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不要告诉他们你看得见
不要告诉他们你看得见
霓虹夜行:见幻影,见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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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告诉他们你看得见!」
适应光明之后,我发现大街小巷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涂写着这句话。
仔细看有些地方还被人用油漆涂抹过,但新干的油漆上又被人写上了新的警告。
刚刚复明的我还没开心到一秒钟,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一)
全球失明的结果是灾难性的,暴力犯罪、饥饿、失足、火灾,导致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没能撑过第一个月。
剩下的人也岌岌可危,朝不保夕。
随着大部分电站、通信基站的坏掉,世界陷入了真正的黑暗时代。
一部分人联合起来,以暴力为手段,成立了一个个团体。他们抢劫、杀人、防火,无恶不作。
其中,一个叫做「光照派」的组织凭空崛起,成为了真正的暴力强权。
他们在第一时间将所有的原始盲人都收至麾下,忠心耿耿地执行他们的指令。
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原始的盲人有着莫大的优势。在他们的帮助下,光照派迅速占领了通信系统,建立起武器部队,妄图创造一个新的秩序。
所有国家机器都停摆了,少数明白过来的国家迅速和光照派达成了协议,与他们一起共享权力。
据说光照派的领主,是世上仅存的一位能看见的人。
但私下里议论这件事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在全面的黑暗中,人没了就没了,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关心。
光照派之间有一种特殊的联络方式,他们深知,在失明的世界,掌握资讯,就掌握了天下。
一些不甘心的首脑试图组织力量推翻光照派,但毫无例外都遭到了暗杀,甚至被明目张胆地刺杀了,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
在黑暗恐怖的双重高压之下,总会有人率先觉醒。
地下组织创建了新的盲文,一支不甘于暴政压迫的反抗力量已具雏形。
这个组织自称为新天地会,他们的口号是「复明」!
传闻中,我所在的城市会出现一个救世主,他能将光明带回到人间。
我看着墙壁上血红的大字,和满目疮痍的街景,陷入了极大的困惑。
是谁写下的警告,写给谁看?
又是谁试图把它们抹去?
莫非还有人能看见标语?
路上只有寥寥数人在摸黑行走,他们一个个饿得形销骨立,身上衣衫褴褛,颜色也是千奇百怪。
街上杂草丛生,遍地饿殍。
无数的流浪猫狗在路上横行,有的甚至还啃噬着人类的尸体。
天气越来越热,眼见一场大瘟疫就要蔓延开来。
一个看起来很干净整洁的女孩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她左手握着一根手杖,右手扶着墙,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
看起来,她此行的目的和我一小时前一样:去道路尽头的大卖场,看看是否能在一片废墟里找到一点残存下来的食物和饮用水。
能在这种极端的末日环境下撑过半年,现在还能上街的,大多是狠人。
可眼前的女生看起来非常柔弱,不知道有什么生存秘诀。
很快我就发现了危险,一群野狗盯上了她,正悄悄地向她靠拢,一如捕食猎物的狼群,竟已出现了分工协作的端倪。
我吃了一惊,想在地上捡一块石头扔出去驱散狗群,忽然,眼角瞟见从另一个方向出现了一队二十余人的队伍。
这个队伍衣着竟然出乎意料地统一,从袖章处挂着的两块叮当作响的铁片来判断,他们应当就是光照会的人。
为首的一位以竹杖点地,其余的人两两拉住前面的人,另一只手持着一条棍子,在两侧不住探着,整个队伍就像一只巨大的蜈蚣在街上游走。
「帮帮我……」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听到铁片的敲击声,踉踉跄跄地走到队伍前面,拉住小头目,忽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那个小头目被老者吐了一手黏糊糊的呕吐物,厌恶地用手杖在地上敲击了两短一长的三声。
后面队伍闪出一个打手模样的人,拔出腰刀,二话不说,直接将老者割喉,再推到一旁,鲜血直飙出四五米远。我见他们一言不发直接动手杀人,早惊得目瞪口呆。
杀手干净利落地动手,看得出来是个惯犯。杀人后面无表情地回到队伍,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以他听风辨位的身手来看,我睁着眼睛也没法在他手下走上三招。
光照派一行人训练有素,静待杀手动手之后,又像条蜈蚣似的继续前行。
那群野狗闻到血腥,立刻蜂拥而至,扑在浑身抽搐的老者身上乱咬。
姑娘听到前方有异响,站住了脚跟,问道,「有人吗?发生什么事了?」
光照派的小头目猛地发现附近有个年轻女子,沉吟片刻,用竹杖在地上连敲四下。
刚才的杀手听到信号,立刻离开队伍,手持尖刀,如同一条毒蛇一般,悄无声息地循声飘了过去。
(二)
杀手靠近姑娘,放慢脚步,将尖刀收回鞘中,探手入怀,手腕上已多了一条细细的铁链。
看来连敲四下的意思是要活捉。
我一见对方并非动手杀人,顿时胆气粗了不少。同时气愤不已,光照派一听见年轻女孩的声音,便要活捉回去,其用心可想而知。
转瞬间,罪恶的爪子已经探向了她。
那个姑娘姣好的面容略带憔悴,浑然不知危险已迫在眉睫。
旁边野狗啃咬骨头的声音,令她有那么一丝恐慌。
可惜了。在全体失明的世界里,好看的容颜没有人能够欣赏,但好听的声音便是最稀缺的资本。
那姑娘好听的声音,已经让她身处险境。
我知道在一些聚集区里,有些年轻的女子会用身体去交换口粮和水,艰难地生存下去,但往往没过多久就再也没有了音讯。
乱世中谁会关心她们去了哪里呢?
除了我。
电光石火间,我来不及多想,将墙上的警告抛诸脑后,绕过杀手,拉起姑娘的手,在她耳边轻呼一声,「快跟我跑!」
我拉着她的手,甩开步子就跑,许久没有跑动,脚步非常轻浮,姑娘更是跑得艰难异常。
也许是太长时间没和人接触,姑娘用力地抓住我的手,努力地跟上我的脚步。我在跑动之前已经筹划好了路径,便带着她专门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发力奔跑。
杀手一边追,一边口中喊着什么,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向同伴传递着信号。
再用余光看向杀手,虽然他总是被灌木丛绊倒,却一直跟得很紧。
我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终于,面前出现了一棵巨大的柱子,我心生一计,拉着姑娘直奔过去,再猛地闪到了柱子后面。
只听见身后一声闷响,杀手直直地撞上了柱子,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
我抓住机会,凑近姑娘耳边轻轻说道,「是光照派在抓人,你跟着我慢慢移动,不要发出声响。」
姑娘很机灵,用手在我手心轻抓两下,头也习惯性地点了点。
在黑暗中生活久了,每个人都有着不让人发现而移动自己的本领。
我拉着她的手,悄悄地向左侧挪动,渐渐地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
忽然,一个高个身影飞快地奔来,他不用手杖,轻松地绕开灌木丛,一直奔到杀手跟前,听到他哀嚎着有柱子,竟唰地抽出长刀,准确地绕过柱子,朝我们刚才的藏身之处直劈下去。
我心中惊诧不已,若说来者看不见,为何他能轻易绕开障碍物?但若说他能看得见,为什么明知柱子后面没人也要砍上一刀?PDD 砍上瘾了么?
那人一击不中,也不多试探,幽幽地转过身来,我定睛一看,只见他双眼上一片白翳,绝对是盲得不能再盲的盲人。
难道他已经进化出了声呐系统?我听说有的先天失明人士天赋异禀,可以以耳代目。光照派网罗的这种高手很多,这也是他们得以称霸世界的绝对竞争力。
他回到倒地的杀手跟前,冷冷地说:「老四,你撞死没有?」
老四似乎非常害怕他,瑟瑟发抖地回答,「没有,肋骨断了两根而已。」
「那你还躺着干嘛?抱窝吗?」
老四强忍疼痛爬起身,问道:「点子跑了吗?」似乎不相信连高个子手底下也会跟丢人。
「嗯!」高个子道,「我怀疑有人看得见!」
「难道是他……」老四惊道,随即就挨了高个子一巴掌,飞出一口鲜血和几颗牙齿。
「废物!」高个儿骂道。
他掏出一个哨子,果断地吹奏起来。
远处的巨型蜈蚣队伍蜿蜒着飞快爬了过来,靠着两排竹杖指指点点探路,竟然跑动得和正常人一样快,日常的训练和配合如此无间,实力着实惊人。
他们很快奔到了高个子面前。
「荀总,我们到了。」小头目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
「老大,老二,那边!」荀总也不答话,手指一弹,一个石子呼啸着朝前飞去。
老大拉着老二的手,一人以杖点地,一人挥着刀,循着呼啸声向前走去。
荀总口中指挥,左手不停,一枚枚石子呼啸着飞出,音频竟各有不同,一队人马分散成七组,呈扇形分布开来。
其中老三和老四的搜索方向,正是我和姑娘的藏身之处。
这位荀总眼睛虽然看不见,心里却亮如明镜,仅凭借着片断的信息,竟把周围环境判断得七七八八,本领之强,只能以可怖来形容。
眼见杀手们越来越近,我没有选择,拉着姑娘起身就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杀手们不待荀总发号施令,齐刷刷地朝我们追来。
只听得荀总在后面大喝一声,「抓活的!」
这句话让我稍稍心定一点,带着女孩在灌木丛中蛇形走位,渐渐和杀手们拉开了距离,但女孩显然很久没有进食,很快就体力不支了。
高个荀总也加入了追捕队伍,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地择路直奔而来。
我心道不妙,正在绝望之际,眼前出现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我的大脑早已宕机,试着拉开车门,万幸车门竟然没关上。我猛地将姑娘推上副驾驶室,自己从她身上爬过,手忙脚乱地钻进驾驶室。
「关门!」我大吼道。
姑娘摸索着找到拉手用力地拉上车门,我颤抖着找到锁门键,咔哒一声锁上车门。
就在关门的一瞬间,荀总撞了上来,他拉不动车门,便开始用手肘猛击车窗,姑娘那一侧的车窗玻璃上绽放出一朵白色的菊花。
我匆忙地在凌乱的车里翻找着钥匙,祈祷车主离开时没带走钥匙。
「钥匙在车上,否则锁不上车门,」姑娘竟然冷静地说,「还有,无钥匙启动键在方向盘下面。」
我找到按键,颤抖着启动了越野车。
Yes!我内心狂喜。
这时其他的杀手也追到了车前,拼命地拉着车门,敲打着车窗和车体。
我咬着牙,狠狠地踩下油门,撞开怒砸引擎盖的老三老四,碾过他们的身体,冲过花坛,开上了久违的马路。
此时就算荀总是戴宗附体,也不可能追上我们了。
「你,看得见路吗?」姑娘惊魂稍定,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毫无疑问我能看见,这一点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那个,我对这里比较熟。」我没有正面回应。
「你是谁?」她又问。
我像是被雷电击中了身体,心里一颤。
失明仿佛令我的记忆大段大段被删除了,复明后的这半小时肾上腺激素猛增,我竟然完全想不起来我是谁了。
我是谁?
(三)
「我叫春树。」女孩没听见答复,主动对我说。
「我……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虽然很荒谬,我还是如实告诉她。
「没事儿,你的身份需要保密,我能理解。」春树善解人意地说,「还有,谢谢你救了我。那帮人……」
「他们想要抓你。」我试图向她描述刚才的险情。
「我知道,」春树咬着嘴唇,「我就是从光照派那里逃出来的。」
春树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孩,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失明后,春树和父母躲在一个人迹罕至的阁楼里生活,她母亲有囤积癖,存过不少粮食和日用品。
因此他们前三个月足不出户也支撑下来了,每次趁着下雨天用桶接些雨水。
后来断粮了,父亲想到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正是枣子成熟的季节,父亲便每天摸到院子里,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再从地上摸索着拾起落枣。
有一天,父亲离家后很久没回来,母亲便出去找他,也没回来。
春树一个人忍饥挨饿了数日,知道父母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也伤心地离开了家。
出门没多久,她遇到一个男人,她向男人求助,男人便答应带她去找吃的。
结果,男人转手将她以一桶方便面的价格卖给了光照派。
春树被一群大汉摁住,要轮流凌辱她。她害怕得大喊大叫,忽然出现了一个老妇人,喝止了大汉。
听到她的声音,老妇人便知道春树是个美人坯子。她用一双干枯的手替春树摸了面相,以及全身的骨相,对春树的条件非常满意。
老妇人派人将春树豢养起来,从周围人的言谈中,春树得知了这里是光照派领主的行宫。
领主每个月会到行宫里来,如果侥幸被他看中,收为妃子,那么她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么,领主真能看见吗?」我看着春树的侧颜,以她的姿色和身材,确实能令大多数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
「我不知道,也没人敢知道。我只知道领主这两个月都没来行宫,」春树道,「听说他正忙着对付新天地会。」
「哦?新天地会什么时候,还需要领主亲自操心?」
「嗯,」春树点点头,「据传闻,有一个救世主会突然复明,他将成为领主最大的威胁。」
原来真有这样的传闻,难道,我就是那个救世主?
冷静下来后,我渐渐回忆起了自己的身世:失明之前,我是一个小偷。
我于翻墙逾户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此外,我对房屋建筑也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因此,全球失明后,我凭记忆去到了本市的富人聚集区。
没有了安保系统的豪宅,于我如同无人之境。我每天游走于不同的屋子里寻找食物,直到找到一幢无人的房子,便在那里住了下来,偶尔出去打探消息。
可惜不到两个月,附近的豪宅便被几个武装团体占领了,他们进行了地毯式排查,我的临时寓所很快就会被发现。
但外面不见得还能找到食物,我决定搜集完粮食,过两天再离开。
一天晚上,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意识到有人闯入了房子。
听声音来自地下室,我便拿着刀摸下了楼。
人似乎已经走了。
地下室里原本有个巨大的不锈钢冰柜,但我用尽所有办法也打不开密码锁,只得作罢。
可那天晚上,当我靠近冰柜时,一阵凉风直扑我的面门。于是我意识到,冰柜被人打开过了。
我连忙伸手在里面摸索,里面只有一只空盒子,在盒子里,有个 15 公分左右的细长凹槽。
正当我诧异之际,一阵风声袭向我的后脑,我本能地一躲,结果自己一头撞上了冰柜的顶部,同时背后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棒。
我头痛欲裂地倒在地上,那人摸索着过来,想要继续用球棒补刀打我,却一直没能命中要害。
球棒打在身上很痛,等我稍微缓过来的时候,摸起刀四处乱挥,忽然,刀头似乎刺在了什么地方。
灼热的鲜血喷了出来,将我全身浸湿,一个软绵绵地身子压在了我的身上。
「你是谁……」对方虚弱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又是谁?」我第一次拿刀捅人,害怕极了,「我……我只想找一点吃的。」
「你……你们休想得到羊肝素……」他似乎不相信我的话,「那是我杨力……毕生的心血……」
我感觉他伸手在怀里摸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要论找东西,没人比我这小偷熟悉,很快,那个东西便到了我手里,是一支细长的玻璃管。
我用尽全力推开他,拿着那支玻璃管,向外逃去。
忽然,那个杨力回光返照了,他扑向我,将我扑倒在地,我的头狠狠地撞在了台阶上,玻璃管也碎了。
一阵奇异的香味钻入鼻孔,我晕了过去。
(四)
「你是怎么从光照派行宫逃出来的?」
「其实也不难,这段时间守卫比较松懈,我找机会打晕了一个身材矮小的送饭人,然后把他的袖章扯下来戴在手臂上,叮叮当当地逃出来了。」
春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袖章,上面还缀着两块铁片。我接在手里,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打量。
金属片制作得很精致,上面有繁复的花纹和编号,是多次直接压制成型的,两块铁片撞击时发出的声音也很有辨识度。
可见光照派为了防伪,花了不少心思。
「你好像对这辆车很熟悉?」我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时候,春树表现得非常冷静。
「因为我有一辆一样的车,」春树道,「我喜欢宽大的车,有安全感。对了,你在往哪里开?」
「不清楚,瞎开,」我有意强调了「瞎」字,「不过这里梧桐树和栀子花混合的气味,让我想到了新天地。」
这里确实是新天地,对于萍水相逢的春树,我还不想透露太多,也不愿亲口承认自己其实能看见。
「好怀念,」春树伤感起来,怔怔的眼中盈然有泪光,「好想和妈妈再喝一杯这里的奶茶。」
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眼光飘向别处。
忽然,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点,并迅速地变大,灰色的形状非常有辨识度,那是,是一台无人机。
无人机迅速地靠近,在能看清细节的时候,机头毫无征兆地冒出了火舌,子弹在前面的道路上打出一排深坑,弹坑很快又延伸到了引擎盖上。
我猛打方向盘,越野车侧滑了十几米后,狠狠地撞在了路旁干涸的水池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安全气囊爆了出来,我们一头扑上去,直撞得眼冒金星,眼见着无人机第一波攻击后,拉升后掉了一个头,又朝着我们俯冲过来。
春树一侧的车体变形得厉害,安全带被卡住了,我扑上去双手并用拆解,一时竟解不开。
「别管我,你快躲起来!」春树焦急地说。
可是这个当口我怎能抛下她不管?
无人机已经发动了第二波攻击,子弹从后方向着车身直奔而来。
看来,我并不是传言中的 the one。
(五)
正当我准备硬着头皮迎接这波攻击,春树哭喊着推开我的时候,车前方忽然跑来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
他手持一枚便携式火箭弹,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瞄准和激发,一道火线直射天际,准确地击中了无人机。
迷彩服抛下一次性发射器,循着发动机的声音,摸索着走到我们车前,拉开车门,不由分说把我拉出了驾驶室。
「还有一位。」我忙不迭地说。
「在门廊里等着。」迷彩服的声音低沉冷静,有一股不容辩驳的威严。
我乖乖地蹿到了门廊里,看着迷彩服干净利落地将春树也救下了汽车带了过来。
「多谢救命之恩。」我衷心地谢道。
「跟我来。」迷彩服摆摆手,并不多说一个字,摸了摸门廊,转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很显然,他并不能看见,但以耳代目的本领,比起刚才的荀总,也是不遑多让。
「那个……」我问道,「你是怎么击落武装无人机的?」
「现在的防空火箭弹都有热追踪。」迷彩服轻描淡写地说完,又一言不发了。
我拉着春树的手,跟着他左转十几步,右绕几十米,来到一个空旷的多功能厅。
迷彩服领着我们一直走到舞台深处,在墙面上揿了几揿,地面竟然开始下降,出现了一个盘旋向下的楼梯。
「跟我下去!」迷彩服道,头也不回地向下走去。
我看了看黑洞洞的密道入口,心里暗暗发毛。一旦进到里面,我的视觉优势便荡然无存。
春树却并不犹豫,用脚试探着找到台阶,摸着侧壁,一步步地跟了下去。
我把心一横,也跟着走了下去,牵住了春树的手。
不知道转到多少圈,约莫下了二三十米,入口处的光亮处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我们终于到达了一个水平面。
最后一级台阶到底的一瞬间,我的脚猛地一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一阵微不可察的风声朝我袭来,我吓呆了,不知该往哪边躲。
只听「叮当」一声,似乎是迷彩服用兵器替我挡了一下。
「自己人。」黑暗中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已经在我的身侧而不是前方。
在这里,我发觉视觉变成了一个劣势,于是索性闭上眼,用这几个月练就的盲行本领,跟着迷彩服的脚步行走。
「口令!」我们所到之处,不时有哨兵喊话。
「门朝大海。」迷彩服回答道。
「三江河水万年流」,我心里不自觉地替他补上了后半句。
如此在黑暗中曲曲折折地走了好几分钟,迷彩服停下脚步,在一扇钢门上敲了个暗号。
「谁?」有人在对讲机里喊话。
「藏狐。」迷彩服答道。
这外号,与他魁梧的外形丝毫不符啊,虽然都是国字脸。
钢门咯咯咯地打开了,里面竟然点着灯。
瞎子点灯,白费蜡,我暗搓搓地想。
眼前豁然开朗,里面异常地宽敞,直赶上头顶的大厅了。
二十几个迷彩服整齐地排成一排,C 位坐着一个端正的中年男人。
「会长,我们到了。」迷彩服向中年男人行了个军礼后,站到了队伍中。
「欢迎你,木寸先生。」中年男人听到声音,笑容满面地站起来,伸出手来迎接我。
木寸,这个名字好熟,原来我名叫做木寸,我的记忆又恢复了一点。
很快,我也认出了眼前这位会长,他正是苏省的首富,谌近东。
「我是新天地会的会长,谌近东。」他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谌会长您好,谢谢你派人救了我们。」我茫然地伸出手与他相握。
「不忙,我先确认一下对方身份。」谌近东身边的另一个迷彩服低声对会长道。
他倏然出列,右手双指直插我双眼,出手之快,认位之准,视力正常的人也没有几个能做到。
我吃了一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踉踉跄跄地朝后仰面摔去。
忽然眼前一花,接我们进来的藏狐绕到了我身后,轻轻地托住了我,才不至于摔倒。
而袭击我的两根手指,硬生生地停在了我眼前不到三厘米之处。
我虽然吓了一跳,却也对他们的身手无比佩服。
「会长,他应该能看见。」那人回身向谌近东微微一欠身。
「哈哈哈,鼹鼠,你对客人太没礼貌了。」谌近东笑道,「要确认别人看不看得见,费那劲干啥?」
他举起两根手指,问我,「这是几?」
「二。」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虽然早已知道我是谁,谌近东脸上还是现出惊喜交加的神情,他嘴唇微翕,似乎在努力克制激动的心情,平复了半天,郑重地说,
「你终于来了!」
(六)
密室里只有谌会长和我。
「光照派一直将新天地会视为眼中钉,当作他们一统天下的唯一障碍,一直想除我而后快。」谌会长道,「其实他们不知道,我一直就在新天地。」
「这里诞生了不少伟大组织。」我想起此处的另一个会址。
「是的,我们也希望再燃起一场燎原之火。」
「多亏有你们这样一支抵抗力量,你们就是这个黑暗世界的唯一烛火。」我感慨道。
「不,你才是。」谌会长终于说到了正题。
「我?」我吓了一跳。
「是的,这个世界的终极武力,并不是那批先天的盲人。」谌近东道,「刚才藏狐把你从无人机那里解救出来,你也看到了,他们至少还拥有着精密的无人驾驶制导武器,可以自动追踪大型快速的目标。」
「原来如此。」我回忆起刚才的惊心动魄和死里逃生,暗自后怕起来。
「可是,真正有威力的武器,五大流氓赖以称霸的武器,是什么?」
「核弹?」
「对头!」他赞许道,「那才是国之利器。」
「可是,自从大家都失明后,为什么光照派并没有出动核武器呢?」我疑惑不解。
「因为,他们缺少这个。」谌近东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大信封,又放了回去,「核密码。」
「这么多核密码?」我吃了一惊。
「不,这只是一组远程战略导弹的激活码,目标是光照派指挥部所在的基地——前蒙古国的海军基地乌托巴兰。那里是他们的信息中枢,只要对它进行打击,就能彻底瓦解光照派对全球的指挥,从而推翻他们的暴力统治。」
天呐,我不敢细想。核弹威力如何不言而喻,用它来摧毁一个基地,这个代价是否是人类能够承受的?
「当初核密码的保险设定,需要人眼视觉识别,目的是为了杜绝误判后机器自动进行扫描,所以,尽管光照派抢夺了大部分的核弹,却没能真正激活它们。也正因如此,大量的有生抵抗武装才得以保存下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光照派真的大量动用核武器,那么地球的确也不会有未来了。
「木寸,」谌会长摸索着抓住我的手,郑重地说,「你是唯一一个可以阅读核发射密码明码的人,人类的希望,都在你的眼里了。」
看着他空洞但真挚的目光,我被深深地打动了。此时此刻,能够一举摧毁光照派的通信中枢,无疑等于毁了它的耳目,世界可以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
可是,一个强权倒下去,谁能保证新天地会不会成为另一个?更何况,他们还手握着核武器。
发现我似乎还在犹豫不决,谌近东又道,「最最关键的是,所有证据都表明,导致全球致盲的病毒,正是从乌托巴兰暴发出来的。仅仅三天,全世界的人都被病毒感染失明了。」
「什么?」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全球暴盲这事……
「我们两个月前,从光照派营救了一名生物学家,名叫杨力,他正是乌托巴兰计划的成员之一。他很早就觉察了光照派的阴谋,因此在研制致盲病毒的时候,特地分离出了一支变异的毒株,可以让人复明。」
杨力?!我想起在地下室被我误杀的人。
现在一切都清晰了,杨力返回自己家中取复明药剂的时候,误以为我是光照派的杀手。而两个失明的人在斗室中殊死搏斗,竟然让我意外复明了。
「那么大街上涂满的警告?」我想起了那些鲜艳的文字。
「是我派人去写的。」谌会长道,「我们的人带着杨博士回家取药剂,结果他不幸遇难,临终前,杨博士告诉我,摔碎的药剂挥发后,他也复明了。因此,他判断当时地下室的另一人也复明了。」
「所以你们就一直在附近蹲守着?」
「虽然希望渺茫,但终究值得一试,不是吗?」
「那附近停着的车辆?」
「也是我们布置的,八个街区,一共安排了六十几辆汽车,都是在事件发生后我们搜集的车辆,每一辆都能发动。你一路开车过来,没发现道路很通畅吗?」他呵呵一笑。
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等等。」我忽然想起来有的标语被人涂掉过,于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样啊,」谌会长沉吟片刻,「我们在涂标语之前,为了醒目,会把墙面上先上一遍底漆,可能是重复涂写了。」
此时我再无疑虑,想到光照派的暴行,我毅然决然地说,「好吧,谌会长,需要我怎么做?」
如今,有机会拔除光照派,再根据杨力留下的线索复制出复明毒株,眼前的谌会长,是著名的良心企业家,虽然未必是最佳的领袖,但必定能慧眼识人,找到真正的救世主。
「我需要你读出这份明码。」谌会长把厚厚的密码信封交在我手中,随后,用无线电把鼹鼠叫了进来。
鼹鼠手里提着一只金属提箱,他走到会长身侧,打开提箱,启动了里面的电脑,绿色的光标停在了 password 后面,等待输入。
「指纹授权!」鼹鼠道。
他摸到会长的右手,让他按下了掌纹。
「声音授权!」
「нерушимаядружба!」会长说了一串俄文。
「明码!」鼹鼠道,「应该有十二页,每页第三行第四组数字。」
我心情凝重地接过了信封,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意味着光照派的覆灭。从某种意义上,我就是救世主。
信封上写着俄文,封口处还钤着蜡封。
我用颤抖的手抽出里面的密码纸,不由得惊呆了,连呼吸都停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会长听出我呼吸声有异。
「这……这上面都是空白的。」我快速翻了一遍,每一页都是白纸。
「怎么可能?」会长惊讶万分,抬头「看」向鼹鼠。
两人面色同样茫然,应该不是作伪。
「谌会长,我用人格担保,这是一沓白纸。」
「雪特!」会长脸上大变,颓然倒在座椅中。
「什么人?」鼹鼠听见门口有异响,大喝一声,拔出了腰间的武器。
我朝门外望去,不禁愕然。
春树双手持枪,枪口正对着我们的方向。
她的衣服上用血迹写着两个大字——「趴下」!
我来不及细想,连忙趴倒在地,枪声随即响了起来。
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会长和鼹鼠身上连连中弹,像数十朵红花同时在绽放。
(七)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光照派不但没有遭到斩首打击,反而一举消灭了新天地会的会长。
我望着会长死不瞑目的样子,心里极度懊悔。
对抗光照派的最后一个火种,就这么熄灭了。
周遭的一切仿佛停止了,春树的动作在我眼里像是放慢了数倍,噔噔噔的脚步声敲击着我的耳膜。
她走到我身前,伸出右手。
我如避蛇蝎般向外退去,既不想拉她的手,也不敢轻易得罪她。
春树笑了笑,弯下腰,很准确地抓住我,将我搀扶起来,认位之准,堪比鼹鼠他们。
「苦肉计演得真好,我真是瞎了眼!」我恨恨地说,同时为自己感到悲哀。明明睁着眼睛,还被一群盲人骗得团团转。
「别说话,快跟我走。」春树没有生气,拉着我向一个角落快速走去。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有好几十人。
春树似乎对地下大厅很熟,带着我绕了几绕,便来到了一个电梯厅。
「口令!」暗哨问道。
「门朝大海。」春树回答。
黑暗中忽然飘出五六个影子,一言不发就突施杀手。
春树不慌不忙,向上抛出一只小球,「嘀」的一声之后,小球在空中轰然炸开,放出耀眼的光芒。
这尼玛乱扔闪光弹呢?我被光亮晃瞎了眼,双手拼命护住双眼,在白茫茫中,隐约察觉到春树也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咻咻咻的风声在电梯厅里乱飞。
闪光弹的威力让我足足半分钟后才恢复了一点视力,再睁开眼睛,我看到那六个暗哨已倒地不起。
于是我明白了,这是专门针对失明人士的武器,开头那一下爆闪,可以吸引人的注意,但只要视力正常的人会被闪瞎。
武器通过动作识别,直接攻击那些不会捂眼的生物目标,而知情者只要做出捂眼动作,即可避免被攻击。
这一招太阴损了。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春树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所有哨位,拉着我冲进了电梯,紧贴着电梯一侧站着。
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几支飞镖疾射而至,打在轿厢内壁叮当作响,追兵也同时扑向了电梯,「通」地撞在了已合拢的门上。
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飞镖射入轿厢内的时候,春树扑在我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我,显然是为了保护我。
但她的所作所为,对于善良的人类来说,不啻于最严重的背叛。
她温软的身躯压着我,胸前一起一伏,我鼻子里都是她的芬芳,一时间,我无从分辨她到底是正是邪,不由得心乱如麻。
电梯飞速地向上运行,很快到达了地面层。
我料想在反抗军总部的秘密出口处,一定守卫森严。只见春树伸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小球。
这次我看得分明,只见她抽出保险簧,握住球准备随时抛出。
「叮」的一声门开了,春树全程都贴在我面前,躲在角落,以防被外面的守卫攻击。
她一只手按住开门键,等待了十几秒,便拉着我的手出了电梯,手上的圆球蓄势待发。
「口令!」门外喝道。
「春江潮水!」春树的回复令我诧异不已。
「落月摇情!」对方竟然同样用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回复道,态度异常恭敬。
我看到外面早已死伤一片,到处都倒着守卫们和进攻者的尸体,看来地面也经历了一场恶战。
春树确认安全后,将保险簧插回自动识别手雷,施施然地拉着我向外走,出了电梯厅。
门外站着好几百人,为首的,正是荀总。
「领主!」他恭敬地喊道,半跪着行礼。
(八)
阵列的几百人呼啦一下,纷纷半跪在地,齐声高喊,「领主千秋万代,一统全球!」
领主?春树竟然是领主?
她就是另一个能看见的人?
可是她全程似乎毫无破绽,甚至很多次用自己的身子在为我挡住危险。
如果她是领主,为什么要以身涉险呢?
正胡思乱想间,春树也半跪下来,冲着我恭恭敬敬地说,「领主千秋万代,一统全球!」
我陷入了极其强烈的眩晕之中,今天的一切,对我的三观打击巨大。
忽然,所有的信息交汇在一起,种种无法解释的事情豁然明朗。我的大脑无法承受这么多的信息量,眼前一黑,仰面倒了下去。
再次睁开眼睛,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华丽的房间之中。
眼前的景象陌生又熟悉,记忆的闸门被打开,脑中的印象和现实开始重合,我回想起来,这里,正是我在这座城市的行宫。
一个年轻貌美的护士看到我醒来,惊喜地走了出去,很快,带进来一群人。
这里面,有荀总、春树,还有十几个身穿长袍的长老,甚至还有个护士。
「领主,您醒了。」荀总皮笑肉不笑地问,我心里打了个突。
「我是谁?」
「光照派的领主,岑楼,」荀总答道,「世界上唯一还能看见的人。」
「可我怎么记得自己叫木寸,是个小偷?」我头痛欲裂,两套记忆在脑中反复折磨着我的神经。
「护士。」荀总喊道。
护士上前,摸出一套注射器,将压脉带扎在我手臂上,又摸索到我的静脉,给我注射了一针,然后退出了房间。
「领主,两个月前,您亲自制订了『寸木岑楼』计划,不惜以身犯险,就是为了解决新天地会这个心腹大患。」
两个月前?难怪,我最近的记忆都发生在两个月之内。
针剂下去后,两个月前被压制住的记忆开始大面积复苏。我的精神和意识在反复地分裂和合并,这给我造成了巨大的痛苦。
「啊!」我忍不住叫喊出来。
「反应很大,你忍一下。」荀总道。
记忆觉醒了。
我叫岑楼,三年前加入光照派,主要从事偷盗和窃听。
当时我满怀憧憬,因为这个派别的主旨是用光照改变世界,建立一个光明的世界。
长老会的一部分人认为,人类的文明进入了误区,他们不珍惜世上的一切,不懂得光明的意义,必须采取极端的手段,让全人类重启。
在他们的主导下,一起针对全球的无差别清理计划开始了。
两年前,派中的科学家团队研制出来传染力极强的病毒,可以使人瞬间致盲。
光照派计划利用这种病毒感染全球所有人,在黑暗中铲除所有既有的暴力机关,全面接掌所有的国家机器。
同时,利用黑暗淘汰所有的弱者,在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必然在智力、体力、反应力和免疫力各方面都优于其他人。
半年前,病毒开始迅速蔓延,仅仅三天就让全球 70 多亿人同时暴盲,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而根据原先安排,光照派中 200 多个骨干都需要注射疫苗,以免疫致盲病毒。
但在实施过程中,意外发生了。
光照派的长老会起了内讧,因此在分发疫苗的时候,绝大多数药剂被调换,180 多个长老和要员全都永久失明了,而幸存者都死于斗争中。
更糟糕的是,计划在灾后重建用的复明药剂,也在内战中全部被毁。
全球彻底陷入了永久的黑暗中。
除了我。
我先天对致盲病毒免疫,这在全人类中的比例不足 200 亿分之一。
光照派在事件初期,掌握了绝大多数核武器,而绝大多数核提箱都配备了明码,这让大杀器彻底失去了作用。
一时间,光照派陷入了绝对的混乱。
其中一位长老趁机带领几百人,偷走了一套核提箱,离开光照派,成立了新的组织——新天地会,没错,他就是谌近东。
他熟知光照派所有的内幕,因此,也成为了光照派的绝对威胁。
而光照派内部,由于我是世上唯一保留着视力的人,很快就被推举为光照派的领主。
不过,长老会此举自然也别有深意。
一方面,杨力带领着盲人医疗团队提取出我的血液样本,试图研制出新的解药。
另一方面,光照派给我配置了后宫团队,试图通过遗传来获得更多的先天免疫者。
为了彻底根除新天地会,长老们设计出一个大胆的计划「寸木岑楼」,亦即以微小的棋子去瓦解一幢高楼。
两个月前,我接受了间谍集训,我的身份是个意外复明的小人物,这正是谌近东苦苦追寻的目标。
为了看起来更逼真,我甚至花了两个月时间去体验真正的盲人生活,同时适应自己的小偷身份。
时机成熟以后,光照派偷偷放出风声,在霞飞路有个叫木寸的小偷,因为盗取药剂意外复明,并将一个伪装成杨力的伤者送到了新天地会,以一名死士为代价,骗取了谌近东的信任。
由于光照派内部有不少谌近东的眼线,为了避免怀疑,长老会做足了全套功夫,给我注射了抑制记忆的药物,以让对方彻底相信我是真正意外复明的人。
而霞飞路上和春树的偶遇,惊心动魄的追逐,自然也是精心设置过的。
目的只有一个,刺杀谌近东。
「恭喜你,领主,计划大获成功!」荀总道。
(尾声)
他的语气非常阴冷,令人不寒而栗,这或许是整个光照派的调性。
但随着我记忆的恢复,全球领主的杀伐果断又回到了身上。
只是,两个月来,在民间的真实疾苦,让我意识到整个计划是多么地残酷,超过 50 亿人在半年多里死亡,光照派的光明,是建立在全球失明的基础之上。
这期间人性被一次次摧毁,很难想象即使大部分人复明后,还能建立新的秩序。我太疲惫了,对这个世界只剩下深深的绝望。
「药剂研发得怎么样了?」我用两个月前冰冷的语调问道。
「回领主,杨力那里有一些进展。」分管长老恭敬地回答。
「领主,」另一名年轻的长老问,「这两个月您不在,胡塞武装想要脱离咱们,您看,是不是可以使用大杀器?」
「照惯例吧。」我淡淡地说,仿佛只是命令 IT 去修复一个 bug。
「是!」
「领主,新天地会的余孽都抓住了,一共 400 多人,目前军衔最高的是个侦查营中校,名叫藏狐,据说他是杨力的儿子。」
荀总听到这句话,脸上一抖。我忽然想到,他是个先天的盲人,是最不希望其他人复明的长老。
「那他没发现送去的死杨力是个冒牌货吗?」
「我们把假杨力送到新天地会的时候,他正好不在。而且,他们父子的感情非常不好,才会分属两个阵营。藏狐该如何处置,请领主示下。」
「交给我吧!」春树的脸上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残忍,这与我初遇时见到的弱不禁风的形象大相径庭。
「嗯,别对敌人太仁慈,争取把其他残党都挖出来。」荀总道。
春树没有理睬他,而是走到我面前,抱着我,给了我一个长长的湿吻,甚至抓住我的手放在她身上游走了一番,反正也没人看得见。
「宝贝,」她对我耳语道,「两个多月没见,等我回来炮制你。」
春树站起身,袅娜地走出了房门。
我摊开手掌,手里是一个精致的圆球,那是春树早前用于屠杀盲人卫兵们的特制武器。
你们都忘了,我是个小偷啊。
我轻轻地拔出保险簧,将圆球上一个静音模式拨开。
这样它在爆炸前就不会有警示音了。
我将圆球高高地抛了起来,这一次,我不会再捂住双眼。
世界,需要新的秩序。
作者:木寸上春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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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6-07 15:45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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