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平民皇后

平民皇后

帝宠:深宫的爱,妃子的恨

1

呼延拓不喜欢我,他的三个妃子都出身名门,唯独我,大鄞王朝的皇后,却是个毫无背景的民女。

据说我能当上皇后全靠我爹救了先皇一命,先皇许诺他一个愿望,他说:「我要我女儿当皇后。」先皇一诺千金,当即便把我许配给了还是太子的呼延拓。

呼延拓继位之后,我理所当然成为皇后。

我其实也不喜欢呼延拓,我想着法子给他充实后宫,希望有朝一日他精尽人亡,我就能升级为太后随心所欲。但是很可惜,呼延拓不好美色,现下的三个妃子,除了淑妃沈瑶光是他青梅竹马的小情人,另外两个还是太后做主,以延绵子嗣的理由硬逼着他纳下的。

呼延拓十天半个月也不上我宫中来一趟,我却必须替他打理后宫,处理各宫事宜,十分不划算。我琢磨着跟他商量下,把这些差事交给淑妃,反正一个月三十天他有十五天是在她那里过夜,两人也好时常交流。

代荷姑姑知道我的想法后,拼命劝阻我:「皇后娘娘,此事万万不可,宫中女子最看重的便是宠爱和权力。皇上冷落娘娘,娘娘如果没有了权力岂不任人宰割?再说了,淑妃娘娘圣眷正隆,本就娇纵傲气,若再得了掌管后宫的权力,不知道要得意成什么样子,到时候娘娘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我奇怪地问:「她得意她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代荷姑姑爱怜地看着我,「皇后娘娘真是单纯。」又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虽然不明白代荷姑姑说的话,但想着这宫里就她对我最好,便没有跟呼延拓提这件事。我不跟他说这事,我们就没话好聊了。

他到我宫里来过夜,纯粹就是睡觉,代荷姑姑以为我俩怎么怎么着了,事实上什么事也没有。他不跟我说话,我也不高兴搭理他。我不搭理他,他又觉得自尊心受挫,十分不高兴。皇上就是这样,死要面子。

我寿辰那晚,他过来了。我算了算日子,距离他上次过来才隔了五天,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今日我收了很多礼物,心情大好,没跟他计较谁先说话。我问他:「你是来给我送礼物的吗?」

他说:「我送你一个娃娃好不好?」

我没听明白,「什么娃娃?」

他不说话,抱住我就亲。他的嘴唇很软,嘴巴里都是酒味。我一下子就懵了,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我抱到床上开始脱我的衣服了。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也知道夫妻间做这种事很正常,可是他变得太快,我接受不了。

我小声说了声「不要」,他估计以为我跟他调情,手里的动作一点没放松。我的衣服越来越少,我很害怕,用力推了他一下。他的头在床柱上重重磕了一下,然后他露出一副「我清醒了」的模样,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裹着被子躺下去了。

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把衣服穿好,又披了件斗篷。等代荷姑姑和一帮宫女也睡着后,我偷偷地爬上了屋顶。

2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爹说,娘变成了天上的一颗星星,一直注视着我。每年的生辰我都会爬到屋顶上看星星,就好像娘亲陪着我。

我躺在屋顶上,凝望着璀璨的星空,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听到脚踩在琉璃瓦上的声音,一个人沉声道:「大半夜的你在屋顶上干什么?」

我吓了一跳,差点滚下去。

「看星星。」我说

呼延拓说:「矫情。」

如果此时躺在屋顶看星星的是淑妃,他肯定觉得诗情画意,换成我就变成矫情了。我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他却在我旁边躺下,我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他说:「你再动就要摔下去了。」

我坐起来,没好气地问:「你也来一起矫情吗?」

他说是的,我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看起来像心情不好吗?」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摇摇头,「看不出来,你基本上都是一种表情。」

「那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第一你喝酒了,第二你亲……你行为反常,第三你没有一觉睡到天亮,第四你在屋顶上看星星。」

他微微笑了笑,说:「你也在屋顶上看星星,你也心情不好吗?是不是收到的礼物太少?」

「我没有心情不好。」我说,指了指天上的星星,「你知道吗?这里面有一颗是我娘亲,她在看着我。」

提起娘亲,我的鼻子酸酸的,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星光的原因,我觉得他的神情非常温柔。

下去的时候,他揽着我的腰轻轻一跳,我们就到了地面上。我都不知道他会轻功,他非常得意地冲我挑挑眉。

3

我跟呼延拓都起晚了。代荷姑姑认为他没有天一亮就走,非常难得,所以没有来叫我们。

呼延拓上朝晚了,这是他继位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这事被宫里八卦无聊的人渲染成我狐媚惑君,影响朝政。

太后娘娘知道了,也不找我问话,直接就让人送来几本《女训》《女诫》之类的书籍,也不说是罚抄,只说让我好好练字,还让代荷姑姑监督。

我的字的确丑,歪歪扭扭的跟泥鳅似的。我一边抄一边思考呼延拓为什么心情不好,代荷姑姑说是因为摄政王。

摄政王是两朝元老,说得好听点他是辅佐呼延拓,说得难听点便是把持朝政,完全不把呼延拓放在眼里。偏偏他还是淑妃的舅舅。呼延拓跟他在朝堂上起了挣扎,大为恼火,又不愿淑妃为难,便躲到我这里发泄。

我抄了好几天才抄完所有的书籍,呼延拓没有来看过我。我很生气,要不是因为他,我才不会被太后娘娘罚。

手腕酸痛无力,代荷姑姑替我轻轻揉着,这时一个宫人走进来禀报道:「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来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浓重的脂粉气便钻进鼻子里,我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嘀咕道:「呼延拓就好这口,也不怕熏死。」

淑妃很少来我这里,因呼延拓宠爱她,连每日的请安都免去了。这会子她忽然来了,我猜想同前几日呼延拓宿在我这里有关。

「皇后娘娘吉祥。」淑妃略微朝我福了福身子。

「又不是逢年过节,妹妹怎么来了?」为了表示友好,我热情地握住了淑妃的小手。

淑妃不着痕迹地挣脱开,微微一笑道:「姐姐说笑了,平日里我忙着服侍皇上,没有时间来给姐姐请安,还请姐姐不要怪我。」

我也笑了,「妹妹才说笑呢,我可从来没有怪过妹妹。」

淑妃又笑了笑,同我一起在软榻上坐下。我吩咐宫女端来茶点水果,本想着让她吃饱喝足,早早地打发走,不用耸着一张脸皮假笑。谁知她今日兴致好,胃口也好,一边同我拉家常,一边将我最喜欢的山楂果全吃了。

我问:「妹妹好像很喜欢吃山楂果?」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说:「这山楂开胃消食,酸甜可口,我很是喜欢。」

她又同我说了好一阵子话,旁敲侧击地打听呼延拓那日宿在我宫里的情况。我很讨厌她这样,没好气地说:「没干别的,就是一起睡觉。」

代荷姑姑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淑妃脸色不大好,勉强笑了笑说:「天色也晚了,妹妹先告退了。」

「不送。」

4

半夜里,我睡得正香,忽然听闻外面响起喧闹声,接着代荷姑姑急急奔进寝宫道:「娘娘不好了,淑妃娘娘小产了!」

我犹自沉浸在睡梦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惊呼:「什么,小产?」

我大惊失色,一惊淑妃怀孕了我居然不知道,二惊呼延拓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我赶到流华宫的时候,太后娘娘和呼延拓已经在了,淑妃躺在呼延拓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旁边的宫人也是一脸凄惶。

呼延拓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目光有如刀子一般,冷冷得让我心寒。

我如遇雷劈,不知所措地抓紧了代荷姑姑的手。

太后叹息道:「皇后先回去吧。」

我看着呼延拓,脚底像粘在地面上,怎么也迈不开。

我说:「你恨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害她小产的?」

「你也脱不了干系。」呼延拓冷冷地说。

淑妃哭得更厉害了,呼延拓抱紧了她,温柔地哄道:「不要伤心了,朕跟你保证,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很多孩子。」

我手脚冰凉,代荷姑姑小声说:「娘娘,我们先回去吧。」

回到凤藻宫,我吩咐代荷姑姑去打听淑妃小产的原因。

过了很长时间她回来了,叹了一口气说:「太医说,淑妃娘娘是食用了大量的山楂才导致小产的。」

我一惊,她是在我宫里吃的山楂,可是我并不知道她有了身孕。

代荷姑姑说:「淑妃娘娘自个儿也不知道有了身孕,不是娘娘的过错,娘娘不用自责。」

其实我还真没自责,反正我不觉得淑妃的孩子是我害死的,但是我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呼延拓的充满恨意的目光。他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因为个人喜好而不分青红皂白,迁怒无辜的人?

代荷姑姑说得对,这事与我无关,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呼延拓不这样认为,他下令杖毙了服侍淑妃的一干宫女太监,又罚我到佛堂面壁思过十天,替淑妃死去的孩儿诵经超度。

本来我还挺同情淑妃的,这样一来我觉得都是她活该。

我心烦气躁,根本没办法念经。我琢磨着溜出去透透气,可是佛堂外面守着八个大内高手。呼延拓还真是不放心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居然派八个人看着。

外面出不去,我就在佛堂里面折腾,对着一丈多高的佛像碎碎念,说呼延拓的坏话。第六天的时候,我发现佛像的肚子是空的,里面有一条密道,不知道通向哪里。

我非常兴奋,随便通向哪里都比待在这地方强。

5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走到了尽头。尽头只有一堵墙,墙壁上挂着一盏油灯,我试着转了几下,一扇门打开了。我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很多雾,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我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忽然间,脚下一空,我掉进了一个热水池里。「扑通」一声,激起好大的水花。

我啊一声叫起来,扑棱了几下,发现水位才到腰际。我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忽然间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捂住我的嘴巴。我大惊失色,拼命用手肘撞那人的胸膛。那人闷哼一声,用另外一只手紧紧箍住我的双臂。

他没有穿衣服,滚烫的肌肤贴着我的身体,我的脸迅速涨红。

「皇上,您没事吧?」声音从池子的另一头传来。

「朕没事,你们都先出去,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是。」

一队宫女鱼贯而出,呼延拓松开手,我转过身瞪着他。他赤身裸体,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膀上,脸上挂着许多水珠。

我忽然想起来,这里是玉泉池,皇上和妃子沐浴的地方。

呼延拓揉了揉腹部说:「下手可真重。」隔了一会儿又说,「你还真是不安分,叫你诵经,你却把佛堂翻了个遍。不过够聪明,能发现密道。」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赞许的笑容。我疑心自己看错了,前几日他还恨不得拆了我,今日怎么忽然一笑泯恩仇了?

我好奇地问:「佛堂怎么会有条通往玉泉池的密道?你……难道是你命人挖的,好偷看进宫礼佛的小尼姑?」

呼延拓哭笑不得,低声说:「阮芯柔,我是这种人吗?」

我蹙眉思考,怪不得呼延拓不充实后宫,原来他的口味这么重。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是,你是,你绝对是。」

「阮芯柔!」他作势要打我,我连忙护住头,可是等了一会儿,他的拳头并没有落下来。

我奇怪地抬起头,却见他脖子到耳朵根都是红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怎么了?」

「没事。」他别开头看向别处。

我觉得他莫名其妙,不经意间低下头,猛然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布料紧紧贴在身上,胸部若隐若现。

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脸红了,我的脸也变得通通红。

「咳咳,」他咳嗽了几声说,「那边有一套衣服,你换上就快回去,不要叫人发现了。」

我默默地挪到池边,爬上去,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呼延拓一直非常君子地背对着我。

我走到暗门边上,想想不解气,又走回去在池边蹲下,义正言辞地说:「淑妃小产的事跟我没有关系,你罚我诵经一点都不公平。」

「我知道。」他笑了笑说。

我怔了怔,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这时候,他忽然站起来,抓住我的肩膀亲了我一下。

「以后你会明白的,」他的嘴唇滑到我耳边,轻轻说,「现在你只要记住,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唯一的皇后,永远不会改变。」

6

呼延拓真是让人闹不明白,一会儿对我冷冰冰的,一会儿又表现得柔情蜜意。我疑心他得了不知名的怪病,性格才会南辕北辙。

我盘腿坐在蒲团上思考,这时候,一个宫女拎了食盒进来,行礼道:「皇后娘娘吉祥,奴婢来给娘娘送餐。」

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反正都是些青菜豆腐之类寡淡的素菜,我一点都不期待。她把饭菜拿出来摆好在桌上,我瞥了一眼,居然有八宝野鸭和奶汁鱼片。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呼延拓良心发现了。

我食指大动,拿了筷子正要吃,忽然发现小宫女神色紧张,一直低着头,身体簌簌地发抖。我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物,隐隐觉得不对劲。

我放下筷子,站到小宫女面前,她抖得更厉害了,跟筛子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她「砰」一声跪到地上,脸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得说不出话来。

我卷起袖子,正准备严刑逼供,佛堂的门忽然「哐当」一声被撞开,呼延拓带着三五个侍卫冲了进来。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惊慌失措。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身上一寸寸扫过,仿佛有许多话要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他又看了一眼桌上完好无损的食物,微微松了口气,关切的神色转为冰冷,一字一句地说:「皇后漠视宫规,佛堂开荤,从即日起禁闭半个月。」

什么?!还要再加半个月!我火了,怒道:「你长不长眼啊,我一口都没吃。再说了,又不是我要吃的,她,」我指着小宫女,「是她送过来的,不关我的事。」

「不知悔改,再加五天。」

我气得火冒三丈,青筋直跳,可是不敢再说话,鼓着腮帮子,阴森森地瞪着呼延拓。他使个眼色,一个侍卫走过来把小宫女带走。我非常怀疑这一切是他下的套,难道是因为我不小心发现了他密道的秘密?

呼延拓下令增加佛堂外面的守卫,同时命代荷姑姑和他的贴身太监苏公公负责监督我的一日三餐,他说:「绝对不能出现一丁点的肉沫。」

我气得眼角多出了好几条细纹。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热衷吃肉,但是呼延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觉得我不吃几块肉就太不对不起他给我定的那些个罪名。

我暗地里鼓动代荷姑姑给我捎几块红烧肉进来,要是不行,在米饭里浇点肉汤也是好的。但是代荷姑姑对呼延拓忠心耿耿,视我的话如粪土。

然后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给苏公公知道了,他语重心长地说:「皇后娘娘,皇上都是为你好,你就安安心心地在佛堂里诵经,不要让皇上担心。」

他这话说得实在蹊跷,我想起呼延拓在玉泉池跟我说的话,脑中闪过零零碎碎的片段,似乎有些明白,可又不是特别明白。

「苏公公,皇上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皇后娘娘,您多吃点香菇,吃多了也是能吃出肉味的。」

呼延拓身边的人全是狐狸!

7

我从佛堂出来是二十天之后的事。

那天的阳光特别灿烂,天空也特别蓝,来来往往的宫女和太监看着也比以往可爱。

我走得飞快,代荷姑姑喘着气跟在后头,「娘娘您慢点,烧鸡烤鹅又不会飞走。」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我猛然停住脚步,代荷姑姑没刹住,差点撞到我身上。

「娘娘,怎么了?」

我看到了淑妃,很显然她也看到了我,隔着老远我就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气。她袅袅地朝我走过来,一步一步,异常优雅。

「皇后娘娘吉祥。」她向我福了福身子。

我心中老大不愿意跟她打交道,但是代荷姑姑说了,我是皇后,要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而且她刚刚失去孩子,作为皇后我得安慰几句。

我伸出手想扶她一把,但是还没挨到她的衣角,不知道哪里冒出个太监,站在我们中间尖着嗓子叫道:「皇上有口谕,即日起,皇后娘娘不得接近淑妃娘娘十步以内,见面需绕道,不得有违!」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呼延拓分明是怕我加害淑妃!

淑妃得意地看着我,福了福身子笑盈盈道:「皇后娘娘走好!」

走就走,谁稀罕跟她腻一块儿?我哼了一声,雄赳赳气昂昂地踏着步子离开御花园。

回到凤藻宫,我化愤怒为食欲,对着一桌子菜肴大快朵颐。暴饮暴食的后果是吃撑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我披了件外衣下床,在殿里来来回回地走动。

走到第二十遍的时候,我觉得舒服多了,便爬上床盖好被子。

就在我阖上眼睛的一瞬间,突然一道强劲的风从纱帐外面直插而入,我还未瞧清楚是什么东西,一个人影忽然扑上来挡住我的身体。我这才看清楚是一柄长剑,本是朝着我心窝的位置刺下来的,此时深深地插在那人的肩头。

温热的血汩汩流出来,那人抬起脸,竟然是呼延拓。

「别出声。」他说,我只得把尖叫声吞回肚子里,心惊胆战地望向那名刺客。却见他摇晃了几下,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呼延拓从我身上爬起来,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尖滴着鲜血。他蹲下身子察看刺客,片刻之后说:「他死了。」

「你有没有事?」我跳下床把他扶起来,他在床沿边上坐下,抚着伤口痛吸了一口气。伤口很深,血一直不停地流出来,他的半边身子血迹斑斑。

「我没事,不要哭。」他轻轻地说,我一摸脸颊,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满了脸庞。

「我让人去叫太医。」我哽咽着说。

他拉住我的手,「不能请太医,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你记住,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我一边点头一边哭,他问:「你这里有金创药吗?再不替我敷上你恐怕要做小寡妇了。」

他还有心情说笑,我「呸」了他一口,手忙脚乱地找来金创药给他敷上,又撕了裙子的下摆包扎好。我在心底说:镇定镇定,不能慌。反复几次,我镇静下来,脑子也清楚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他。

他脸色苍白,靠在床柱上休息,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是摄政王派的人,没想到他这么耐不住性子。」

我吃了一惊,问道:「我同他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杀我?」

他看着我笑了笑,「你抢了淑妃的皇后宝座,还间接害她没了孩子,怎么能说无怨无仇?」

我不满地皱紧眉头,「第一,我当皇后是我爹的意思,我自个儿一点也没巴望;第二,这话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淑妃小产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堂堂的摄政王爷,居然也跟你一样不辨是非!」

他冷笑,「摄政王盼那个孩子盼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怀上却小产了,他自然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你头上。要不是我加强了佛堂的守卫,他早就动手了。」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呼延拓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

「所以你陷害我在佛堂吃荤菜?」

他说:「我要给你下套有很多办法,何必亵渎佛祖?是淑妃,她在菜里面下了毒药。」

我感到一阵恶寒,他握着我的手说:「不要怕,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8

「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我凝视着他,「我只是一个卑微的民女,却成为了大鄞王朝的皇后,我觉得自己让你丢脸了。」

他笑了,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傻丫头,你怎么会卑微呢?你知道你爹是谁吗?」

我摇摇头,他说:「岳父大人是父皇亲封的逍遥王,早在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们就是结拜兄弟了。」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怎么从来没听我爹提过?」

「岳父大人淡泊名利,不愿在朝野为官。在他眼里,逍遥王的身份跟普通的贩夫走卒没有区别,他是真正的隐者。父皇晚年的时候知道摄政王必成大患,又没有良策对付他,便找岳父大人商议。」

我撅了撅嘴巴,「所以我爹让我嫁给你,好制衡淑妃在后宫的势力?」

他点点头,我哼哼唧唧地说:「事关我的终生幸福,我爹居然这么不慎重!」

「岳父大人是慧眼识英雄,晓得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夫君。」

「油腔滑调。」我嗔道。

他低下头吻我的嘴唇,缠绵细密。我不能呼吸,喘着气推开他问:「刺客要怎么办?」

「藏到密室,」他指了指架子上的大花瓶,「那个花瓶是机关,往右转三下就可以打开密室的门。」

我几乎跳起来,「你居然在我房里挖了个密道?你你你……」

他笑,「建造的宫殿的时候就挖好了,以备不时只需。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我哼了一声,打开密道,把刺客拖进去。

天快亮了,东方泛出鱼肚白,呼延拓说:「我走了,你把血迹收拾一下,不要叫人发现了。摄政王知道你没死,肯定会再派人过来,我会派死士潜伏凤藻宫,你自己也要当心。」

我点点头,他在我唇上又亲了一下,这才离开。

清理完血迹,我累得半死,才睡了一会儿,代荷姑姑就来叫我起床。我闭着眼睛装死,她一边替我穿衣服一边唠叨,「皇后娘娘,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去晚了,又要被别人嚼舌根了。」

我打个哈欠,闭着眼睛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梳妆台坐下。代荷姑姑一声令下,一大帮子人涌上来替我洗脸、梳头、化妆。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我也睡够了,于是精神焕发地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没想到淑妃去得比我更早,贤良淑德地站在太后娘娘身后替她捶肩捏背。我走到太后跟前福了福身子,然后慢慢朝后退了十步,又行一个大礼道:「儿臣给太后娘娘请安。」

「皇后这是做什么,来,到哀家跟前来。」

我道:「回太后娘娘,皇上有口谕,不准我靠近淑妃娘娘十步以内。儿臣谨遵皇上口谕,不敢违抗,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胡闹!」太后动了气,淑妃连忙跪下道,「太后请息怒。」

太后道:「我知道你失了孩子心中悲痛,可这件事跟皇后无关。皇上宠你,事事为你着想,可皇后终归是皇后,乃后宫之主,你怎可逾越?来人,去把皇上请过来。」

呼延拓过来的时候健步如飞,丝毫瞧不出哪里受了伤。他瞥都未瞥我一眼,径直走到太后跟前道:「母后吉祥。」

太后道:「听说你下了口谕,不准皇后接近淑妃十步以内。」

呼延拓面色平静地说:「是的。」

太后娘娘叹了一口气说:「这事本就跟皇后无关,她也在佛堂清修了一个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呼延拓默不作声,太后娘娘语气强硬地叫了他一声,他这才点点头说:「儿子谨遵母后懿旨。」

太后又说:「皇上好些日子没去皇后那儿了,这几日就过去陪陪皇后。」

淑妃不高兴地瞥了我一眼,呼延拓沉默了片刻说:「是,母后。」

我心想:这不情愿的表情装得可真像啊!呼延拓若是不当皇帝,大可改行去唱戏。

9

呼延拓要过来,代荷姑姑比任何人都激动,上午就开始吩咐宫女太监打扫宫殿,里里外外抹得是一尘不染。屋子折腾完了她就折腾我,求着我洗花瓣澡,一遍遍地往我身上抹香粉,把我逢年过节才穿的衣服拿出来劝我换上。

我说:「穿那么华丽做什么,脱了衣服还不是一样?」

「啊呀呀,皇后娘娘,这么轻浮的话可不能说。」

「又没外人听见。」

代荷姑姑悄悄说:「娘娘,你可发现咱们殿外最近多了好些眼生的人走来走去?我估计是淑妃派的人,娘娘不可大意,一言一行都不能失了分寸,叫旁人抓了把柄。」

这事我也发现了,不是淑妃就是摄政王派来的。我叫代荷姑姑不要声张,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

晚间的时候,呼延拓过来了,一起用过膳,代荷姑姑和一众宫女非常识趣地退下了。我抓着他的胳膊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皮外伤,没有大碍了。」他一边说一边不安分地脱我的衣服。

我涨红了脸,朝床里面缩了缩说:「你有伤,还是不要……」

「我说过了,不碍事。」他吻住我的嘴唇吮吸,很久之后,哑着嗓子说,「我说过,要送你一个娃娃。」

芙蓉帐暖,满堂春色。

呼延拓在凤藻宫宿了好几个晚上,有一天晚上他脸色严峻地跟我说:「摄政王就要动手了,就在这几日了。」

「他要……造反?」我瞪大了眼睛。

呼延拓示意我噤声,「我已经安排下去了,这几天你不要出去,有危险就躲进密道里。」

我点点头,总以为还要过几天,谁知第二天傍晚,李公公就来通知我说:「皇后娘娘,摄政王攻进来了,皇上让你进密道躲起来,除了他,谁来都不要出来。」

「皇上呢?」

「皇上没事,让你放心。」

我躲进密道里,那名刺客的尸体还在,发出阵阵恶臭。我一阵恶心,扶住墙壁呕吐。

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我听见宫女太监来回奔跑的声音。我靠在墙壁上,心绪不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渐渐地没了声响,我紧张地踱来踱去。呼延拓没有过来,我等啊等啊,等得心都绝望了,身体瑟瑟发抖,生怕他出了事。

这时候我听到淑妃的声音传进来,「阮芯柔,你给我出来,否则我就杀了她!」然后我听到代荷姑姑的尖叫声和哭喊声,她说,「皇后娘娘,你不要出来,奴婢死不足惜。」

我咬紧嘴唇,代荷姑姑待我一片真心,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我不能看着她死。我打开密道,慢慢走出来。淑妃头发散乱,眼里布满血丝,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抵在代荷姑姑的脖颈间。

「我已经出来了,你快放了她。」

「放了她?」她大笑起来,「阮芯柔,你为什么要出现?本该属于我皇后的位置你已经夺走了,连我的孩子也被你害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夺走皇上?」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对我全都是虚情假意,他根本从未爱过我!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舅舅已经帮我杀了他,哈哈哈!」

她神色凄惶,一边笑一边流泪,仿佛疯了一样,刀口在代荷姑姑的肌肤上来回摩挲。

「你说什么,摄政王杀了皇上?不可能!」我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双手忍不住颤抖,浑身冰冷。

她狠狠把代荷姑姑推到一边,代荷姑姑的头撞到墙上,晕了过去。她冷笑道:「阮芯柔,你现在很难过吧,是不是恨不得死了好追随皇上呢?我成全你。」

她手持匕首,狰狞着,一步步朝我走过来。

我想起嫁给呼延拓的那一天,也如今日这般阳光明媚。他挑开红盖头,面如冠玉,丰神俊朗,我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呢,而这么好看的男人还是我的夫君?我想起在玉泉池,他跟我说:「你都是我唯一的皇后,永远不会改变。」

也好,他死了,我独活着做什么?再去阴间做他的皇后吧!

我闭上眼睛,然而匕首迟迟没有刺过来,我睁眼一看,淑妃的胸前插着一枝箭,箭尾的羽毛还在轻微颤动。

淑妃不敢置信地望向窗外,呼延拓拿着弓箭站在那里。她朝他伸出手,哀戚地唤了一声「皇上」便倒在了地上。

「芯柔!」呼延拓冲进来抱住我,「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你真是傻,她要杀你你就让她杀吗?怎么着也该同归于尽啊!」

「我以为你死了!」我又哭又笑,紧紧揪着他的衣服不肯松手。

「傻瓜,我死了你就要寻死吗?我死了你更该杀了她为我报仇。」

「等下次吧……」

10

后来史书记载,大鄞皇朝文帝三年四月,摄政王逼宫造反,未果,被文帝斩杀于金銮殿。淑妃沈氏愧疚,自缢于寝宫,追封为淑贵妃。

自此皇后阮氏宠冠后宫,至文帝驾崩,再无纳新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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