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黑桃皇后

黑桃皇后

场斗:一场校园霸凌里秘而不宣的心理较量

德信高中的校服,是黑色加白的运动服,中间有红色线条点缀,上衣是同色系的翻领 T 恤,还配有一件同色系的运动服。

黑色双肩书包。

这么多年,校服好像没有多大的改变。

叶安逸穿戴整齐之后,慢慢把自己的头发梳成一个马尾。

付家敏在网络那边啧啧赞叹:「真的和高中生差不多,你这个相貌,这个身材,混进高中那是毫无压力的。」

只是她这双眼睛,有直视人心的淡然和勇气,这和普通的中学生不太像。

这点付家敏也有预案。

叶安逸从抽屉拿出一副平光的黑框眼镜,小心戴上,这样就掩饰住了她平时犀利的眼光。

「说来也很巧,班主任是顾一鸣本科读书的同班同学的妹妹,」付家敏看着视频里叶安逸检查她的文具,生怕她遗漏了什么东西,「你是要用你原来的名字入学,还是用别的名字?」

「我就叫……叶真路吧。」她说,「我爸爸复制了她的学籍,我算是从大学退学回来的复读生。」

叶真路是她的妹妹,今年在外地读大二,用她的身份应该无妨。

叶安逸看了看要上课的书籍,把书包塞得沉甸甸的,「用个真实存在的身份比较好,完全虚构出来的人名容易露陷。」

「可是你和你妹妹长得不太像。」付家敏翻出叶安逸妹妹以前用过的学生证复印件:叶真路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还是稚气未脱的苹果脸,但是叶安逸的眼睛相对较细长,下巴削尖, 颧骨较高。

好在一寸的照片都很难看出真人的样子,加上拍照的时候有点曝光过度,不仔细看,会认为照片里的叶真路也许是叶安逸稚龄时候拍的照片。

「这段时间我得在这边租房子住了。」叶安逸说。这间房子是老居民楼,在北京的时候通过网上订下的,距离学校也比较近。

德信高中有一个很大的足球场,教学楼也是这两年翻修的,看起来学校基础设施相当不错,据说升学率在这片学区也还可以,但是没办法和重点高中比,毕竟好生源基本都让重点高中挑走了。

前段时间的传闻虽然在每个学生和老师心里都蒙上了阴影,但在升学率的压力下,大家很快都将这种情绪压在了心底,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学习上去。

高三(1)班的班主任叫做姚美华,今年三十四岁,教的科目是英语。虽然她和顾一鸣沟通过,顾一鸣就说这个是他的侄女,高考没考好读了一个不太好的专业,想重新高考,又不好意思留在北京,就来这里补习。

理由太过牵强,为什么一个北京的学生要来南方小城市的非重点高中补习呢?但是顾一鸣是她的前辈,他不说,她也不方便问。反正手续方面毫无破绽,又交了借读费,所以不好说什么。

「叶真路」的高考分数,已经过了北京一本分数线,妥妥的重点大学的学生。她复读干什么?想考清华北大?但也不能来德信吧?

姚美华满腹狐疑地打量着叶安逸,对方比她矮一些,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乖巧。

「你考上的是什么大学呀?」

叶安逸说了一个北京的高校,她调查过,这个学校前两年都没有在榕城这边招生,不怕这里的人去起底。

「你考上的什么专业?」

「金融。」叶安逸本科时候学的是商科,所以也不怕露馅。她的身份虽然是虚构的,但是其中真真假假。

姚美华收起满腹狐疑的心,和叶安逸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班级,就带她去教室了。

叶安逸抱着书本跟在姚美华后面。她还支着拐杖,努力跟上老师的步伐。她们路过教室的时候,里面有学生觉察到这是一副没见过的生面孔,都好奇望过来。

高三(1)班在四楼最左边的教室,叶安逸跟着姚美华走进教室之后,立刻引来了一阵骚动。

「大家静一静,」姚美华打断了早读时间,「这位是我们班的新同学,以后和大家一起学习。她叫……」她回头看叶安逸,一下子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叶真路。」叶安逸急忙说。

「这位同学叫叶真路, 以后请大家多多帮助和关心新同学。」姚美华想不出什么要介绍的,然后看见中间空着的那个位置,对她说,「要不你先坐在那吧。」

那个位置处于第三小组第五排,只有一个女孩子坐在那里,看起来是某个人空出来的,不像是之前没人坐的。

叶安逸抱着书走过去坐下的时候,同桌是个细眉细眼,看起来特别云淡风轻的女生。她根本没抬头看她,顺便还把自己的书本往旁边移了移,仿佛要撇清关系一般。

「嗨,」坐在她身后的男生和她打招呼,他长得浓眉大眼,鼻梁高高的显得很英挺,「叶……真路,你知道原来这个位置的同学干什么去了吗?」

「怎么了?」叶安逸详装不知。

「她自杀了。」 男生用一种诡异的声音吓唬她,「上学期有次还在抽屉里玩火,差点点燃自己的脸!我们都以为她想点燃这个教室,被老师狂骂了一顿。」

这句话抛在空气中,引起了短暂的沉默。

「 你叫什么名字?」叶安逸短暂的沉默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回应他。思考了几秒之后,她打算根本不管他吓唬的话,直接问他有用的信息。

「……」男生没想到这个女孩子这么单刀直入,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我叫……张志涛……」

「你好张志涛。」叶安逸尽量表现得像个友好守序的高中生。她的任务就是要隐匿在这所中学里观察这里的一切,而不是自身引起别人注意。她客套而敷衍的点点头,然后转头过去整理书桌准备上课了。

「小心点哦……」同桌的女孩在她伸手进书桌的时候,这样淡淡的提醒。

叶安逸手伸进书桌的时候突然觉得指尖一痛,拿出来看发现中指已经被扎破了皮。她疑惑的伸手进去摸了摸,摸到了一颗钉子。仔细看桌面,才发现钉子是从桌面不起眼的边角处打进去的,旁边还有一排类似的痕迹,但是那些钉子已经被拔除了。抽屉里有烧焦的痕迹,黑黑一片,但是外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也许张志涛说的没错,坐在这里的那个女生曾经在里面玩火。

经过仔细的探索,叶安逸发现类似这种裸露出来的钉子在抽屉里还有三四个,如果不小心就会刮伤手。她还在课桌的抽屉板上面发现了很多涂改液的痕迹,好像是为了划掉上面写的字。上面那些乱七八糟写着的字,有用涂改液写的,也有用钢笔写的,还有用小刀刻上去的。 叶安逸用指甲轻轻刮掉一块痕迹,发现下面是小刀刻着的「婊子」二字。

估计厚厚的涂改液下面还有更多不堪入目的字句,虽然她还想看看,但是考虑到旁边有很多双注视着她的眼睛,她就不好再继续了。她小心避开抽屉里的钉子放好自己的书包,上午的第一节课开始了。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老师讲的是一篇让人觉得索然无味的说明文,又长又枯燥。叶安逸开始留心观察旁边的同学,她发现很多女生的运动服都被改过,改成紧绷绷小脚裤的款式。宽大的运动裤改成了窄脚裤,说实话看起来有点滑稽,但是高中生们迷恋着流行,上学又不能尝试流行服饰,只能在校服上下功夫了。

她还注意到有几个女生都是披肩长发,直直的长发一看就是在美发店做过护理的。她想自己可能是太落伍了,现在和自己读高中都相距六七年了,很多规矩也许也有了改变,女高中生喜欢长发披肩化淡妆也是正常的吧。

这个班是文科班,男女比例比较失调,是女生比较多。一想到要学政治历史,本来是理科出身的叶安逸有点头痛。

「她在左右看,找男人吗?」很细微的嗤笑声传来,叶安逸忍不住回头看到底是谁在做如此不友善的发言。她看见了一个长发披肩女生,和旁边一个同样披着长发的女生耳语,眼睛却盯着她看,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可是指向谁不言而喻。

「真骚啊,戴了个黑框眼镜,装出一副老实样子,下手可真快。」旁边那个女生是保守的齐耳短发造型,长了一张鹅蛋脸,很清秀,可能是因为不服气,也可能发型不太适合她,显得脸拉得很长。

她露出来的敌意比之前那个女生要强很多。

她看了看那个齐耳短发的女生,觉得那个女生的脸型不太适合这种发型。大概她和旁边的女生关系好,会互相模仿对方的妆容,也不管适不适合自己,或许是为了追求同伴团体隶属感?

「她看过来了!」短发的女生看见叶安逸直直朝这边看过来,脸上没有丝毫被攻击而产生的不安和焦虑,相反是出现了一种令人费解的探究的意味,这让她感觉到大大的不安,她忍不住说:「她听见了!」

叶安逸心想,你们不就是要让我听见吗?

不能引起注意…… 她想起付家敏的叮嘱,便转过头低头看书。

叶安逸之前在住院部不得外出,所以她「伪造身份」用的「道具」都是付家敏准备的。付家敏一开始有点排斥这个计划,觉得会拉自己课题的后腿,但是顾一鸣很支持,她没办法,只好参与。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她投入协助工作后竟然开始慢慢的觉得很兴奋,开始一心一意打造出「高中生叶真路」的人设。

她给叶安逸的装备非常齐全,笔袋和文具都是可爱的粉色系,为的是配合设定的「可爱单纯的叶真路」那个形象。她认为个人的代表颜色能在社交中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比如说毫无攻击力的少女粉色系,就很容易给人造成柔弱,单纯,善良的印象,这对于叶安逸开展工作很有帮助。而且叶真路是六月份出生的巨蟹座,粉色应该很适合巨蟹女孩子。

而叶安逸平时偏爱黑白两色,这种颜色让叶安逸感到脸上略微发烧。

在上课时候,张志涛悄悄和叶安逸说小话:「喂,新来的,我好心提醒你哦,这个学校有一个很诡异的传说哦……」

「什么传说?」 叶安逸忍不住问他。

「每一届都有一个你不能得罪的黑桃皇后,你要搞清楚我们学校的黑桃皇后是谁,不然的话,你的下场会和原来坐在这里的那个人一样惨。」张志涛低声说。

「黑桃皇后是什么?」叶安逸问他。

叶安逸为了和他说话,就靠在椅子背上,尽可能接近他,他为了让他听见,也尽可能将身子往前靠,这一幕落在了某些人眼里,立刻燃起了熊熊怒火。

「新来的,老师上课的时候请你尊重老师的讲课时间好吗?这么迫不及待勾搭男同学,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叶安逸又回头看,发现还是那个短发的女生,就是之前嘲讽叶安逸的两个女生其中的一个。那个女生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扭过头去。

叶安逸注意到这个女生有一双淡棕色的眼睛。她想起另外一个拥有琥珀色眼睛的人——那个人的淡色双瞳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也是她见过的最危险的眼睛。

——张柳岸的眼睛就是这种淡色的琥珀色,比眼前这个女生的眼睛更清澈,却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之间沉溺其中。

想起上次在车里和他亲吻的情形,叶安逸有点不自在,赶紧收回思绪。

她至今不了解那个吻的含义,也不明白为什么张柳岸要陷害她,又给她做手术,还送她回北京。

他只是单纯的妒忌他的导师欧阳彬提过「叶安逸是他最满意的学生」吧?她这么推测的。张柳岸自己也承认过自己不服欧阳彬对她的偏爱,所以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这个事情,」张志涛低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下课再和你说。」

「好。」叶安逸应着,坐直了身子开始认真听课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课,她想和张志涛打听那个黑桃皇后的事情,结果被后面走上来的女生挡住了。

这两个女生就是刚才在背后说她找男人的那两个女生。

那两个女生一改之前的态度,头发稍长的那个女生笑眯眯和她打招呼:「我们班的女生多,所以说话都是口无遮挡的,你不要见怪。」

头发稍长的女生自我介绍说她叫做俞欣然,又帮头发稍微短一点的女生介绍,说她叫黄璃园,她们的个子都比叶安逸要高一些,可见现在孩子营养的确很不错。

俞欣然长得不如黄璃园秀气,但是她有一头非常漂亮的长发,眉毛还修剪过,嘴唇上还有唇彩,五官平淡但是很懂得修饰自己,

「好了,以后大家是一个班的人了,要好好相处呀。」 一位身材纤细的高挑女生走过来,微笑着对她们说。

是慢条斯理的腔调,声音很好听。这位自我介绍是班长陈曦。陈曦继承了北方女生高挑的特点,骨架却有南方女孩的纤细,乌黑柔顺的长发披肩,齐眉的刘海把她那张瓜子脸衬得很俏丽。她有一双带着点吊梢的大眼睛,虽然不是百分之百大美人,看起来却很出众。

高中生里能这样落落大方、讲话得体的女孩子不多,这位在这样的小城市应该算得上班花的级别了。

叶安逸看她们几个女生都是披着头发,头发一看就是做过护理的,心想这几个发型品位超一致的女生大概就是这个班的小团体。

发展心理学会把高中阶段的典型同类分为「智慧一族」「运动健将」「受欢迎的人物」「不和习俗者」「惹麻烦者」和「中规中矩者」,这几个披头发的估计就是这个班的「受欢迎的人物」那个 crowd。

陈曦打量着这个插班新生,这个叫做「叶真路」的女生真是有一股掩藏不住的另类气质,精致的下巴,黑得如同婴孩一般的双眼,丰满小巧的唇形——这种轮廓分明的长相,给人轻易留下深刻的印象。对方虽然还拄着拐杖,瘦瘦的身材看起来结构匀称,运动能力应该也不差。虽然戴了个黑框眼镜假装书呆子,但是说不定是个小野猫!

「以前坐在这里的那个女生出事了。」陈曦淡淡的笑着,假装不经意的说,观察叶安逸的反应。

「那她还回来吗?」叶安逸配合露出担心的神情。

「听说转学之后自杀了,应该不会回来了吧。我们班会商量给她家送花圈,你要加入吗?」黄璃圆表面看是想拉拢叶安逸,其实是想吓吓她。

「我不去,我又不认识她。」叶安逸回答。

「你不想融入我们这个班集体吗?」俞欣然问。

「……全班都去吗?」叶安逸问。

「当然不……」

「那我就不去了。」叶安逸很快地说。

「你是不想融入我们班集体吗?」俞欣然很快地说。

叶安逸看了一眼这个企图带节奏的小姑娘,笑笑说:「需要捐钱的话,告诉我需要捐多少就好。」

众人哑口无言, 俞欣然和黄璃园气急败坏地一同去上厕所了,没有邀请叶安逸。

「喂……」目睹这一切的张志涛有点忍俊不禁,「你还真行。」

「怎么了?」叶安逸在她对面坐下,「跟我说说你们那个『黑桃皇后』的传说吧。」

「黑桃皇后就是指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个『皇后』,你可千万不能得罪她,不然你就会倒霉。不过只是个传闻故事而已啦,」张志涛努嘴示意叶安逸的位置,「你看看你原来位置的那个女生,我们都说她估计就是得罪了黑桃皇后,结果弄得身败名裂,神憎鬼厌,最后死了。」

「那个女生是谁?」

「我悄悄告诉你,你别说出去,」张志涛凑近她低声说,「她叫白欣容,她在我们班被孤立,后来转学到北京,听说前不久自杀了。」

果然是她。

白欣容是因为受不了孤立的压力而导致的自杀吗?叶安逸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但是单单是孤立会让人转学自杀吗?

「我们学校的黑桃皇后是谁?」她问张志涛。

「黑桃皇后只是个象征词,你永远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掌控一切。但是我们学校的黑桃皇后,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应该是陈曦,」张志涛说,「之前她最强有力的竞争对头白欣容已经彻底毁了。」

「白欣容以前是黑桃皇后的竞争对手?」叶安逸意外的问。

「你以为啊!白欣容以前是我们班花级的人物啊,人漂亮,成绩也好,不过上了高二就不行了。」

「怎么个不行了?」叶安逸问。

「不知道,总之就是不讨人喜欢,听说过不少传闻,对她名声打击很大,」张志涛耸耸肩,「她出了事,有些人甚至还心中暗爽。」

「为什么?」叶安逸问。

「陈曦和白欣容进入德信高中之后,一直都被称呼为是年级上最引人注目的两个女孩。毕竟又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子比较难得对不对?」张志涛跟叶安逸详细的分析着。

「的确是。」叶安逸点头,为了让对方进一步说下去,她努力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但是很快……白欣容就闹出了一些事……」张志涛说到这里,开始有点犹豫要不要说下去,好像涉及到一些自己不该说的内容。

叶安逸静静的等待着他说下去。

「她名声变臭了!」 张志涛低声说,「这给她招来了麻烦,所以你来我们班,一定要学会少说话。谨言慎行。」

「为什么名声变臭?」

「她公开宣称她喜欢上……男生。」张志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喜欢上一个人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吗?」叶安逸疑惑了。

「如果同时喜欢好几个,那就有点……」

「这么夸张?」叶安逸好奇问,「那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张志涛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说:「这个还真不好说……接触得不多……」

说到这里的时候,俞欣然气冲冲走过来,似有若无撞了张志涛的桌子一下,让他立刻警觉闭上了嘴。

「我不能说了,你也不要问我,总之万事小心。这个学校看起来不像表面的那么平静!」张志涛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急匆匆的收住了,上课铃也响了。

——「学校不像表面的那么平静?」付家敏坐在宿舍床上,忍不住要笑出来了,「这些高中生搞得二五四六的,不就是校园欺凌,排挤一下同学吗?他们今天没有集中对付你吧?」

「没有,」叶安逸叹了口气,今天听了整整一天的高中课程,听得她好不厌烦,「晚上还要上晚自习,我不想去,高中生的学习节奏实在太累人了。」

「这个晚自习你可是要去的呀!」付家敏鼓励她,「 晚自习可以看到很多高中生人际关系的细节,可以多多接近他们,并且那个陈曦……你说的那些个披头士组合,我觉得你要和她们做朋友!」

叶安逸露出纠结的表情:「你的意思是要我也把头发披下来?」

「在外表上和她们接近,从而能够成为她们的一员!」付家敏非常有信心的说。

她根本就不知道和那些半大不大的高中生交往是多么痛苦。叶安逸盯着她,心里默默这么想着。

「我想问问顾一鸣老师是怎么看的?」叶安逸问。

「他让我把我们的视频都录下来了,回头叫我发给他。」

叶安逸本能扯了扯自己的睡衣,想起自己和付家敏视频,没有穿内衣在里面,不禁含胸,稍微掩饰了一下:「你之前又没告诉我会录像,这个就不要给顾老师看了吧。」

「没事没事,看不出来。」付家敏摆手。

叶安逸眼神透露出一丝凌厉,她赶紧闭嘴。

第二天她来学校的时候, 她的同桌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在看书。

叶安逸打量她的同桌,齐耳的短发,皮肤特别白皙,小嘴巴小眼,看起来像日本的绢人娃娃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她想起一直没问对方名字。

同桌把自己的书卷起来,让她看写在书一侧的名字:「苏云萝。」这个名字倒是和她本人很相配。

快上课了,前面张志涛的位置还是空着的,有一个胖胖的男生路过,故意对叶安逸挤眉弄眼。

「昨天晚上你没有来,张志涛出事了。」他说。

「什么事?」

「他回家路上被人打了一顿。」

「谁打的?」叶安逸问。

「不知道,好像是社会上的人。」男生走了,仿佛路过就是为了专门和她说这个事似的。

叶安逸把书包塞进抽屉里,发现被什么卡住了,稍微拉扯一下,自己的书包立刻被划了一道口子。

她低头往下看,发现抽屉里被钉了新的钉子。

这个钉子是怎么回事?她伸手摸了摸,确定昨天是没有这个钉子的。她试探性看了苏云萝一眼,苏云萝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在看书。

一个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坐这个位置的人就是晦气,谁沾惹上谁倒霉。」

叶安逸回头一看,发现是黄璃园。

「你什么意思?」叶安逸问。

「你太有『魅力』了呗,被男人看上了,张志涛想接近你才被打的,说来说去,还不是你的骚包害的?」黄璃园冷笑。

「你这话说地太牵强了,」叶安逸笑道,「我初来乍到人还没认全呢,他被打关我什么事?」

「这不是北京,这种地方晚上一个女孩子出去出点啥事没人管得了的,你最好小心点。」黄璃园靠近她,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不敢来上晚自习,算你聪明。」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叶安逸在她走之前问她。

「我就是讨厌你这副骚样!」黄璃园丢下这么一句话。

叶安逸站起来,认真的对她说:「为什么呢?我什么骚样?我穿的是和你们一样的校服,每天上下课和你们一样听课,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

旁边有同学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渐渐看过来,黄璃园面子绷不住,指着她提高声音说:「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勾引张志涛!你昨天上课就一直和他说小话!」

「上课我和他说话这件事,你都注意到了,」叶安逸不解地皱眉,「为什么说话就是我勾引他?他主动找我说话,就是我勾引他?那你主动找我说话,是不是因为我也在勾引你?」

「你这个贱货!」黄璃园骂道。

「你对贱货的标准是什么?」叶安逸不解,心理学对定义要有一个标准化的表述,最好是有量化的概念,她疑惑地问她:「第一天和男同学上课说了两句话,就算是贱货的标准吗?那要想不成为贱货,是不是一个人永远不能和身边的同学说话?你现在和我说话岂不是……」

旁边的同学可能是没接触过叶安逸这样的思维方式,大家都忍不住哄笑了起来,黄璃园气得结巴了:「我才不像你,第一天来就和男同学搭讪!」

「那要第几天搭讪才不算是贱货?」叶安逸问她。

「……」黄璃园眼睛里几乎要飞出飞刀来,似乎随时要冲过来杀了叶安逸。

「你平时总是这样盯着同班女生,观察她们到底和男生说了几句话,然后评定她们是不是贱货的吗?」叶安逸好奇地问,她准备把回答记到观察笔记里去。

黄璃园指着她,差点没指到她鼻子上了:「我只看着你!你刚来我就知道你是个小婊子!你别以为你从北京来的就有多么了不起!」

「你这么注意观察我啊!」叶安逸有点意外,也顾不上那根手指快戳到她脸上了,心想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对,这么这么引人注意。是不是被识破了?研二了还要假扮高中生的确有点强人所难,说不定被小孩子看出来了……

黄璃园看着她竟然陷入了沉思,更加疯狂地重复着叫起来:「你就是来勾引男人的!天知道你在北京是不是勾引了多少男人,是不是读不下去了!才来这里读书!叶真路,你就是个臭婊子!」

骂人归骂人,自己妹妹的名字被拿出来骂,还是会有点不舒服。叶安逸总算有点怒气了,她伸手抓住了黄璃园的手,黄璃园看见她竟然敢出手,急忙往回扭,却被叶安逸一个擒拿手法扭过来,将她按在了桌子上:「你去过北京吗?」

黄璃园根本就没看清自己是怎么被按在桌子上的,手臂被扭得很疼,急忙尖叫:「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你干嘛说得很了解我一样?我和你很熟吗?你总是这么和人套近乎的吗,怎么脸皮这么厚?」叶安逸将她压在桌子上,手上稍微用了点劲头,黄璃园便疼得鬼哭狼嚎起来。

旁边的学生都已经惊呆了:这转校生还拄着拐杖呢,怎么单凭一只手就把对方扭住按桌子上了?姚美华在窗口其实看了好一会儿了,她看事态已经快失控,就进门说:「够了!」

叶安逸稍微放手,将黄璃园轻轻一推,黄璃园站立不稳,整个人就后退几步,撞在课桌上。

「我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老师!叶真路她打人!」黄璃园指着叶安逸大声叫道。

「你在诽谤我的名誉,我可以告你的。」叶安逸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成年,就算没有成年,也可以联系你的家长,对我做出一定的赔偿。」

一提到家长,黄璃园的脸色就变白了,她大声说:「同学之间开玩笑的话,你为什么要当真?」

姚美华也有点头疼,就看着叶安逸,看她作何反应。

「老师,她的意思是,这是和我闹着玩的。」叶安逸说。

「可是她把我的胳膊都掐紫了!」黄璃园赶紧捞起袖子给姚美华看。

姚美华看,的确是青紫了一片。她看了一眼叶安逸。

「玩得有点过了,」叶安逸说,「我陪她去医务室吧。」

「好的。」姚美华做了个手势,「叶真路送黄璃园去医务室,其他的同学回座位准备上课。」

「我不要……」黄璃园还想尖嗓子说,姚美华严厉地说:「不要什么?不是说自己的手受伤了吗?去医务室看看!不要再大呼小叫了,别的班级的同学都看你了!」

医务室在对面楼,黄璃园快步走在前面,叶安逸拄着拐杖慢慢跟在后面。

她单独和叶安逸相处的时候,也有点怕她,尽可能快步走,但奇怪的是,叶安逸看起来走得不快,但是她却一直甩不脱她。她几乎怀疑对方的拄着拐杖是在装伤。

还没有注意,叶安逸已经到她身后:「喂……」

她吓得弹开:「你干什么!」

叶安逸对她说:「我不是因为你说的原因才来这里读书的,并没有男人啊之类的原因。」

这种气话也被对方拿出来解释,黄璃园赶紧走,想绕开她,但是被她拉住,推到了墙上,用拐杖顶住了她的胸。她以为对方要动手,赶紧捂住脸:「我会叫人!」

叶安逸觉得有点好笑,这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竟然这么胆子小。她说:「我退学是因为我受伤了,不是因为我勾引男人,你想象力太八点档了。」

她撩起衣服,给她看肋骨部位缝针留下的伤疤,再给她看自己右手受伤留下的痕迹。

黄璃园没想到她受过这么重的伤,呆住了。

「不好意思,我还在做复健,骨头有断的地方,不能太用力。」叶安逸非常抱歉地笑笑。

「你在学校被打的?」黄璃园惊呆了问,她没见过女生因为打架受这么重的伤,应该就是被打的结果。

「不是在学校,是暑假去越南边境玩,然后遇见当地村民,打了一架,后来被警察叔叔救走的。」叶安逸诚恳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谎话:只不过村民自然不是普通村民,她也不是去那边「旅游」,而是遭遇了一起非常大的案件。

黄璃园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的脸,觉得对方不像说假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安逸暂时没想好怎么编,就说,「可能和你们有点不一样吧。」

「你别装了!」黄璃园嘴硬,「你被人打还这么嚣张,你迟早再被人打。」

「有人在我身上买了很重的保险,如果谁再把这些伤弄得复发,保险公司会追责要他赔到倾家荡产。」叶安逸认真的说,「这是真的,你要看保单吗?」

高中生不懂保险业务,对待不熟悉的信息会产生敬畏,黄璃园没做声了。叶安逸认真在和她解释,而且不受她情绪的牵扯,这让她气焰降低了许多。

叶安逸靠在走廊另一边的墙上,看着她:「总觉得你好像对我,心理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很亲近似的。」

「谁和你熟悉!」黄璃园骂道。

「我才来第一天你就指着我鼻子,把我编排得头头是道的,你是不是心里在想着谁啊?因为我坐了白欣容的位置,所以你把我当白欣容了吗?」

黄璃园仿佛被说中心事,别过头去不敢看她。

「你为什么总喜欢把人往男女关系上面扯呢?这样其实对你不太好啊。」叶安逸摇头说。

「什么意思?」

「我注意到你特别喜欢把人往男女关系混乱上扯,不管面对什么人,不管这样说多么不合理,你就是喜欢这样大声嚷嚷,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说得很大声,别人就真的成为你说的那种人了?」

「难道你自己不是吗?」黄璃园说。

「你是不是以为这种攻击手段是你最有力的武器?」叶安逸摇头,「不是的,这只能证明,你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

黄璃园突然愣住了。

叶安逸盯着她的眼睛黑亮黑亮的,黑得有点不真实,她在任何美瞳里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黑色——它太亮了,她能清楚看见自己的倒影,甚至自己那张局促的脸。

「这样大声把自己关注的点说给大家听,可不太好。」叶安逸一字一句地说。

她看着黄璃园脸上有点崩溃:年长带来的优势如此明显,她早就打算选中黄璃园作为突破口,因为她太情绪化,太容易暴露自己的想法,所以最好控制。

「我带你去医务室吧,」这次换叶安逸走在前面,走了两步回头看她,「怎么不过来?都上课了。」

黄璃园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仿佛赤身裸体一般。

去了医务室,里面坐着一个梳着高马尾,长脸,有点吊梢眼的女老师,看起来快三十多岁了,身上没有穿白大褂,脸上黑眼圈很重。

「你们找陈医生啊,她刚好出去了,怎么了?」那个女老师坐直了身子看她们。当她看到叶安逸的时候,突然脸色大变。

叶安逸拉过黄璃园的手,递给她看。黄璃园想挣扎,但是已经被送到老师面前了。

「哟,这怎么回事,被谁掐的。」女老师稍微镇定了一点,眼睛还是时不时盯着叶安逸看。

「我。」叶安逸说。

黄璃园意外地看了叶安逸一眼,没想到她会主动承认。女老师也问:「你怎么就掐成这样了?」

「课间玩过头了。」叶安逸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这些学生呀,打打闹闹的。」她拉开抽屉,拿出一瓶消肿止痛酊,还有一些棉花,「拿去用吧,刚开不久的,拿回去慢慢擦。」

「谢谢老师。」叶安逸接过她的药,礼貌道谢。

她刚想离开的时候,那个女老师又说了:「我说同学,我是不是见过你?」

叶安逸回头,看着她,露出疑惑的表情。黄璃园也觉得意外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长得和……和她一模一样,可以说从小时候一点变化都没有,真的……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差不多十多年前了,她那时候都快上初中了,你和她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老师她是北京来的插班生。」黄璃园插嘴说,「你在哪里见过她。」

叶安逸脸上波澜不惊,平静看着那个女老师。

「你叫谢静婵吗?」女老师试探性地问,「我是朱里清啊,你记得我吗?」

「我叫叶真路。」叶安逸摆摆手。

「你别装了,你就是谢静婵!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呀!」朱里清忍不住反驳她。

黄璃园仿佛发现了重大的秘密一般,脸上突然变得兴奋起来。

「你多大了?你怎么还在读高三?」朱里清掐指一算,「你比我小三四岁,现在应该工作了啊。」

「老师,」叶安逸非常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是我叫叶真路,十九岁,来自北京,您可以去查我的档案。」

「……」朱里清愣了一下,听出了她带着京腔的普通话,突然就怀疑了,「不好意思,但是你实在太像她了……谢静婵……」

叶安逸点点头:「老师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们回去上课了。」

离开医务室的时候,黄璃园一直跟着她:「那个老师认识你?你以前叫谢静婵?」

「她都说了,那个人应该大学毕业工作了,怎么会是我?」叶安逸看着她,「她认错人了啊。话说回来,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喜欢张志涛啊?」

黄璃园大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想死吗?」

「喜欢一个男生对你来说是这么羞耻的事情吗?」叶安逸问她。

「你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喜欢他?我最讨厌男人了,当然不会喜欢他!」

「你喜欢女人?」

「……」黄璃园觉得自己完全被她绕进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讨厌男人!」

「为什么讨厌男人?」叶安逸突然又逼近她问,那双纯黑的眸子看着她。

「我天生就讨厌男人,关你屁事!」黄璃园绕过她要往前走。

她走到她身边,问她:「白欣容为什么会被孤立呢?」

黄璃园被震动了一下,瞪着她:「你为什么知道她的事?」

「有人告诉我的。」

「那你去问那个人啊!她人都死了,有什么好问的?」

「我想问你,」叶安逸淡淡的说,「你应该也骂过她喜欢勾引男人,是个骚货,对吧?」

黄璃园惊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叶安逸若有所思地分析说:「因为这个是你一贯的进攻手段,也是你隐藏的心事。我只是很好奇,一个这么讨厌男人的女孩,为什么每次骂人都要用男女关系的话题骂别人,你真的只是讨厌男人这么简单吗?」

黄璃园还没有来得及反驳,叶安逸趁着走过走廊,挡在她面前:「不如和我谈谈她的事?我很有兴趣。」

黄璃园还想反抗,但是在叶安逸的注视下还是泄气了。她仿佛自暴自弃地说:「你打听她没用,我们全班人都讨厌她,不,全年级,甚至别的学校的人都讨厌她。她没有朋友,而且行事做派也很令人讨厌。」

「你曾经是她的朋友,不是吗?」叶安逸问。

黄璃园惊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张志涛告诉你的?」

「他没有告诉我,我猜的。」叶安逸注视着她。

白欣容的日记里有一篇提到了这样的话:

「梅花 Q,她说我是个骚货,也许我真的很骚吧,不该提到红桃 K 的名字。」

「梅花 Q 说,我这种主动送上门的浪货,不配做她的朋友。也许她说得对吧。」

——来自白欣容七月份的日记,到达北京一周之后写下的回忆。

心理学上说,每个人的行为方式都有一定的固定模式,攻击别人的言语也是。黄璃园其实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有异乎寻常的关注,施加言语暴力的时候,也习惯通过这个作为切入点。

所以叶安逸判断,白欣容日记里提到的梅花 Q 指的应该就是她。而且黄璃园很明显是在自己身上不断投射她心目中白欣容的影子,这种没来由的愤怒和指控,叶安逸猜她是在心理距离上比其他人更接近白欣容,这样反复在众人面前中伤自己,也许也是为了和心理上的「白欣容」划清界限。

「你是不是当初和白欣容说过,喜欢男生,是非常羞耻的事情?」

下课铃声响了。

黄璃园慌乱的情绪被打断了,她看见有学生从教室里陆续走出来,才想起这里是学校,她是可以逃走的。她便绕过叶安逸,急急忙忙走了。

叶安逸等她走了之后,才大口呼吸,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刚才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才没有尖叫出来。

她刚才看到那个叫朱里清的老师的时候,十分的不舒服,包括她问出了「谢静婵」这个名字之后,她的不舒服到达了顶峰。

她只有把注意力锁定在黄璃园身上,才能摆脱这种不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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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楼上的少女

场斗:一场校园霸凌里秘而不宣的心理较量

由得林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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