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阎王大大和他的小娇妻

阎王大大和他的小娇妻

非分之想:恰情动时见你

阎王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他每天有一百种方法要弄死那个姑娘。

很不幸,那个姑娘就是我。

后来,我摆烂了。

他却双眼通红跪下来求我:「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可以死。」

(1)

我活见鬼了。

哦不,我活见鬼 boss 了。

对面穿着黑袍的男人一脸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这里的居高是真的居高。

因为他……飘在半空中。

我吓坏了,大叫一声:「鬼啊!」

转身准备逃命,身体却动弹不得,我扑棱着四肢,活像只翻了壳的乌龟。

眼看男人离我越来越近,我闭上眼睛,突然想起长辈们说的。

遇上不干净的东西就骂脏话,越脏越难听越好,这样就能把它骂跑。

我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劲儿:

「你这个臭猪,你妈妈今晚做饭全放香菜。」

「冤有头债有主,滚你鸭的猫猫坡。」

「你这个丑陋的土拨鼠。」

「你是猪,你吃粑粑。」

「反弹。」

一阵好听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打断了我的咒骂,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气。

我睁开眼,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

这眸子里似有星光,正泛着迷人的光彩。

(2)

淦!

他说反弹,那我下一句该骂什么。

我一时语塞,陷入沉思。

他见我不说话,围着我飘了一圈,上下打量我一番,随后站定在我面前。

「第一,本王不叫鬼。」

「第二,本王不是臭猪,也不是土拨鼠。」

「第三,本王生前最喜欢吃香菜了。」

「最后,本王是鬼又不是鬼,你可以称呼本王,阎王、鬼王或者地府之主之阎罗冥王殿下。」

(3)

阎、阎王……是我想的那个阎王吗?

我一巴掌拍在我脸上。

好痛,我也没死啊。

没死我怎么见阎王了?

我抬头望向他。

面前的男子面容清雅俊秀,他身穿一袭黑色的长袍,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挽起,男子背月而立,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不容靠近的高贵气质。

这打扮……确实不像现代人,而且他刚才真的是飘过来的!

我越想越害怕。

下一秒,我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

「阎王殿下,我们无冤无仇,你在你的阴间我在我的阳间,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我只是下来丢个垃圾。」

「我无意冒犯您,求您放过我。」

「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那七十岁的祖母还盼着我早日结婚给她生仨大孙子……我……」

「好吵。」

男人微微弯下身,轻轻在我唇上一点。

他的手指好凉,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冰。

然后我就不能说话了,我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嘴里只能发出嘤嘤声。

又不让我走,又不让我说话,那我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4)

他抬腿撇开我抱着的手,来回踱着小步。

「本王倒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但你……吓跑了我的小鬼。」

哈?

我吓跑了鬼?

我虽算不上是貌美如花,但在我们学校校花排行榜上,也是有我一席之地的。

「地府人手不够,有好些个小鬼流窜到人间,小牛、小马、小黑和小白忙不过来了,所以本王得亲自动手,但本王在人间行事颇有不便,不如,姑娘你来帮我抓住那几只小鬼如何?」

男人凑了过来,好看的眼睛露出狡黠的光。

哇,眼睫毛好长,鼻子好挺,嘴唇好嫩,皮肤好白。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男人起身,把玩起手上的玉扳指。

啊不是,什么?!

是我不想说话吗?你倒是解了封印我嘴巴的法术啊!

(5)

后来,我还是答应帮他抓鬼。

他逼的。

他给了我一把木剑和一个碗。

我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牛晚,走哪都背着剑拿着碗。

认识我的人都调侃我是不是转行卖艺了,我只能愤恨地赶紧逃走。

那个男人说,木剑上的红字亮了就说明附近有鬼。

我只需要拿木剑朝着有鬼的方向,再将碗放在地上,把剑随便挥舞两下,小鬼就会乖乖跑进小碗里。

啊对对对。

所以我背着剑挥舞了一个月。

碗里多了好些硬币。

一个月,他说一个月,我抓到五只小鬼他就放过我。

可是……

(6)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

一个月不到,我帮他抓到六只小鬼,整整六只!比他给我定的目标还多一只,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可他赖在我身边不走了。

他会突然在各个地方出现。

窗户边、墙角、楼梯口、床边、厕所门口……

而且好像只有我能看到他。

此时,我蹲在地上,一脸委屈。

「阎王殿下,你们地府那么闲吗?」

「你不用上班的吗?」

「没有绩效考核?」

「不用每天按时打卡?」

「你天天守着我干什么?」

「跑出来的小鬼都抓完了?」

「你们地府不缺人啦?」

…………

「缺人,缺一位地府夫人。」

他凑过来,用冰凉的指尖挑起我的下巴。

我瞳孔震惊,往后退了三步。

(7)

「阎王大大,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我是人,你是鬼,人鬼殊途这个道理你是懂的。」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摸上下巴,似是在思考什么。

看来他听进去我的话了。

我趁热打铁。

「阎王大大,不然这样吧,反正我也学会了抓鬼的技能,不然,我去帮你抓几只漂亮的小女鬼,全都送给你做你的夫人可好?」

他来回踱着步子,好看的眼睛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望望天。

哎嘿,我的建议是不是让他心动了?

见他不说话,我小心翼翼地说:

「阎王大大,你觉得怎么样?」

他又开始把玩他的玉扳指。

我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气氛诡异极了。

许久,他开口道:

「本王觉得你的建议非常不错,确实是人鬼殊途,我没法变成人,但让你变成鬼,倒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他的眼底带着光,不像是开玩笑。

我是这个意思吗?

我低下头复盘我刚刚说的话。

突然一阵凉风吹来,带着寒意。

我打了个冷战,不好,快逃。

(8)

我逃了。

这次他没有拦我。

我边跑边想他刚才说的话。

把我变成鬼。

他不是认真的吧?

「啪」。

从楼上掉下来一个花盆。

花盆触地,瞬间四分五裂,瓷片碎了一地,里面的泥土四散开来。

花盆距离我不到五厘米。

我愣住了,脑海里又回想起他看向我迷离的眼神。

他好像……还真是认真的。

(9)

短短半月。

我已经从我们学校校花榜上被撤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衰神榜。

呵。

衰神榜榜首是我。

学校传言,我被衰神附体,谁跟我走在一起谁就倒霉。

像什么楼上掉花盆、衣架、鞋子这些都是小儿科了。

上个星期,学校开大会,几千人在操场,突然下起了雨,下雨不奇怪,怪就怪在这雨只下在我头顶。

好好去上课,面前的水泥地突然裂开一条深沟,我再多走一步就能掉下去。

过马路,对面走直道的车,突然就刹车失灵拐个一百八十度的弯直挺挺朝我疾驰而来,幸亏我身手敏捷,一个转身躲了过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前几天坐电梯,电梯猛地从 40 楼往下掉,吓得我啊啊啊啊啊骂了那个狗男鬼半天,电梯总算是在离地一层楼的距离停了下来。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我哭了,是真的哭了。

但我必须振作起来,不能坐以待毙。

我芳龄二十一枝花,还有大好青春年华,我可是要活到一百岁的人,怎么能说死就死,还有那什么,当他的地府夫人。

想得美。

(10)

所以我今天乔装打扮一番。

准备去见个「高人」。

此「高人」名唤唐大仙,是别人介绍给我的。

据说此人道行高深,再厉害的恶鬼,也得敬他三分。

此时,我坐在「高人」面前。

「姑娘,你印堂发黑,恐有大凶之兆。」

我泪目,疯狂点头。

大仙伸出手指,掐着指头,嘴里嘟嘟囔囔念着咒。

然后他眉头一紧:「姑娘,你恐怕是被恶鬼缠身了,这恶鬼道行还不浅。」

高人真不愧是高人,一掐手指什么都算出来了。

我凑过去,双眼含泪:「大仙救救我,实不相瞒,我最近确实是被恶鬼缠身了,但这恶鬼应该不是普通的恶鬼。」我抬头望了周围一眼,确定没人之后招呼他靠近一些。

唐大仙如临大敌,埋头凑了过来。

我压低声音:

「他说他不是鬼,他叫阎宋,是地府阎王。」

(11)

大仙往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

他抬眼看了我许久。

半晌之后,他说:

「姑娘,我建议你出门右转,去隔壁看一看,那边的人可以救你一命。」

「真的?!」我两眼放光,「那是何地,竟比大仙你还厉害?」

「医院,去挂个号看看吧!」

我就知道一般人不会信我。

我从背后掏出木剑和瓷碗。

「大仙你看,这都是那男鬼给我的,他还让我帮他收小鬼呢。」

大仙面色疑惑,拿着木剑和碗细细端详起来。

「我收了一个女鬼、一个吊死鬼、一个水鬼、一个婴灵、一个拦路鬼……」

「哦?」

「大仙可看出端倪?」

「这不就是普通的木剑和瓷碗吗?姑娘,我建议你还是去隔壁看看,你刚刚说的那好几个都算恶鬼,就凭你这两件破烂就能收服他们?」

大仙说罢就嚷着徒弟送客。

我「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大仙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我说的都是真的,请你相信我。哎哟,我命怎么这么苦啊,呜呜呜,我出生丧母,三岁丧父,从小跟祖母相依为命,现在却要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呜呜呜。」

(12)

唐大仙最后还是决定救我一命。

我想应该不是看在我付了 666 块钱的分上。

他给我写了一张符纸还有一小瓶黑狗血。

并嘱咐我下次见到那鬼,找机会把符纸贴在他额头上,符纸可以短暂定住他,然后用蘸了黑狗血的手指在他左手心上画一个符号。

这鬼就灰飞烟灭了。

「要这么狠吗?」

「看你。」

「哦。」

我小心翼翼揣好黑狗血和符纸回到家中。

最近阎宋只在晚上出现。

昨天他杵在窗边看了我许久。

也不说话。

哼,肯定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将我弄死。

亏我福大命大,一时半会他还弄不死我。

虽然他明恋着我,但也算是个有原则的男鬼,他不会偷看我洗澡。

我进浴室把门锁上,把门口的「非礼勿视」牌子挂好。

我在浴室反复练习了几遍唐大仙教我画的符号,然后将符纸叠好,把它和黑狗血藏匿在睡袍里。

草草洗完澡躺在床上。

我缩进被窝,心里打着小算盘,今晚他会来吗。

(13)

盘算着盘算着我就睡着了。

夜里被一阵凉风惊醒。

我心一颤。

他来了。

我已经适应了他的忽然出现,所以也不害怕了,只是这么些天,让我养成了开灯睡觉的习惯。

我揉揉眼睛,撑起身体,模糊中看到一个身影。

「你来啦?」

今天的阎宋看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脱去了平日里穿的黑色袍子,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衣,衬衣最上面那颗纽扣被解开,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锁骨,他还剪去了漆黑如瀑布的长发,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被细心打理过的细碎短发。

阎宋倚着墙站在窗边,微风吹乱他的发丝,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正透过发丝炽热地看向我。

怎么?想使用美男计?

那我将计就计。

(14)

我坐起来。

露出谄媚的笑容。

「阎王大大,你今天真好看。」

他似乎没想到平时总是恶语相向的我会夸赞他。

阎宋两颊竟微微起了红晕。

「判官那小子说我们地府也应该与时俱进,所以给本王搞了这身装扮。」

「挺好,挺适合你的。」

「怎么?想通了,要去地府做本王的夫人?」

他挑着眉,带着一丝坏笑。

「为什么是我呢?」

「嗯?」

「我说,为什么你选中了我?」

他眼神突然变得黯淡,眼里似有千言万语,但他什么都没说。

我给过你机会了。

我在心里对他说。

(15)

不能犹豫了。

管他是什么王,总之就是人鬼殊途,而且他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弄死我。

我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

我咬咬牙。

今晚必须有个了断。

我起身,扭捏着身体走到他面前。

我眨巴着双眼,笑意盈盈。

我抬起头,对上阎宋的眼睛,第一次离他这么近,我心跳得厉害,是害怕的跳。

阎宋冰凉的呼吸扑在我脸上。

「哇,你居然有呼吸的诶。」

啊呸,我在说什么,我赶紧又掐住嗓子,使声音听起来更温柔妩媚一些。

「阎王大大,你可知人家也喜欢你?」

他一愣。

我右手已悄悄摸上兜里的符纸。

「人家也喜欢你,可喜欢可喜欢了。等我死了,我就去地下当你的夫人可好?」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就趁现在。

「不过,是在我活到 99 岁之后。」

随着话音落下,我「啪」的一声将符纸按在他额头上。

(16)

啊哈,我成功了。

我内心狂喜。

看着阎宋呆站着不动。

赶紧掏出兜里的黑狗血。

蘸了一点在手指上。

诶,等等,是先写横还是先写竖还是先写撇来着。

「横、竖、竖、点、画个圈、横斜钩……」

哦,对对对。

我抬起他的左手。

横、竖、竖、点、画个圈……

不对。

这声音。

我抬头,刚好一阵风吹来。

吹起阎宋额头上的符纸,符纸随着风,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缓缓落在我脚下。

我咽了咽口水。

完、蛋、了。

「本王岂是区区一张符纸就能控制住的?」

阎宋阴沉着脸。

他用法术擦干净我手上的黑狗血,然后将我抵在墙角,凑到我耳边:

「你就那么讨厌本王?」

「巴不得本王灰飞烟灭?」

阎宋耷拉着眼睛,俨然一副受伤的神情,不是吧不是吧,受伤的是我好吗?

你喜欢我所以我必须死了下去陪你?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我一把推开他。

「对,我巴不得你灰飞烟灭,所以你赶紧消失好不好?」

「你的出现打乱了我的生活。」

「我已经没有朋友了!」「他们都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他们说我是衰神转世。」

「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花盆就砸我头上了。」

「自从遇见你!我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

我一边倒着心里的苦水一边哭了起来。

他松开了我。

「对不起。」

「嗯?」我抬起头。

「可明明是你……算了……本王怎舍得要了你的命,对不起,怪本王太激进了些,如果你实在不想看到我,那本王不会再来打搅你了。」

说完阎宋便化作一道烟,消失不见了。

啊?什么?

话说一半就跑。

我曾经说过什么啊,还不舍得要了我的命,那你天天用花盆砸我是几个意思?

(17)

阎宋走了之后。

我的生活逐渐恢复正常。

慢慢地,我从衰神榜退下又回到了校花榜上。

好像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

但角落里积上了灰的木剑和瓷碗告诉我,那不是梦。

这些日子里,我也一直在思考阎宋最后说的那些话,翻来覆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急死个人了。

他简直就是小说里面那种不长嘴的男主。

也罢也罢。

终究还是人鬼殊途。

(18)

可最近,我的生活又变得不一样起来。

我感觉周围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那个人的视线,从人群里、从背后、从巷子里、从漆黑的楼梯口,从四面八方死死地盯着我。

我每次回头,又都没瞧见是谁。

我被这视线盯得浑身发毛。

这人应该不是阎宋。

阎宋从来不会躲着藏着。

他只会大摇大摆地飘到我眼前。

一面把玩手里的玉扳指,一面扑扇着桃花眼。

「喂,女人,你是不是想通了要来做我的地府夫人?」

我摇摇头。

回家翻出角落里积了灰的木剑和瓷碗。

嗯哼。

我可是有阎王亲自送的法器的,神来杀神鬼来杀鬼。

有了法器,走在路上我胆子都大了些。

这天,下课时间晚了一点。

在学校吃过饭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初冬的夜晚,路上行人不多。

我裹紧衣服,走在回家的路上。

没多久,那道瘆人的目光,又直直从背后射了过来。

(19)

我走到一处开阔的地方。

打开背包一看。

果然,木剑上的字泛起了微微红光。

原来是只小鬼。

我把包里的瓷碗放在地上。

「天灵灵地灵灵,阎王大大快显灵。」

「天灵灵地灵灵,何方小鬼快现形……」

我一面念叨着自己编的咒语,一面拿着木剑围着瓷碗绕圈。

按照以往的经验,不出一分钟,这只小鬼就会束手就擒乖乖跑到碗里来。

可今天,我跳了整整五分钟。

也没见着鬼的影子。

我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木剑,满头疑惑。

难不成阎宋人走了,法器也跟着失灵?

这个渣男。

(20)

我正准备收拾道具跑路。

旁边的绿化带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随后一阵强风刮来,我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

再抬手,一个穿着曳地长裙的女子站在我面前。

她浑身上下被水湿透,水珠顺着漆黑的头发掉在地上消失不见。

女人一脸惨白,此时正睁着乌青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咽了下口水,就是这道目光。

我掏出木剑指着她。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收了你。」

她没说话,往前走了一步。

好强大的压迫感,我本能地退后一步。

她又往前,我退后,又往前,我退后……

直到我……无路可退。

她把我抵到一面墙上。

抬起手,一把打掉我手里的木剑。

我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但我假装镇定。

「女鬼小姐姐,你天天跟着我,不怕我收了你吗?」

(21)

「就凭这些破烂?」

她的目光瞥向一旁的木剑。

难不成还真被唐大仙说对了,这些只是普通的木剑和瓷碗?

那为什么我之前随便挥舞两下那些小鬼们就能乖乖听话。

「你缠着我做什么?」

我最近真是捅了鬼窝了。

一会儿男鬼一会儿女鬼。

有完没完。

「我来为我儿复仇。」

说罢她伸出雪白冰冷的手,掐上我的脖子。

我才想起,我前段时间帮阎宋收小鬼时,曾抓过一只婴灵。

那是个只有三两岁的孩童。

不会,这么巧吧?

「咳咳,你……听我……咳……给你解释……」强烈的窒息感传来。

身体开始本能地挣扎。

「狗……狗阎宋,这不会是你安排的吧,咳……咳,我死了,好去地府……当你……的……夫人……咳咳…」

第一次感受死亡,脑海里中记忆真的像幻灯片似的,所有回忆一幕一幕闪过。

我出生时母亲因难产去世,父亲在我三岁时意外身亡。

是我的祖母一路照顾我长大成人。

那个七十多的老太婆,此时还在家等着我回家吧。

脑海中闪过祖母给我织毛衣的场景,寒冷的冬天给我焐脚,给我夹我最爱的糖醋排骨……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22)

再后来我是被吓醒的。

我梦见一个长得像牛的人和一个长得像马的人杵在我脸上。

我猛地一起身,撞上他俩的头。

一阵钝痛袭来。

这还真不是梦。

真有个长得像牛的人和长得像马的人杵我脸上看着我。

我揉揉眼睛,想起来了什么。

「哦,你们是牛头马面。」

看来我是真的死了,都见到了传说中的牛头马面了。

这两人看见我醒了一脸如释重负。

随后牛头一巴掌拍在马面头上。

「叫你当差的时候去看女鬼蹦迪,差点误了正事。」

马面摸上挨揍的地方,一巴掌打了回去。

「你不也是,人都走不见了你还在吃草,咋不吃死你呢?」

牛头毫不示弱,又是对着马面一拳。

「叫你看女鬼蹦迪。」

「叫你吃草。」

「叫你蹦迪。」

「叫你吃草。」

…………

他俩在我面前打得不可开交。

「喂,你俩可不可以先别打了,先告诉我投胎的流程是什么?」

他俩转过头,异口同声:

「夫人,您在说些什么呢?」

(23)

原来我没死。

现在我们三人坐在马路牙子上。

马面坐我左边翻看我的手机,我给他找了一些女主播,他正津津有味沉迷其中。

牛头坐我右边,他捧着一把嫩草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感叹:「还是人间的草够味儿。」

我坐在中间托着腮。

消化着他俩刚刚说的话。

原来我的木剑和瓷碗真是没用的玩意儿,我收的小鬼,其实都是他们躲在暗处悄悄替我收的。

有时候是牛头,有时候是马面,还有小白和小黑。

「为什么费尽心机搞这出呢?」我问。

「为了爱吧。」小牛一边嚼着草,一边说。

「对对对,为了能多看几眼。」小马两眼放着光,盯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

「可我们终究是人鬼殊途。」

「没事,您迟早得变鬼。」

「你俩不会说话可以选择不说。」

(24)

时间不早了。

打发他俩走了以后,我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祖母在家里等了很久吧。

她一向等不到我不会睡觉。

我一路小跑。

已经十点,以往冷清的小区门口却围着很多人。

空气里传来一股烧焦的味道。

人群中有人大喊:「快打消防电话,赶紧救火。」

我一惊。

扒开人群走到最里面。

「哪栋着火了?」

「6 栋 6 楼左边那户。」

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那户,正是我家。

我在人群中四处找寻祖母的身影。

电话打了好几遍都是无人接听。

我焦急地在楼下大喊,始终等不到回应。

祖母,这个时候,应该在家等我。

不顾人群的阻拦,我冲进火场。

楼道里的浓烟熏得我睁不开眼睛。

在楼梯间遇上往下跑的邻居,他们都觉得我是疯了。

一层又一层,我都不知道我到底爬了多少层。

呼吸越来越困难,可我不能倒下,祖母还在家等着我。

我只剩下她了。

(25)

第二次感受死亡。

我倒在楼梯间,浑身上下已被浓烟包围。

我艰难地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就差一点点了。

凭借着所剩无几的意识往上爬。

一步,又一步。

后来我实在是没有力气,瘫倒在地上。

刺鼻的浓烟从身体任何一处灌入。

很快就填满了我的身体,我的肺。

就在我以为我真的要去见阎王时,身体被人一把横抱起来。

周围的黑烟散开。

一股清凉的空气随之飘了进来。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深吸一口。

是赶来的消防员吧。

「大、大哥,救救我……我祖母。」

「叫什么大哥,叫夫君。」

声音有点耳熟,我睁开眼。

对上一双清澈如潭的眸子。

阎宋。

太好了,我祖母有救了,他可是阎王,无所不能的阎王。

「求求你救救她,救救我祖母。」

我意识逐渐清醒。

想从他怀里挣脱下来,可他加重了手腕的力度,抱得我更紧了。

「快放我下来,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啊。」我在他怀里挣扎。

「你祖母她,阳寿已尽,无力回天。」

阳寿已尽,无力回天?

阳寿已尽,无力回天。

这八个字,像刀一样狠狠扎在我心上。

为什么?

就一会儿,我就晚了一会儿。

「所以你,是故意让女鬼拖着我是吗?」

我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埋头在他肩上重重咬了一口。

他吃痛,但没有松开手。

「放我下来,我祖母要是有个什么,我也不想活了。」

他低头朝着我呼出一缕青烟。

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26)

「囡囡,快醒醒。」

我猛地睁开眼睛。

「祖母?」

这一脸灰,满头羊毛卷的小老太,确实是我祖母。

我「哇」地一下哭了出来,扑倒在她怀里。

「祖母,你跑哪去了,我还以为你……」

「我在楼顶呢,刚被消防员救了下来。」

「太好了,还好你跑上了楼顶。」

「我怎么会在楼顶?」

「你怎么不会在楼顶?」

我俩面面相觑。

据我祖母描述,她在家里烤着小太阳,上厕所的工夫,小太阳引燃了羊毛毯,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本想着灭火,但火却越燃越旺,正准备跑出去突然想起没拿手机,怕我打电话找不到她。然后她又回屋里找手机,出来客厅已经浓烟密布,火烧到了卧室门口,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头一发紧,就晕倒了,再次醒来人就在楼顶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上去的。

我安慰她可能是太害怕弄丢了一部分记忆。

其实我知道,是阎宋吧。

刚刚我爬上六楼,我家大门,明明是紧闭的状态。

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还是帮我救了祖母。

所以那什么阳寿已尽,是骗我的吧。

(27)

但我心里始终没底。

最近总感觉心烦意乱,做什么事,都没劲儿的样子。

已经好些天没看到阎宋了。

也没看见小马小牛。

本想着当面向他道谢。

但他们似乎彻底从我身边消失了,不留余地那种,连他送我的木剑和瓷碗,也一并消失不见。

待把家里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又去找了唐大仙。

唐大仙看见是我连忙招呼他的徒弟打发我走。

我赶紧跑过去。

「大仙我不找你驱鬼了,我就问你一件事。」

「问事儿啊,那你说。」

「是这样啊,我有一个朋友,她奶奶出了点意外,但我朋友去求了阎王,阎王又把她奶奶救活了,有这种事儿吗?」

唐大仙一挑眉。

「还有这事儿?你这可是犯了大忌呀。」

我心一紧:「什么大忌?」

「如果你,哦不,你那朋友说的是真事,这个阎王私自篡改凡人阳寿,可是知法犯法,该当天罚处置。」

「天罚……天罚是什么?」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他伸手往天上一指,「这种事岂是我们凡人能知道的。」

「那你可以再帮我一个小忙吗?」

「姑娘,你可是要想清楚了。」

「喂,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28)

我决定亲自去地府一趟。

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唐大师愿意最后再帮我一次。

我拿着一炷香回到家里。

先得找一个阎宋碰过的物件,可是木剑和瓷碗都消失了,还有什么他碰过呢。

家里被大火烧过一遍,重新粉刷之后,很多东西都是重新添置的。

我在家翻箱倒柜,突然瞥见角落里一个黑色瓶子。

是那瓶黑狗血。

阎宋碰过。

我赶紧捡起来,给它涂上一圈朱砂。

然后躺在床上,将瓶子握在手里。

最后点燃那炷香。

一股青烟缓缓升起。

我躺在床上,强迫自己赶紧入定。

慢慢地慢慢地,我好像能起来了,我坐起身子,转过头一看,人起来了,身体竟然还躺在床上。

吓死,看来我成功了,成功出了窍。

我时间不多,得赶紧去找他,要是他真的为了救我祖母,挨了天罚,那我至少得给人家亲口道声谢吧。

我轻轻一跳,整个人就飘在了空中。

我居然可以跟阎宋一样在空中飘来飘去,内心竟然有点小兴奋。

我飘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是在我家楼下垃圾桶旁。

为什么是这里,我满脸嫌弃。

然后根据唐大仙说的,我在地上画了一个符号。

地上瞬间裂开一条黑缝。

从缝中吹来阵阵阴风,黑缝里似乎伸出很多小爪子想将我拉下。

我咬咬牙,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别犹豫了。

想罢我一头就扎了下去。

(29)

地下的世界居然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想象中是阴暗潮湿的,而且到处都是孤魂野鬼的嚎叫。

可眼前的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景象。

要不是下面的房子五颜六色的,我会以为我还在人间。

这里也有街道,街道上车水马龙,虽然大家都能飞,但他们还是选择开上亲人烧来的车。

路边还有摆摊儿的。

这不,我脚下就有一家炸串摊。

我飘到摊位前,仔细一看,嘿,烤架上正摆着肉串,此时正嗞嗞往外冒着油花。

「小妹,你要来一串不?三亿一串,十亿三串。」

我摇摇头,看来这下面,通货膨胀确实胀得厉害。

「大叔,你知道阎王府在哪吗?」

大叔抬眼看了我一眼。

「108 个。」

「什么 108 个?」

「你是第 108 个来找我问路的女鬼,你们不能因为我这摊位摆在黄泉边上就都跑来问我吧。都跟你们说了,没戏的,我们那阎王殿下跟阎王夫人可恩爱了……诶,诶,你别走啊。」

狗男人,有老婆还来招惹我。

想阴间一个阳间一个是吧。

气死我了。

什么天罚,最好是真的,渣男就该被罚。

我转身准备走了。

「夫人!」

有点熟悉……好像是……小牛的声音。

我抬眼一看,牛头正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夫人你……终于又死了?」

我:「???」

(30)

我还没来得及问,牛头把我拉到一边。

「你快去看看阎王殿下吧,他为了救你在人间的奶奶,挨了天罚。此时还被绑在弑神台上。」

什么弑神台?

正想着,牛头化形变作一头巨大的神兽,驮着我,一路飞奔到弑神台前。

「阎王殿下,小牛,只能帮你到这了。」

说完他就抹着眼泪走了。

我往台上一看。

高台上,有四根直耸天际的铁柱。

每根铁柱上都缠着条碗口般粗大的铁链。

铁链下,锁着一个人。

这人满身血痕,他垂着头,漆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散在地上。

此人仿佛感受到了我的存在。

垂着的头缓缓抬起。

满是血污的脸上,那双清亮的眼睛,正透过发丝看向我。

「你怎么来了?」

是阎宋。

是因为我,他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跑过去。

「对不起。」

「又不是第一次了,没关系。」

「什么不是第一次了,我怎么听不懂?」

「你还没想起吗?那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我不知道,我就觉得我该来看看你。」

他笑着摇了摇头。

「孟婆那碗汤,效果是越来越好了,没记起就算了,你回去吧,忘了本王,过好这一生,你想要的长命百岁,本王都给了你。」

「不,我不走,我没记起什么?你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我捧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

「都告诉我,好不好?」

(31)

阎宋在我额上轻轻一吻。

我天灵盖一阵发热。

记忆就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凎!

原来我自己吃我自己的醋。

我特么就是阎王夫人。

脑海中画面翻滚。

与他成亲的画面,往孟婆汤加香菜的画面,拿着红布跟牛头玩斗牛的画面,与谛听摇骰子的画面……

后来我为了救一只花妖,触犯天条。

他受了 99 道天雷,保住了我的性命。

但我得去人间经历九道轮回。

第一世,我出生在一个穷困潦倒的农家,出生丧母三岁丧父,五岁生辰时,我许愿,希望接下来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阎宋没办法更改我的命格。

他只有制造一些麻烦来增加我的福报。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所以,我总是很「倒霉」。

不是掉坑里就是平地摔跤,喝口水都能呛着。

他不断制造一些小麻烦给我,但那些麻烦又不至于要了我的性命。

如果没有这些「麻烦」,那么我的命格就会让我经历其他更痛苦的事情。

阎宋他终究是不忍心。

就像他这一世,一直想「弄死」我一样。

对了,我每一世都会「遇到」他,那些相遇,都是他刻意安排的。

还有,那只小花妖也一直跟着我经历轮回。

花妖每一世都在照顾我。

这一世,她是我的祖母。

(32)

这是我第几世了?

「第八。」

「那我还得再活一世啊。」

「怎么,舍不得我?」他微微一笑,露出浅浅梨涡。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紧紧抱住他,他身体一颤,我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背上的血痕。

「还有多少道天雷?」

「没多少,区区天雷,不能奈本王何。你快回去吧,本王会安排判官消除你这段记忆,你好好活着,待你百年之后再下来见本王。」

「我不走,接下来的雷,我帮你挨了。」

「什么?」阎宋惊恐地望着我,「不行,你一身凡胎肉体,怎受得住?」

「那你就受得住吗?你的神骨已被打毁大半,再打下去,你神骨就没了。说好的等我呢?你拿什么等?」

他还想说什么。

我抬起手,一巴掌将他拍晕。

啊哈哈哈,阎宋此时太过虚弱,我也没想到,我还真能将他拍晕。

晕了好,免得一直逼逼叨叨。

「剩下多少来着?我!龙傲晚晚,替我夫君受了。」我仰天长啸。

「整二十道。」

妈呀,还有这么多。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我跪在地上。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33)

阎宋那个臭鬼。

成天到晚就想弄死我。

现在,他如愿以偿了。

我被他丢的花盆砸中了头。

我要死了,这不遂了他的愿吗,那他抱着我红了眼尾是几个意思?

「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能死?」他声音哽咽。

嗯??

你前几天还说要我死了去做你的地府夫人?

现在又不要我死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

我想张开嘴巴说话,但浑身没有力气。

感觉我的记忆错乱了。

我不是在上课吗?怎么又被花盆砸中了头?

怎么恍惚间又看见跟阎宋结婚的画面?

我肯定是要死了,我魔怔了,我已经神志不清了。

他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

好冰。

我伸出手。

为他抹干眼角的泪。

「你们鬼,也会哭的啊。」

最后一丝力气耗尽。

感觉身体有什么在抽离。

我化作一道烟,飘于空中,直至消失不见。

番外

嘿,家人们。

我活见鬼了。

但他又说他不是鬼,他说他是阎王。

我真是信了他的邪。

一个男鬼,天天缠着我,一会儿含情脉脉看着我一会儿守着我要亲亲,还大言不惭要我死了去地府当他夫人。

凎!

我可是男人啊!纯直男!

还有老婆的那种。

我去找了我们这的高人。

唐大仙第四代传人,小唐仙替我算了几卦。

好在那只缠着我的男鬼不算恶灵。

也就随他了吧。

这个男鬼倒是专一。

我特么活了 99 岁,他守到了我 99 岁。

守了我整整 79 年,要不因为我是个男的,我都感动得从了他了。

100 岁那天,我躺在病床上,我知道我大势已去,已是将死之人。

我的孙辈们在我床前痛哭。

这个死鬼居然教唆他的小弟。

在我病床边奏乐欢呼。

呵呵。

真是巴不得我死呢。

「喂,你们能不能安静点,看在你这么专一的分上,我答应你,下辈子老子要是是个女人,我就从了你。」

他摸上我满是皱纹的手。

扑闪着他那双桃花眼。

「好,本王都依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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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床小女鬼

非分之想:恰情动时见你

晚安兔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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