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人在诡途
人在诡途
怦然心惊:人性深处的惊悚故事
这天凌晨,我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尝试回想那个梦,可一下子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但刚才那梦里是真的吓人,我额头和脸上都是汗。
竟被一个噩梦吓醒了,还是在自家屋里,我自嘲笑笑,抹了抹脸上的汗,扭头一看,顿时吓尿了,脸上又冒出汗水。
旁边睡着的居然不是老婆胡淑芬,是一个完全陌生且恐怖的女人,她的脸半边白半边黑,组合起来的整张脸就像个黑白无常,特别吓人。
更令我惊悚的是,这女子双臂和双手骨瘦如柴,指甲却很长,就像钢钉一般。
那女子忽然睁开了双眼,竟是绿油油的,这是人的眼睛?
我惊得目瞪口呆时,女子坐了起来,她诡异的笑了笑,双臂挥起,尖利的十指向我面门插来。
啊啊啊!我大叫着,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满头都是大汗。
我刚睁开眼,却觉眼前一黑,一个巴掌打在我脸上,清脆的耳光声在室内回荡。
这一下将我彻底打醒,刚才是梦中梦,这个巴掌是真的,我再熟悉不过了,是老婆胡淑芬的巴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难闻的味道,都说女人味女人香,这娘们没一处是香的。
我捂着脸,满是委屈地问道,打我做什么?
胡淑芬指着灰蒙蒙的窗外,嚷嚷道,还没天亮,你鬼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
我拿过手机看了看,才凌晨五点多,反正也睡不着,便出去抽了一会儿烟。
脸上还火辣辣的疼,我心中不由骂了起来,这臭婆娘,全没一点女人的温柔,等老子挣了大钱,马上离了,你不是整天嚷着过不下去,要离婚吗?
吐着烟雾,幻想着我有钱了,胡淑芬苦苦祈求别扔下她,她想跟着我享福,我居高临下,哈哈大笑跟她说,昨天你对我爱搭不理,今天我要你高攀不起。
幻想被烫没了,快要燃完的烟头将我的手指烫伤,看着面前破败的房屋,还是现实点吧,想挣大钱,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我又回到卧室,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还不容易迷迷糊糊要入睡了,旁边传来一声大叫声,把我搞醒了。
胡淑芬坐着,喘着粗气,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做了个噩梦,我问她什么噩梦,她说梦到我出车时撞到一个鬼,然后我被鬼抓走了。
我急忙呸呸呸,货车司机是最忌讳听到这种话的,这臭婆娘,居然口无遮拦。
我心想,这或许就是她的真实想法吧,巴不得我死在外面,这样她就可以嫁给其他男人了,而且还能得到一笔补偿金,简直是一举两得,想得美!老子命硬,耗死你!
这下是一点睡意也没有,望望窗外,天已蒙蒙亮,再看时间已过了六点,算了,上个早班吧,今天得出一趟长途。
我穿上衣服,草草洗漱一番,就出了门。
我经常跑的路线,湖北西南山区,东连荆楚,南接潇湘,西临渝黔,北依神农架,这里丛林茂盛,地势高耸。
一路喀斯特地貌的奇峻雄山,苍松翠柏,奇花异草,路旁还多有少见鸟雀和小兽出没。
再好的景色放在我面前,我是一点心情都没有,美,美个毛线。
已经连续开了几天的车了,期间很少休息,我疲惫不堪,叼起一支烟,吐出一口烟雾。
香烟并没能提神,我眼皮开始打架。
一辆小轿车迎面飞速开来,道路并不宽敞,小轿车司机不停的按喇叭。
我整个人抖了下,急甩方向盘,大货车和小轿车的车头险些撞到一起,小轿车几乎是擦着大货车开过。
我将车子停在路边,靠在椅子上急喘着气。
过了会儿,我右手拿起身边一个火柴盒,打开,里面却不是火柴棍,是红彤彤的辣椒。
这不是用来吃的,有着其他的用途。
我用辣椒表皮,在眼睛周围摩擦,以辣椒来刺激眼部神经,这是我独创的提神大法。
不觉间到了傍晚,气温骤降。
我扇了扇冷风,精神大震,眼皮也不打架了,便将辣椒放回了火柴盒。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天地镀上了一层金色,实在太美了
我也忍不住想到,要是把那没见过世面的婆娘带来,她一定会跳上天去抓块鲜艳的云朵下来。
可马上,我转而又想到,那婆娘可恶到家了,有好东西,也不给她看!
正在自言自语间,忽依稀见到前面有个不大不小的动物,在路上飞快的闪过,我连紧急刹车,惊得是一身冷汗。
我下车去检查,却见地上空空如也,又俯身到车底打探,也未看到什么,怪了,刚才明明看到有东西闪过!我回想自叹着,摇摇头,又爬上了车。
呜呜呜,噗噗噗。
我发动车,却听到不规则的声音,又试了两次,仍是如此,我心头一沉,坏了,车子怎么出问题了?喔,对了,一定是刚才紧急刹车,把车弄坏了,操!
我提着工具箱,下去临时检修。
打开引擎盖,展现出大货车的内部,我埋头去检查问题。
货车内部滚烫异常,我的双手被烫了数次,顾不得烫伤,抓紧检修。
劲爆的音乐声和浪笑声传来。
一辆拉风的红色敞篷宝马车开来,车上是一对年轻情侣,年轻女子指着大货车这边嘲笑起来。
年轻女子:「宝宝,你看那人像什么。」
年轻男子:「他是不是埋在马桶里吃屎?」
年轻女子:「你别说,还真像。」
我从车上翻下,满脸油污的望着那对情侣,二人笑得更欢了,故意把音乐开得更大声。我瞪了两人一眼,没再理会,又埋头去检查车子。
劲爆的音乐声慢慢消失了。
过了没多久,我双耳一抖,隐约能听到脚步声,他紧抓扳手翻下车,飞快的往后抡去,后面传来「别打,别打,是我」的男子声音。
刚才见过的年轻男子规规矩矩站着,脸上还挤出几丝笑。
我问他:「你又想干什么?」
他说,车子抛锚了,借下哥的工具。
我往前望去,他又踮了踮脚,隐约能看到一小团红点。
年轻男子道歉说:「刚才不好意思,哥别放在心上。」
「不敢当你哥,我是吃屎的。」
年轻男子歪歪嘴:「哥不会开不起玩笑吧。」
「在你们有钱人眼里,什么都可以说是玩笑。」
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年轻男子错愕不已,我右手抬起,扳手在斜阳下闪着光,年轻男子吓得退后两步。
我轻笑起来:「拿去用,我这儿还有。」
年轻男子掏出张一百的,塞进我的手里,飞快的跑了。
我检修完车子,再回到车上座位上时,日落月升,繁星点点,已然是晚上了。
我掏出那张一百的,瞟了瞟,感觉不对劲,左手拿着,右手在上面细细摸着,随即怒骂起来,假的,操!我愤怒的按着喇叭,踢着车子,心头怒吼起来,都是些鬼东西,耽搁老子时间,深夜前赶不到前面的镇上,只有在车上过夜了,还他妈得饿肚子!
持续尖利的喇叭声,惊起了不远处的一群鸟雀。
我重新出发,夜色愈加浓密,周围一片漆黑。
为了赶时间,我轰大了油门,大货车快速前进。
车子行至一个弯道处,到了这里地势陡然变高,两边的山体更为雄壮高耸,根本看不到顶。
我忽眼皮直跳,一种陌生的感觉冒然而生。
我叼着一支烟,心想,不应该啊,这里跑过不少次了,怎么忽然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车子又开了几十米,路旁有块破旧的界碑。
我吐出口烟,呵呵笑道,对了嘛,我都说不会错的。
话音刚落,我望着前方目瞪口呆。
前方一左一右各一条路,而原本是只有一条路的!
「怎么会呢?什么时候修的新路?」
眼前多了一条路,我不禁嘀咕起来,我心头迷茫,先果断熄了火,得好好想想。
我的脑袋一左一右的摇摆,自问自答起来,「向左还是向右?好像原来的路是左边,不对,好像是右边。我艸,到底是哪边?」
今天连续遇到玄乎事,我被弄得云里雾里,焦躁不安,在车中揉起了太阳穴——这是我遇到难题的习惯动作。
我拍了自己一巴掌,不对头,就得冷静,多看看再说。
我下车,脚刚落地,形势又是突变,面前只有一条路!
我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和判断来,到底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地方。
那块破旧的界碑在月光下非常显眼,我奔了过去,围着界碑转了几圈,仔细审视之,没错,就是这个地方。
我又记起一件事,好久没撒尿了。
我跑到路边,对着外面撒尿。
憋了许久的尿,也拉了很久,我享受这淋漓的畅快,不由得哼起歌来:甜蜜蜜,我拉得甜蜜蜜,山里撒尿是多么的甜蜜,哎,多么的甜蜜……
我正引吭高歌,背心无缘无故的一凉,我立即紧张,连回头望去,却什么东西也没发现,也没起风的迹象。
刚才那一惊一乍,我的尿被活生生的吓了回去,再想拉就拉不出来。
我刚想拉起拉链走人,尿又出来了,只好继续拉。
这继续撒尿的过程,全无痛快淋漓感,我总觉背后有东西盯着自己,不住往回头看。
我觉得外面有种无形的恐怖元素,还是车内安全,迅速拉完尿,逃也似的往车上奔去。
我上车,透过车窗看着前面,又想骂娘了——前面又变成了一左一右两条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揉着眼睛问自己,我忽然灵光一闪,大货车颇高,我一手拉着车门,半个身子落在地上,向前看,惊异的一幕又出现了——前面又只有一条路。
我将脚从地上拔起,往前看去,却又是一左一右两条路。
如此反复验证了几番,均是同样的结果——在车上看是两条路,下车再看就是一条路。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算是老司机了,从没遇到如此怪异的事情。
我呆若木鸡的望着前方一左一右两条路,陷入无法选择的境地。
一阵清风,透过两个打开的车窗,贯穿而出,面前的平安符轻轻摆动。
平安符上依稀显出几个字:有事记得找师傅。
我眼前一亮,思绪回到了过去。
十多年前,长途货运还保持着兴旺发达的态势。
一个角落里,少年时代的我半蹲半坐着,师傅坐在一张小凳上。
师傅五十多岁,身体矮胖,他告诉我:「阿强,你过不了多久就要自己出车了,出行在外,要万事小心。」
「嗯。师傅,我听话路上经常会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师傅笑着告诉我:「经常倒是夸大了,偶尔会遇到些。」
「师傅,麻烦你给我说几样。」
「比如鬼打墙和鬼指路。」
「鬼打墙我知道,就是到了某个地方,不管怎么走都走不过去,一直都在原地打转,据说这是鬼给设置的无形的墙,让人走不出去,所以叫鬼打墙。很多人都说自己遇到过鬼打墙,我马叔有次被鬼打墙困了整整一个下午,要不是家里人发现他,他还在原地打转。」
「鬼打墙的情况相比要多些,鬼指路要少得多,不过鬼指路更可怕,遇到了千万千万要小心。」
「师傅,到底什么是鬼指路呢?」
「所谓鬼指路,就是到了某个地方,忽然多出一条路,人不注意便朝其中一条路开出去,前头有悬崖或地洞等着他。据说这是鬼无端端加的一条路,选错了路,就会掉进鬼设的陷阱。」
「看样子这鬼指路确实很凶啊。」
师傅点点头:「鬼打墙一般是好鬼所为,鬼知道前头有灾祸发生,就不让这个人过去,以逃过一劫。鬼指路就是恶鬼所为,鬼把人指向歧途,目的是取走人的性命。」
「原来是这样子的啊。师傅,我问下你哈,你自己有没有遇到过鬼打墙和鬼指路。」
师傅摇摇头:「我也是听说的,其实我也没亲身遇到过。」
我有些不屑:「说来说去都是道听途说,封建迷信。」
师傅轻轻敲着我的脑袋,呵斥我:「不要乱说话!没轻没重的,不知好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对鬼神怀有一颗敬畏之心!人和鬼斗,是肯定斗不过的。」
记起了师傅的教诲,我神态恢复平静,心道,对,人不和鬼斗。我等,等其他车子过去,跟在后头就行了。
我挪动了下货车,将车子开得更靠里,以便后边的车子经过。
山区野路,又值深夜,车子自然少之有少。我等了很久,就是没听到后面来车的声音,倒是听到近处小兽、小虫的鸣叫声,远处野狼的嚎叫声。
我有点等不及了,把头耷在车窗上,往后焦急的瞅望,我又想起了师傅的嘱咐。
师傅:「晚上在深山野外,一定要小心。」
我:「小心什么?小心被抢?」
师傅:「被抢倒是小事,怕的是豺狼出没,一个闪失都会丢了性命?」
我咋舌:「那么凶?」
师傅:「豺狼快如闪电,跳起来老高,所以不要没事就把脑袋伸出车窗去,被豺狼跳起来叼一口,可有得你受。」
想到这里,我背上冷汗直冒,连将头缩了回来。我刚将头缩回时,后面就传来了大车行驶的声音。
我庆幸的笑了笑,手往车钥匙伸去。
那辆车子经过时,那货车司机头略微伸出,往这边看了看,具体长相和表情看不清,但我能感受到他脸上的诧异之色。
呜呜呜声音响起,我将大货车发动。
那辆车子继续前行,我则在自己的车上紧紧的盯着那辆车。
那辆车朝着前方右边的路开去,我也快速发动车,踩着油门,跟了上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进了狭窄的山路区域。
车道弯弯,狭窄蜿蜒,一边是陡峭山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通常情况即使是驾龄很久的货车司机,也得小心谨慎,开得很慢。
前面那辆货车司机见我紧随其后,心头惶恐,在狭窄弯道上,居然都大开油门在冲。
前面的车子就是自己的路标,怕跟丢了,我也大开油门在后面追。
深夜,山区,弯道,两辆大货车在险要的山路上「前仆后继」「你追我赶」,构成了这么前所未有的怪相。
在弯道上,两辆车你追我赶,行进了约莫半个多小时,终于开出了弯道区。
前面出现灯火,一小块坝子就在高地下边,视野变得广阔,我松了一口气,总算来到了目的地,山区小镇,今晚可在此休息半宿。
我找了块空地将车先停下,我脚刚踏地,就有人过来用力抓住他。
那货车司机大喝:「你小子干嘛一直跟着我!安的什么心?」
我打量着那货车司机,脸上微胖,身材魁梧,正满脸怒容,看样子会随时动手,我挤出笑,腾出手往身上摸去,被他重重一拍,一包烟掉在地上。
我递过去一支烟,决定快人快语,「哥,我不是存心跟踪你,没办法啊,我被鬼指路了,只有等个车,跟着出去。」
那货车司机听到鬼指路的字眼,并不陌生,喔了一声,放开了我,不过还是怀有埋怨气问道,「你咋不早说清楚?」
我做出委屈样子来:「哥,你在前面飞叉叉的跑,我赶都赶不上,怎么说嘛。对了,哥,你尊姓大名。」
那货车司机说道:「喔唷,你还怪我了?我还以为你小子想干嘛呢。」
我:「是怪小弟我,哥怎么称呼?」
那货车司机:「我叫褚辉煌。」
我:「赶了几天路,都要累散架了,褚哥,走,喝酒!」
褚辉煌:「叫我辉煌。」
我:「好的,辉煌哥,喝酒。」
褚辉煌:「行,喝酒去,不过你请客。」
我回到了老家,请师傅出来吃菜喝酒,说起了刚碰到的鬼指路。师傅慢慢的喝着酒,听着我的讲述。
师傅并没马上发表意见,我有点急了:「师傅,你倒是说句话啊。」
师傅叹道:「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没有无来无由的因果。怕是你曾撞死了人或猛兽,化为厉鬼来给你指路,要取你性命。」
我:「师傅你是知道的,我谨遵你的教诲,开车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小心谨慎。我哪敢撞死人啊,就连擦伤都不敢,我那家境,穷破潦倒的,遇到事故就玩完。飞车撞人,那是有钱人的游戏。」
师傅:「不要这么快下断言,再好好想想。」
我揉揉太阳穴,一脸苦色道:「我自己也反复想了很多回,确实想不起来。」
师傅沉声道:「好事坏事,开了头,都可能有下次,阿强,你以后得加倍小心才是。」
转过专业市场,后面一间小办公室里,相当粗陋,这就是我所在的货运公司。
进去后,我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欲言又止。
查看着票据的老板看不下去,放了了手头的活。
老板:「阿强,不要在那里晃得人发慌,有什么话直说。」
我:「老板,湖北山区那条线,你还是换个人吧。」
老板板起脸:「换人,换谁?公司就这么几个人,那条线你最熟,为什么要换人,换我成不成?」
我连说:「老板亲自出马,肯定。」
老板大吼:「不想干走人!」
我被训斥了一通,脸色极不好看,办公室还有个小年轻,见势不妙,快步出去了。
我鼓起勇气反驳说:「公司人少,是老板你自己舍不得花钱雇人。人家搞长途的,都会一个司机再配个押车的,既保障路上安全,又能轮流着开,减轻路上的疲劳。老板你倒好,一个车一个司机全程跑,就不怕累死人吃官司?」
老板没料到我敢直接说这事,愣了,一时沉吟不语。
「我也是从货车司机起家的,难道不晓得你们的苦?有什么办法呢,哎,如今物流、快递公司到处都是,我们这种长途货运公司被挤压得都快没气了。要不是有些路线,有些偏远地方,物流和快递公司不愿去,这块市场我们也没戏了。竞争激烈,市道不好,大家都克服下困难。」
过了许久,老板才语气轻柔的说起来,也是在自我诉苦,他真怕我去检举他,为了尽量节约成本,他的公司还有不少违规的地方,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就知道说克服困难,克服困难,确如老板所言,现在的货运行业竞争惨烈,谁都难,可是谁又考虑过货车司机的难呢?
我阴着脸,气呼呼的走出了公司,外面有几个司机工友凑在一起,拿着手机聊着什么,我过去一问,原来这几个工友正聊着刚发生的一件自杀案。
一个货车司机在某超限检查站时,经检查车辆未超磅,但检测出北斗定位掉线,被处以扣车、罚款 2000 元,这个司机想不通,就在检查站外服毒,送往医院不治身亡。
身为资深货车司机,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我没有当众发表意见,可是心中却是感慨不已。
那名司机因两千块就自杀,可能很多人听了会笑,两千块,不就一顿饭的钱,不就一场牌桌上的输赢,犯得着吗?
他们当然不知道,很多货车司机已经穷到了揭不开锅,几百块几千块或许就是他们一家的生计所在,没了这些钱,喝西北风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继续惯常的「地狱之旅」。
向南方的某路段,烈日暴晒下,我在大货车里脱了衣服,全身被火烤似的大汗淋漓,通红一体。
向东的某路段,大雨瓢泼下,我蜗牛般的开着车,因为坑坑洼洼的路面积满了水,玻璃已经被大雨淋得模糊不清。
向西的某路段,狂风大作,我冒着大风下车,向车尾走去,搬起被风吹落的一箱货物,刚奋力抱到车厢,又被一阵狂风吹了下来,如是再三,弄完后,我已经是累成了狗。
向北的某路段,我开着夜车,疲惫不堪,双眼几乎合上,我不停用火柴盒中的辣椒来刺激双眼,防止自己睡去。
长途辗转劳顿,几乎被抽干了的我回到家中,胡淑芳又因一件小事数落。
神情恍惚的我忽陷入某种梦境中,我将眼前的胡淑芳看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模模糊糊间,我举起双手向怪物插去,怪物尖叫了一声,四处躲避。
我还欲加快步伐,抓住那怪物,忽听到一声巨响,清醒了过来。胡淑芳厉声大喝道:「你个死鬼,疯了吗?」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有点神志不清。
胡淑芳一个耳光扇过来,我顺势倒在了沙发上。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铃声响起: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我们模样;未曾绽放就要枯萎吗,我有过梦想……
我觉得这铃声唱的内容和反映的心声,正符合自己的情况,我不接电话,而是听着铃声,跟着小声的哼着。
胡淑芳的尖叫声,将我的想象打破。
胡淑芳在旁催促起来:「你倒是接啊!说不定谁找你有急事。」
胡淑芳甚至要伸手去掏出我的手机,我白了她一眼,「皇帝不急太监急!」
手机刚接起,就传来老板盛怒的语气:阿强,怎么搞的,半天不接电话!快到公司来,有急事找你!
「老板,喂喂喂,我不是还在休假的嘛,喂喂……」
老板那头已经挂了电话,只有嘟嘟嘟的回音。
我把手机掼到沙发上,骂道:「老子还在休假,叫我去公司,肯定是出车,不去。」
胡淑芳:「老板叫你去就去,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我:「老子是人,不是牛马,稍微休整两天,都不得消停,耍小孩子脾气又咋了?」
胡淑芳:「不求上进,活该没出息。」
我眉毛一扬:「没出息就没出息,你去找有出息的吧。」
胡淑芳跺着脚道:「日子没法过了,离婚。」
我掰着指头,思忖良久后说道:「这是你第九十九次嚷着要离婚,上了一百次,我一定成全你!」
胡淑芳先是一怔,而后快语连珠:「离婚,离婚!我也成全你,现在一百零一次了。」
我捡起破手机,向外走去,在门口时,扭头正色道:「这次出车回来,就去把婚离了。」
胡淑芳歪着嘴回道,「随便你。」
老板见我来到公司,直接递给我一张单子,让我去跑一趟。
我拿过一看,倒吸了口凉气,我嘀咕,妈的,又是那条诡异路线。老板,你换人,行不?
老板冷冷道:「这次车你必须得出,不出也可以,你不是要休假吗,以后可以无限期的休假。」
我嚅嗫道:「老板,那条路上有,有不干净的东西。我看最好把那条路线给取消得了。」
老板以失望兼憎恶的眼神瞪着我,摇头道:「不去拉倒,小周,过来!」
我叹了口气,「老板,别叫小周了,我去还不成吗?」
出了公司,我拍着这辆大货车,咧嘴轻笑道,大兄弟,我们在一起也差不多有十个年头了,不知道这次去了还能不能回来哟。
呜呜呜呜,我发动了大货车。
车开出城市,到了荒凉的郊外。
车子很快到了山区地界,景色迥然异于其他地区,大山巨石,葱郁丛林,奇花异草,梯田溶洞,地势多变诡谲。
可我有了心理阴影,与其说是美丽,不如说是诡异,自进入山区地界后,我的心情变得沉闷,后视镜上我的脸也是阴沉沉的。
一路速行,车子距离诡异区域越来越近。
我心生恐惧,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动,为了壮胆,我拿出白酒,猛灌了起来。
到了夜里,终于开到了诡异区域,我的视线里出现了那块熟悉的界碑。
同上次一样,前方出现了一左一右两条路!
鬼指路!
果然不出所料!还是躲不过。
我冷笑一声,停了车,拿出白酒,大口大口灌下。
这两日来喝的大量白酒,体内尚未完全化解,这又灌下半瓶多白酒,酒性狂烈,瞬间便将我冲得迷醉,我满面通红,双眼都滚烫起来。
酒精刺激下,我心血翻腾,望着天上的月亮,做了一个决定。
我爬上了大货车,深吸了几口气,手向车钥匙伸去。
月色如银,雾气如纱,开在路上的大货车倒像是飘在空中的飞船。
到了岔路口,我打了方向盘,车子径直往左开去。
我哂笑道,鬼指路,老子就要看你到底指向哪里,就算是死路,老子也不怕!
我在一片迷茫中左右摇摆中开着车,感觉自己在跳舞。
前方约莫一百米处,有个左右飘忽不定,好似也在跳舞的影子。
果然有东西!
我又猛灌了几口酒,顿觉力大无穷,精神大震,血气冲上了脸。
我已经忘记了恐惧,不明来由的愤怒已经冲破了我的大脑,我怒吼着,生活折磨我,现实捉弄我,老板非难我,老婆嫌弃我,他妈的,你个鸡毛鬼,还要来迷惑我坑害我!不是要我死吗?老子先碾死你,让你狗日下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我把最后一口酒灌下,顿觉浑身热力无限,我狞笑着,双脚一轰油门,全速向前冲去,已经不管这么冲过去是生还是死。
那个影子面对大货车雷霆之势的冲击而来,却毫不畏惧,仍站在路中间,飘飘忽忽。
我见那影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更是怒不可遏,骂骂咧咧的猛冲过去。
车子冲到那影子五米开外时,那影子伸出一只手,车子被一股巨力阻住,我疯吼着踩油门,车子就是不能动弹分毫。
我哇呀呀狂叫,还在使劲踩油门,一手持方向盘,一手敲打着车子,就如一个发狂的精神病人。
不管我如何加速,如何发狂,车子好似被影子施行了什么魔法,动弹不得,前进不了分毫。
我已经出离愤怒了,也不管车了,甩开方向盘,拿起一个扳手,翻身下车,冲着影子迅疾而去。
影子一把抓住了我挥来的扳手,慢慢的扭头过来。
我死鱼般的眼睛盯着影子,这下看清了影子的真面目。
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了「鬼」,也第一次见识了真正的恐惧。
影子确实是个鬼,它的半边脸都没了,露出里面残留的牙齿和头骨。
鬼的身子也是残缺不全,上身被开膛破肚,里边的内脏几乎被什么东西给啃食光了,只留下几段散碎的肠子。
「鬼」的下半身只能称为下半骨,双腿上的肉全没了,森森白骨在月色下银光闪闪。
「鬼」的两只眼睛,黑中透绿,发着阴冷幽冥的荧光,这两只鬼眼发出的寒光,与我的四目相对,那股寒意隔空而至,闪电般的透射进我的灵魂深处。
一阵冷风吹来,吹走了我身上的部分热气和体内的酒气。
面对如此惊恐莫名的场面,我的酒劲瞬间被抽离,失去了酒力的支持,我的愤怒和冲动,变为了无边的恐惧。
恐惧让我浑身直抖,胃部一缩,忍不住大口吐了起来。
我吐得一塌糊涂,几乎连胃液和胆汁都吐空了。
鬼向我走近,我感到身体一阵冰凉,畏畏缩缩道,别过来!
鬼脸上残留的肌肉和筋骨扭动,展现出一个轻轻的笑容,在月光照耀之下,诡异得不能以言语形容。
鬼向我伸出了皮肉碎烂,白骨森森的手。我哇的一声,吐出胃里最后一口残留物质,吓得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来,发现鬼正在替他轻轻敲着后背。
极度惊恐之后的我黯然失魂起来,失去了之前酒精状态下的无畏和狂躁,我竟淡淡一笑,反正我都不想活了,你动手吧,鬼大爷。
鬼嘿嘿笑道:「你那么急着死干什么?我又不要你命!」
我仍心有余悸,试探着问道:「那,那么鬼大爷要我做什么?」
鬼回道:「要你听我讲我的故事。」
我懵了:听你讲故事?
鬼:「不想听吗?」
我急忙道:「想听,想听。」
我如此表态,是想起了师傅曾经的嘱咐。
「你如果真的遇到了鬼指路,那个鬼很可能会一直缠着你,躲是躲不掉的。」
「那怎么办?」
「如果被鬼抓到,鬼要给你讲故事,一听要听。」
「不听会怎么样?」
「不听马上就被送入地府,听了还有一线生机!」
这边的鬼仰天而望,悠悠诉说他的故事来——我叫向荣,是个土家人。你也看到了,这里山多地少,交通不便,大多数人都很穷啊,我家里更是恼火,又有亲人害了大病,万不得已,我便在路上找机会抢劫过往的车辆。
我忍不住问道:「你用什么办法在路上抢劫?」
「最开始我的办法是装作受伤,骗司机停下,然后弄倒司机,将车上值钱的东西悉数搬走。不过现在人情冷漠,过往的车辆看到路边有人受伤,也不会停车。」
「过往的车子不停,怎么办呢?」
「后来我调整了思路,采取了从路边突然冲出的办法,以此缠住开车的人,若对方有几个人或很强壮,就讹诈点医药费;若对方只有一个人,就用准备好的迷药趁机将对方迷倒,然后再窃取财物。这个办法一直都很有效,直到有天遇到了你。」
我惊问道:「我?」
某日,向荣就潜藏在界碑旁的大石块后边,以伺机而动。
传来了车子的声音,我开着他那辆大卡车快速前来。车子开到界碑一线时,向荣从大石块后钻出,朝着大货车冲了过去。
向荣冲过去的力度过大,方位也不对,时机拿捏得也不准,碰巧我开车速度太快,向荣刚冲过去就被车子的重力给弹开。
被弹开后的向荣所站的地方,土石本就松,被用力一踩,向荣还没反应过来就掉下了悬崖,立时毙命。
车上的我,右眼角隐约看到有个影子撞来,耳旁而后又听到有什么东西掉下山崖的声音。我停下车,走下来到处探看,没发现东西。
我又上了车,以为是这一带飞禽走兽多,估计是撞到了一只什么飞鸟。我抬头望天,见天色不早,来不及深究,又发动了汽车。
月朗星稀之夜,向荣醒了过来,他奇怪自己在高空坠下,还能活命?
向荣还在疑惑和寻思时,听到耳旁似有撕扯和啃咬的声音。
向荣循声望去,只见乱石间有一具尸首,一群野狼正围着尸身在撕咬吞噬。
那尸身的样子和身上的衣服,怎么那么熟悉呢?
向荣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向荣的鬼魂,吓走了围食的野狼,可已晚了,尸体的朝上的半边脸没了,五脏六腹被啃食光了,腿上、手臂上的肉也啃食殆尽。
向荣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而且死无全尸!
从向荣的讲述中,我听出了那股隐隐的恨意。
我胆战心惊的试探着观察向荣脸上的表情,看了两眼,马上因惧怕而扭过头去,我小心翼翼问道:「向兄弟,是我害死了你,你一定很愤怒,很恨我吧。」
向荣的鬼眼瞅了我一眼,苦笑起来,「当我的魂魄看到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时,我很愤怒,这么年纪轻轻就死了,我不甘心,时时刻刻想弄死你。」
我听得心头狂跳不止,身子暗暗向后缩。
向荣又笑道:「吓你的,别放在心上。后来我也反思了,也是罪有应得,不能怪谁。铤而走险的方式,早晚都会没命,就是看遇到谁了。而且你撞飞了我,害我死掉,也是无心的举动,谁会想到半路冲个人出来。」
我还是有些疑惑:「那么你还鬼指路什么,不是想弄死我,还想干什么?」
向荣冷哼一声:「刚才你也看到了,要弄死你太容易了,我指条路出来,引起你的注意,是想拜托你做件事。」
见我听闻要做件事时的反应很是犹豫,向荣拍拍我的肩膀,笑道:「放心,不是叫你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叫你给人带个话。」
我还是怀疑:「你能量那么大,为什么自己不去?」
向荣苦笑道:「我的尸身就在悬崖下边,我的魂魄不能离开超过三公里的区域,再强的鬼魂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我喔了一声,表情坚定的回道:「我一定帮你完成心愿。」
向荣望着上下叹息:「先行谢过了,我很快就会投胎转世了,以后这里再也不会有鬼指路了,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开车。」
鬼啊,我大喊着醒来,头一下碰到了货车内小榻上的顶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外面同时也发出啊的一声。
我揉着额头时,回想刚才那声「啊」的声音,马上感觉不对劲,连从小榻上钻出,在车上一阵翻找,找到一把扳手,还有一把黑色的假枪。
我推开车门,跳了下来。
大货车下有两个人,一个青年,一个少年,长相酷似,像是两兄弟,青年手里拿着根管子,少年手里提着个塑料壶,两人正在偷油,见我发现并跳下车,二人都是大惊。
少年躲到了青年身后,青年做出很凶的样子,还抽出把尖刀在手里比划着。
我嘿嘿笑道:「你的快,还是我的快?」
青年:「你,你这是假的。」
我:「要不要试试?」
青年额头冒汗,气势全无,少年在身后焦急的蹭着他。
我做出拉开保险的姿势,正要对准二人,青年扔了管子,少年一愣,马上将塑料壶扔了,仓皇的追随哥哥而去。
待两人跑得不见了,我亲了亲手枪,兄弟,虽然你是假的,关键时刻还靠你。
这把手枪是仿真的,可没有几个人敢拿自己的性命来验证这是真的还是仿的。
我回到货车上,将沾有汽油的手连擦了几遍,坐着冥思苦想起来,刚才遇到那个叫向荣的鬼,只是一个梦?
将假手枪和扳手还回原处时,我忽然发现这里多了个东西,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封面还沾着一些血迹。我翻开笔记本细细读了起来。
夜色渐消,不觉间东方已现鱼肚白。
黎明时分,我合上笔记本,长长的叹息一声。
我发动汽车,又上了路。
后视镜上,好似有一个模糊的挥手告别,影子越来越小,彻底消失在雾气之中。
我吐出口气,此时的我心情很复杂,恨不得离鬼影越远越好,却又有点舍不得了。
清晨时分,我开到了一个规模不大的小镇。
小镇朝外的半个小时车程后,路边出现一处明显的三岔路口。
我把大货车停在路边,顺着一条山路,往向荣指示的方向走去。
别有特色的土家寨子。
土家人择高岭所居,数十户聚而为一寨,极少有独门独院的土家人。
大多土家建筑编竹为墙,青瓦白瓴,还有不少高高的吊脚楼,都带有浓厚的土家气息。
清晨时分,穿着琵琶襟上衣、裹青色头帕的男子,和穿着大衣大袖、裹在白头巾的妇女,已经起来做饭或出门劳作,一天的劳碌生活开始了。
小路崎岖不平,我小心翼翼的走着。
路上遇到不少土家当地人,他们或背着背篓,或扛着锄头,有说有笑的走过。
我下了山路,走到了一处单独的小屋外。
小屋的窗边站着一条倩影,像是在等人。
我走到小屋前,思忖一阵后,手往门上敲去。
门轻轻一推便开了。
一个年轻女子,就是向荣的情侣阿娟,侧身坐在屋中间
阿娟起身微微行礼,我连还礼,阿娟复又坐下,态度变得很冰冷,问道:「你是谁,到我家来做什么,不怕沾到晦气吗?」
这声音清脆如滴泉,虽是冷冷发问,听着也很顺耳。
我上下打量阿娟,她穿着传统的土家族服装,不过头上没有包着白色或红色头巾,而是披着飘飘的长发,有半张脸都被长发遮住,通过那另半张脸,我看得出女子的失望表情。
我直入主题:「你是阿娟吧,你的那个他,叫你别等了!」
阿娟听闻,身子一震,随即抬头一连串的问:「你是谁,你认识他?怎么认识的?他在哪里?」
我叹了口气:「我是谁不重要。你的向荣已经死了,我不知道是他的真的鬼魂,还是托梦,反正他叫我回来带话的。所以你不要痴痴等了。趁年轻,再找个好人家。」
阿娟沉顿了一会儿,平复了下心情,又低头念道:「哎,我也知道他在外边干些又危险又犯法的勾当,早晚都要出事的。」
我安慰道:「你这么想就对了,人要往前看,才不会纠结于过去。」
阿娟缓缓的站了起来,曼妙的身躯令我眼前一眩。
阿娟叹道:「谁又能轻易忘掉过去!你知道他为什么做这一切吗?」
我摇摇头,眼睛还交集在阿娟曼妙的身躯,令我不禁想起家里老婆不成样的身材,不由叹了口气。
阿娟轻轻的把披在另半张脸上的长发拂去。
我眼睛瞪得大大的,连连后退了几步。
阿娟留着很长的头发是有原因的。
她的一张脸从中分成两半,一半是洁白无瑕,姣好如月,另一半却全是乌黑色,和另半张正常的脸,组合起来的整张脸就像个黑白无常,甚是骇人。
见我的反应,阿娟轻轻一笑,那张黑白无常脸微微扭曲,在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的照射下,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阿娟呵呵笑了几声:「你怕也很正常。我的脸变成这样是因为一种奇怪的病。他为了给我治病,才会去铤而走险,说到底都是我害了他。」
我回复了心情,调节了下气息,说道:「你不要这么想,你还年轻,不要等他了,听他的,再找个好人家,一辈子还长得很。」
阿娟幽幽叹道:「是啊,一辈子很长,可有的人却很短!」
我一时怔住,却见阿娟脸上戾气纵横,更显可怖。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阿娟狞笑着,右手持有一把短刀,向我猛刺过来。
刀锋直奔面门而来,我赶紧闪开,刀子在我脸颊擦过,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不等我喘息,阿娟手腕一翻,短刀向我脖子刺来。
我身子往后一缩,腾出双手捏住了阿娟拿着短刀的手腕。
阿娟手腕被抓住,用力挣脱了数下,竟无法脱手,又气又急。
我长吐出口气,微微的得意而笑,阿娟在一阵焦急后,定下神来,冷冷一笑。
我正要呼气,却发现呼吸困难,很快他又觉脖子痒痒的。
我的脖子上被阿娟的长发给缠住,阿娟一手拉住长发尾端,将两人的头紧紧的贴在一起。
阿娟用力拉着头发,我伸出双手拉出脖子上的束缚,却无济于事,我无法呼吸,脸色涨红,双脚乱蹬。
阿娟的半边黑色的脸,同我的脸颊,几乎连成一体,我斜眼望去,正望见阿娟怪异的脸和冰冷的眼神,又惊又急,一阵哆嗦,险些当场晕过去。
脖子上被勒住的力道愈加强劲,我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我压住恐惧之感,双目往阿娟那只杀气充斥的眼睛望去,流出了无奈与祈求的泪水。
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流,我的心要往下沉,我的意识迷离起来。
就在我将死之时,脖子上忽然变得轻松了。
我如获大赦,趴在地上快速呼吸。
阿娟打理那头长发,缓步挪到窗边,她幽幽叹道:「杀了你也换不回他,什么都无所谓了。这样的我,除了他,还有谁敢要?即使有人要,还有谁会像他那样,把我当成一块宝?」
我想说话劝慰,气力不济,不停咳嗽。
阿娟遥望远方,不再说话,当背后的我不存在一般。
节哀顺变!恢复气力后的我安慰了几句,匆匆离去。
我到路口时,回头望去,阿娟还在窗前眺望远方,那半黑半白的脸,我此时觉得不那么难看了。
路口处有个池塘,有两只不知是鸭子还是鸳鸯,正在池塘中并行而游,互相为对方啄着羽毛,十分恩爱的样子。
忽然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水波变乱,其中一只脑袋耷着,身子摊软,萎靡不振起来,另一只用喙去触之,发出一阵哀鸣声。
我不禁叹道,又是一对苦鸳鸯!
脚下踏着泥石相间的山路,两旁是如诗如画的土家风土人情。
我的心中澎湃起伏,不停的思考着,天下又有几对欢喜鸳鸯呢?人生漫漫,又有几人能一帆风顺呢?
向荣和阿娟,生活窘迫,疾病缠身,还能相亲相爱,不离不弃,真是难能可贵。
欢喜还是苦命,都在个人的认定,都在个人的选择。
走过了一个路口,又是另一个路口,不停的向左向右。我在最后的一个路口选择走上另一条路,我相信这条路也能走回去。
我回眸一看,视线中,土家寨子由大变小,阿娟的独屋更是浓缩成一个小黑点。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老婆胡淑芳年轻时的样子,她身材一般,容貌一般,脸上还有些雀斑,可也是笑靥如花,娇柔可人。
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胡淑芳现在的样子,她同自己吵架时非常亢奋,可回过头又要悔恨,她偷偷给自己缝织毛衣,还怕我看到,吃饭时她往自己碗里夹肉,推说自己要减肥,只吃素菜。
我的眼眶不知不觉就潮湿了,眼前的一切因为被眼泪遮盖,看得不是很清楚,却有着模糊的迷离的难以言喻的美。
我内心不停告诉自己,人生无非左右,都在于自己的选择。
回去对老婆说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美得像一朵花,还要对她说,夫妻俩要努力配合,早点生个娃儿,不能只打炮不见坑。一辈子还长得很,要好好过日子。
我紧握着方向盘,脑袋左右轻轻摇摆,跟着收音机里的音乐声轻轻哼着。
大货车飞快行驶在苍山相夹的公路上。
(全文完)
□ 曹给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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