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眼鲛

眼鲛

霓虹夜行:见幻影,见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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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惨死海中,她被挖去双眼,头皮完好无损,但颅内器官却全部消失。

警察告诉我,杀死姐姐的不是人,而是海洋未知生物……

周末我约姐姐去海滩边玩。

姐姐并不大愿意,她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海滩景区没被开发前,是渔村的扔尸地。

一丝惊悚穿过我的背脊,我有些不自然地笑着:「现在都讲究火化,怎么可能还有扔尸体这种事。」

「这是真的。」

姐姐打开手机一边搜索着景区相关信息,一边告诉我,以前渔村的人生了女婴,就会把婴儿放在扔尸地里献祭给神。

说到这,姐姐突然咦了一下:「之前我还看到有关景区不干净的新闻,怎么现在看不到了?」

我松了口气:「姐姐,你就是疑神疑鬼惯了,这大热天的,我们就应该好好去海滩冲浪玩耍。」

姐姐耐不住我的央求,陪着我去了海滩边。

海边是柔软的沙子,高大的遮阳伞,和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

姐姐一到景区就窝在租的沙滩椅上,不肯动弹。

我去上了趟厕所,并买了两杯奶茶。

等我回来时,我发现姐姐不见了。

不远处人们围绕成了一个圈。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祥的预感。

「怎么在这都会淹死呢。」

「这么年轻就死了,唉!」

死这个难听恐怖的字眼窜进了我的耳朵,我像疯了一样冲进人群。

地上躺着一个浑身赤裸却沾满沙子的女人。

这个女人被挖去了双眼,胸口并不起伏,毫无生人气息。

她是我的姐姐。

啪嗒。

我手中的两杯红豆布丁奶茶重重落在地上,浓郁的奶汁溅在我的脚上。

我呆滞地看着姐姐,只见她没了眼珠子的眼眶中,汩汩地流着污水。

从污水中爬出一条长满吸盘触角的章鱼。

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随之出现。

姐姐的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她的脑袋就好像是装满水的气球,只要水流出来,人的前脸与后脑勺就紧紧地贴合在一起了。

如此诡异的场景令我浑身僵硬,心跳却加速到几乎跳离胸腔。

「啊!」

「章鱼吃掉了她的脑子!」

周围传来围观群众的尖叫。

我听到有人拨打报警电话,以及毫无作用的 120。

在黄昏的余光下,姐姐的身体显得白皙而又丰满。

可她的头骨、血肉、神经已全部不见,只剩下一块干瘪的皮囊。

我捂住胸口,跌坐在地上。

姐姐……怎么就死了?

她很擅长游泳,但她明确对我表示,在这个景区她绝对不会入海。

可怎么就是我转身去上厕所的工夫,她就在海里死了!

我扭头,死死地盯着从姐姐眼睛里爬出来的章鱼。

它通体粉色,长又粘腻的触角朝着四周扩散,看起来扭曲恶心。

可我清楚,姐姐的死与章鱼无关。

章鱼不可能吃掉姐姐的头骨。

那到底是谁杀死了她?

八分钟后,警察到达现场。

他们将尸体拍照存档,法医在一旁初步尸检时,我听到他说了一句话:「看着不像是人杀死的。」

他的话让我从悲愤中清醒几分。

海滩边上到处都是人,没有哪个凶手会在人多的时候行凶。

且就算行凶,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姐姐的脑器官全部抽出。

可不是人为的,那难道是……

我突然想到姐姐讲的扔女婴给神的故事。

难道是……是这个所谓的神杀了我姐姐?

「它来了!」

一声凄厉又尖锐的叫声刺破了我的耳膜。

我顺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黑瘦的老太太,哆嗦着指向我姐姐尸体,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它真的来了!」

我腾地站起身,毫无理智地冲到老太太面前:「它是谁?你知道是谁杀死我姐姐的对吗?」

老太太满目惊恐,语气里带着哭腔:「是它,一定是它!」

我再三质问:「是谁?」

「这个老太太精神不太正常,你不用在意她的话。」

一名警察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对我道:「你作为死者家属,先跟着我们回警局做个记录。」

我重新回头看向姐姐,只见法医正小心翼翼地托着姐姐褶皱的头皮,塞进黑色的尸袋。

悲戚再次席卷我的身体,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跟着警察上了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我听到老太太似哭似笑地说了一句话:「要死人了,要死很多人了!」

2.

在警察局里,我填写了姐姐的身份资料,并再三表示姐姐没有仇家,且最近没有异常行为。

做好记录后,警察让我回家等待消息。

深夜十一点,我回到所租的公寓中。

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死后头皮干瘪的模样,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啊!」

正当此时,我突然听到一阵刺破耳膜的尖叫。

我抬头朝窗户处看去。

只见一身穿着鲜红色长裙的女人,头朝下成笔袋状地往下坠。

不,不对。

她并没有下坠,她像是双脚被人用绳索绑着固定住。

所以,她一直保持着头朝下,隔着一层玻璃窗户,与我脸对脸的姿势。

我只感觉周身血液凝固,双脚则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也不能动弹半分。

于是,我愈发看清了她沾满血的脸。

她的嘴巴大张着鼓起,我甚至能够看到她口腔中鲜红的舌根。

但更让我心惊的是,她双眼满是沾血的空洞眼眶,因倒吊着的失重的姿势,使得从眼眶里还裸露出来了细小又在颤抖的器官。

死人的视觉冲击力,让我抱头失声尖叫。

啪。

公寓的门骤然被推开。

「晴晴,你怎么了?」男人冲了进来,声音充满担忧。

我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去,看到了男朋友舒衍。

他白皙的脸上浮现着担心之色,手里则拿着一束红得娇艳的玫瑰花。

「晴晴,我刚出差回来,你怎么了,怎么大叫,还哭了?」

舒衍将手中的花放在我手中,伸手擦去我的泪水。

「死……死人!」

我扑在他的怀里:「衍哥,我看到了死人!」

「哪里有死人?」舒衍抱紧了我,询问我。

我不敢回头,瑟瑟地指了指身后:「红衣服的死人,她……她就贴在窗户上盯着我。」

舒衍下意识往窗户边看去:「没有,晴晴窗户外面没有任何东西。」

「不可能,刚才我明明看到了死人,她没了眼珠子,空空洞洞的眼眶正对着我。」我有些失去理智地嚎叫。

舒衍让我镇定一些。

他用手机拍了窗户的照片给我看。

我平复了很久的呼吸,才鼓起勇气去看。

只见手机照片上黑乎乎一片,正如舒衍所说什么都没有。

我这才敢往窗户处看。

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又提着心往楼下看。

楼下是柏油大马路,并没有红衣女尸。

我闭上眼睛,捂住了胸口,刚才……刚才真的是我看错了吗?

「晴晴,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舒衍拍着我的肩膀问我。

我垂下手,流着泪无力道:「衍哥,我姐姐……她死了。」

舒衍身体僵硬了一会,不可置信道:「她怎么死了?」

我把姐姐离奇的惨死告诉舒衍,他安慰着我,让我等待警察的调查结果。

这一夜我痛苦难眠,辗转反侧。

几日后,警察来了电话,让我再去警局。

负责姐姐死亡案件的李警官,拿着一沓资料对我道:「于小姐,我们对受害者进行了尸检,我们在你姐姐尸体里发现了一枚 DNA。」

我立马激动起来:「那 DNA 的主人一定就是杀死我姐姐的凶手!」

「理论上来说,你的认定是对的。」

李警察神色凝重,他犹豫了一会道:「但奇怪的是,那枚 DNA 并不属于人类。」

我一僵:「这是什么意思?」

「更准确地说,杀死你姐姐的不是人,而是某种未知生物。」

3.

「不可能!」

我不断摇头:「绝对不可能,那片海域是景区浅水区,以前从来没有死过人!」

「这事我也不相信,但 DNA 的检测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李警官笃定道:「你姐姐是被海洋中某种未被发现的生物杀死的。」

……

离开警局后,我打开了李警官给的资料,仔细查看。

文件最上方加粗显示死者死于脑死亡。

字体下方又写了一行字,死者脑死亡后的一小时内,心脏仍旧处于微弱跳动状态。

这一段文字让我头皮发麻。

姐姐的脑子被未知生物吃空,但她的心脏,她的身体却还是活人状态。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开始笼罩住我。

那未知生物吃姐姐时,一定极为迅速,甚至是在一两秒之内,吃掉了姐姐眼睛。

唯有极快的速度,才能让姐姐脑死亡后,心脏还处于存活状态。

「晴晴,吃点东西吧。」

舒衍端了一碗清粥放在我的面前,轻声道:「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别饿坏了身体。」

我抬头看着他,泪水控制不住地掉下来:「衍哥,警方定性,杀死姐姐的不是人,我想报仇都走投无路。」

舒衍叹了口气,他伸手将我额前落下的头发别在耳后:「人活着总是充满未知的风险,我们以后千万不要去那片海域。」

我沉默不语,双手却死死地捏成拳头。

我从小父母双亡,是姐姐把我拉扯大,她是我的唯一。

所以我一定要为姐姐报仇!

突然间,我想到海滩边遇到的老太太。

老太太说「它来了」。

这个它,难道是杀死我姐姐的未知生物?

我猛然站起身,疯了一样往屋外跑。

两个小时后,我与舒衍到达海滩景区。

大概是因为昨日我姐姐的惨死,这里被整顿封闭,周围已不见游客。

刚下车,我听到老太太几近撕心裂肺的喊声:「快跑啊!」

我朝老太太看去,只见她对着海滩边零散的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叫喊:「你们再不跑,就都要死了!」

「老奶奶,你还记得我吗?」

我走到老太太面前,递给她一瓶水:「你知道是谁杀死我姐姐的对吗?」

老太太抬头看了我一眼,她皮肤被海风吹得粗糙又泛黑,双目却沾有浊泪。

她嘶哑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鱼吗?」

人鱼?

上半身披着海藻般长发,下半身尾巴则闪着蓝色鳞片的人鱼?

我大学是学海洋生物专业的。

这种漂亮的人鱼绝不可能有。

长期处于盐分居多的海水中,人鱼是不会有柔软的长发,以及白皙无瑕的皮肤的。

用科学的解释来说,人鱼的原型只是披着海草的海牛。

我说:「人鱼只是童话故事,它是不存在的。」

「哈哈。」

老太太喉咙里发出粗噶笑声,她擦掉眼周围的泪水,低沉道:「世界上没有人鱼,但有眼鲛。」

「眼鲛人头鱼尾,它没有头发,双眼长在头顶上,皮肤与海底淤泥颜色接近,身上的鳞片坚硬锋利像铁块一样。」

艳阳高照,射在我胳膊上,热到我皮肤发红、发烫。

舒衍细心地为我撑了一把遮阳伞。

「眼鲛它生活在深海底下,它嗜吃鱼眼,并且只吃鱼的眼睛。」

说到这,老太太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心中有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这个未知生物,眼鲛。

它吃了我姐姐的眼睛,还顺带吸掉了姐姐的脑器官。

「眼鲛生活在深海底下,它的生命永无止限,但它的眼睛却会随年龄的变化,逐渐变小到消失。」

老太太双目逐渐浮现恐惧,她深吸了一口气:「它看不见,就难以觅食,但只要吃了人的眼睛,就会减缓眼鲛的失明。」

我接过老太太的话,一字一句道:「所以,我姐姐的眼睛,是被眼鲛吃掉了是吗?」

「不错。」

我问老太太,为什么清楚眼鲛的下落?

「我怎么清楚?哈哈,你问我怎么清楚那东西的下落?」

老太太突然跪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扣着水泥地:「我阿妈的皮开了,露出一张头顶长眼的怪物,就是这怪物吃了我阿爸的眼睛!」

她用力极大,水泥灰的地上沾满着她的眼泪,以及指甲脱落而渗出的鲜血。

老太太如此剧烈的反应,把我吓了一跳,我慌忙搀扶她:「你这是怎么了?」

不远处的保安给我打招呼:「你们不用管她,她发一会疯,等会又会正常的。」

我细看着这个干瘦的老太太。

说实话,刚才她给我讲眼鲛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她不正常。

可现在她自残的做法,确实又与疯子无疑。

正当我与舒衍准备离开的时候,老太太鸡爪般干枯的手突然拉住了我,她断断续续地告诫着:「眼鲛上岸吃人,最少得有一百人会死,你快离开这里!」

回家的路上,我给李警官打了个电话,说眼鲛吃人眼的事情。

李警官沉默了一会,他说:「于小姐,我们这里有你姐姐死亡的视频,我发给你看看。」

我与李警官互加微信,他传了一分钟的监控视频给我。

监控并不清晰,但能够看到姐姐的身影。

姐姐她窝在沙滩椅上没一会,就拖着步子往海水里走。

她没有穿拖鞋,走路就像丧尸一样,极为僵硬。

很快她穿着蓝色泳裙就在海中游动。

在前面二十秒中她游泳的姿势都极为正常,但从二十二秒后,她改成了潜泳。

姐姐潜泳时头接近九十度垂直朝下,但她的双手、双脚却是扭曲外翻,呈攀登向上状态。

这种姿势极为怪异,就像是有无形的东西按着她的头,逼迫她,使得不得不朝下潜泳。

在视频的四十秒时,姐姐深入海中,已看不到她蓝色的泳裙。

四十五秒时,姐姐如长时间按压在水底的皮球一般,骤然浮出水面。

她神情模样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却没有半点的动弹。

但我知道,她那时已经死了。

因为她的泳裙被扯下,衣不遮体。

从姐姐下潜海中,到被脱光衣服弄死,仅仅只花了五秒钟的时间。

如此迅速致人死亡的时间,显然只有怪物才能做到。

我把手机亮度调节到最大,不断来回反复地看着这五秒视频。

舒衍察觉出我的想法,也跟着我一起看。

突然,他按了暂停键,指着手机视频的斜下角道:「晴晴,你看,这里在反光!」

我截图下来,扩大仔细看。

这一看,让我血液逆流,浑身颤栗。

在姐姐的正下方,有一个浑身漆黑的东西,它像是匍匐在海底的一摊烂泥,唯有头顶上顶着一个白色的眼珠子!

那对眼珠子很小,没有黑色瞳仁,白到发亮。

我的心脏开始控制不住地狂跳。

它是眼鲛。

它就是吃了我姐姐眼睛的眼鲛!

我把我的发现告诉李警官,但他却说我看错了,那白色的东西只是普通贝壳而已。

我感到无比失望。

没有李警官的帮忙,我无法与眼鲛单打独斗……

天很快就黑了。

晚上,我拖着一身疲惫躺在床上。

半夜时分,一阵咕噜咕噜的吞咽声惊醒了我。

我站起身,揉着泛肿的眼睛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舒衍正弯着腰,侧着脑袋,对着水槽里正在流着水的水龙头,大口地喝水。

我瞪大了眼睛。

舒衍这是梦游了吗?怎么这么喝生水?

我与舒衍在一起三年,以前也没听说过他有梦游这种病。

「衍……衍哥?」我试图叫他。

但舒衍没有回复我,还在大口大口地吞水喝。

我想到之前看到的信息,说不能叫醒梦游患者,否则会惊吓到病患。

想到这,我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回到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湿漉漉的亲吻落在我的额头上。

「别这样。」

我侧过身去:「衍哥,我没心情。」

舒衍没理会我的拒绝,薄唇从额头上继续往下落,一直停在我的眼皮上。

我被弄得很烦躁。

舒衍出差了有一个月,他有那方面的需求,我能理解。

但他不能理解我吗?

我姐姐死了!

咸湿的唇吻让我又烦又怒,忍不住用力推开了他:「走开!」

舒衍愣了一会,没有再继续。

借着月光,我看到他消瘦的影子落在墙壁上,显得很是孤寂。

舒衍出差回来后,一直都鞍前马后地陪着我,从来没有半点怨言。

我却还这么拒绝他。

这让我感到有些愧疚。

半晌,我拉起他的手:「衍哥,对不起。」

舒衍顺势躺在床上抱住了我,他声音沙哑:「没关系。」

我们相拥而睡,快睡着的时候,我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腹肌。

舒衍对自己身形管理很严格,腹肌很有料,硬邦邦的。

但他的腰今天摸着不太舒服,疙疙瘩瘩的。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衣服掉落的线头,可很快我发觉不对劲。

这线像是焊死在了舒衍身上,无论我多么用力地拽扯,都不能将其扯下。

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以前我没摸到过?

我弯下腰,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并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

在一片刺目白透的光中,我看到舒衍的腰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一圈黑线。

这圈黑线并不是传统缝东西的线。

它们似乎是有生命的,竟然有无数极小极小的毛茸茸触角,并且还能贴着皮肤,来回晃动。

我大脑瞬间炸开。

冷不丁想到海滩老太太说的一句话:「阿妈的皮开了,露出一张头顶长眼的怪物。」

这说明,眼鲛这东西不仅会吃人,它还会钻进人的皮囊里,扮作人!

舒衍一定也被眼鲛给杀死了!

眼前的人不是舒衍,而是披着舒衍皮的眼鲛!

我捂住了嘴巴,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尖叫。

可这时候,捂得严实的被子里突然探进一个突兀的脑袋。

舒衍的脸此刻变得极为陌生。

他泛白的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我,嘴巴里发出刺耳又尖锐的怪异声:「晴晴,你看到了什么?」

「没。」

我大脑空白,甚至不敢与他怪异的白眼对视。

强烈求生的欲望让我不经思考,脱口而出:「衍哥,我在和你玩游戏呀,以前我经常躲在被子底下和你玩的。」

舒衍眨了眨眼睛。

他眼睛顷刻恢复了正常。

还是那样温和的神色。

他拉住我的手:「天黑了,早点睡吧晴晴。」

头离开被子的时候,我下意识再去看舒衍的腰。

那本该缠绕在他身体上一圈的黑线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使劲揉着眼睛。

可那黑线确实是不见了。

难道是我因为姐姐的死太过悲伤,再次产生了错觉吗?

「衍哥……」

我犹豫很久,出声问道:「明天早上,煮点虾仁粥给我吃好吗?」

舒衍伸手轻轻拍在我的后背上:「好。」

他说的这个字,让我后背泌出冷汗。

舒衍与我相处几年,他很清楚我对虾过敏。

他真的不是舒衍!

我全身都在发抖。

这一刻,我甚至想跳下床逃跑。

但理智战胜了我,眼鲛能在几秒钟内吃掉人。

我逃不过它的手掌心。

所以,我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妥。

后半夜,我蜷缩在床的角落,浑身紧绷着,战战兢兢。

天一亮,我极力保持着平静,对披着舒衍皮囊的眼鲛说我要去上班。

离开舒衍后,我打车去了海滩景区,再次找到老太太。

从她口中,我得知,在她十岁那年,她捉迷藏躲在衣柜里,发现她阿妈在和她阿爸亲热。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阿妈表情看起来很生气,猛然间伸手扣眼珠子。

然后,她阿妈的整个皮都破了,紧接着露出浑身黑漆漆,头顶长着白眼珠子的怪物。

她把那怪物称为眼鲛。

眼鲛露出真身后,阿爸很害怕,可她阿爸还来不及逃躲,就被眼鲛嘴里伸出一根长长的舌头吃掉了眼珠子。

阿爸就这么惨死在她的眼前。

也因此,老太太精神会有一点恍惚,不正常。

我问老太太,有什么办法能够杀死眼鲛?

老太太只说了一个字,逃。

眼见着从老太太身上再得不出有用的消息,我只能另想他法。

我在手机上百度着有关眼鲛的消息,但上面都是美人鱼与男人谈恋爱的可笑又狗血故事。

最后我在很久的论坛上,查到过一个鲛人的消息。

论坛上说眼鲛命很长,长相似人,但极丑。

我查到论坛上这段简要文字的出处,在图书馆的县志中。

我马不停蹄去了图书馆。

经过三小时的查找,我找到了记录眼鲛的县志。

县志上说眼鲛除眼珠子是白色的外,通体黝黑,牙齿倒三角形,极为尖锐,且它时隔五十年上岸吃人,他上岸后,吃五十个男人、五十个女人与五十个婴儿的眼睛。

吃完这过百人后,眼鲛会自动回到海洋深处。

我继续往下看去,上面浮现令我心惊肉跳的一幕。

文字上详细记录民国时期,眼鲛曾上岸抓住孕妇,剖腹生吃孕妇婴儿的眼睛。

后来眼鲛被人围攻,当时人们想把它杀死,可却发现眼鲛皮硬,杀不死,毒不死……

这让我异常烦躁,一大群人都不能拿眼鲛怎么办,我肯定也杀不死它。

正当我想合上书的时候,我发现文末的最后一段写了一句话:

「大量精纯的食盐能够灼伤眼鲛的皮肤。」

看到这行字,我心里并未激动,反倒是有疑惑。

眼鲛生活在深海中,海中最多的就是盐。

可现在县志却告诉我,眼鲛怕盐?

可不管如何,这本县志上的内容,是我唯一找到能够伤害眼鲛的方法。

我重新回到了租住的公寓。

舒衍并不在公寓里。

我在网上订了大量的食盐。

外卖员端着几箱子食盐放在我面前的时候,还无比诧异地看我:「疫情期间不是流行囤食物吗?怎么你还囤起盐来了?」

我苦笑了一下,没做回应。

随后,我把这些食盐一一藏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

搬运食盐放在床底下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

我拿着手电筒仔细照着床底。

于是,我看到在我床板上,用钉子钉了一张猫。

更确切来说,是钉了一张橘色的猫皮。

这猫已经没了血肉,它呈大字形被钉子紧贴在床板上。

我捂住嘴巴,泪流满面。

这是我养的流浪猫猫。

只是这段时间,姐姐的死占据了我的大脑,我也就潜意识觉得这猫跑了。

可现在,它以尸体的形势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这猫一定是也眼鲛杀的!

随后,我将剩下的食盐放在厨房的水槽里,与水溶解。

做完这些后,我给李警官发了消息,我告诉他,眼鲛还杀了我男友,它现在披了我男友舒衍的皮囊在害人。

我在县志里调查眼鲛的内容,并且将没了骨肉的猫皮照片发给了他。

县志上的黑纸白字,以及与姐姐死状几乎一样的橘猫照片,使李警官相信了我。

他给我发消息,让我远离舒衍,且不要轻举妄动,等他来支援我。

李警官的话让我感受到我不是孤立无援的,我决定先行离开公寓,等李警官潜伏进公寓,我再对眼鲛进行反击。

「啊!」

这时,我再次听到那熟悉又诡异的尖叫声。

我身体瞬间僵硬。

可头颅却控制不住地往窗户边转动看去。

于是,我再次看到一个头朝下往下坠的女童。

是的,这次是女童。

她是我楼上的邻居,每次我们在电梯上遇见,她都会甜腻腻地喊我小姐姐。

现在,她穿着粉色的背带裙,漂亮的白色小笔筒袜。

看起来活泼又可爱。

只是她死了,她被挖了眼睛,死了!

可能是心里承受的阈值变高,这一次我没有尖叫。

我捂着鼓动的心口,慌忙往大门处跑。

可该死的,这门就好像是被焊死了,无论我怎么用力,也打不开!

于是,我看到了惊魂一幕。

女童头倒仰着,双手双脚支撑在地上,通过窗户防盗窗爬了进来。

我步步后退,直到背脊紧靠在门上,退无可退。

女童离我更近了。

我发现她脑袋上亦是密密麻麻一层细小的能够活动的黑线。

她也被眼鲛附体了!

女童没了眼睛,黑色与红色的血液混合在眼眶中,看起来极为诡异。

此刻,她朝我伸出手:「姐姐,我没了眼睛,你可以把你的眼睛给我吗?」

冰冷黏腻的触感让我毛骨悚然。

我来不及说话,只感到眼前发黑,瞬间晕死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舒衍正拿着热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

他眉目满是怜惜:「晴晴,你怎么倒在地上了?是贫血了吗?」

我双手不动神色地朝后,摸索着藏在枕头底下的食盐。

直到捏到一把细砂般绵柔的食盐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见我没说话,舒衍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怎么了?你很难受吗?」

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堪的笑容:「衍……衍哥,我很难受,你先送我去医院吧。」

我必须得离开舒衍,到人多的地方,这样才能保全自己。

舒衍笑了笑:「晴晴,你只是贫血而已,没必要去医院的呀。」

我扭头看着如墨般的深夜,没有再说一句话。

舒衍取了我额头上的毛巾,爬上了床。

他的手像是扭曲的海藻,不断在我身上游走。

我身上细汗如雨,另一只手更是不断摸索着,想找到手机联系李警官。

但不幸的是,无论我怎么摸,都找不到手机。

这时,我耳边传来暗哑低沉的声音:「晴晴,你想找什么呀?」

我浑身冰冷,头僵硬地扭了过去。

只见舒衍正拿着我的手机,嘲笑般地看着我:「你是想找手机,给别人打电话对吗?」

「你说什么呢。」

我极力控制面部露出恐惧的表情,我扯着笑:「我睡觉前都有玩手机的习惯啊。」

「是吗?」

舒衍眼珠子轱辘地转了一下,竟然把手机还给了我。

我如同大赦,赶忙打开屏幕。

手机屏幕上的主界面弹出新闻,标题有一行大字:「震惊,一小区接连惨死三人,分别为少妇、女童,另一人竟是……」

新闻首页我没有看完,但我看到了下面打了马赛克的图片。

图片中是红衣女人、背带裙女童,以及李警官。

这一刻,我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我想起了老太太对我说的话,她叫我逃。

我后悔了。

真的特别后悔。

人类与未知生物是天壤之别的差距。

我不应该想着为姐姐报仇。

我应该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舒衍搂着我,把玩着我的头发,轻笑着:「晴晴,我们快睡觉吧。」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

我多想说我想出去透透气,但我真的很害怕我说的话,会打草惊蛇,引起舒衍的注意。

于是,我只能顺从地闭目假寐。

凌晨十二点左右,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响。

没一会,声音就停止了。

我忍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翻身去看。

床边再次不见舒衍的身影。

我抬头看着紧紧关闭的卧室门,又侧过身去看窗户。

窗户已被开了半扇。

舒衍是从窗户下去的吗?

可这是 23 层。

而且,窗户外面还有防盗窗,防盗窗铁条之间的间隔不过拳头大小,它怎么能够出去?

我身体停顿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按捺不住,起身往窗户那边看。

窗户外面只有如墨一般的漆黑。

舒衍真的不见了,消失在这屋子里了。

正当此时,房门外厨房中突然传来炒菜的声音。

浓浓的血腥气随之窜进我的鼻尖。

我意识到,舒衍趁着我不注意,去了厨房。

我不知道他在厨房里折腾什么,我只知道,现在是我最容易逃离的时候。

我踮起脚,屏着呼吸往大门方向走。

此刻,猪肝色的防盗门在我眼中变得格外好看。

它象征着希望!

我轻轻地捏开了门把手。

清晰冷冽的空气顺着进来,也冲淡了我鼻尖的血腥味道。

我缓慢推开门,可前脚还来不及沾地,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话:「晴晴,大晚上,你想去哪里呢?」

我僵硬又呆滞地扭过头。

只见舒衍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中放着一块血红交织的肉。

肉上放了点海带丝,与红色的小花,看着怪异又血腥。

「晴晴,你贫血,我给你做了点肉吃。」

舒衍把瓷盘放在茶几上,微笑着冲我招手:「过来吃点东西,这样你就不会贫血难受了。」

我站着一动不动地拒绝:「衍哥,我……我想出去夜跑。」

舒衍表情逐渐严肃,他本是黑白分明的眸子开始有着泛白的痕迹:「晴晴,我话不说第二遍。」

这一刻,我身体像是不听使唤了,拖着步子一步步往茶几走去。

舒衍这才重新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他按着我的肩膀,对我说:「我想你帮我一个忙,你去把厨房里的肉菜都端过来好吗?」

我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做。

到了厨房后,我发现瓷盘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肉。

这些肉,格外鲜红,瞧着并不像是猪肉,或者是牛肉。

我仔细地查看了一下。

最后惊恐地发现,它们全部都是人肉。

这些肉都被剁得细碎。

我是通过一片指甲盖发现它们是人肉的。

「晴晴,你怎么还不把菜端过来啊?」

舒衍突然走了过来,他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这些肉都是人肉啊?」

我全身都在发抖。

我明白,我不能再被动下去,我一定要自保。

我转过身,缓慢地拿着一壶水,极力镇定道:「衍哥,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舒衍还在怪笑着:「你说。」

「我想说你去死吧!」

我猛然打开壶盖,狠狠朝着舒衍泼过去。

高热的盐水落在舒衍的头上,他发出一声怒叫。

继而,我看到我这一生都难以形容的惊恐一幕。

舒衍皮开了!

他先是眼睛里流出血来,继而皮肤开裂,那裂痕速度很快,露出一个黑漆漆如同铁皮一样的头颅。

这头颅比正常人要小很多,但却格外恐怖,因为上面有着一双惨白惨白的眼珠子。

继而,舒衍脖子皮肤都哗啦地炸开,大量的红色血液充斥着我的双眼。

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太太会精神不正常。

当时她才十岁,却见到了眼鲛破肤吃人的场景,自然受不了。

我没有给眼鲛脱完整张皮的机会,抓起身旁的盐,用力地往眼鲛身上砸去。

但这一次,眼鲛并没有半点反应,它扭动着脖子,不断让脖子以下的皮肤脱落。

我发觉到不对劲。

正如我之前怀疑的那样,眼鲛处于深海中,它根本不怕盐。

「人类真愚蠢。」

它嘴巴像鲶鱼一样,非常大,它大张的嘴巴里发出吐字不清晰的嗡嗡声音:「一百年前,我生吃婴孩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蠢,用盐洒我。」

我感到太阳穴怦怦跳着,让我几欲晕厥。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盐真的对它无效。

可刚才我用带着盐水的开水泼它的时候,它确实面露痛色。

等等,带着盐的开水?

我瞬间明白,眼鲛不怕盐,但它怕开水。

可是,屋子里没有开水了。

此刻眼鲛的皮已经蜕到了脖子以下,他扭动着长长的脖子,朝我走来。

它每走一步,我都能够看到,地上全是它因脱落而留下的大量破碎分离的皮肤组织。

我没有说一个字,求生的恐惧让我心乱如麻。

在它快靠近我时候,我抓着菜刀狠狠朝它身上扎。

但正如老太太说的,刀子落在它身上,就像是落在铁皮上,毫无作用。

「哈哈。」

眼鲛笑着:「杀不死我的,愚蠢的人类杀不死伟大鲛人的!」

我陷入深深的绝望。

我就要这样被它挖眼吃掉吗?

忽然间,厨房桌上放着的打火机吸引了我的注意。

开水属于热、烫的属性。

打火机出来的火,也能够发挥同样的属性。

只是,打火机的火实在是星星之火。

眼鲛靠近我,歪着头,用头顶上的白眼珠子盯着我。

没等我说话,他伸出手摸在我的肚子上。

我冷汗淋漓,想逃,但脚像是灌了铅,难以动弹分毫。

它突然伸出长长的舌头,在嘴角来回舔舐着:「还有一会,就快三个月了。」

我心骤跳。

想到我在县志上看到眼鲛挖了孕妇肚子,吃还未出生婴儿的故事。

眼鲛说快三个月了,这意思是,我肚子里孕育了三个月大的孩子。

是了,一定是了!

我才想到,我已经三个月没来过月经。

我才发现我有了与舒衍的孩子。

可这孩子就要死去……

哗啦一声。

眼鲛的上半身人皮彻底褪去。

它半体黝黑,双肢短小,但指尖极为锋利,轻易地就扯去我肚子上的衣服。

它贪婪无比的声音响彻我耳边:「刚刚三个月的眼睛,最可口了。」

不!

绝不,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惨死!

我朝左缓慢移去。

在最左边放着一壶食用油。

眼鲛伸出长舌舔在我肚皮上,喉咙里发出嗡嗡声:「时间真慢呀,我都迫不及待想吃了。」

我头皮发麻,伸出手极力朝左够着。

做这些动作时,我极为小心。

可很快我发现,眼鲛它根本不在意。

它发白的贪婪眼珠子,全身心地盯着我的肚子。

我明白,我在它看来,就像是将死的老鼠。

无论老鼠做什么,它都不会在意。

但求生的欲望,让我不想束手就死!

我极力伸手朝左够着,成功拿到了那壶油。

眼鲛还在贪婪盯着我的肚子,我出声吸引它:「你……你是怎么杀死我男朋友的?」

眼鲛没理会我,它勾着头,长长的舌不断舔舐着我的肚皮。

我没有逃躲,而是使出全部力气,举着油朝眼鲛身上倒。

眼鲛终于看了我一眼,它白色的眼珠子上沾染了黄色的食用油,看起来更加滑腻恶心。

它搓着手怪笑着:「马上就可以吃了。」

长舌舔舐在我肚子上的频率越来越快,我满是黏稠唾液的肚子上隐隐感受到了疼痛。

我的心脏亦是跳动加速。

咕噜咕噜。

眼鲛伸出的舌头上,突然呈现三角形的尖锐倒刺,我的肚皮上传来针扎剥皮的刺痛。

低头看去,我的肚皮上被刮去了半层皮。

鲜血如注般从破损的皮肤流出。

它要下手吃我了!

我没有半点犹豫,咔嚓一声,点燃了打火机。

砰!

火遇油即炸。

转瞬之间,那通体黑色的鲛人成了火球。

「啊!」

眼鲛撕裂的吼声响彻我的耳朵。

我被震得跌倒。

万物都相生相克。

眼鲛应该是非常怕火,也许,只有一丁点的火,也能够让它产生畏惧。

更何况,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啊!」

眼鲛还在哀嚎。

它黝黑的身子被火烧得通红。

它扭曲着,尖叫着,伸出短小爪子朝我抓来:「我要……吃了你!」

我极力挣扎,可双腿还是被它碰到。

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热高温,以及眼鲛爪子抓破我腿部皮肤的剧痛,令我再次晕厥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身处医院病房里。

护士告诉我,我是被邻居发现厨房里起火了,所以报警救的我。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厨房只有地板砖上有被火烧焦的痕迹。

其他半点有关眼鲛的痕迹全无。

看起来就好像从未有过火烧眼鲛的事情发生。

我下楼买了个验孕棒。

上面是红色双杠。

正如眼鲛所说,我确实怀孕了。

此刻,盯着这根验孕棒,我的思绪却飘到极远。

我想到了县志上描述的,眼鲛时隔百年就上岸吃人。

可海滩老太太的父母是最近几十年被眼鲛吃掉的。

这……

说明深海中不只一只眼鲛。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手机。

在网页老论坛中,我写下了对眼鲛的描述——眼鲛通体漆黑,双眼是白色,长在头顶上,它喜欢吃人眼,并且会剖人皮,擅长披着人皮伪装,它的皮肤也非常坚硬,刀杀不死,药毒不死。

唯独,怕火。

作者:一念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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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6-01 15:58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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