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萍若

萍若

帝宠:深宫的爱,妃子的恨

1

夜寂,春深,蛰虫嘶鸣。

明晃晃的烛火照进藕荷色的香云纱帐子,闪闪烁烁,晦明不定。我望着枕边安睡的人,那是一张极好看的容颜,清隽,阴柔,五官比女子还要精致俊美三分,若是放在南风馆里,定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但这个人,是九五之尊的天子。

他低声喊着阿姐,声音哽咽,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委屈得仿佛一个孩子,我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挑开帐子想去挑灯花,却被忽如醒来的人一把搂住。

「三更半夜,不好好睡觉,做什么呢?」

「今上真真是吓坏人家了呢,」我娇嗔着,轻轻地推开了他,拿着金钗小心翼翼地挑掉了烛花,期待地望着他:「在妾身的故乡安平县,有一种说法:灯火不灭,情谊不断。每个女子嫁为人妻,新婚之夜都是挑一回灯花,让烛火持久不灭,彻夜长明呢。」

「果然是小女孩家的玩意。」他轻轻地嗤笑,将我搂在了怀里。

「今上不曾挑过灯花,如何知道这话不是真的。正可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世间有情人谁不盼望着与心爱之人长长久久,白头偕老呢。」我依偎在他的怀里,仰头看着他。

他神色有些迷惘,似乎陷入了浓浓的回忆:「很多年以前,朕也曾挑过灯花,那一夜的烛火,比今夜还要明亮,持久不断地燃了一整夜。」

「是与皇贵妃吗?」我吃味地问,皇贵妃萧美娘是魏国公府的女儿,宫里的老人,虽然膝下无一儿半女,却执掌凤印,摄六宫事,最是得今上宠幸和倚重。

「不是。」他摇摇头。

「是淑妃娘娘?」淑妃是今上的嫡亲表妹,在今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嫁入东宫,抚养着大皇子弘殷,亦是大权在握,屹立不倒。

「是皇后。」他轻飘飘地回答我,合上了眼,不欲再说什么:「睡吧。」

2

怎么会是皇后呢,我思索了一整夜不得安睡。皇后,怎么会是皇后呢?

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相信这个事实。

皇后宋如俏是宫中最与世无争的人了,存在感无限低下。平日都是丹凤宫教导养女,从前的西凉小郡主,如今的宣惠公主,除了逢年过节之类的重大场合,几乎不得见。按照大黎的祖训,妃嫔每月的初五,十五和二十五都是要去丹凤宫给皇后请安的,但如今接受妃嫔请安拜谒的却是澄玉宫的皇贵妃萧氏。

很多年前,皇帝就下令,宫中事物皆由皇贵妃主持,妃嫔不得轻易打扰皇后。人人都说,这是皇帝厌弃了皇后,她容貌平平,膝下无子,又没有生育的可能,还是西凉的余孽,与皇帝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就连皇帝当年娶她,也不过是为了拉拢西域,稳固帝位。

我进宫已经五月有余,却从未见过皇后,我也曾信传言为真,但皇帝方才的话,却让我感到了一丝不寻常。

次日是纫秋宫敏承徽的生辰,敏承徽燕姬原是皇后的陪嫁,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妃嫔,生有四公主安惠,甚得皇帝宠爱。因为生母是纯血统西凉人,安惠公主也长了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头发也是亚麻黄,高鼻凹眼,肤白如雪。

母以子贵,因着安惠公主的关系,燕姬在宫中虽只是个四品的承徽,却也无人敢小觑。

但不知为何,一直感觉她对我有一种隐藏的敌意。

「你就是新进宫的美人,平戎将军的妹妹祁萍若?」上首的燕姬睥睨地望着我。兄长虽然是皇帝新提拔的将领,但祁家终究是寒门,根基不稳,往前数个十年,父亲还只是安平城守门的小吏,所以说句好听的是后起之秀,说句难听的是暴发户。

而此番与我一同选秀入宫的大多非富即贵,因此,我也只得了个六品的美人之位。

「回娘娘的话,正是嫔妾。」我低眉垂首,恭敬回话,因为敏承徽没让我起来,我只好一直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态,只觉得腿脚发麻,头晕目眩。

「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就好,」敏承徽淡淡地说道,语气带有些居高临下的鄙夷:「可别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

「谢娘娘教诲。」我强忍着泪水。

「人家姑娘小地方出来的,见识有限,承徽可别吓人家了,赶紧让人起来吧。」发话的是一个淡妆素服的女子,面容祥和慈悲,手腕缠着佛珠,与遍体绮罗,满身珠翠的众妃嫔比起来,素净雅致得不成样子。

3

我认得此人,正是清露殿的田昭仪,翰林清贵家的小姐。早些年,曾因为失去了孩子,日日茹素,闭门不出,后来皇帝将三皇子交给她抚养之后,她才逐渐出来交际走动。

敏承徽这才开口让我起身。

寿宴进行到一半,众人正津津有味地听着戏的时候,皇帝忽然前来。他穿了一身荼白色的常服,看上去倒是格外清爽俊朗,敏承徽当即笑盈盈地迎上去,请皇帝落座,众人正要行李,却被他制止,只言今日乃是家宴,无需多礼。

皇帝又扬言要给燕姬一个惊喜,吩咐耿尽忠将寿礼交给了燕姬,让她亲手打开,匣子开启,一颗鸡卵大小的夜明珠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礼物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多谢今上……」燕姬激动得语无伦次,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夜明珠,的确是价值千金的宝物,但也不必激动成这样吧,我有些诧异。

夜明珠原为西域特产,从前甚少流入中原,但自从大黎灭了西域诸国,将其大部分地区划为行省,就年年都有优质的夜明珠上贡。还有不少夜明珠也通过商贾流入了帝京,虽然价高,却也不再似前朝那般稀罕,但凡富贵人家都或多或少有一点。哥哥有了官身之后,也曾买了一粒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祁美人可是觉得诧异?」一旁的田昭仪看出了我的疑惑,悄悄地拉了拉我的衣摆。

我点点头,期待她能为我解惑。

「宝物自然不珍贵,旧物才稀罕。」田昭仪笑得高深莫测。

「田昭仪和祁美人这是在暗戳戳咬耳朵说什么呢?」正在和皇帝说话的燕姬忽然看向我和田昭仪,皇帝的目光也随即向我们的方向看来。

「嫔妾在和昭仪娘娘说,今上送的夜明珠好是稀罕。」我抢先一步开口。

「朕今日才发现,这竹青色倒甚是衬你,显得英姿飒爽,卓尔不群。」皇帝却不置可否,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的着装,开口称赞,又回头吩咐耿尽忠:「朕记得前些日子蜀中新贡上了一批竹叶青的云锦,回头你吩咐人给祁美人送去。」

燕姬再次肆无忌惮地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目光仿佛淬了毒药一般,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但我却并不害怕,也不在意。我秉承着哥哥的厚望,以及全家人的期待进宫,为的就是能博得圣宠,振兴门楣,又岂会因为燕姬的一个眼神而退缩?从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迎接这宫中血雨腥风的准备。

宴会上,皇帝又让人为我换了一壶西域来的葡萄酒,赐了我一盘绿色糕点,安平城是麦粟之乡,口味清淡,虽然我的确饮不惯这甜甜腻腻的葡萄酒,吃不惯带有着一股青草气息的糕点,不过我还是装出了一副喜欢的模样。皇帝眼中的笑意越发浓郁,看向我仿佛看向失而复得的珍宝,而燕姬看向我的目光越发厌恶。

除了云锦,皇帝还送了好多布料到了秋水殿来,素罗、绛绡、漳缎、缂丝、青蝉翼、云雾绡、云绫锦……清一色的竹青色布料,寸缕寸金,按照仪制,全都不是我一个六品的美人能用的,我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欣喜和期待。

是夜,皇帝来宫中,我便撒娇痴缠地试探着开口:「今上送这么多名贵越制的布料到秋水殿来,就不怕嫔妾得意忘形,恃宠生娇嘛?」

「朕还就盼着你得意忘形,恃宠生娇!」他得意地笑了,捏了捏我的鼻子,眼中是浓浓的宠溺。

我眼眶微微发酸,我少年遭厄,尝尽了颠沛流离、家道中落的苦,从未有过一个人,愿意这般明目张胆地捧着我,纵着我,我忽然很想给他讲讲我过去的故事。

4

人人只知道我的兄长是白手起家的军中新贵,但再往前一点,我们家是军户。

在安平城的时候,父亲是守城的小吏,母亲是粮油店的独生女,我们家也算是稍微富裕的小康之家,兄长在县中的书院念书,成绩极优,是少有名气的才子,日子平静而幸福。

后来,考童生的时候,哥哥书院的同窗,县太爷的小舅子看上了哥哥的才学,要兄长给他替考,哥哥不肯,被斩断了小拇指,身有残疾者不可参与科举,哥哥科举入仕的路子就这样被活生生地堵死了。

家中一片阴霾,母亲哭成了泪人;唯唯诺诺、点头哈腰数十年的父亲第一次拍案而起,去找县太爷评理。争执之中,捅伤了县太爷,就这样,我们全家被县太爷安上了罪名,打入牢狱,最后被充入了军户,流放到了北疆边塞。

边塞的风是那么冷,那么凉,刮在脸上就仿佛千刀万剐的酷刑。军民混居,民风彪悍,才到北疆的第一天,我们家唯一的财物,外祖母留给母亲一只喜鹊登梅的银镯子就被里长的媳妇给搜刮走了。

最终是兄长上了沙场,我已经不记得他流过多少血,受过多少伤,才杀出了一条血路,才从一个吟风弄月的书生变成了披坚持锐的将军。

人啊,受够了没权没势的苦,就知道有权有势的好,所以兄长于我日思夜盼的就是出人头地,位极人臣,再也不要别人来主宰我们的命运,再也不让别人有机会来谋害我们的家庭。

「朕就喜欢宠着你,纵着你,若不是你进宫的日子太短,朕都想给你升一升位份的。」耳畔再次传来皇帝的声音,「再过些日子就是秋弥围猎,让司制房好好给你做几身竹青色的骑马装,到时候朕带你去骑马、射猎,朕就希望你能一直这般天真无邪,潇洒肆意。」

看尽世态炎凉的人,怎么能保持天真无邪的心呢,我娇笑着,忍住了倾诉的欲望。

秋弥围猎历来是宫中的一大盛事,所以我特地让大宫女碧莲将布料送到了司制房,要她们把骑装抓紧赶出来,好早做准备,却不曾想碧莲却阴沉着一张脸回来了。

「美人,那帮司制房的奴才简直欺人太甚,半点不把咱们秋水殿放在眼里。」碧莲是我从家里带进来的陪嫁丫鬟,侍奉我多年,情谊颇深。

「发生了何事?」我站在廊下,逗弄着笼中的金鹦鹉,鹦鹉浑身金灿灿的,仿佛是用黄金浇筑的一般,这是西域新进贡的奇珍异兽,仅此一只。宫中不少妃嫔和皇子都想要,但皇帝却唯独将它赐给了我,让我好不得意。

5

这些日子,皇帝隔三差五就会到我宫中来,我如今不说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却也是冠绝后宫,圣眷优渥。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我在后宫春风得意,哥哥在前朝也风光无限。前些日子,刚刚升了羽林卫的右都统,正三品的北衙将军——负责守护皇城安危,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我如今虽然依旧是美人的位份,但却鲜少有人敢触我的风头。

皇帝说竹青色甚是衬我,经常会赏我各种竹青色的衣物以及珠宝首饰,如今竹青色几乎成了我的专属颜色。半个月前,与我一同选秀入宫的姜宝林,一个知府庶女出身的从六品小妃嫔,故意穿了一身竹青色的衣服去博圣宠。

消息传到我耳中的时候,我勃然大怒,当即找上门去给了她数个耳刮子。人人都以为皇帝会因为我的嚣张跋扈而惩罚我,毕竟作为一个圣明的帝王,他的赏罚分明一直为世人所称道,但结果皇帝不仅不曾罚我,还流水般的赐了我不少东西,只言为我压惊。

他说过,他就喜欢宠着我,纵着我,就喜欢我天真无邪,潇洒肆意的样子,如此又怎会委屈我呢?后宫众人莫不被我的雷厉风行所吓住,无人再敢犯我的忌讳。

「婢子看见司制房堆了好多竹青色的布料,也是做骑装的,于是就问她们,这是哪一宫哪一位娘娘的布料,司制房的那帮般奴才却一个个顾左右而言他,避而不答,还说婢子狗仗人势,多管闲事。」碧莲面色越发愤慨,泪珠子在眼里直打转。

打狗还要看主人,司制房的所作所为完全是赤裸裸地打我的脸,半点不把秋水殿放在眼里,我怒上心头,让碧莲带上了宫人,浩浩荡荡朝司制房赶去,誓要给他们好看。

现实比想象中的还要让我愤怒,司制房的所有绣娘和裁缝都在赶制另一份竹青色的骑装,而我送来的布料则被毫不在意地搁置在一边。

鲛绡、龙绫、软烟罗、凤凰火、流光锦、明月银纱、青桐缎子……一水的竹青色布料,全都比我的名贵,全都比我送来的华丽,都是万金难求的宝贝,怒火和嫉妒彻底烧坏了我的脑袋,我直接吩咐宫人们开砸。

「今上都说这竹青色最配本宫,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将本宫的吩咐视若罔闻,将秋水殿不放在眼里?」我拽着负责裁剪的司衣,不容她争辩,扬手就是数个耳光,从前是军户的时候,我也是做惯各种粗活的,手劲不逊色于成年男子,几个耳刮子下去,司衣的脸就高高肿起来。

「你们不是想讨好贵人吗,今日本宫就给你们好好做脸!」我冷冷一笑,指向了另一堆竹青色的布料和正在裁剪的衣物,吩咐碧莲:「碧莲,带着大家把那些碍眼的东西,都给本宫绞了!」

碧莲应声而动,司制房一片鸡飞狗跳,不一会那些华丽精美的布料和衣物就化为了碎布渣滓,裁缝和绣娘们满地哀嚎,我拍拍手,扬长而去,没到晚上,宫中就传遍了我大闹司制房的丰功伟绩。

6

夜晚皇帝来秋水殿的时候,似乎想提起这件事,却被我撒娇糊弄过去。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些不对劲,不过却也只当他是为朝政烦心,并没有放在心上。

终究是不一样的,深夜醒来的时候,我听到他睡梦中轻轻的呓语,我有些好奇,想知道他究竟是梦到了什么。第二天清晨,伺候他吃早膳的时候,遂问他是否昨夜梦到了什么,他却只是平静地喝完了梗米粥,说不记得了。

秋弥围猎如期而至,除了我之外,后宫还去了不少新晋的妃嫔,高位的妃嫔倒是没去几个。唯有从一品的英华夫人沈长缨,也宫里最特殊的一个妃嫔,虽然身居高位,却从没有真正受过皇帝宠幸,手腕上的守宫砂至今依旧鲜红如丹若,平日闭门不出,甚少与人打交道,和皇帝之间也没有什么情义。

我从前也听兄长说过,皇帝之所以聘她入宫为妃,是因为沈长缨兄长临死前的嘱托。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皇帝御驾亲征大宛国,曾陷入绝境,沈长缨兄长最终为了救皇帝而死去。他们的父亲沈老将军早年就已战死沙场,母亲殉情而死,家中只有兄妹俩人,兄长又要子承父业,所以沈长缨之前都是寄养在远方亲戚家的。

我并不精于骑射,又懒得同那些嫉妒我的小妃嫔们打叶子牌,于是就让碧莲陪我到山林里散步看风景。

然后,我遇到了一个人。

她坐在树下,用野花编制着花环,同我一样,穿了竹青色的骑装,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布料,在阳光下闪闪烁烁,泛着鳞鳞波光,衣服缝制的手艺,却是宫内的司制房才有的。但我可以确定,我在宫中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这是碧波锦,不是大黎有的料子。」见我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的衣服,她抬起头,平静地解释到,面色安详,眼神平静如死水。

那是一张与我颇为相似的容颜,英气勃勃,与竹青色的骑装相得益彰,和她比起来,我仿佛就是一个赝品,一个东施效颦的小丑。

7

我忽然觉得这一切刺眼极了。宫中大大小小的妃嫔我几乎都见了一个遍,如今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人物,只怕不是从那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献媚取宠的,还像姜宝林一样,穿竹青色的衣服,装成我的样子,真是可恶至极。

「不知道竹青色是我家小主专属吗?你是何方来的小丑,竟也敢犯我家主子的忌讳!」碧莲开口,厉声呵斥,女子却笑而不语,仿佛看戏一般。

「司制房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就有不长眼的人把本宫给忘了,今儿本宫可得好好给她长长记性。」我上前扬起手,欲给女子几个耳光,她却不躲不闪,毫无畏惧之色,巴掌正要落到她脸蛋上的时候,我的手忽然被人从后面死死握住。

「你这个贱人,你在做什么?」是皇帝,他正怒气冲冲,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没等我分辨,女子先开口了,她望向皇帝,冷冷地开口:「御乾华,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又胆小又懦弱,一点长进都没有,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宫里拉。」

「你这个贱人,竟敢骂我……」我挣扎着,想冲上去打她,却被皇帝一个反手摔倒在地上。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辱骂朕的皇后!」皇帝淡漠地看了我一眼,仿佛神明俯视蝼蚁,眼中在没有半点从前的宠溺和情意,又讨好献媚地上前喊女子阿姐,各种作揖赔罪,没有半点九五至尊的样子,女子冷漠地拂袖而去,皇帝又慌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我捂着被摔得酸痛的肩膀,瞬间心如死灰,我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我的好日子,结束了。

回宫之后,我就被皇帝以忤逆犯上,不尊君王为由,打入了冷宫。他没有褫夺我的位份,还把碧莲留给了我,但我知道,我的荣光,我的宠爱,再也回不去了。

冷宫的夜,是那样的长,那样的寂寥,就连御膳房送来的饭食,也是那样的难以下咽,我知道这就是美人的份例,可我不一样啊,我是他的宠妃,是他心尖子上的女人,我应该住着奢华精美的秋水殿,享受着锦衣玉食才对啊。

我不愿再说话,不愿再与任何人交流,只是一遍遍地回忆着我与皇帝的曾经。终于,我发现了一点点端倪:竹青色的衣服、西域的饮食、还有那张与我格外相似的脸庞——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是皇后的替身!

他对我的所有宠爱和喜欢,都只是因为皇后!他只是把我当作皇后的影子,聊以慰藉而已!

所以他才会在与我同床共枕时在睡梦中一遍遍地喊着阿姐,所以在得知我大闹司制房后,他才会感慨终究是不一样的。

皇贵妃也好,柔贵妃也罢,后宫的所有人,他都不曾放在眼中,他心里有的,从始至终都只是皇后。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我歇斯底里地笑了,泪流满面,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如同着魔一般。

我知晓这就是事实,但我不愿意承认这就是事实。我开始不断念叨着皇帝待我的好,幻想着他快来接我了,要升我的位份,要给我恩宠,要许我白头偕老,要让我住进丹凤宫,让我做皇后。

慢慢的,慢慢的,宫中的人都知道,冷宫的林美人,已经痴心妄想,得癔症发疯了。

8

后来,燕姬来看我,她给我带来了一面镜子还有一把匕首。

「她们都说你疯了,可我知道,你清醒地很,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她看向我,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厌恶,「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恨极了你的这张脸,你长得像谁不好,偏偏像她,好要装作她的模样来邀宠,真是让人恶心。」

「你也不愿意像她吧,你也不愿意承认御乾华对你的宠爱是因为她吧。」她把镜子凑到了我的面前,话语中带有浓浓的蛊惑:「你是不是恨极了这张脸?来吧,毁了它吧 ,毁了它,你就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

我麻木接过燕姬递过来的匕首,一刀刀划破了自己的脸蛋,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我却半点痛苦也感觉不到,还有几分高兴,真好,真好,我终于属于我自己了,我终于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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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若

帝宠:深宫的爱,妃子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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