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死亡日记
死亡日记
场斗:一场校园霸凌里秘而不宣的心理较量
窗外秋高气爽,被秋日的阳光染成了金色的梧桐叶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这是北京一年中最为惬意的秋季,这里是北京市海淀区某高中,操场边的不锈钢护手反射着亮光,有一个班的人在上体育课,教学楼有些教室传来朗朗读书声——这也是人生中最为惬意的阶段,高中生的外表已经有了成年人的雏形,却比成年人更加鲜活水嫩,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有无数可能。
美好啊,十五六岁的年纪,是全世界艳羡的梦幻时代。
这时候放学铃声响了,每间教室陆陆续续涌出了穿着统一宽大运动服款式的学生。
「同学们好,麻烦各位做一下这份试卷。听说你们都是自愿来参加我们的测试的,所以请务必认真填写卷子,时间都是有规定的,谢谢你们的合作。」付家敏微笑着把卷子发下去。
「请问这个是要用来测什么的呢?」一个男生突然举手问。
「是一个很简单的测试,主要是测试大家对学校生活的一些感受。」因为不能过多透露测试目的,付家敏空泛地回答了一下那男生的问题,「答卷的时候请不要和旁边的同学讨论,也不要说话,或者干扰旁边的同学,不然我们整个班的这个测试就会完全失败了。谢谢大家合作。」
付家敏接下来按照规定读了一遍提示语,然后测试就开始了。因为得到校方的支持,特意抽选了学生,还有空出了教室,应该进行得还是比较顺利。
安静的课堂,只听见笔刷刷的答题声音,付家敏松了口气。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了,只要保持这个状态,等到时间到就完成今天的任务了。
教室里有个女生突然坐直了身子,然后朝走廊外面看了过去,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白欣容!白欣容!」走廊那边突然传来了异常惊恐的叫声,然后就是纷乱的脚步声,「卓老师你抓住她!」
「天啊!怎么办?」
安静的教室突然骚动起来,那些学生纷纷放下自己手中的笔然后伸长脖子惊疑不定地朝外面看。走廊外面突然跑过一个满头冒着火焰的女生,尖叫着冲了过去,后面几个老师紧追着,好像发疯了一样。
「白欣容!」
付家敏没有料到是这样的情况,那些正在做测试的学生看见女生跑过去之后,都站起来了,有些朝门口外面冲去。她急忙叫道:「同学们,发生了突发状况,测试中止。请你们把卷子放桌子上,我下去收,卷子不能带走。」
那些学生哪里还管她?他们都把笔扔到一边,朝门口挤去,其他教室的人也被惊动了,纷纷跑到走廊上面看,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欣容!」
「按住她!赶快叫救护车!」
「你们别在那堵着,让开点……」老师们大声叫喊,唯恐混乱升级,把局面搞得更糟。
付家敏凑到门口,问一个老师:「怎么回事?」
老师特别受不了地摇头:「开学来的一个借读生,外地的,唉,情绪特别不稳定。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转校,父母都是在京务工的。听说这女孩在原来的学校就特别不合群,要休学。父母不放心,就接到身边来读书,谁知道还是不省心,今天把图书馆给烧了。」
付家敏没有完成当天的任务,遇见了这样离奇的事情,她心情沮丧地拿着作废的测试题回到了学校,和导师报告了情况。
她所攻读的硕士专业的研究生导师顾一鸣今年才四十三岁,年轻有为,思想活跃。付家敏没有拿回样本数据,他也不生气:「和我们合作的学校还有好几个,你改天再去取一份。」
「都被那个外地的女孩打乱了,您不知道,又哭又闹的,惊动了好多人。」付家敏想起那个叫白欣容的女孩,还是有点愤愤不平。
「可能是有什么心理疾病,还是受到什么打击了?」顾一鸣摇摇头。
他们两个暂时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对了,叶安逸是不是还没有回学校?」顾一鸣问付家敏问,「她要回来了,这个课题可以和你一起做。」
付家敏苦着脸说:「别提了,暑假的时候,她去医院实习,闹出这么大一个案子,带她的实习老师还死了,我已经以为她够惨了。谁知道听说她外出散心,去了一趟广西,然后受了重伤被送回来的,现在还在住院呢!」
「还在住院?这伤得有多重……」顾一鸣忍不住说,「她那张脸看起来有点不太像北方人,但是听说她是北京本地人,中学大学都是在北京上的学啊!她祖籍是广西那边的?」
「不清楚,反正和那边有点渊源。」付家敏挠挠头,「虽然听说是北京长大的土著吧,但是很少听说她提到家里人,她好像还有个妹妹,去南方读书了。说到叶安逸,我去医院看过她一次,伤得那可是真重……而且好像都是外伤……护士们都好奇,说她是不是在南方参加什么古惑仔的械斗才能伤成这样子,根本就不像那种意外受伤的,全身好几个地方都是重大外力……」
「这个课题就拜托你和她一起做吧,」顾一鸣揉揉脑袋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话,「她在医院实习卷进那个案子我听说过了,也不怪她。实习拟定的那个论文题目,很难做出实验设计……缺乏数据支持,所以她的课题还得和你一起做。」
「哈?那她住院要住个一年半载的,我岂不是要一直一个人做了?」付家敏哭丧着脸说。
「还有学姐带你们,不要紧的。」顾一鸣摆手。
这个课题应该还比较适合叶安逸。唉,想到上次去医院实习,叶安逸摊上这么大一件事,搞得整个人好像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去南方旅游还重伤回来,真的蛮可怜的。
付家敏磨磨蹭蹭还不肯走,顾一鸣问她:「你干嘛,还有别的事?」
付家敏斗胆说:「老师啊,那个叶安逸,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受这么重的伤?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刑事案件?校方也没有收到通知吗?」
「没有。」顾一鸣八风吹不动的样子,「也许是意外不小心摔到了吧。」
付家敏心里吐舌头:别开玩笑了,她亲自去医院看过她,那种伤一看就是被打的,怎么看都不像摔的!
付家敏捧着一堆书单悻悻然的回去了。顾一鸣继续看自己的材料,这时头发花白的齐思远教授端着茶杯从旁边的茶水间踱步走出来,刚才他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他试探性问顾一鸣:「你真让她去找叶安逸去了?」
「是的,」顾一鸣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他对这位老教授还是相当敬重的,「自杀或者自残的青少年这两年数据都有上升的趋势,值得引起重视。」
「你打算要让你的学生立这个课题吗?」齐思远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
「对。」顾一鸣说。
「我都听说了,上个月有青少年心理干预组织的人来咱们学校找过你,是想借助我们学院的力量吧,」齐思远头疼的揉了揉头,「但是叶安逸是我的学生。现在临时让她换去做你的课题……唉,真是麻烦你了。」
「没关系,之前也不是没有先例。」顾一鸣笑笑。
「她不是科班出身,」齐思远眯着眼睛看着茶杯上袅袅而起的水汽,慢慢地说,「当初收她做学生的时候, 觉得这孩子身上有一股灵气,但是没想到她一直就进入不了状况似的。我现在都怀疑,她是不是不太适合做基础研究,让她换个课题也许更好一些。」
「齐教授您对学生永远是那么因材施教,」顾一鸣由衷地说,「当年我也是有幸在刚进入这个专业的学习阶段遇上了您,所以才有了今天。」
「都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齐思远挥挥手。
这两位教授一老一少,都是心理研究院极具特色的两位学者,并且他们还有过师生之缘。顾一鸣在本校读本科的时候,齐思远曾经是他一门课的老师,不过他没有投入到齐思远的基础学术研究,出国拿了博士学位之后,他更专注于社会心理学的应用领域方面。
——至于叶安逸,顾一鸣之前就听说过齐思远的这个学生,暑假的时候就让她去一家精神病医院实习,结果那家精神病医院似乎出了个奇怪的案子。这个案子到底如何,那位女生回来也是三缄其口,不肯多说。
她回来的论文选了情绪记忆方面的课题,齐思远就认为这个课题实在很难用数据来证明,在收到她的 E-mail 之后,思虑再三想建议她放弃。
结果开学的时候, 听说这个女生又受了重伤进了医院,一直住院到现在都没有出院。 齐思远教授很怕这个学生硕士论文完不成,到最后无法毕业,然后开始动了让她做专硕课题的心思。
过了几天,付家敏去医院看了叶安逸,给顾一鸣发微信,说她的状况恢复很好,可能再过一个月就要出院了,她本人表示愿意和她一起合作做这个课题。
顾一鸣表示很好,让她多看看相关的资料。
「让她有空和我谈谈想法吧。」顾一鸣说。
付家敏如释重负,仿佛甩出个烫手山芋,连连称谢。
很快收到了叶安逸的微信验证请求,他通过了请求之后,看见叶安逸的头像是一片湛蓝的天空,朋友圈更新也很少,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分组了,看内容都是这几天在医院里做复健的一些记录。
「顾老师好。」叶安逸说,「非常感谢您让我加入您手下的课题组。」
「对青少年校园心理这方面的健康,你有什么想法?」他问。
「暂时没有太多的想法,附近有个高中生跳楼自杀,我在和她的父母谈话,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死者的家属愿意和你谈?」顾一鸣好奇地问,他听说叶安逸平时不是一个喜欢多话的人。
叶安逸沉默了一会儿,回复说:「死者的父母和我是老乡。」
「哦,你老家哪里的?」顾一鸣好奇问。
「我母亲的祖籍在榕城。」叶安逸说。
榕城?顾一鸣几乎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用百度查了查,是个广西地区的地级市,并不起眼的一个南方小城市。
「不好意思,给我导师发个信息。」叶安逸放下手机,对白欣容的母亲抱歉地说。
白欣容的母亲是一个特别瘦弱的女人,痛失爱女之后,面容憔悴。她穿着普通的 T 恤衫和牛仔裤,如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叶安逸。
在白欣容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后,她的母亲一下子就在医院崩溃了,也没搞清楚状况,就跑到住院部来闹。她说的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听不懂,白欣容的父亲似乎也不愿意和她多话,立刻跑去学校找学校算账去了,留下白欣容母亲一个。
叶安逸穿过人群,听见那很多年都没有听过的口音,愣了一下。
「我只有一个女儿啊我怎么活啊怎么活啊!」白欣容的母亲往窗口冲过去,又要跳楼。那些护士拼命拉住,领导怕医院里闹出人命更加不好交代,叫来了保安。
「阿姨,你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一声乡音传来,白欣容的母亲满脸泪痕地扭头,去寻找来源。
说这话的是一个穿着病号服,支撑着拐杖的女孩子,看起来就是个少女的模样,眼睛黑黑亮亮的,下巴尖尖的,神情有点漠然,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很温和的。
也是榕城人?她仿佛看见了救兵般地扑过来,护士赶紧拦住她:「别闹!她身上有伤!」
一次性塑料杯里放了点廉价的茶叶,然后冲上了热水。住院部的护士能提供的只有这些了。因为害怕白欣容母亲惊动病房里其他客人,护士长拉她去家属沟通室慢慢沟通。
叶安逸坐得很直,显示出非常戒备的姿态。对方当做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她,也是没有办法。
护士发现她在用一种自己听不懂的方言在和白欣容的母亲说话,对方慢慢平静了下来。她见过很多死者的家属,情绪上接受不了亲人的离开,需要倾述和发泄,有人能站出来当然最好,但是她也怕叶安逸被连累,便忍不住在门口探头探脑。
白欣容的母亲叫陆敏,是榕城本地人,和白欣容的父亲李琦在白欣容三岁的时候就离婚了。白欣容随母在榕城生活,李琦则是早早就离开家乡外出打工,现在在北京工作,已经再婚生子。
「她爸爸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就不要她,我宁死也不肯扔下她,所以只能和她爸爸离婚。她爸爸就是因为她才不要我的,后来我为了她又改嫁给另外一个男人。这不,白欣容不是要上大学了吗,那个男人害怕供她上大学,所以又要和我闹离婚,我的命苦啊……」说到这里,陆敏又开始抹眼泪。
因为是女儿就不要她?如此重男轻女吗?
叶安逸问:「你姓陆,你前夫姓李,为什么你女儿姓白呢?」
「这不是我改嫁了嘛,我想要她继父供她读书,所以特意让她改的姓,想让他把自己当亲生女儿看待……」陆敏抹着眼泪说,「但是眼看上高三要花钱了,他就不干了……」
叶安逸看着她,没有做声。
「她是被同学欺负才去死的,就在原来的学校被孤立,我要是知道是哪个人干的,我非杀了他!」陆敏突然又咬牙切齿地说。
叶安逸还是没有做声。
「你看起来和我家欣容差不多大,可是她比你惨这么多,呜呜呜……我的命苦啊!」说到这里,陆敏又哭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的喧闹声,一个男声非常严厉地说:「我和她已经离婚很多年了,和我没关系!不要找我!」
陆敏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坐直了身体,然后突然情绪变得很激动:「就是他,他是欣容她爸,他不管不顾欣容才这样的……」
白欣容的生父李琦被护士劝进来,看着陆敏,陆敏立刻转过头不愿意看他。他冷笑:「叫我来有什么用?欣容的后事我会包了,但是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
陆敏大叫:「欣容不会还给你的!她死也要和我死在一起!你当年这样抛弃我们母女!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你为什么不说说当年我是怎么被你逼得背井离乡的?」李琦不禁大怒。
两个人大吵了起来,叶安逸注意到陆敏看到李琦充满了幽怨,但是李琦看见她却充满了厌烦,是那种根深蒂固的嫌弃。她不喜欢这种场面,想离开,却被陆敏拉住:「你不要走!你作为老乡你评评理!」
叶安逸非常小心地护住自己受伤的手肘:「这种事我也评不了理,我先走了。」
「你别走,你是不是我女儿一个学校的?」李琦叫住了叶安逸,「你跟我说说她之前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谁害她自杀?」
「我……」叶安逸有点汗颜,护士长走过来解围:「人家都读到硕士研究生了,怎么可能认识你的女儿啊!」
好说歹说才把叶安逸带走了。
「你别理这种事,」护士长低声对叶安逸说,「不过谢谢你,帮我们解了围,下午真怕他们闹出事来,现在伤医生的事情太多了。」
叶安逸拄着拐杖慢慢地走,轻轻地说,「有人说了假话。」
「谁说了假话?」
「我不知道,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单亲母亲失去女儿,估计内心一下子承受不住吧,可以理解。」护士长说。
那个男人并不像是嫌弃自己女儿的样子,他只是嫌弃自己的前妻,顺带对死去的女儿十分失望。
而那个女人,在心理上依然没有从上一段婚姻走出来,她依然觉得这个男人和她是有关系的,需要对她负责。
所以她罗列了很多理由,一方面指控前夫对不起自己的妻女,一方面又幽怨自己现在的丈夫不肯出力。
虽然表现得这么丧失理智的悲伤,但是她在这些关系中扮演的是一个多么无力的角色啊。
人的言语会出卖自己的,哪怕你掩饰得再好。
叶安逸慢慢踱步回到自己的病房,慢慢躺下,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那个害得她受重伤的男人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了。友好医院是他工作的医院,她打听过,说他已经请假回美国了。他本来就算是美国那边过来的交流学者,能在中国呆的时间终归有限。
她看看自己床头的那些书,是新课题。她之前做的课题被导师换了,说没有数据支持。
并不是没有数据支持,她经历的案件其实就包括有最好的纵向实验的分组数据,可惜那些数据已经被封存入保密档案,再也不准提起。
打开手机,是顾一鸣发来的信息。
「你今天下午的谈话有什么收获呢?」
「老师会不会考虑个案研究?」叶安逸问。
「个案研究可行性不太大。」
唉……她放下手机叹气。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护士送了晚饭过来。她吃了饭,看了会书,巡床护士来找她:「叶安逸,外面有个中学生要找你,说是白欣容的同学。」
「找我?为什么?」叶安逸有点疑惑。
「不知道,她说下午看见过你,要和你谈谈,」护士有点警惕,「你和白欣容又不认识,和她相关的人三翻四次来叨扰你总不太好。如果你不想见,我就拒绝她探访。」
「没事,让她进来吧。」叶安逸点头说。
进来的女孩子穿着运动服款式的校服,上衣是 T 恤,裤子是运动裤,还背了个书包。她个子目测有一米六五以上,手脚修长,皮肤白白净净,很典型的优等生的样子。
「你好……我叫金天天,是白欣容死前就读的学校里的同桌……」
「你好。」叶安逸放下手里的书。
「抱歉打扰你,这个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找谁比较合适。」金天天走过来,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日记本,递给叶安逸。
「这是什么?」
「这是白欣容的日记,她上课一直都不听课,都在写日记。有一次她和我说,她再也不会出现在学校里了,让我帮她保管这本笔记本,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她不想死了之后还成为人们眼中的笑话,如果我不想收着,可以自行烧毁或者用其他方法处理掉。」
「那为什么来找我?」叶安逸问。
金天天脸上出现了为难的神色。她考虑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地说:「她突然跳楼死了,我很害怕。我本来想把它交给她的亲人。可是她爸爸来我们学校闹了,我还被老师找去谈话了,问我之前有什么异常。我实在很怕她爸妈的样子,不敢给他们。我下午偷偷来医院看,看她妈妈闹得翻天覆地的,我实在不敢和她对话……」
叶安逸明白了,是白欣容的同桌保管了她的日记本,本来想交付她的亲人,但是被她父母的样子吓到了。
「我今天下午看见你出现了,和她妈妈有交谈,所以想可不可以把这本日记本给你。」金天天说,「我马上要高考了,实在不想受影响。我现在都换座位了,学习压力也很大,我目标是北大,这本日记本,我不想留在身边,但是也不敢送给别人……」
「日记内容你看了吗?」叶安逸问她。
「没仔细看,」金天天急忙否认,「不过这本日记本记录的是她来北京之后才写的,我翻了翻开头,有点乱七八糟的。我就是怕提到我,对我有什么不好的话,要我负责什么的,但是看了了看也没写什么关于我的事情,我才敢拿出来……」
「白欣容死了,她的遗物应该交付她的亲人或者是警方。我拿着不太好吧?」叶安逸说。
「警方都说她是自杀,我给警方不是自找麻烦吗?这本日记是她生前就给了我的,现在应该是随我处置。我现在给你了,你可以扔了或者给她父母,但是千万不要来找我,我们学校学习压力大,我要高考了!」
「里面写了什么,让你这么害怕?」叶安逸迟疑地接过了日记本。
金天天看到叶安逸接过日记本的那一瞬间,仿佛舒了口气。
「我感觉她好像有点精神病,但是又像是隐藏了很多事情,这本日记我随便翻两页就觉得全身不舒服,但是我又不能装作看不到……」金天天局促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突然问叶安逸:「姐姐,你说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吗?」
叶安逸有点犹豫,迟疑着说:「这个倒是不一定吧……人有很多种。」
「我总觉得她的父母不是好人,」金天天苦恼地说,「看日记好像白欣容遭受了很可怕的事情,但是为什么她父母完全不闻不问呢?」
她停了一下,又非常难过地看着叶安逸:「我的父母很爱我,我相信世界上的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可是这本日记让我隐约觉得父母不都是这么爱自己的孩子的。我要怀着这种怀疑考上大学的话,我觉得对自己的父母很愧疚。」
这个孩子一定是在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的吧,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愧疚感和同理心。
叶安逸看着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金天天突然挥挥手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总之我真的不想管这个事!我听说您是学心理学的,也许对这种案例有兴趣,或者给你做为提供的什么研究素材?我就想干脆给你了。」
说完之后,她把日记放在叶安逸的床尾,一溜烟地跑了。
叶安逸愣了一下,拿起日记本看了看。
这本日记的确很新,表面是黑色的,非常简单的磨砂封面,打开封面看到里面的字,刚开始的字体还是工工整整的,到后面越发缭乱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日记,会让她的同桌产生强烈的恐惧和自我怀疑?
她不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但是如今秘密都送到眼前了。白欣容的父母让她很不舒服,他们单方面的描述和白欣容眼里的世界是不是一样的呢?
日记是从六月份开始写的,就是她离开家乡的时候。她写第一篇日记的时候是在高铁上。
「六月二十三日,我在去北京的高铁上写这篇日记,希望是个全新的开始吧。虽然内心很忐忑,但是去一个全新的地方生活,也许还有希望吧。」
这是她的第一篇日记。
之后还有补充。
「爸爸话少,给我安排了住处,竟然是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他有家有子,我连住进门的资格都没有。我注意到爸爸的妻子看我的样子还有点嫌弃。我才想到,我是多年前就被爸爸抛弃的孩子。结果我还是走投无路不得不乞求他,有地方住都不错了,还求什么呢?」
这么看来,白欣容六月份离开榕城的时候,似乎已经遭受过什么打击,但是她对新生活还是怀有希望的,是什么让她在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内,选择了自杀呢?
叶安逸感到疑惑,又继续翻下去看。
第二篇日记是在五天后了。
「六月二十八日,我从颐和园回来了。人很多。爸爸说来都来了,多少就去景点看看吧。我害怕人多的地方,感觉他们都在看着我,看着一丝不挂的我。
学校贴吧还是会有提到我,我已经麻木了。他们甚至开始调查我要去的学校,但是北京这么大,他们能找到我吗?应该找不到吧?
黑桃 Q 的脸时刻浮现在我面前,她还未满十八岁,任何人都不能拿她怎么样。她鄙视地看着我,我在她眼里已经是一滩烂泥。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空荡荡的出租屋充满了寒意。」
叶安逸看到这里,皱眉想:她一个人在北京住出租屋,并没有和父亲住在一起。而且还和过往的一些创伤有纠葛……那她自杀的原因,很有可能和以前生活环境有关系吧。
电话突然响了,叶安逸被吓了一跳。
来电的是付家敏,她特别着急:「听说你要做个案研究?要研究那个自杀的女孩子?会不会太敏感了?她家人会配合吗?人都死了,你打算通过访谈的方式获取信息吗?这怎么保证它的客观性呢?」
「我拿到了一本她死前留下的日记。」
「啥,你连人家日记都搞到手了?」
这本日记里面大部分都是在记录一些情绪,杂乱无章,没有提到具体的人名,而是用扑克牌里的「黑桃 Q」「红桃 Q」来代替人名。
叶安逸数了数,里面提到的代号起码有六七个,「黑桃 Q」「红桃 Q」「梅花 Q」「方块 Q」,这四个人提到的时候都是用女性的「她」做代词,指的是女性。
除此之外,还有「黑桃 K」「红桃 K」「梅花 K」,用的是「他」做代词,应该是男性。
比较特殊的是,里面还有一个「黑桃 J」,也是「他」。
其中「黑桃 Q」被提到的次数最多,白欣容对这个人表示了怨恨,恐惧还有自卑的心情。她有一篇日记是专门讲述黑桃 Q 的:「六月二十九日,我又想起了黑桃 Q。我特别后悔当初想和她一决高下的心。我和她根本无法抗衡。我真想穿越到高二刚开学的时候,扇自己几巴掌。」
她提到梅花 Q 是这样的:「六月三十,梅花 Q 早就不把我当朋友了,她疏远我大概是很聪明的一件事吧。不然那天晚上遭遇这些事的可能不光是我。呵呵,可笑!」
提到红桃 Q 也是在六月三十日:「红桃 Q,她给我带来光明,又把我打入黑暗,我恨她!我想杀了她!」
关于方片 Q,她提得很少,只有一两句话,也是在六月三十号的日记里提过一次:「方片 Q,她一直在冷言冷语地嘲笑我,但是又好像在指点我,我不明白。」
然后对那三张「K」的态度,白欣容似乎只是单方面的在幻想和揣测,在七月二号提过一次红桃 K:「今天是他生日,希望他生日快乐,永远不要有像我这样的黑暗十八岁生日。」
十八岁的生日?白欣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叶安逸做了个记录,在纸质的笔记本上写上了「生日」两个字。
接着她第二天写了一篇特别混乱的日记,里面同时提到了好几个人:「我希望黑桃 K 下地狱!下地狱!下地狱!梅花 K 也罪不可赦!罪不可赦!包括黑桃 J,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她在这篇日记划了个大大的「×」,纸都被划破了,显然情绪极其强烈。
她到底是根据什么来分类这些「扑克人」的花色的呢?
如果说「黑桃」是最高级别,最令她怨恨和畏惧的,那么「红桃」似乎在心理上更亲近一些?
比如说「红桃 Q」,表面上虽然对她非常怨恨,但是也提到过这个「红桃 Q」是给过她帮助的人,她对这个人的怨恨,没有惧怕,只有纯粹的埋怨,更像稍微亲近的人之间的迁怒。
而「方片」只有一张,似乎接触不多,存在感不强,但却会影响她的内心。
而「黑桃」部分,几乎都是敌对的、令人畏惧的存在,「梅花」次之,「红桃」又次之。
这个「黑桃 J」是怎么回事呢?她给他「黑桃」的花色,是因为也怨恨他吗?但是为什么给他的是「J」的代号呢?
叶安逸继续翻下去,发现她有一篇是提到了「黑桃 J」的,在七月十三号的日记里,她说:「黑桃 J 一定把这件事传得到处都是,他平时就是这么爱哗众取宠,除了那些王八蛋,只有他知道那天晚上我到过那里!现在连他也能将我践踏在脚下了,哈哈哈!」
之后的日记她都不同程度地提到了这些「扑克人」,虽然这本日记她一开头表示想重新开始新生活,但是事实上她一直活在过去的环境中,不能自拔。
最后一篇日记的字体尤其缭乱,词语非常颠倒错乱,叶安逸看到最后那句话,眼睛眯了起来——
「我的确是个垃圾。」
经过了这么多挣扎,结果还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你是垃圾吗?叶安逸盯着窗外,只能看见自己玻璃上的反光。
她看见了自己那张脸,又陌生,又熟悉。
——是垃圾吗?
所以你自我处决了吗?
视线模糊,仿佛看到很多很多年前,也有个女孩,自我处决了自己。
自己处决自己,渴望的是毁灭,还是重生?
她想起多年前那个扑向她的那个人,她毫不犹豫举起了尖刀。
叶枫曾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么小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反杀一个成年特工?」
十二岁的女孩被做过各方面测试,身体素质很好,精神状态很平稳,对旁边一切事物非常漠然。
「这么平静反而是不正常的。」医生当着她的面对叶枫说,「要不就是她做过这类事情,要不就是她有隐藏的反社会型人格。」
「你到底是来自什么地方?你父母在哪里?」叶枫问她。
「我不记得了。」她漠然抬头,对着叶枫说。
「你撒谎。」叶枫说,「我告诉你我还有任务,我不能照顾你,如果你不告诉我实情,我就把你交给当地的派出所,让他们处理。你多半会被送到福利院去。」
「嗯。」女孩应道。
「我们只能送到她县城的福利院暂时托管,」保密局接手的人说,「直到找到她的父母为止。」
「可是她看过一些不该看到的人或者事,」叶枫踌躇,「那是成年人都要保住的机密。」
「我们会联系当地的户籍部门,很快会调查出她的背景。」
「那我走了。」叶枫深深看了那个女孩子一眼。
女孩子死死看着他,她是杀了个人,但是那个是敌国特工,她无意中救了他一命。
他不放心地和那个做保密的工作人员说:「一个月之内,如果还是没有找到她父母,你立刻告诉我。」
那个工作人员意味深长看着他说:「就算找不到她父母,她应该也有别的去处,会安排好的。」
叶枫踌躇地往外走:会怎么处置她?一个杀了人的孩子,一个接触了机密任务的孩子,一个他的救命恩人。
他再回头看她,看见她小心把手放在了小腹处。
他突然想起她在杀人的时候,来了初潮。她依旧穿着初遇时候那条朴素的裤子,局促地坐在医院的病房里,旁边都是想着怎么「处理」她的成年男人,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女孩子刚刚经历了一场青春期的蜕变。
那个工作人员离开之后,他大踏步走回病房,伸手拉住她:「跟我来。」
女孩子跟着他,眼神里都是戒备。
「我在北京有一个家,家里还有一个女孩子,比你小一些,你可以作为我的女儿呆在我的家里。如果哪天你想回去了,你就告诉我,我平常都不在家里呆着,家里有老人和保姆照顾,你觉得可以吗?」
「好。」女孩说。
「以后你要是愿意在我家生活下来,你要和我姓,对了你原本叫什么名字?」叶枫拉着她上了吉普车。
「我不记得了。」
叶枫回北京坐的是飞机,他问她的身份证号。她说她没有身份证,叶枫说没关系,他可以给她办理一个户籍。他立刻给自己的同事打电话,安排收养一个女孩子应该不是问题。
「是你那个救命恩人吗?」他同事意味深长地说,「她可是杀了一个人,精神科的医生说她可能是反社会型人格,你家里有个小姑娘还放心让她住一起?」
「住不住一起以后再说,我不能丢下她不管,让她被送到福利院去。」叶枫说,「她接触过一些涉外机密,这是突发事件,又不是她的错。」
「那她叫什么呢?你给她安一个名?」
「叫叶安逸吧,我希望她以后一辈子安逸,不要再奔波了。」
她那天有了名字,她原本无神漠然的眼睛听到「安逸」两个字之后,重新泛起了一丝光彩。
叶枫有点局促,不知道该把手放哪里,犹豫了一会儿,放在她的肩膀上:「小姑娘,以后你在我家就叫叶安逸了。等你想起一切,想回去了,你随时可以告诉我。」
——他为什么会把「想起一切」和「想回去了」两句话分开说吗?难道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她不想回去了?
叶安逸回过神,手机有顾一鸣的来电显示。
「休息了吗叶安逸同学?」顾一鸣和气地问她,「你在住院,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叶安逸揉了揉脑门,「我在看那个女孩子的日记。」
「哦,你搞到了她的日记?」
「嗯,」叶安逸说,「我在看。」
「有什么发现?」
「她应该是在过去的学校受过霸凌,」叶安逸呼了一口气,「但是具体原因没有说明,她父母好像也没有及时给与有效的心理支持。」她把刚才总结的日记初步结论和他汇报了一下,顾一鸣没有打断她,一直很认真听她说。
「你如果想个案分析的话,从哪里入手呢?」顾一鸣很温和地问她,「没关系,有什么想法可以大胆地说。」
「我想去她过去的学校看看。」叶安逸说。
「做一些问卷调查吗?」顾一鸣问,「还是走访一些相关的人了解一些情况?」
「我想去她在的高中,读一段时间的书,我想看看那个高中的『黑桃 J』『黑桃 Q』们是怎么影响这个女孩子的,让她觉得自己是垃圾,然后去死。」
「参与观察?」他问道。
「是。」
他沉默了,说:「你是要作为学生还是作为老师进入那所中学呢?」
「您觉得我更像一个学生还是一个老师呢?」叶安逸问他。
「我还没怎么见过你,齐思远教授刚把你转到我这里来的。我明天刚好有事要经过友好医院,我去看看你,你在哪个房间?」
半路接手的导师亲自来看望自己,这个面子非同小可,叶安逸有点不安,推辞了一下,表示自己身体好了就回学校探望老师,顾一鸣却说不要紧,他明天顺路。
叶安逸不善于应付这种人情世故,推辞两句推辞不过,索性就答应下来。
一夜噩梦不止,总是能梦见很多人围着她冷笑,脸上戴着扑克的面具,黑桃居多,还有红桃,善恶难辨,她压抑很久的情绪又要升起,一睁眼却是天亮了,旁边放着护士新摆上去的药丸。
顾一鸣如约前来,他中等个子,头发很短,穿休闲西装配深灰色的衬衣,提着自己的电脑包,非常友好地和护士她们询问叶安逸所在的病房在哪个方向,顺便自我介绍自己是叶安逸的新导师,过来看看学生的状况。
护士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学者,很殷勤带他去病房。
顾一鸣询问了一下叶安逸的身体状况,才知道付家敏所言非虚,果然是很严重的外伤,手术并不是在本地做的,受伤的部位在县城医院就被处理过了。
「说来也巧,当时的主刀的大夫刚好是我们这里美国来的交流学者,是个美籍华人,姓张。他帮叶安逸做完手术之后,就办了转院手续让她到咱们这来了。」
「那位张医生呢?」
「回国了,一直没出现过。」
顾一鸣打听了一下叶安逸病房,才发现这是规格颇为高级的单人病房。
「这可不便宜吧。」他低声问护士。
护士微笑点点头:「是的,而且咱们医院床位比较紧张,这个还是张医生特别叮嘱留下的。费用之前是张医生垫付的,后来据说是她爸爸直接划账给医院,后续治疗费用都是她家里人承担了。她家人还要求我们把之前张医生付的那部分费用还回去,可是张医生已经回美国了,联系不上,留下口信说这个钱不用还了,当做是给她请陪护的钱……」
听起来是个不缺钱也不缺爱的孩子。顾一鸣心想,这叶安逸背景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们这个医院的张医生,那时候专门去南方的县城医院给她做手术?」
「是啊,可不巧了,听说刚好在那边旅游。当时受伤比较重,来不及转院到大医院,他立刻就处理了,说是协助,其实他应该是主刀,我们都认得张医生的手法,手术十分成功。」护士说。
「这个张医生何许人也?」
「张柳岸,美国那边的交流学者,医学博士,医术也高超,」护士神秘兮兮凑近他说,「人还特别帅。」
已经到门口了。
「叶安逸,你老师来看你啦!」护士殷勤地说。
「请进。」叶安逸说。
第一眼看到叶安逸的时候,顾一鸣就确定了昨天他问叶安逸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你呀,去中学参与性观察的话,适合当学生啊。」
叶安逸是非常典型的南方人的长相,尖下巴,眼睛黑亮黑亮的,气质却是有点偏少年,看人的眼神有一种清冷通透的感觉。虽然说研究所里气质偏中性的女生很多,顾一鸣也不以为意,但是看到叶安逸还是忍不住觉得稍微有点遗憾。她的中性气质,仿佛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被拿走了属于女性的那部分妩媚和热情的感觉,是一种缺失感,仿佛与生俱来就没有这样的东西。
一般人没有倒也不奇怪,但是她这样的人没有,就觉得是一种缺失的可惜。
她穿着病号服,旁边放了一沓资料,小桌板还摆放着笔记本电脑。
「养伤期间,还这么用功呀。」他微笑着坐下。
叶安逸把日记本推到他面前,说:「老师,我想以插班生的身份进入他们学校。」
言简意赅,顾一鸣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时间?」
「三个月以内。」
「要通知他们学校的领导吗?」
「不用,我看她的日记,现在怀疑自杀也许也有周围成年人的一些原因,最好是不要惊动学校。」
「你的身份怎么办?身份证,学籍,这些都是问题。如果不想惊动学校,要以一个高三的学生身份进入一个南方的三四线小城市,你得有这方面的准备。」
「这个没问题,」叶安逸说,「我可以弄到一个身份,波澜不惊地进入那所学校。」
「挺好,」顾一鸣觉得这个女孩身上自带一股神秘气息。
「会有办法的。」叶安逸说。
——叶枫说过,只要她想回去,她随时都可以回去。叶枫特殊的职业,会给她提供这样的便利。
她的学籍档案,也可以做出来。
这是叶枫本职工作最擅长的事情。
顾一鸣看她说得这么有把握,便开始和她商讨了一下白欣容的这个案例的一些问题。叶安逸明确提出白欣容应该是在原来的学校遭遇了霸凌,并且这种霸凌她不是第一个,恐怕也不是最后一个。
「她应该是被选中的那个。」
「选中?为什么要用这个词?」顾一鸣问她。
「她是单亲家庭,那种小地方,母亲在人际关系上所处的地位比较低。她和父亲关系很疏远,这种女孩子一般自我评价都不高,所以在青春期之后,因为在家庭那边得不到支持,会把很多期待放在同伴身上。她对同伴的感情寄托应该非常的强烈。」
「你的意思是,霸凌有特定的对象?」
「霸凌者不会对任何人都使用霸凌手段,她们会在人群中寻找适合霸凌的那个人,试探她,控制她,然后摧毁她。」叶安逸打开「德信中学」的贴吧,上面有帖子题目是「听说仙女跳楼自杀了?」下面有很多人回复惊讶的表情,还有人回复了欣喜的表情,之后这个帖子就被沉下去了,被其他补习班或者话题讨论的帖子压了下去。
但是这个贴吧的帖子本来就不算多,帖子虽然沉下去了,但是还在第一页。感觉大家都知道这里提的人是谁,但是都没有深入的去讨论,做出了回避的姿态。
「你觉得这个『仙女』指的是白欣容?」顾一鸣问她。
「我猜是,除非她原来的学校最近还有学生自杀。从这些人的回复来看,他们好像都认识她。我猜对白欣容施加霸凌的范围,应该要比班级更广。」
「你怎么证明你的猜想呢?」顾一鸣问。
叶安逸打开了另外一个网页,这是榕城另外一个学校的贴吧,这里有相应的题目:「听说德信的那个『仙女』跳楼死了?」
下面的回复明显比德信高中那边的多。
回复有人说:「她在哪里跳楼死的?没有听到风声啊。」
「转学去北京,在那边死了。她们班的同学今天都得到消息了。」
「我去,这也行?她终于想开了?」
「小心发言,听说她爸去北京的学校闹了,疯子一样的,我们不要被迁怒!」
顾一鸣让她停止下来:「你做这个调查的意义在于什么呢?人已经死了,如果说有霸凌,这些学生或多或少地参与了霸凌,追究他们的责任没有意义,因为法律上很难给他们定罪。」
叶安逸认真地说:「老师,霸凌不是偶然事件,它可能是有人引导的,也可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被害者,而这些学生,也许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许很多年之后,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冷血自私,我们做研究的意义,是要探明这一切发生的起因,过程,这样才能制定更好的预防措施。」
顾一鸣看着她:「你到了那边,要天天和我报告你的情况还有收获。」
「是。」
「参与观察,但是不要迷失自己,」顾一鸣把手轻轻放在电脑旁边的小桌板上,低声说,「你要和我签订保证书,如果我叫你停下来,你立刻要回来。」
「老师你这是同意了?」叶安逸反而有点意外。
「同意了。」顾一鸣将手收回来,收起他的电脑包,「我还有事去一趟六院,有什么事电话联系吧。」
顾一鸣走了之后,叶安逸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她没想到这位导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自己这个看起来异想天开的念头。
她很感激顾一鸣的理解,不一会儿思绪又回到那本日记上去了。
红桃 K。她重新回忆了一遍日记里提到的那些扑克牌人物,代入了白欣容之后,她似乎有了一丝理解。
她想了想,摆正电脑开始写一封电邮,开头是这么写的:「我想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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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桃皇后
场斗:一场校园霸凌里秘而不宣的心理较量
由得林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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