汉子朝着父亲书房走去。
看那几个男人对唐燕毕恭毕敬,我忽然就反应过来,最近唐燕去书房的次数有点多。
再结合母亲和前儿的态度,我决定探探情况。
我让蔷薇借着帮我买胭脂的借口去给花姐带个信。
过了三天花姐给我捎来信,要求万音楼一聚。
五日后是皇后娘娘生辰,我借着采买的机会,来到了万音楼。
花姐坐在我面前,酥肩微露,一颦一笑都是风情,我扯了件外衫给她披上:「天凉了,别得了风寒。」
她抖掉衣服:「我等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在乎的呢,不过是过一天是一天罢了。」
我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岔开话题:「可查出什么了?」
花姐正了神色:「我派人跟着那几个汉子,发现他们正在修府邸,奇怪的是这个府邸在乡下的深山里,罕无人烟。」
「修府邸?深山里?」
总不可能是准备去效仿陶渊明采菊东篱下吧,即使唐燕想,凤承运也无法去,争储这件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山可有什么不同其他的地方?」
「我亲自去看了下,没什么特殊的,风景还不错,有一处汤泉呢。」
温泉!
我得去看看,如果是真的,唐燕的野心也太大了……
突然,隔壁传来争吵声。
「燕儿,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现在就去求父皇,封我一个闲散王爷,我们去做一对神仙眷侣。」
是凤承运的声音。
唐燕语重心长道:「承运,我们走了就能活吗?你的母妃怎么办?新皇会放过你吗?」
「可,可我能怎么办……」
「我帮你!」
「你怎么帮?唐家都放弃我了,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帮……我们斗不过的。」
「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一定会失败呢,宁愿做错也不能错过。」
「燕儿,我此生必不辜负于你。」
「我信你,承运,你我天注定。」
此刻,我吃着瓜子,嗑着我妹妹和前未婚夫的 cp,还有几分感动他们的爱情。
花姐看着我,不解,还是不解。
9
皇后寿辰。
后花园中摆了牡丹宴会,大朵大朵的牡丹开得娇艳。
我到时正巧看到一个小太监抱着一盆花苦着脸叹气。看到我他行了个礼。
小太监看起来和前儿一般大小,我问他:皇后娘娘生辰,你苦着脸可是嫌命长?
虽然是逗他,可也想提醒提醒。
他连呼饶命:「唐小姐饶命,是这花,皇娘娘嫌有一瓣卷了边,让我扔掉。我替这花觉得可惜。」
他手里捧着的花,心中竟有些赞同这小太监说的,好好的花卷边不是很正常。
「可否把这花送给我?」
小太监惊喜地望向我,连连点头。
小太监走远,蔷薇问我:小姐不是不喜欢花儿朵儿吗?
「嗯。」
「只是觉得身处皇宫、京城、世家,人人都和这花一样,没用了就被换掉,甚至扔掉。」
宴会开始,人人都献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二皇子送了皇后一幅画像,皇后娘娘心情十分之好。
也就亲儿子敢用画像敷衍。
三皇子凤承运还在禁足,未能出席。
五皇子凤承灵献上了一株半人高的红珊瑚。
皇后显然心情很好,坐在她下侧的云贵妃笑着,端起酒杯朝着皇上皇后举起:「听说鸿运池的红鲤今日有异象,想来也是要为皇后娘娘祝贺。」
皇上来了兴致:「什么异象?」
「万鲤朝拜。」
这种祥瑞,没人会错过,皇后也不好打断皇上的兴致。
于是一众人穿过花园,来到鸿运池。
果然如云贵妃所说,所有的红鲤摇着尾巴聚集在众人身前,就好像前来朝拜。
龙心大悦之际,正想赏云贵妃,只见她低头望着湖面神色失落。
「贵妃这是怎么了?」
云贵妃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臣妾是高兴,国泰民安,万鲤朝拜明君这盛况万年难遇,今日臣妾遇到十分欢欣。只是这祥瑞运儿……是臣妾越界了。」
皇上朝着云贵妃的视线看过去,凤承道跟在皇后身后,凤承灵跟在凤承道身后,其乐融融。
唯独云贵妃,独身一人。
皇上为难地看了我一眼。
我连忙道:「祥瑞确实百年难遇,不若皇上让众人都前来观看,也好昭显天子隆恩。」
凤承运再怎么混蛋也是老皇帝的儿子,他可以打骂甚至是杀了,可我们不能不依不饶。
「既然昭明如此说,那就让宫中的人都来看看这祥瑞,彰显我大凤国的风调雨顺。」
丫鬟太监四散而去通知,很快凤承运来了。
他着一件墨色衣衫,衬得他的脸色煞白,显得很憔悴。
凤承运忍着咳嗽朝皇上请安,这份孝心令皇上动容,关心了几句。
鸿运池中的鲤鱼看到凤承运站在池边,纷纷游到他的身前,引得众人连连称奇。
皇后依旧笑呵呵,后宫一团和气。
就在众人正在观赏这天赐祥瑞时,一个小太监从人群中扑上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朝着皇上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凤承运飞身挡在皇上身前,匕首刺进凤承运的胸口,鲜血濡湿他的衣衫。
凤承运忍着痛,拔出匕首狠狠刺进小太监脖子中,小太监当场毙命。
等众人从惊吓中回过神时,凤承运已经昏死过去。
皇上连忙命人唤御医、将凤承运抬到就近的宫殿。
唐燕急忙道:「皇上,切不可移动三皇子,他失血过多,在转移过程中容易失血过多,臣女会些医术,可否让臣女一试。」
皇上狐疑地看着唐燕,目中满是不信任。
云贵妃焦急地朝着皇上道:「皇上,让燕儿试试吧,她可曾用药方治过瘟疫。」
经她这么一提醒,大家才想起来,唐燕不仅有才,还懂医术。
事从权宜,唐燕从丁香手中结果一卷细针,扎了几下,凤承运的血止住了。
正在大家震惊之时,唐燕取出一颗药给凤承运喂了下去,做起了人工呼吸。
不过几息之间,凤承运悠悠转醒,醒来第一句话就是:「父皇呢?」
皇上感动不已,说了句:「朕没事儿,运儿你好好修养,可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朕。」
凤承运吃力地坐起身,唐燕扶着他的后背,温柔地替他顺气。
「父皇,燕儿为了救我如今失了名声,请父皇为我和她赐婚。」
事到如今,皇上斟酌片刻下了口谕:「唐家庶女唐燕,才貌双全,蕙质兰心,赐为三皇子侧妃。」
二人原本刚上脸的微笑,僵硬了下去。
不过很快,唐燕似乎想通了,谢了恩。
10
回府时,我想了很多,决定找唐燕谈谈。
按理来说,我们本没有你死我活的场面。
「听说妹妹的昙花阁如今十分养人,姐姐可否前去一观。」
丁香警惕地看着我,唐燕笑笑,大方应了。
到了昙花阁,唐燕的屋子前面种了很多草药,现代化的布局,看起来有几分熟悉。
我来这个世界已经十六年了,久到都快忘了我也曾是现代人。
唐燕亲手给我泡了一杯奶茶,递给我:「姐姐,可有什么话要说?如果是作为姐姐祝福妹妹,那我谢过,如果是前来兴师问罪,那恕我不奉陪。」
原本涌在口边的坦白一下哽在喉咙,想了想还是说:「妹妹喜欢三皇子我并未嫉妒,只是你我姐妹理应携手共进。」
唐燕反问:「你是嫡出,我是庶女,怎么携手,是共侍一夫吗?你们这些女人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躺在旁的女人身侧,我唐燕不能,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妹妹做事前想想唐家,想想后果,莫要太过疯狂。」
「哈哈,我从小只因为生辰不吉便被扔到山中,唐家可有人记得我?唐家对我来说还不如陌生人,我小气,我睚眦必报,有错吗?
「属于我的我都要拿回来,我要站在云端看着你们对我摇尾乞怜,这是我的任务,你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不懂。」
话说到这般,实在进行不下去了。
我也明白她的想法,她要复仇,要完成任务,她的任务可能就是抢走嫡姐未婚夫,并走向皇后之位。
只是,这些都是话本子中的故事,普通人过来真的能实现吗?
我想顺顺利利活下去,她想走向云端,看来我们之间确实无法合作。
蔷薇从外面走进来,俯到我耳畔说凤承灵来府中,我爹叫我前去。
我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这小破孩自从皇上给我们赐婚后,就三番五次地前来寻我。
今天送个糖葫芦,明天带个糖人,缠着我陪他玩耍。
到了前厅,听见他对着我父亲道:「唐尚书,让谢前陪我就是。」
我爹也没推托,留下前儿就离开了。
对于我爹来说,凤承灵一个宫女生的皇子,生母早逝,若不是靠着凤承道怕是都活不到如今,这样的皇子他是看不上的。
见我前来,前儿跑到我身前叫了声阿姐,我摸摸他的脑袋问他可吃过,他摇摇脑袋:「等阿姐,晚上我们去街上玩,今天可是上元节哦。」
看着前儿在我面前才有的可爱模样,我掐了掐他的脸:「要不是前儿说阿姐都忘了,今晚阿姐带你出去玩。」
凤承灵挤到我们中间,拉着一张脸。
我以为他是生气我忘了朝他请安,连忙福礼:「五皇子。」
可他还是生气,紧紧闭着嘴巴,从鼻子中哼出一声:「免礼。」
明明刚刚和前儿在一起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五皇子可是有事儿?」
「本皇子没事儿就不能找昭明姐姐了吗?姐姐想自己偷偷出去玩,也不带我。」
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啊,小孩子果然心中只有玩。
「五皇子身份贵重,臣女……」
「我不管,晚上我来找你们,一起出去玩。」
凤承灵扔下这句话就走了,留下我和前儿大眼瞪小眼。
前儿:「阿姐,五皇子是怎么了?」
「不知道。」
「阿姐,我不喜欢他。」前儿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
看着他气鼓鼓的脸,没忍住又捏了两把:「前儿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凶阿姐,阿姐就应该被所有人捧在手心。」
一阵暖意从我心头淌过,来到这个世界,母亲和前儿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亲情。
11
晚上,我换了一身男装,正准备带着前儿偷溜出去。
至于凤承灵,他身为皇子很难出来,我也就没真等他。
可谁想到,我刚带着前儿从后院溜出,就看到凤承灵穿着太监服,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们姐弟。
「五皇子。」
他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我们的行礼。
这小破孩,之前跟着凤承道虽然调皮,可也不这么爱生气,皇家的人真难缠。
由于凤承灵的加入,前儿和我都玩得十分拘束,只是在街上走走停停。
前儿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袖:「阿姐,我肚子好饿,想吃云吞。」
我会意,一脸为难地瞅着凤承灵,再望向街边的小摊。
这种街边的小摊,皇子们是不会去吃的,一则看不上,二则太过危险,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五皇子,要不您先去那边的酒楼坐坐,我陪前儿去吃云吞。」
谁知凤承灵看着河边的云吞摊,悄悄吞了吞口水,然后咳嗽一声做掩饰:「昭明姐姐,本皇子还没吃过这种摊子,也想试上一试。」
前儿看看我,气得脸颊都鼓起来,可还是耐着性子:「五皇子,您是千金之躯,这于理不合。」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前儿想摆脱凤承灵好好撒欢,被凤承灵搅和了,他怎么能不气。
比前儿还大上几岁的凤承灵,眼巴巴地看着我,那眼神活脱脱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奶狗:「昭明姐姐,你们也嫌弃我吗?」
这话说得……我怎么敢啊。
我连忙在前儿小脑袋上轻轻拍了下:「前儿还不快给五皇子解释。」
前儿在五皇子面前抱了个拳,咬牙切齿:「臣等只是担心五皇子安危,并未有其他想法。」
凤承灵摇了摇折扇,以扇掩面,声音落寞:「我母妃只是一个宫女,我以为你们和别人一样看不起我。」
这是我们敢接的话嘛!
为了防止他接着说下去,我连忙呵呵傻笑:「既然五皇子想要试试民间小食,那便一同前去吧。」
折扇被收起,露出凤承灵亮晶晶的大眼睛。
云吞摊前。
我们三人坐在一个靠近湖面的矮桌前,凤承灵吃得香,前儿用筷子戳着碗中的云吞,一脸幽怨地看着我。
无奈的我只能把头扭到一旁,不去看这两个小祖宗。
刚一扭头,就看到湖对面的桥上,唐燕戴着面纱独自过去。
她走得很慢,像是在给什么人带路。
我仔细看,方才看见几个挑着担子的小贩,分散开来,跟在她的身后。
几个摊贩脚步轻盈,应该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他们鞋底沾有泥土,可惜担子盖得严实,上面还放了些蔬菜等东西,我无法辨别是否如我所想。
「昭明姐姐,你在看什么?」
凤承灵的声音让我回过神,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桥上。
我心虚地指了指河上的鸳鸯:「我在看它们。」
「哦。」凤承灵冲着老板再要了碗云吞。
正在我以为他什么都没看到时,他忽然沉声道:「昭明姐姐,我知道你在看什么。」
???
这句话吓得我把刚夹起来的云吞掉在了油腻的木桌上。
前儿看我这样子,站起身拉着我给老板扔了块银子,准备离去。
凤承灵生气地拍了下桌子,指着前儿鼻子:「你凭什么给我脸色看?若不是因为你是我小舅子,我早一巴掌把你打成肉泥。」
我连忙对他道歉,虽然我也受够了。
凤承灵忽然就委屈地哭了:「昭明姐姐是嫌弃我太烦了吗?不然为什么要看四皇兄?」
四皇兄?
我扭头,看向湖对面,只见对面湖中有一艘游船,凤承丘坐在船头,喝着酒。
他也看到了我们,遥遥一举杯。
12
凤承丘的游船朝着我们划来。
他撩开长袍,从船头走下,前儿站起身,一脸警惕。
凤承灵则走到我身前,对着他叫了声「四哥」。
凤承丘与当今天子十分相像,浑身却又散发出文弱的书卷气,好似那立在云端的脱俗之人。
街上的姑娘们都看向我们,说是看向我们实则是目光都黏在凤承丘身上。
他也不恼,只是目空一切。
忽然,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转,笑了笑:「谢家小姐还真是秀外慧中。」
他将「秀外慧中」咬得十分重,显然是对我那天不让他走利用他的事儿并未释怀。
我不欲跟他多说,他是谢燕的人,我不想过多牵扯。
转身行了礼:「天色已不早,四皇子,我们就先回府了。」
凤承灵也道:「四哥,我送昭明姐姐回府,你一个人先玩着。」
刚走两步,还没离开凤承灵的视线,就听见一群人吵吵闹闹。
只见几个官宦家的子弟扯着一个姑娘在大街上调戏。
那姑娘反手给了带头的公子一巴掌,那公子我认识,是皇后家中的旁支侄子,叫王枕眠。
王枕眠被当众打了一巴掌,面子挂不住了,他可是上饶王家的公子,姑姑是当今皇后,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于是,让众人让开,结结实实给了姑娘一脚。
任那姑娘如何倨傲,也扛不住成年男子这一脚的力量,跌坐在地上。
王枕眠走上前,弯腰,啪啪啪七八个巴掌下来,姑娘发髻散乱,鲜血从嘴鼻流出。
「万音楼的小窑姐,还敢打本公子。」
万音楼?
听到万音楼,我给蔷薇使了眼色,她悄悄溜走,塞了银子给街边的小乞丐,让他去给花姐传信。
被打的姑娘倒是刚烈,啐了一口血水:「我们万音楼的姐妹都卖艺不卖身,容不得你这般折辱。今日你除非杀了我,否则我定不服。」
王枕眠被激怒,一脚踩到那姑娘身上,从侍卫手上拿了把匕首,朝着姑娘刺去。
我正欲上前,被人挤了一下,等站稳身形时,就看到凤承丘一脚踹飞了王枕眠。
王枕眠接二连三受挫,再加上他未见过凤承丘,不知他是谁。
叫上侍卫就要对凤承丘进行殴打,凤承丘三下五除二就将他手下的侍卫打得七零八落。
这是我第一次见凤承丘出手,没想到他羸弱的外表下还有这般好的身手,只是这身手看起来不像任何一个门派的功法,颇有几分神秘。
凤承丘用扇子指着王枕眠,让他给姑娘道歉,王枕眠见不敌,只能放下架子去道歉。
他刚低下头,猛然间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匕首,插向凤承丘。
忽然,边上一个女子摔倒在王枕眠身上,他的匕首刺了个空。
凤承丘抬腿就踩在王枕眠的胸膛上,看那样子是发了狠的。
凤承灵走了出去,拦在二人中间:「四哥,这是王家的王枕眠。」
说着,凤承灵把凤承丘的腿抬开,将地上的王枕眠拉起来,给他介绍道:「这是我四哥。」
王枕眠瞬间明白了凤承灵的意思,也笑着打趣:「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凤承丘没接话,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刚刚撞上王枕眠的女子。
王枕眠以为凤承丘看上了花姐的美色,于是讨好道:「四……四哥,这是万音楼的老板花姐。」
花姐看清凤承丘后,笑着在他身上打量:「公子是才来京城?我们万音楼啊可是温柔乡,包您来了就不想走,记得得空来找花姐呀。」
说罢还给凤承丘抛了个媚眼,然后带着被王枕眠打的姑娘离开了。
13
花姐离开后,凤承丘盯着她消失的街角,迟迟不肯收回眼神。
王枕眠嬉皮笑脸借口还有事先溜了。
只剩下我和前儿姐弟以及四皇子、五皇子。
因着我还要去看唐燕几人的动向,也借口回府。
马车上,前儿问我:「四皇子不像喜好颜色之人,今日怎么……」
我点点他的脑门,揶揄:「我们前儿如今也懂颜色之说了?」
前儿红了脸,低下头,耳朵那抹粉红怎么也藏不住。
按理来说,凤承丘以解救唐燕的姿态出现,怎么也该是凤承运一道的人,如今他这般我竟有些看不懂。
送前儿回府后,我借口要买点胭脂,换了男装去了万音楼。
平日里我刚进万音楼,花姐便会前来安排,此刻大家各自忙碌,嬉闹的楼中没有花姐的身影。
径直上了二楼,来到花姐住处。
敲了敲门,没有回应,这不符合常理。
于是我摸了摸腰间的匕首,一把将门推开。
入目是满屋狼藉,窗户大开,有凉风灌进来,酒壶歪在桌上,花姐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我走上前推了推花姐,没反应,下意识用食指探了她的鼻息。
还好,只是睡着了。
我从她榻上拿了件外套,盖在花姐身上,准备离去。
忽然花姐抓住我的胳膊,嘴里不断叫着一个名字,好像是:「阿零。」
想必是她的心上人。
花姐从前是官宦家小姐,她爹因站错队被查出贪墨,男的被流放,女的被充作军妓。
家中姊妹皆在途中被虐死,唯有花姐活了下来。
那天我带着蔷薇去寻找番种,在路上遇到,想办法救了花姐。
从此她便替我管理万音楼,成了万音楼的老板娘。
权柄之下,其实谁都是可怜人。
我将她的手轻轻放在桌上,她手一甩,从她的袖袋中掉出一根桃木簪。
这东西我觉得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由于花姐醉了,我就只能自己去打探唐燕的动向。
回到府,我让蔷薇带着新买的胭脂去了昙花阁,唐燕的丫鬟们在门口堵着不让进,说是唐燕身体不适已经休息。
我也没多说,只是留下胭脂带着蔷薇离去。
唐燕应该是没在。
可已经过了这么久,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回去的路上,有丫鬟通传说父亲找我。
我便又去了书房。
书房内,父亲背对着门,面对着墙上的一幅山河美景图。
听到我推门的声音,他头也不回:「来了。」
虽然他背对着我,我还是规规矩矩行了礼。
「女儿给父亲请安。」
他慢慢转过身,脸上带着微笑,可能是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这笑容看得我十分不适。
「我们昭明长大了。」
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我害羞地低下头,脑海却不断在思考。
见我不说话,他举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昭明可有因为父亲近来偏爱燕儿而不悦。」
你爱偏爱谁就偏爱谁。
这老头心里,所有人都是为了唐家权势而奔走的棋子,所以我并未对他有对父亲的那种依恋和情感。
「妹妹小时候在外,如今父亲接她回来也是为了唐家好,昭明懂分寸。」
父亲眼角抽了抽,可能觉得我如此大胆将他刻意接唐燕回家说出来。
是的,唐燕归唐府,从来都不是意外,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意外。
14
唐燕换了芯子强势归来。
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变得聪明,从一个不祥之女变为可利用的棋子。
其实不然,唐家到我父亲这一代,已经是五朝世家。
说唐家盘根错节、根深蒂固那是必然的,可哪个当权者能忍受一个世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扎根扎深。
若说唐家老祖宗是大凤开国皇帝的好兄弟,为他开疆扩土,他可不疑唐家忠心,可这情分经过四代早已被京城的风吹散了。
君臣佳话,不过是一场笑话,大家都心思各异。
父亲向来是个有野心的,他不会像爷爷那样送女儿进宫当个贵妃。
他想要的是从龙之功以及保证皇孙是唐家血脉。
这事儿看起来很容易,我嫁给凤承运就好。
可问题是,凤承运实在扶不起来,这样的人看似好拿捏,混不吝起来会坏大事。
与其提着脑袋将赌注押在凤承运身上,不如将宝押在其他皇子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接唐燕回来,如果无法完美退婚,那么出嫁那天花轿里的新娘也不会是我。
一旦事发,大可是庶女嫡女之争之类的说辞。
他做了这么多倒也不是疼爱于我,不过是我还有更大的用处,他要扶我当皇后,生下属于唐家的皇子,他好一手掌控。
这盘棋唯一的变数是唐燕不再是唐燕。
棋局有意思了。
从父亲书房出来,我琢磨了很久他说的话。
他说:「不要和唐燕去争,眼界放大,你是天命之女。」
所谓的天命之女是当皇后,可我现在与五皇子有婚约,怎么看赢面都不大。
他这是什么意思?
刚回到院子,蔷薇给了我一张纸条。
是花姐递来的。
她说查到了唐燕在万音楼后面的巷子买了座四进的宅子,里面住着不少能工巧匠,由于四周有暗哨,她无法靠近。
晚上,我换了夜行衣,摸到花姐说的那个宅子。
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硫磺味儿。
正想靠近,忽然听到一声:「谁在那?」
我连忙拔腿就跑,身后的脚步声紧跟而来,听起来有五六人之多。
由于这条巷子我并不熟悉,很快跑到了死胡同,眼见几个护院越来越近。
忽然身旁的门开了,把我拉了进去。
15
「四皇子?」
我震惊地看着救我的人,任我怎么想也想不到凤承丘会出现在这里,更何况救我。
他拉着我进了里屋,屋内有三男一女坐在桌前喝酒吃菜,看凤承丘带我进来,纷纷笑着打招呼。
那名身着粗布短打的女人十分干练,她放下正在喝的酒碗笑道:「玉面郎君还是如此怜香惜玉。」
其他男人哈哈大笑。
这几人做派一看就是行走江湖之人。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倒是那女人豪爽一笑,拉着我的手:「妹子别怕,我就是同你开个玩笑。」
我笑着叫了声「姐姐」,脑子却在想玉面郎君。
凤承丘竟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郎君。
要知道各个话本、茶馆都有玉面郎君的故事,故事中的他不知何处而来,一手桃木簪百发百中,可百步取人性命。
因他生得好看,又好打抱不平,淡泊名利,所以得了个「玉面郎君」的花名。
我仔细看凤承丘,他抬眼和我对视,终究是我败下阵来。
尴尬道:「多谢四皇子相救。」
他摆摆手:「叫我阿零就好。」
阿零?
是花姐喝醉时喊的那个阿零吗?
因为不知是敌是友,所以当他们问我为何深夜一个人跑到这里时。
我胡诌:「我那庶妹唐燕被人掳走,我只能悄悄跟上,想要回家搬救兵。」
也不管他们是否相信。
凤承丘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
那个女子眸子一转,朝我开口:「唐燕是你妹妹?那么你就是唐家大小姐?」
我点点头。
刚点完头,那女子就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抵在我的脖子上。
「柳芙你干什么?」
凤承丘怒喝。
柳芙不解地看着凤承丘:「她是唐家人,是杀你母亲的凶手。」
凤承丘拿下我脖子上的软剑,摇摇头:「柳芙,她是无辜的,这件事目前还有很多疑点。」
柳芙听了凤承丘的话,但是脸色不是很好。
我识趣地告辞。
目前已经确定了唐燕在这里应该是要制造手枪、大炮之类的东西。
也知道凤承丘并不是唐燕的同伙,他回宫应该是想查找他母亲死亡的真相。
所有人都好似有着一个又一个的秘密,不用想也知道这些秘密都与欲望挂钩。
唐燕要颠覆唐家,要我们死,那我就不能坐以待毙,我得想想这棋怎么下。
16
时值秋猎。
皇帝龙兴大发,为了显示自己老当益壮竟要亲自狩猎。
皇家的猎场都是经过底下人悉心打理,四周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护卫。
一只鹿从丛林中窜出,皇上狠狠甩了马鞭跟了上去。
众人纷纷快马加鞭赶上。
二皇子不善骑马,怕他尴尬五皇子便陪着他在众人身后齐头并进。
以皇上为首,三皇子和四皇子紧跟其后,扬长而去,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忽然一声惊呼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唐燕被一个婢女洒了一身酒水,只能被这个婢女带下去更衣。
看到婢女的脸,我不由心揪了一下,是柳芙。
她是跟着四皇子凤承丘的,难道凤承丘有动作?
唐燕更衣还未回来,狩猎那边出了问题,皇上遇刺了。
好在三皇子手快,手刃了刺客。
几人回来时,士兵抬着刺客的尸体。
皇上沉着脸,令人在刺客身上搜索,很快在刺客肩膀处发现一朵桃花的刺青。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声了。
众所周知四皇子回宫前曾在桃花寺山下的农户中住过很长时间,也是出了名的爱桃花,所以当凤承丘回宫后,皇上允许没有根基的他养一支暗卫。
说是暗卫其实和明卫一般无二,因为这支暗卫共有五人,每人都身手了得,并以肩头桃花闻名。
皇上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向凤承丘。
倒是凤承运率先打破寂静,他站了出来,指着凤承丘义愤填膺:「四弟,你怎可受人挑唆来谋逆?自你回宫,父皇对你处处关心,如今你却恩将仇报,做下这等不孝不义之事!」
凤承丘不卑不亢,站在原地,只说了句:「我没做过。」
「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要如何抵赖?」凤承运道。
凤承丘没理他,蹲下身子,手在刺客脸上摸来摸去。
没有异样。
他蹲在地上思考,凤承道皱了皱眉:「三弟,事情未明了,先不要将话说得这么笃定。」
凤承道说完转身跪在皇上身前:「父皇,四弟自从回来后一直淡泊名利,对兄长恭敬,对弟弟友爱,儿臣相信四弟的为人,还请父皇彻查,为四弟洗清冤屈。」
良久,皇上开口。
「来人!将四皇子收监,此事由承道与承运一同彻查,三天后给朕一个结果。」
此时唐燕已经换好了衣服,我紧紧盯着她身后的柳芙,看到她的手伸到腰际,我按住了她的手。
柳芙惊讶地看着我,我轻轻摇了摇头,她把手放了下去。
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可她一个女子如何突破重围救出凤承丘,或许对他们来说死而后已,可人活着才能有所谋,凤承丘救过我一命,我帮他一次。
本已尘埃落定,唐燕站了出来。
「皇上,臣女认为让二皇子、三皇子去调查四皇子此事不妥。」
「哦?有何不妥?」皇上眯了眯眼,天子的威严令人胆战心惊。
唐燕毫无惧色地指着二皇子:「若二皇子与四皇子有所筹谋,那岂不是三皇子十分危险?」
「何出此言?承丘不是你昔日好友,你不也与他有旧?」二皇子面色不改,一脸温和,仿佛他说的只是事实。
唐燕挺挺胸:「就因为我与他曾是昔日旧友,所以我更不会对他有所偏颇。」
所有人都不知道唐燕要干什么,她太跳脱了。
「臣女有证据,二皇子与贪官陈正方有牵连,他与陈家嫡女陈芳之有来往,而陈芳之与四皇子有私情。」
她的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众人目瞪口呆,包括我。
陈芳之是花姐的真实名讳。
只是我不理解,唐燕这个疯子逮一个咬一个是图什么?
不对,她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将皇家这潭水搅浑,这样凤承运才会有机会。
「查!」皇上看着我父亲只吐出一个字,转身回宫。
17
等我再去万音楼时,万音楼被贴上了封条。
看来蔷薇的消息还是传慢了。
回府的路上我的马车在小巷被人拦住,车夫被打晕,只剩下蔷薇护在我身前。
帘子被掀起,柳芙跳了上来,一把软剑再次架在我的脖子上。
……
怎么就不能好好说,非得吓唬人。
我冷静地推开她的软剑,往软垫上一靠:「柳姐姐这又是作何?」
她装作凶狠的样子:「你们唐家害得他还不够惨吗?母妃惨死,从小流落民间,如今他刚好一点又要让他死,你们好毒的心!」
我亲自在车中的小几上斟了一杯茶,递给她。
这可是上好的白露茶。
柳芙看着热气腾腾的茶,不敢伸手接。
我自饮一杯,向她展示已经饮尽的杯子,她方接过一口喝下。
「柳姐姐觉得这茶怎么样?」
「我不懂茶。」
「那我为柳姐姐解惑,这茶名为白露。」
「白露?节气?」
「是的。」
「这和你们唐家恶毒有什么关系?」
「那茶和节气有什么关系?」
她语塞。
「我的意思是,很多事不能只听,要去查才能看见我们看不到的真相。这世界大大小小的秘密太多,人说的谎话也太多,可我们不能光听,要去查要去判断。」
「你的意思是唐家没有谋害郎君?」
「我不知道,可我问心无愧。」
「我信你一次。」
柳芙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久,留下这句话,欲要跳下马车离去。
我拉住她的手,塞给她一个包袱:「柳姐姐,若你在牢狱中见到四皇子,可否帮我去看看陈芳之,并将这个交给她。」
「你认识陈芳之?」她惊讶地回头。
「嗯,朋友。」我点点头。
三天一晃而过,即使是我也无法见到花姐,不过这不妨碍我从父亲处得到这件事的消息。
明天花姐就要被审,晚上我溜进父亲的书房,翻看他找到的证据册子,忽然听到脚步声。
我环顾四周没有可藏身之地,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不小心碰掉了父亲常看的那幅山河图。
山河图后面的墙壁,有个地方被割据出一个巴掌大的独立方块。
我伸手发现其是松动的,稍稍用力,方块凹陷下去,身侧的书架慢慢打开。
快速恢复好山河图,我闪身进到密室之中,密室中没有点灯却不黑,因为遍地摆满了装着黄金珠宝的大箱子,数万颗夜明珠将密室照得密室如同白昼。
听见他们进来,我将耳朵贴在墙上。
一墙之隔,我听见父亲怒喝声:「要不是你擅作主张,唐家如何陷入这两难的境地?」
唐燕解释:「父亲莫急,听女儿解释。」
父亲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此次将三个皇子都拉下水,一旦三皇子获胜,那么二皇子和四皇子将与皇位无缘,一旦三皇子登上宝座,一切还不是父亲您说了算?」
唐燕迅速帮父亲分析,可父亲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所轻松。
低沉着声音问她:「三皇子一旦继位,你可是皇后,难道不心动?」
「当皇后哪有当公主潇洒,再说父亲您捏着女儿的投名状,一旦女儿有不轨之心,整个京城您一声令下就能夷为平地,女儿为何要冒这个风险?」
「四皇子曾帮过你,你为何拉他下水?」
「女儿只是救过四皇子一次,他报我一次恩,我们之间就两清了。至于拉他下水女儿也不想,可他发现了火铳的秘密,女儿也是不得已。」
唐燕语气有几分低落。
可我觉得她很聪明,她知道父亲多疑,所以要彰显自己重感情,来打消父亲的这份怀疑。
听完他们的对话,我的思路一下就清晰了起来,唐燕以火铳作为投名状让父亲成为她的棋子,而她利用父亲的野心帮助三皇子夺得皇位,不得不说真是一对好父女。
想到母亲之前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再加上密室中堆积的黄金珠宝,我不禁头疼。
一个两个都有篡位的野心,我若想要保住母亲和前儿只能作出反击。
不过当务之急是去救花姐。
18
这三天内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四皇子谋害皇上之事儿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
尤其二皇子还和此事有了牵连,百姓纷纷游街为二皇子说情,大喊他是无辜的。
不得已,此番家丑只能在众人面前公审。
皇上坐在上方,由我父亲主审,皇上脸黑得像锅底,父亲则战战兢兢。
女眷不宜出门,所以我和蔷薇换了男装,混在百姓中。
只见花姐被带上了,除了神容憔悴了点,倒也衣着干净,没有被用私刑的痕迹。
我刚放下心来,就看到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被请上来。
心瞬间就悬到了嗓子眼。
二皇子、四皇子与花姐一般,皆服饰干净,红光满面,只有三皇子衣着褴褛,头发散乱。
原本叫嚣着的百姓,看到这场面也说不出话来。
谁都知道进监狱一趟,不死也要脱层皮,可如今只有三皇子脱了层皮,这事儿坏了。
果然,三皇子一上来就跪在地上冲着皇上哭诉:
「父皇救命,他们……他们要杀死儿臣,他们给儿臣上私刑。」
凤承运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毫无皇子的形象,也正是这样,皇上的脸色更黑了。
父亲拍了惊堂木。
「三皇子少安毋躁,有皇上和臣在定不会让诸位皇子受委屈,只是如今先将刺客之事判个水落石出。」
说完他再次拍了下惊堂木,点了花姐的名字。
「陈芳之,你可识得这三人。」
花姐跪在堂下,头也不回:「草民不识,也不识陈芳之。」
凤承丘听到花姐这般说,脸上是难掩的悲伤。
三皇子插嘴:「他们之间有奸情,她为了凤承丘摆脱罪名,当然有所包庇。」
花姐回头,身上没有在万音楼的妩媚,反而一身清贵,她看着凤承丘道:「我与您三位皆不相识,只是这位公子苦苦相逼,非要我识得那位公子可是安得什么心?我一个做皮肉生意的女子巴不得多认识几位贵人,又怎么包庇哪位呢?不过您也知道,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若您多给我点银钱,我可顺着您说。」
凤承运被花姐怼得哑口无言。
二皇子咳嗽了两声,缓慢道:「我只是敬佩四弟的风骨,如今也成了有所图谋,三弟可是要将我和四弟一起害死才好圆了你那些小心思。」
凤承道话说得很慢,每个字眼却都让凤承运额头冒汗。
他连忙磕头:「儿臣绝无谋逆之心,儿臣天资愚钝从未妄想过其他,可如今四弟的暗卫刺杀父皇人赃并获,甚至还倒打一耙,儿臣冤枉啊。」
皇上没说话,父亲只能继续。
倒是四皇子开了口:「唐大人,可否将刺客的尸体抬上来。」
父亲点点头,有人将刺客的尸体抬上来,跟在尸体边的是一名仵作。
仵作跪在地上:「回大人、皇上,经过草民验尸,刺客所中的刀伤并不致命,之所以死亡是因为毒发身亡。」
父亲命人去几位皇子住所搜查,结果在凤承丘的府邸找到了半瓶七花毒。
凤承丘住所中的一个婢女捧着七花毒而来,扑在刺客的尸体上大哭:「你怎么这么傻啊。」
「堂下何人?」父亲问。
那婢女跪坐起来,满脸泪水:「贱婢是三皇子送给四皇子的婢女白果。」
19
「你与这反贼是何关系?」
「阿火是婢女心仪之人。前几日三皇子找到婢女,以婢女性命要挟阿火去做大逆不道之事儿,阿火为保我性命,也为了对得住四皇子,于是饮下这七花毒。」
她哭得情真意切,令看着之人无不动容。
只是我却不信,这七花毒乃是七种奇花所制,寻常婢女怎会有如此名贵的毒药。
想通其中关窍,我让蔷薇悄摸去给柳芙传话。
「你的意思是三皇子才是幕后之人?」
白果点点头。
三皇子闻言又大呼冤枉:「父皇,即使儿臣资质愚钝也知道,害死四弟也轮不到我啊,我怎么会做这么傻的事儿。」
凤承运说得不无道理。
经过白果提供的线索,又在三皇子处揪出传话之人与制七花毒的花茎。
人证物证俱全,真相大白。
父亲为难地看向皇上,皇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父亲刚想下判词,唐燕闯到堂上。
她的身后带着一对老奴,白果看见那二人神情激动。
「唐大人、皇上,这二人是白果的老子娘,臣女刚从四皇子的庄子处找到被囚禁的二人。」
白果看到二人,扑过来,一家人相拥着哭泣。
父亲拍了惊堂木,堂下才肃静起来。
此时的白果猛然磕头:「大人,贱奴刚刚撒了谎,是四皇子让奴婢嫁祸三皇子,不然……不然就要了奴老子娘的命,那万音楼的花姐就是四皇子的相好,是曾经的陈芳之,奴在四皇子书房见过她的画像。」
一时间,两极反转。
皇上睁开眼看了看凤承丘再看了看凤承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皇子可认罪。」
凤承丘看了看花姐的背影,沉默良久:「儿臣认罪,儿臣确实与陈芳之有旧,当年儿臣母妃被害,被人丢到民间,是陈家救了儿臣,之后遇到师父才开始四处云游。只是陈芳之早已死了,儿臣与万音楼老板确不相识。还请父皇放过二皇兄与万音楼老板,儿臣不想牵连无辜之人。」
凤承丘主动认罪,案件到这里也到了头。
「来人,将四皇子打入天牢,二皇子无罪释放,万音楼花姐暂时收押,等查明其身份再做处理。」
本已散场。
忽然衙门口涌来大批人,个个手拿武器,有刀有剑。
柳芙跟在一个中年男子身侧大喊:「慢着!」
看到这么多人,御林军立刻将皇上团团护住。
父亲又坐了回去:「来者何人。」
中年男子将剑别到腰侧:「我是御剑山庄庄主柳重义,今日听闻玉面郎君有难前来报恩,身后的兄弟都是各大门派受过玉面郎君恩惠的人。」
「玉面郎君?」皇上轻轻开口。
凤承丘朝着众人拱拱手:「诸位,阿零在此谢过了,如今是阿零的家事儿,各位还是快些散了吧。」
柳重义声音有些粗:「郎君莫怕,若你菩萨一般的人也蒙受不白之冤,这世间还有何公平可言。我老柳虽是个老粗,可也知道是谁救了边疆军士、谁救了苦难百姓、谁救了落难之人,今日如若郎君尚且不能于世间存活,他日大雪崩塌之时,每个人都无法幸免。
「兄弟们、乡亲们,今日受冤的不是什么皇家之人,而是救苦救难的玉面郎君,大家摸摸良心谁家没受过郎君的恩,如此淡泊名利的善人,会为了所谓的权力弑父吗?」
柳重义喊完,百姓骚动,纷纷大呼:「放了郎君,放了郎君!」
谁也没想到守卫森严的京城涌入大批江湖莽汉,人民被煽动起来。
皇上看了看这些江湖人士,在估量自己能否安全。
良久他沉声开口:「承丘心善,必不可能做下此等之事,承运虽钝却孝,此事到此为止吧。」
皇上下了口令便叫凤承丘离开。
凤承丘离开时看了花姐一眼,柳重义顺着他的目光,扶起花姐:「花儿,父亲终于找到你了。」
柳芙看了人群中的我一眼,我带着才回来的蔷薇在人群中溜走。
是我让蔷薇去找柳芙,一来给皇上施压,二来给花姐一个可以见人的身份。
我猜得果然没错,父亲和唐燕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就是为了置凤承丘于死地,根本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机会。
原因嘛,很简单,凤承丘发现了他们火铳的秘密。
而他们用花姐身份捏住了凤承丘的七寸,他不得不认罪保全花姐。
今日虽然曝光了凤承丘的江湖身份,成了皇帝忌惮的皇子,可有利有弊,日后动他就得想想凤承丘身后的江湖势力。
总之,命在,一切都还有机会。
20
江湖上的玉面郎君竟是大凤国四皇子一事儿被传得沸沸扬扬。
茶馆中的说书先生不断说起玉面郎君的事迹。
一时间,凤承丘在百姓中的威望高过了二皇子。
我坐在我的小院秋千上喝着茶看着书,这位玉面郎君从屋檐上跃下。
「蔷薇给四皇子上茶。」
蔷薇端上新斟的茶水,恭敬地递给凤承丘。
「唐小姐,芳之在哪?我寻她不见。」
「四皇子莫急,先喝口茶,再听我新觅的这首词如何。」
凤承丘僵硬地喝了茶,站在秋千架之下,听我徐徐念词: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他脸上神情一滞:「这是芳之教与你的?」
我将书卷抛到身后,书散开,露出里面的游记插图。
十分嚣张道:「四皇子此话怎讲,此词是我自创。」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十分笃定:「唐小姐到底所欲何为?」
蔷薇退下,关上了院门,亲自守在门口。
「臣女还想问四皇子究竟所欲何为?这首词若是唐燕所作我倒也能想得通,可四皇子教花姐时,应当还不识得唐燕吧。四皇子究竟是谁?」
凤承丘的手摸到腰间,一枚桃花簪落入他的手心,他想对我出手。
「阿零!」
花姐从我房中出来,凤承丘显然没想到花姐突然出现,又将桃花簪默默放入了腰间。
男女主登场,我坐回秋千当个背景板。
凤承丘想上前拉花姐的手,花姐后退两步,眼中是无奈和质疑。
「阿零,昭明说得对,你究竟是何人?」
「芳之,你相信我,我对你从没有恶意。」
「可你终是骗了我不是吗?」
凤承丘沉默,嘴唇翕动,也只是叫了句:「芳之。」
「陈芳之早死了,死在了被凌辱的那天。」
我适时插嘴:「四皇子若真心对花姐好,那就请坦白吧,毕竟谁也不愿心上人有事儿瞒着自己。可能在你们男子心中女子只用相夫教子或红袖添香,可哪知女子也有自己的思想和抱负,也会同男子一般想要为心上人分忧,不比男子懦弱半分。」
凤承丘看着花姐落泪的脸庞,轻轻为她擦去泪珠。
「我母妃死后,我被一个宫女带到了民间,后来宫女被追杀,我命大成了乞儿。当时寒冬腊月要不到吃食,遇见了我师父,他救了我教我武功和诗词,这首《一剪梅》就是他所教。只是他老人家生性洒脱,经常不知所终,他也让我多去民间充作各种身份,体验人生百态。入陈府时我是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小厮,连我也没想到遇见了芳之。原本我想等师父回来我就让师父替我上门提亲。结果有江湖上的兄弟告诉我有人要灭陈府,我急得去查找证据,谁料证据找到时,陈家已经没了。」
花姐听完上前捏住凤承丘的手:「是谁要害我陈家,我父亲一生勤勤恳恳、两袖清风,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当真是世道不公。」
「她,你斗不过,不过我会帮你报仇,这次回来就是要为你报仇。」
凤承丘给我递了眼色,我知道他想让我劝花姐。
作为四皇子他都说那人不好斗,怕是真有些棘手。
如此我也理解了凤承丘给我的矛盾感,之前先以为他是唐燕的人,结果他会当街替万音楼的姑娘教训王家,后来以为他是二皇子的人,可他又明明对权力并不热衷。
现在都说得通了,他不是矛盾,而是心中有大义,有血性。
21
「四皇子直说,我相信花姐不是那冲动之人,总要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
凤承丘纠结片刻,开了口:「是皇后!」
「那为何二皇子要帮你?」
「他不是帮我,他是要我替他去斗三皇子,然后再除掉我。至于三皇子要置我于死地不过是因为我发现了他和唐家的秘密。」
说到唐家时,他看了我一眼。
「放心吧,唐家是唐家我是我。」
和凤承丘合谋了很久,他方才悄然离去。
毕竟单打独斗,要保全母亲和前儿还是有些危险,多一个盟友多一份保障。
隔了两日,姑母召我与唐燕进宫。
看着唐燕与姑母热热闹闹,仿佛亲生母女,我喝着茶,看她们亲热。
要么说后宫中的女人都如戏子,当初唐燕初进宫时,姑母对唐燕还不屑一顾,如今倒是亲亲热热。
果然一个人的价值决定了他人的脸色。
姑母对着我们二人:「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这次运儿受了委屈,就是吃了后院没人打理的亏。」
唐燕害羞得红了脸:「姑母,你说什么呢?姐姐还没嫁,我怎么能先嫁。」
姑母拍了拍唐燕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嫁人这种事我不急,唐燕也不急,姑母急。
如今唐燕的铺子酒楼遍布京城,可谓是财神爷,钱可是好东西,毕竟拉拢人心少不得这东西。
回府后我和母亲说起这事儿,母亲啐了口:「她唐云柔真是黑了良心,为了娶唐燕,逼着我女儿先嫁,那五皇子才多大。」
父亲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母亲安心,五皇子虽小,却心思单纯,未必不是好事。」
父亲点点头。
云贵妃行动很快,没几日圣旨便下来,一个月后我与唐燕一块出嫁。
我的嫁妆是母亲早就备好的,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断给我加东西,生怕我嫁出去受了委屈。
倒是柔姨娘三天两头前来哭闹,说主母不能厚此薄彼,都是唐家女儿嫁入皇家,怎能让唐燕受了委屈。
先不说唐燕赚的钱都在预谋造反,就说我的嫁妆都是母亲的嫁妆和铺子出的,柔姨娘想要空手套白狼着实让人不舒坦。
父亲被柔姨娘哭得烦了,让母亲一视同仁。
母亲气得缩减了后院所有的开支,以至于父亲上朝时的靴子都是前几年的旧款。
被同僚嘲笑后,父亲回来冲着母亲发了脾气:「无知妇人!」
母亲难得与他斗了嘴:「我是无知,那你可知唐家每日花销是多少?旁支又欠了我们多少?唐家庄子出息又是多少?你为了清净,倒是把我的嫁妆赔进去,真是个铁面无私的老爷。」
父亲也知他没理,却因母亲与他斗气折了他的面子,便日日宿在柔姨娘那。
母亲倒也乐得清闲,反正父亲不敢休她。
最近帮母亲给唐燕置办嫁妆时,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南方旱灾,导致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
唐燕因提前囤了大量粮食,以凤承运名义捐给百姓,一时间二人名声在民间极好。
皇上大喜,封唐燕为和平县主。
一时间姑母、凤承运、柔姨娘等人喜气洋洋。
我其实也喜气洋洋,因为等新婚之日有大事发生,很是期待。
22
临近婚期,唐燕忙得在府中不见人影。
她在帮着凤承运筹谋着造反。
而我父亲对此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在等唐燕帮他实现大计。
当然我也很忙,我借着和母亲筹办嫁妆的工夫,将母亲这么多年经营的嫁妆铺子资金转移到柳花名下,也就是花姐。
转移完后我才发现三代世家唐家竟是个空壳,全仰仗母亲的嫁妆苦苦支撑。
难为她了。
不过唐家亏空也在我意料之中,唐家家大业大,族人不知多少,个个都要从父亲手中获得好处,这种结果看似不可能,却是很多世家的通病。
而父亲在军营中安插人手,也需要大笔的钱财。
母亲得知我将铺子银钱转到柳花名下,并未多问,只是明显看着她脸上轻松了不少。
一个生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年代的贵女,得知夫君谋反,一家人性命朝不保夕,任谁也无法安眠。
转完最后一批庄子,母亲脸上露出笑意,盯着我:「你比为娘聪慧,得女如此,娘死也能瞑目了。」
「娘,你说什么呢?您这样好的母亲,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母亲被我说得眸中挂了泪花:「什么长命百岁,娘不稀罕,娘只要你和前儿能永远平安。」
我也被母亲说得鼻酸,拉着她衣袖撒娇:「娘何必说这些伤女儿心的话,便是前儿听到也要责怪娘的。」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母亲口中砸在我心头。
「昭明,你且记好,无论你父亲成与不成,你都不要蹚这趟浑水,拿着母亲留给你和前儿的银钱隐姓埋名。若前儿……若他被卷入,你大可不必护着他,自己能逃便逃,娘不会怪你。前儿是唐家唯一的血脉,想必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是所有人的眼中钉,他身为男子自当顶天立地,而不是在你我的保护下安然成长,若他有本事,你日后会过得容易,若他没本事,也是他的命罢。」
母亲难得说出这么长一串话,如果不是像说遗言一般,我会很开心在她心中我比前儿更重要。
可此刻,说这些都尚早,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我给母亲擦掉泪珠:「母亲,我们一家三口一定会整整齐齐地在一起,谁都不会有事儿。」
母亲还欲说什么,父亲来了,打断了我们的话头。
他来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柔姨娘有喜了。
第二件是最近突厥来犯,皇上派王将军前去,王将军以缺少副将为由点名要唐前前去。
23
柔姨娘有喜,对我母亲造不成威胁,可她在前儿要出征之际有喜就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我知道前儿迟早都要去前线的,因为唐家暗地里对他的定位就是掌握军权,无论他人进言还是皇上想要绝了唐家的后路,都会让前儿参军。
只是,刀剑无眼,前儿若大胜归来,手握兵权,唐家得了那个位子后,父亲怎会对前儿不忌惮,若前儿死在暗算中,柔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唐家唯一的命脉。
一切都好似一张大网,朝着我们扑来。
我没有金手指,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前儿是在我和唐燕出嫁前三天上的战场。
临走前他和我于母亲房间告别,母亲一遍遍抚摸他的脸庞,似乎下了狠心,咬牙切齿道:「前儿,若有性命之忧不要顾虑唐家和我,名声什么都是身外之物,母亲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能平平安安,你可知晓?」
前儿点点头,小小的脸上有着几分期待和意气风发。
这么大的小孩再沉稳也是小孩,看得出来他对建功立业志在必得。
我还似以往那样捏了捏他的脸:「前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姐姐还等你回来保护姐姐。」
「姐姐,我一定不会让你和母亲被人欺负了去的。」
前儿越懂事,我和母亲泪珠子掉得越多。
想了想,我让蔷薇回我房拿了个包袱,递给前儿,小心嘱咐:「若遇到生命危险,此物可保你平安,不过切记此物不能遇水。」
前儿接过包袱,想要打开,我按住他的手:「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拿出来,也不可让旁人知晓。」
前儿乖巧地点点头,母亲好奇地问我包袱中到底是何物,我用帕子擦去母亲脸上的泪珠。
「母亲莫要哭了,包袱中是我去寺庙中给前儿求的平安符,万一遇水湿了不灵了怎么办?」
母亲恍然大悟:「你有心了。」
随即转头对着前儿交代:「这世间对你最好的就是你姐姐,无论你何种情况都莫要忘记你姐姐。任何时候都可将后背交与她。」
「肯定不会忘了姐姐,我姐姐是天下最好的姐姐。」
前儿一句话逗笑了我,气氛瞬间欢快了些许。
前儿出征第一夜,母亲房间的灯火亮了一夜。
第二日我去给母亲请安,她眼底一片青黑,却还不断对着我的嫁妆单子。
一遍遍叮嘱我嫁入皇家,仍旧是她的女儿,唐家永远是我的依靠。
相比母亲的慈母之心,父亲近日不见踪影,总是在书房一待就是一天。
唐燕似乎也不在意自己的婚礼,每日出府前往那个四进的院子研究火铳。
所以一时间倒显得有些可笑,外面人都纷纷前来贺喜,唐家反而没一人对婚事在意。
唐燕研究火铳已经有段时日,可是仍旧没有火铳成功的消息传出,我一躺在榻上看着话本想着若她穿越前是文科女,这岂不是浪费了这次穿越。
想着想着我就笑出了声,蔷薇在一旁为我轻轻打着扇。
24
离成亲还有一天。
万音楼被选中进宫献艺,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当即带了蔷薇去了万音楼。
昔日里热闹的万音楼如今没有人影,姑娘们都在自己的屋子中休息。
花姐见我来,拿出一叠地契和房契交给我:「大小姐,莫要劝我,我知道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他病了,这病来得突兀,我放心不下。」
见她去意已决,我能做的唯有随她进宫保护她。
花姐走后不到一刻钟我也进了宫,先去拜见了皇后,她拉着我的手亲昵地让人给我上了茶,亲切问话。
「明日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就是可惜没能做我儿媳,竟让灵儿捡了宝。」
说着她褪下手上的暖玉镯子,亲自戴到我手上。
我笑着谢恩:「皇后娘娘对臣女的好,臣女都铭记于心,哪里还敢有非分之想。」
「你这孩子,总是如此妄自菲薄。」
「臣女资质平平,可不敢在娘娘面前不知天高地厚。」
皇后笑着点了点我的眉心,我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的花姐,轻轻蹙眉:「这是哪位大人的千金,看着有几分眼熟,吃了什么豹子胆敢来惹娘娘不快?」
「阿如带她去宫乐坊,让她准备准备今晚的舞蹈。」
皇后娘娘身旁的贴身丫鬟带着花姐去了宫乐坊,然后皇后娘娘叹了口气:「近来皇上不知怎么迷上了乐舞,云贵妃便在民间找了这女子前来献舞。」
皇后和云贵妃皆非善类,皇后尤其。
无论她递给我这个消息的目的是什么,我都无法不去云贵妃处确认。
去往云清宫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
皇后的终极目标无非是让凤承道上位,所以子女双全且有唐家作为依靠的云贵妃是头号大敌人,如果能让唐家和她离心再好不过。
可云贵妃为什么要对花姐下手?
到了云清宫,看见和云贵妃说说笑笑的唐燕我懂了。
云贵妃有了唐燕这个儿媳整个人容光焕发。
「昭明可是好久不来姑母这里了?」
她拉着唐燕的手,瞥向我。
我佯装娇羞低下头:「昭明近日在家中待嫁,母亲不让抛头露面。」
唐燕冷哼一声:「要么说姐姐是大家闺秀,母亲可从未这般用心教导我。」
「好了好了,你们两姐妹来姑母宫里了还拌嘴。」
云贵妃说完拍了拍唐燕的手:「嫁给运儿早日生个孩子,姑母绝不会让他欺负了你去。」
「燕儿只要和三皇子在一起就知足了。」
「好孩子。」
云贵妃欣慰地对唐燕夸个不停,我心下觉得好笑,两个利益都未捆绑在一起的人哪来的真情。
如果不是凤承丘告诉花姐云贵妃已经为凤承运挑了吴家的嫡女做王妃,我还真信了她的鬼话。
回府的路上我是和唐燕一道的。
马车中,我们也没必要装着,我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你让姑母召陈芳之进宫的。」
「怎么,你对这个陈芳之这么关心,该不会她是你的人吧?」
她得意地摆弄着指甲。
「你就说是不是你做的?」
「是!」
25
当晚花姐献舞后就得了皇上青眼。
云贵妃捏着鼻子安排花姐侍寝,不过听说花姐一头撞到了墙上,才缓了下来。
花姐没有大碍只是需要静养。
这些消息是皇后派人告诉我的,她卖我个好,同时也说明她知道花姐是我的人,在她慈爱的笑容下无数情报都被她捏在掌心。
我让小敬子,也就是皇后派来的小太监回禀皇后我知道了。
蔷薇给小敬子塞了个荷包,小敬子连连摆手。
「唐小姐,给您送消息是奴才的荣幸,只是这次奴才觉得您不必蹚这趟浑水的好。」
我从蔷薇手中接过荷包,亲手递到小敬子手中:「为什么劝我?」
小敬子害羞地低下头,结结巴巴:「奴才……奴才觉得您是个好人。」
「好人?」
我算不上好人,也不算坏罢了,只是从小敬子手中救了一盆花,他便觉得我是好人。
「四皇子不算好人吗?如今还不是生死未明。」
小敬子四处看了看,俯身到我耳侧小声说:「四皇子只是被云贵妃下了三日醉,明日便好了,您不必去掺和。」
三日醉是番邦的一种秘药,人服用后会昏睡三日,只是这番邦的药姑母从哪里得来?
「三日醉?近日可有人去拜见姑母?」
小敬子指了指我。
顿时我心下了然,除了我和唐燕还有谁。
唐燕与番邦之间有生意往来,弄来点药易如反掌。
「你可否帮我带话给四皇子,就说一切都是水中月,安心赏月便好,莫要冲动。」
小敬子红着耳尖点点头,和前儿一样可爱,不知前儿如何了。
我笑着道了谢:「上次带回来的牡丹被我移栽到了前院,让蔷薇带你去看看。」
小敬子没再说什么,只是恭敬地给我行了个礼,便去看那牡丹。
上次带回来的牡丹,我觉得让它死了可惜,便请了花匠悉心照料,谁知它离开花盆后在院中开得异常灿烂。
第二日早早被人叫起,上妆。
整个唐家都异常忙碌,外面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我脱不开身去看唐燕,生怕她出什么幺蛾子。
指了蔷薇前去当探子。
妆上完了,盖上红盖头被人扶着朝父母拜别,唐燕也在我身侧,我看不清母亲的面容,可听到了她压低声音的抽噎。
作为臣妇她不敢哭,作为一个母亲因不舍女儿而低声抽噎,父亲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你们姐妹嫁入皇家,定要恪守妇德,切勿拈酸吃醋,要为皇家开枝散叶,谨记唐家对你们的培养。」
我和唐燕齐齐点头。
柔姨娘的语气是掩不住的喜悦:「燕儿嫁人了,定要好好服侍三皇子。」
唐燕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觉得有些奇怪,唐燕从不是少言寡语或者因为成亲而害羞的人,如今竟像据了嘴的葫芦。
欲上花轿,忽然一双有力的手握紧我。
「昭明姐姐,切莫担忧,一切有我。」
盖头挡着我的视线,只能靠着耳朵分辨来人是五皇子凤承灵。
耳边有人小声嘀咕:「五皇子竟亲自来接唐谢了。」
「他年岁小应当只是觉得好玩,不过也太不成体统了。」
「不成体统又如何,若有男子这般对我,我也嫁他。」
……
大凤皇子娶亲,都是一顶花轿抬到宫中或者皇子府中,预示皇家威严。凤承灵此举给足了我面子,让我心头流过一丝暖流。
花轿被抬起,蔷薇掀开帘子,压低声音告诉我唐燕不见踪影,上花轿的是丁香。
我示意她知道了,蔷薇跟在轿子侧,想了想我又交代她去给凤承丘带话,让他切莫冲动。
皇家娶亲本是清了路的,可就在刚出了集市,一伙武艺高强的山匪仿佛从天而降,劫了花轿。
劫匪将两个新娘盖头掀开,我装作一脸惊慌,丁香则十分平静,从丁香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我。
我握紧了袖中的金簪,以防不测。
结果那劫匪只是将我和丁香关在了一个庄子中,日夜看守,倒也没有过多为难。
除了不能出门一切都和以往没有区别。
我仔细观察着这个庄子,估摸是在京城边上,这群绑匪行为有素,应该是谁的私兵。
心下了然。
被关了不知道几天,这天送饭的下人送来了食盒,我在食盒中发现了一个「玲珑骰」。
当初唐燕以玲珑骰作为礼物送给安宁公主,这东西也在京城风靡起来。
我拿起玲珑骰,只见黑色的方块有略微浅色的斑驳,若不注意以为是把玩久了掉色而已。
连忙拼出黑色一面,所有斑驳连起来是一个「灵」字。
26
曾经教蔷薇玩玲珑骰时,我玩兴大发,在一侧绘上了一只鹰让蔷薇拼。
当时蔷薇委屈地看了我一眼:「小姐,这也太难了。」
「你仔细学着,日后若你嫁人,有了难处可用这法子给我递消息。」
没想到,如今唐燕带来这个世界的东西,反而救了我的命。
一个「灵」字说明蔷薇已经找到了凤承灵,他们已经知道我在这里。
果然到了晚上,凤承灵带着兵围了这个庄子,我和丁香皆被救了出去。
回到府中,父亲看我的神色怪怪的,略带嫌弃,我知他打的什么主意,第一次给他甩了脸色。
母亲未曾搭理他,将我带回房间,从上到下仔细看,好似我是泥捏的娃娃,要缺了胳膊腿儿似的。
还未与母亲说几句话,有人来传,凤承灵来寻我。
我不知我是嫁人了还是未嫁人,为难地看了母亲一眼,母亲点点头。
看来我这是算嫁了。
凤承灵一见到我就拉着我的手,上下看我,跟母亲刚刚的眼神一般。
我不好意思地抽出手,行了礼。
「五皇子。」
凤承灵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耳尖:「昭明姐姐,我是担心你。」
屏退了下人,我问他如今宫中局势。
他跟我细细讲了我被关的这十天,宫中发生的大事。
凤承丘因为皇帝要纳了花姐,带着柳重义等人直逼皇宫。
恰巧因为我和丁香被劫走,三皇子领着兵四处寻找,凤承丘这一出去直接成了瓮中之鳖。
当场被凤承运的手下射杀,一众为凤承丘出头的江湖人士也被一网打尽。
我不敢想那样风光霁月的公子怎就如此莽撞,死在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
见我皱眉,凤承灵抬手抚了抚我的眉头:「昭明姐姐,相信我,一定会保你一生无忧。」
我实在没心情在此刻听这些情话,我只想知道花姐如何了。
「五皇子,那柳花如今……」
我没敢问下去,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凤承灵噘着嘴:「昭明姐姐还在叫我五皇子,应当叫相公的,你不问我净问些旁的人,难道我在你心中还比不得旁的人?」
我沉了眼眸,凤承灵不情愿地又继续说:「好了,知道你心善,那柳花如今已经是宫中的柳答应了。」
什么?
难怪凤承丘拼上性命也要和皇上父子反目,这皇帝当真是……昏庸!
打发走凤承灵,我借口拜见云贵妃借机见了花姐。
她面容憔悴,整个人好似一碰就要碎掉,给人一种脆弱的美。
见我前来,她的泪如同断掉的珠子:「大小姐……」
此时也顾不得称呼问题,我用帕子擦了擦她的泪珠:「只要活着,才能报仇。」
花姐提起皇帝,眼里像淬了毒:「那老畜生,硬要我服侍,阿零他得知后竟被安上了谋反之名,那可是他亲儿子啊。
「若不是为了给我父亲和阿零报仇,我早想随他去了,哪能让柳芙陪着他走在孤独的路上呢。」
我听着花姐哭声逐渐变小,只是将她紧紧抱住。
花姐平静下来后,她忽就叹了口气:「我如今这般是真真没脸再去见他,柳芙为他而死,你帮我把他们葬在一起吧。」
27
我搬去了五皇子府。
唐燕同天搬去了三皇子府,却闹出了一桩事。
丁香因着替嫁之事儿,一头撞在了凤承运接唐燕时,丁香说自己清誉已毁,若唐燕不让她做个姨娘养着,自己也没了活头。
碍着外面才女、菩萨的名声,唐燕不得不替三皇子纳了丁香。
临走前唐燕对我说:「姐姐好手段。」
我笑笑:「比不得妹妹隔山打牛,运筹帷幄。」
她冷哼一声,叫人抬着丁香去了三皇子府。
丁香当姨娘确实是我撺掇的,不过她未必没这个心思。
被关在庄子中时。
丁香来到我房间,趾高气扬:「大小姐天资平平,何必非要和我家小姐争个高下?」
我二话不说扇了她一个巴掌:「我是唐家嫡女,你们小姐算什么东西,又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可能在唐燕那里人人平等听多了,滋生了她在这个位子她也可以的信心。
她回手扇了我一个巴掌:「我们小姐是要做皇后的,你一个唐家嫡女又算得了什么?」
我捂着脸:「就算你们小姐做了皇后,你觉得你一个嫁过一次的人能得到什么?」
「我们小姐定会好生待我,你莫要离间。」
「是不是离间,你心里清楚。」
丁香离去后再也没来我这里找过事儿,我就知道这事妥了,这世间的人性最深不可测,一旦给了她机会,那些曾经不敢想的欲望就会疯狂疯长。
唐燕想要借机除掉凤承丘,但是她动了花姐,我不会让她舒服。
嫁给凤承灵,他将府中中馈交给我:「姐姐,这是弟弟的诚意。」
我瞥了眼单子,瞪着眼问他:「什么时候对我动的心思?」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撒娇:「对姐姐怎么能叫动心思,我爱姐姐从始到终。」
我推开他:「没想到天真可爱的五皇子竟有如此心机。」
他又拉过我,紧紧拥住我:「姐姐别这么凶嘛,姐姐这般好天下的儿郎谁都配不上,我原想一切水到渠成再光明正大地求娶你,没想到三哥给了我机会。」
我被气笑了,凤承灵拉拉我的衣袖:「姐姐,我们还没洞房呢。」
那夜,他像一只饿极了的狼,将我一通撕咬。
一遍遍问我:「姐姐是不是我的了?」
我累得气喘吁吁,含糊不清地回应:「是你的。」
他不依不饶:「我是谁?」
「凤……凤承灵。」
嫁入五皇子府,我才知道凤承灵这小兔崽子比看着有钱多了,私下置办了不少势力和产业。
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个皇子。
自从三皇子和五皇子大婚两月,立太子的事儿又起了纷争。
一部分人认为占长占嫡的二皇子理应被立为太子,一部分人认为「深得民心」的三皇子可堪重任。
自从三皇子娶了唐燕,创意频出不穷,各种生意做得十分兴旺不说,还为各个灾区发放物资,一时间三皇子于民间声名大噪。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下朝后,凤承灵回府,带了我爱吃的馄饨,看着我吃得鲜香,他张了张嘴,示意我喂他。
我喂了他一个馄饨:「太子一位,你没想法?」
他咽下馄饨,辣得直吸溜:「先让他们争。」
「那你可要站二皇子?」
原本开心的他,眼神忽然变得凌厉,看吓着我,又温柔道:「姐姐,越是和善的人越歹毒。」
在我细问之下才知晓,凤承灵的母妃原是皇后娘娘的一个宫女,皇后娘娘为了固宠将她送给了皇上,在她生下凤承灵后也被皇后结束了生命。
原本皇后是不想留他的,奈何那时二皇子身子弱,皇后娘娘便养着凤承灵以备不时之需。
我抱着他,摸了摸他的头:「我会永远陪着你。」
凤承灵整理好情绪,拿起碗给我喂了馄饨,原本嗜辣的我忽然觉得口中泛酸,干呕了两声。
凤承灵急忙叫了太医来给我诊脉,太医细细感受着我的脉搏,良久脸上漾出喜气。
「恭喜五皇子,五皇子妃有喜了。」
凤承灵愣在原地,嘴巴微张,我推了他一把,他才赏了太医。
送走太医后,他想抱我,又收回手,手足无措:「姐姐,我……我们有孩子了。」
我摸了摸还平坦的肚子,点点头。
28
因着我有孕,凤承灵告了假,在府中每天陪着我。
我看着五个月的肚子,已经隆起,一股奇妙的感觉油然升起,原来这就是当母亲的感觉。
蔷薇将我手中的药拿走,责怪道:小姐,这东西您可碰不得,奴婢都送宫里去。
母亲来探望我,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我哪里不舒坦。
说来奇怪,我孕期能吃能喝,除了脚肿外没有一点不适。
和母亲话家常时,母亲说丁香也怀了身孕,却不小心掉进了荷花池,溺死了。
我和母亲对视,对丁香溺死的事情都心里有数。
唐燕一直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身为皇子的凤承运有美人在侧,如何忍得住。
永远不要考验男人的忠心,她还没懂。
丁香死后,原本甘为侧妃的唐燕闹着要凤承运将她提为正妃。
我七个月时,太子事宜定了下来,二皇子凤承道被立为太子。
只是立太子这天,皇后出事儿了。
原本是皇后看不惯皇上夜夜翻柳答应牌子,更看不惯柳答应短短数月越阶封为柳妃,她怕了,于是下毒陷害柳妃,哪知被云贵妃所救。
这一查,皇后谋害后宫嫔妃,戕害皇子的事儿皆被揭发了出来。
更吓人的是,随着查四皇子凤承丘当年被皇后换出宫外时,发现二皇子不是皇室血脉,因为皇后天生不孕。
原本风光的东宫,一时间人人避而不及,和二皇子交好的凤承灵也被人冷落,三皇子成了炙手可热之人。
皇后被打入冷宫,柳妃宣我入宫。
她摸了摸我的肚子:「大小姐,一定要保重。」
我给她带了些亲手做的吃食:「都是我亲手做的,娘娘吃吧。」
「还是叫我花姐吧,如今我为阿零母亲报了仇,等我再为他和父亲报仇后,他应该会愿意同我讲话的吧。」
「见你,他总是欣喜的。」
二皇子和皇后被处死后皇上对立太子之事十分避讳,一直流连柳妃宫中,蔷薇送药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云贵妃急得一次次给我父亲递话,她拿不准皇上的心思,凤承灵比凤承运讨皇上喜,我又嫁给了凤承灵,她怎能不怕我父亲扶持凤承灵。
唐燕回了几次唐府后,母亲来我这,告诉我柔姨娘生了个儿子。
我给凤承灵说,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老谋深算,殊不知我这父亲才是算得最明白那个。
从前他渴望我生个儿子给他当傀儡,如今他自己有了儿子,便想直接坐上那个位子。
即使失败了,前儿是我亲弟弟,唐家也不会没落下去,怎么算他都不会亏。
皇上毕竟年纪大了,在柳妃宫中流连久了,一病不起,时日无多。
唐燕、云贵妃也急了,可在我的授意下柳妃牢牢守着皇上,云贵妃等人无法见到皇上一面。
终于,唐燕再次回了唐府,当晚三皇子便带着我父亲安排的兵卫逼宫了。
可所有人没想到,当他们杀得面目狰狞之时,皇帝寝宫中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当三皇子带着我父亲推门而入,只看见皇上躺在床上没了声息。
我父亲反应很快,立马让兵卫围住三皇子说他谋逆杀死了皇帝。
柳妃端着一碗药从外面走进来,打碎了药碗,当着众兵士的面撞墙而亡。
她临死前声嘶力竭:「三皇子、唐家害死皇上,我如今陪着他去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必会受到天谴。」
凤承灵带着府兵前去时,他让人将柳妃的尸体给我运了回来。
我父亲看到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咬牙,和凤承灵双方对战起来,父亲的一队人马拿出火铳,一时间凤承灵落了下风。
就在我父亲以为大局已定之时,唐燕也带着一队手拿火铳的军队前来支援凤承运,我父亲的火铳没有唐燕那方的精良。
唐燕不费吹灰之力,赢了这局。
凤承运成了皇上,唐燕成了皇后,而唐家被下入大狱。
原本我是出嫁女,能逃过一劫,奈何嫁的是五皇子,我们被圈禁了起来。
凤承灵在府中依旧笑嘻嘻,抚摸着我的肚子:「姐姐,我们的孩子过几日就是世间最宝贵的孩子,你就是最尊贵的女人。」
登基大典那天,唐燕派人将我接去,她要我看她如何登上后位。
穿着一身皇后衣服的唐燕,携凤承运的手接受百官朝拜。
她挑衅地走向我:「姐姐,我说过你们这些逆来顺受的女人都会输,赢的只能是我。」
我捧着肚子,弯了弯唇:「是吗?」
忽然传来兵戈铁马的声音,军队将百官围住,前儿走在前头。
他黑了也长高了,看着却更加坚韧。
「姐姐,我来保护你了。」
我忍住眼中的泪水,点点头。
凤承运吓得躲在唐燕身后,唐燕大叫:「火铳军灭了这群乱臣贼子。」
埋伏在四周的兵士拿着火铳走了出来,唐燕眸中的笑意放大。
我招了招手,前儿扶着我走到一个角落,随后震耳欲聋的炮声响彻这片红墙。
乱臣贼子皆被我提前埋下的地雷炸死,唐燕也被炸得奄奄一息。
我走到她面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她边吐血边指着我:「你……你也是穿越来的?」
前儿挡在我身前,我接着说:「我是理工生。」
唐燕:「不可能,女主只能是我。」
看着她闭上眼,我摇了摇头,看着这乱糟糟的皇宫。
人呐,莫要自大,一切皆有意外,凡事都有可能不是吗?
备案号:YXX16kR4xxTExLB8NUK1XO
宫宴献妻记
点绛唇:谁向花前醉
少女有点头秃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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