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奸臣不好当
奸臣不好当
凤凰蛊:美人无归路
我打盹儿弄乱了人间命盘,被司命仙君一脚踹下了凡。
要我以齐国大奸臣的身份,暗中帮助真正的天子上位。
任务不成,我就会被剔除仙骨。
可等我真的魂穿到羌月影身上时,才发现,这奸臣并不好当。
魂魄像要散开一般,我努力凝聚意识,睁开眼睛。
便看见,面目全非的的尸体堆积如山,未熄灭的焦烟孤零零地升上天空。
此情此景,似乎是九重宫阙中的一场叛乱刚刚结束。
今日,人间的大齐国发生了一件毫无预兆的事:五皇子齐萧莫名其妙地得到了虎符,与自己私设的暗卫营里应外合,弑父篡位。
而这场叛乱中最大的奸臣是一个女子,此女子名为羌月影,是齐萧手下暗卫营的统领,带兵弑君的罪魁祸首。
而我,本是天界的烟青仙子,负责根据司命仙君撰写的《人间录》来拨弄因果天机轮盘、安排人间生灵的命数。
可今日我任职时不小心打了个盹,故而拨错了因果天机轮盘。
所以人间大齐国才会发生这些毫无预料的、在《人间录》安排之外的事。
司命仙君因此罚我下凡拨乱反正,他让我魂穿羌月影,并交给我三个任务:
一是救出齐焱、保护齐焱;
二是折磨齐焱、折磨百姓,想尽办法逼齐焱起义、篡位;
三是促进齐焱与青梅竹马柳清梦的感情。
简单来说,我得用一年的时间将一切变回《人间录》中的结局——齐萧殒命,齐焱称帝,柳清梦为皇后,大齐国平安康泰数十年。
若我不能将大齐国这些人的结局改变,那我将会被剔去仙骨。
眼下,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触到了一个奇异的面具。
看来我已经在司命仙君的安排下,变成了羌月影。
我抬头,看着正坐在不远处的龙椅上的人。想必他就是齐萧。
齐萧拿着那枚梦寐以求的帝王玉玺,冲我丧心病狂般地大笑着: 「月影,朕还有个丹墀回来的质子七弟尚在大理寺中服刑,你替朕去把他处理了。 」
我低头,适应着自己的新身份:「属下遵旨。」
于是,我便拿着齐萧给我的金吾令牌,走进了漆黑的大理寺中。我顺着一个一个的牢房,终于在最后一个牢房中找到了被折磨的不像个人样的齐焱。
我支开侍卫,打开了齐焱的牢门,走进牢中。
齐焱听到我的动静,抬起头,与我对视。
我这才发现,原来人间也有这样绝色的男子。
齐焱虽满脸是血,可血污之下的五官却犹如刀刻一般深刻,他长剑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乱发中。那眉下是一双极美的眼睛,宛如一笔浓墨重重的勾勒。
他的左眼旁还有一枚小小的、很好看的泪痣。
我不得不承认,与那个相貌有几分猥琐的新帝齐萧相比,齐焱才是真真长着一副如假包换的帝王脸。
我正怔愣着,齐焱先冷冷开口: 「原来是羌统领来了。想必你们已经杀光了皇城中的人,终于想起来大理寺的我,便来杀我了? 」
我这才回过神来,淡淡道:「算你识相……不过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齐焱先是面露吃惊,一瞬又不屑地笑起来:「这笑话当真好笑。」
「真的,」我正想继续同他示好,谁知下一刻,我的胸口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仿佛一根银针钻心而过。
紧接着,我的右手腕上突然出现了一条血色的长痕。
我冷汗涔涔地捂着胸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我被司命仙君一掌打入人间之前,他还说过一段至关重要的话。
他说,虽然我魂穿了羌月影,但任何一个凡胎的命格都是由十五罗刹监督的,以防凡胎被妖、仙肆意夺舍。
因此,我违背了规则魂穿羌月影后,并不能肆意妄为,而必须得按照羌月影先前的命格行事。我必须和她一样暴戾、恶毒、冷漠。
如果我违反羌月影的命格行事,每违反一次,被一尊罗刹发现,我就会受一道天谴——即刚才胸口感受到的那种疼痛,并且每次的痛都会加倍,同时我的右手腕上会出现一道天谴令。
夺舍是三界大过,如果我夺舍羌月影的事被所有罗刹发现,我手腕上积累到十五道天谴令的时候,我会受到三界最严重的处罚——关在无间狱六十六日,再加一道九极天雷之刑。
所以,我只有十四次不按羌月影命格行事的机会。
很明显,我刚才说的那些『热心营救齐焱』的话违反了羌月影的命格,已经为我召来了第一道天谴。
天谴也太痛了!
我越来越后悔当初打了那个盹儿。
所以我飞速运转大脑,揣度着此情此景,若是羌月影本人在此会怎么做。
我长呼一口气,挤眉弄眼,做出一个轻蔑的表情:「我是说,我突然不想杀你了……一个月前你从丹墀做完质子回宫的路上,齐萧派我了结你,你却将我击退。那次任务失败,齐萧没少惩罚我,所以,我要将这笔账还回来。
我会将你救出大理寺,然后,我会吊着你一口气,用尽手段折辱你。
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卑劣地活在我手下,你到底还有生的机会。是想死在这里还是想活在我手下,你决定吧。」
「有趣啊,」齐萧笑容里的轻蔑比我真实一万倍:「不过羌统领,让你失望了,我很想死在这里。」
我一愣,本以为齐焱会为了报仇雪恨而选择活下来,可他也太没抱负了吧?
我自顾自地解开束在齐焱手脚上的镣铐,恶狠狠道:「你这阶下囚,你今天必须和我走!」
「别碰我!」齐焱有些不耐烦,他甩开我,一脸嫌恶:「我不需要你这奸臣来救!」
可他反抗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大理寺中的侍卫。
趁侍卫冲进来之前,我连忙拿过壁上的挂烛丢在地上,点燃了狱中的杂草。
大理寺瞬间陷入一片熊熊火海之中。
我递给齐焱一纸信筏与暗卫营的身份令牌,使劲将他向牢房外推着:「快走,这信笺中是易容术的秘方。我要你改变自己的容貌,改变自己的习惯,去城南的有岷山中,那里藏着我的暗卫营。拿着这令牌,你便可以安稳地进入暗卫营里,然后……」
顿了顿,我别扭地加上后半句:「然后我就可以折磨你了。」
齐焱还是不愿意逃出牢房,他斜睨着我,执着道:「你究竟为什么非要救我?」
电光火石之间,我哪有那么多时间想为什么。
可我记得司命仙君撰写的那本《人间录》中,有一个字可以解释一切无法解释的问题,那就是『情』。
所以我连忙说着:「因为我从上次暗杀你开始便喜欢上你了,齐焱,我要你活着!你快走啊!」
我这违背羌月影命格的话音刚落,第二道天谴降落。
胸口登时像被短刀捅过一般痛。
与此同此,混乱中,侍卫赶了过来,朝着齐焱的方向射了一箭。
我牢记着司命仙君给我的『保护齐焱』的使命,所以我来不及多想,捂着胸口飞身过去,替他挡下那一箭。
背后是一阵剧痛,胸口更是锥心刺骨的痛。
羌月影不会替齐焱挡箭。所以,第三道天谴不出预料地来了。
杀千刀的齐焱,居然让我一个时辰内受了三道天谴!
我从地上艰难地抬起头,咬牙道:「你这战五渣还不跑,对得起我么?」
齐焱神色复杂地看了我最后一眼,终于从我手中拿过信笺与令牌,从大理寺中逃了出去。
待齐焱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我立即向空中放了召唤暗卫的鸣镝。
暗卫来时,我指着大理寺中尚在灭火的侍卫,说他们是旧帝余党。
羌月影向来是宁杀错不放过的,所以目睹了方才那一切的大理寺侍卫,全都死在了我的暗卫脚下。
做完这一切后,我才终于佯装昏迷。
我眯着眼睛,羌月影的记忆渐渐回现在我脑海中。
羌月影本是个孤儿,幼时被大她五岁的齐萧所救,她身手不凡,因此被安排在了暗卫营中。
羌月影爱齐萧,可即使齐萧并不爱她,她依旧心甘情愿地被齐萧利用,成为了齐萧最好的一把刀。她及笄之前便成了暗卫营中最厉害的暗卫。之后,她更是统领了齐萧的暗卫营。
虽然我要和羌月影一样做一个杀人如麻的奸臣,但这对我来说并不难。
因为我生来无情,也因此,我才能在司命仙君处任职,不徇私偏向地安排人间的命数。
但真正难的是,如何让齐焱顺利地起义、篡位?
毕竟今日一晤,我当真感觉,齐焱是个不太聪明又很固执的人。
我在九重宫阙的一处秘殿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日后了。
侍女告诉我,新帝此时正在太和殿登基。
我倚着窗柩喝药时,果然听见太和殿前传来了大典鸣乐。
伴着鸣乐的,是上千人的呼喊声,如地动山摇般震撼:「吾皇万岁万万岁! 」
登基大典刚结束,齐萧便来到了秘殿门口。
我遥遥望着他,他穿了一身金丝龙袍,其上绣着的五爪金龙在日光下分外夺目。
齐萧支去了其他人,这才三步并两步地走进殿中。
我方要作揖,齐焱却上前扶住我:「月影,你的伤势还未好全,不必多礼。」
我低下头:「多谢陛下。」
齐焱笑了笑,却伸手触在我的脸上,语气暧昧道: 「月影,七日前在大理寺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朕这七日有多担心你?」
我诧异地抬头,便看见齐萧眼中的满满温情。
这便是齐萧的恶毒之处,明明不爱羌月影,却总给羌月影一丝希望。又用这幻灭的希望,让羌月影永远忠于自己。
想到这里,我警惕地向后仰了仰头,与齐萧保持了距离。
我这才胡诌着:「那日属下本想在大理寺中折磨齐焱,可不想他联合大理寺中的侍卫,在大理寺中放了一把火,还射属下一箭,欲和属下同归于尽。好在暗卫及时赶来护属下性命,最终这群逆贼才都被那场大火烧为灰烬了……一切皆是属下思虑不周,但请陛下降罪。」
过去的羌月影对齐萧一直忠心耿耿,所以齐萧向来信羌月影,没再追究我的责任。
「月影,如今朕杀父弑君,大臣在背后都称朕大逆不道。朝中还有许多先帝余党,朕希望你能管教好暗卫营,查出这些余党,并将之除去,以卫朕之大业根基。」齐萧顿了顿,突然靠近我:「你呀,可是朕在这九重宫阙中,最信任的人。」
我缩了缩脖子:「属下遵命。」
我又在秘殿中养了几日的伤,期间那昏君齐萧果然不出司命仙君的安排,无端降罪于朝中许多德高望重的老臣。流放的流放,诛族的诛族。
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
伤刚好,我便立即着一身黑衣,戴上面具,连夜赶回暗卫营。
我到暗卫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有岷山中万里无云。暗卫营副统领元归正在练兵台上训着底下的几十暗卫。
虽然那些暗卫都戴着面具,但我环视了一圈,发觉齐焱并不在他们之中。
元归见我来了,连忙笑着迎上来:「贺喜统领助陛下夺得大业。」
我无视他的殷勤,问着:「那日拿着我的令牌来投靠暗卫营的暗卫呢? 」
「统领是说,那个相貌可怖的人?暗卫十七? 」
原来元归给齐焱的编号是十七。
我点点头。
元归道: 「今日已经是他入营的第十五日,他现在正在东营行入营仪式。 」
我这才想起来,除了我和元归外,每个暗卫在入营十五日通过武力大试后,便要在东营中的毒汤中泡一整日,忍受浑身刺痛之苦,从而变得忘情忘爱忘忧,一心只忠心于暗卫营。
所以整个暗卫营中,除了我和元归,余下的暗卫都是无情无义的杀人工具。
可要是齐焱忘记了关键人物柳清梦,又忘了自己的仇恨,那他还怎么复仇?
坏了坏了!
我连忙将元归甩在身后,拼了命地奔向东营: 「谁都不准跟来! 」
我着急忙慌地踏进那东营毒汤池,瞬间被满营的氤氲雾气迷了眼睛。我眯着眼睛,锁定了汤池中唯一一个白花花的背影。
于是我朝齐焱冲过去,企图将他拉出来。戴着面具的齐焱登时从汤池中警惕地跃起:「你做什么!」
我将面具取下,齐焱看到来人是我后,顿时僵在那里。
然后我看见他的胸膛起伏得十分厉害,耳根也渐渐变红了。
我按照羌月影的命格,二话不说就扇了他一巴掌:「你当真废物,身为一个皇子,怎么连泡来源不明的毒池都不会设计躲过?」
齐焱被这一巴掌扇懵了。
我又恶狠狠问:「这汤池会让人忘情忘爱忘忧,你还没断情绝爱吧?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齐焱的喉结上下起伏,他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我半晌,终于开口,咬牙切齿着:「羌、月、影。」
我这才长吁一口气: 「还好我来得早,不然就全都完了。 」
齐焱的眼睛不停在眨,像是气笑了:「羌月影,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礼数,你觉得我们像现在这样聊天……合适吗? 」
半晌,我才回过齐焱话中的味儿来,我将目光向下,遁过他白皙的肌肤。
他登时用手挡在自己身前:「你与不伦不类的齐萧还真是一丘之貉,你看够
了没?」
「穿件衣服吧你,」我从旁边扯过一件衣袍,随意罩在齐焱身上:「谁想看你,要不是怕你断情绝爱,我才懒得管你。」
齐焱冷哼一声:「羌月影,照你这么说,我还应该谢谢你在我一丝不挂的时候闯进来?再说了,就算我断情绝爱又如何?」
我不知怎么回答,齐焱又轻蔑地说:「怎么不说话了?不如我密报齐萧,你擅自不让暗卫泡毒汤,坏了暗卫营的规矩。」
诡计多端的齐焱,不仅问题多,还想举报我。
我自然不能说是怕他忘记了自己深爱的柳清梦与自己的家国仇恨。
我只好试图动之以情,硬着头皮开口:「我都说了我喜欢你,所以,我怕你断情绝爱当然是……怕你忘了我。」
胸口一阵预料之内的剧痛,是第四道天谴。
齐焱顿了顿,像是没料到会是这答案。
他看我的眸中总是充满厌恶,冰封般的。可眼下,他的瞳子里竟然漾起一丝波光,他的耳尾也更红了。
他偏了偏头,似乎想把这丝可恶的波光甩出去。
我捂着胸口,继续瞎编着:「我知道你恨我是个大奸臣,但没关系,即使只是恨,我也要让你记得我,我绝不会让你断情绝爱忘了我……所以这汤池你不必继续泡了,赶紧出营习武。」
齐焱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看着隐在右袖下,手腕上的四道血色天谴令,气得牙痒痒。
这人这么固执,害我刚来人间就受了四道天谴。
我以公报私仇的心态,将全身力气汇聚脚尖,用力踹了齐焱一脚,狠戾道:「还愣着干嘛,想违背我的命令?我要是再不高兴了,你可别怪我滥杀无辜。」
齐焱听了这话,抬头,他眸中又如数九寒天般冰封千里,瞪着我道:「羌月
影,你不愧是视人命为草芥的奸臣。」
看着齐焱的情绪变化,我为自己的演技折服。
在他的愤怒中,我潇洒转身:「呵,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就好。但请认清你自己的身份,叫我羌统领。如此没大没小,自觉去领罚杖刑十棍!」
回到暗卫营后不久,我收到来自齐萧的密信。
齐萧说,他还尚是五皇子时,那位一直针对他的銮仪使柳七,如今已被齐萧降罪。
齐萧本想诛柳氏九族,奈何柳七在朝中年高而德劭,朝中大臣便纷纷上书为柳七求情,齐萧才不得不改召,只将柳氏一族调往汴州。
密信的最后,齐萧命我派暗卫,在柳氏动身去往汴州之前,将柳氏灭门。
看到『柳氏』二字,我瞬间想到司命仙君曾对我说的:「你得促进齐焱与柳清梦的感情。」
在齐焱的命数里,青梅竹马柳清梦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并会成为他将来复仇、得大统的重要原因,还会成为大结局中的皇后。
而柳清梦恰巧是密信中这位柳七的独女。
于是,我向齐萧回了一封密信,说那柳氏独女柳清梦长得倾国倾城,陛下不如将她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比为仇人侍寝更能折磨柳清梦呢?
齐萧允了,称要我带柳清梦回暗卫营,他不日再来看那柳清梦是不是如我所说。
柳氏将要动身汴州的前日,雾织成一笼巨大的帐子,严严实实地将天地罩下来,连天上的星月都瞧不见了。
正是将柳氏灭门的最好时机。
于是,我先安排了一批暗卫跟着元归去包抄柳氏的府邸,并命他们火烧柳府,只准留下柳清梦一个活口,再将柳清梦带回暗卫营。
元归将那群暗卫带走后,我又将齐焱单独叫至我的营帐中。
我严肃道:「暗卫十七,立正站好!听我号令!」
齐焱仰起头不看我,他不耐烦地挺直身板。
齐焱很高,我使劲踮起脚尖,努力和他对视:「你跟着元归一起去柳府,不过你的任务是看好柳府的……密道。」
我故意将『密道』二字咬得极重,齐焱这才猛地低头,与我对视。
脚都踮麻了。
我转了转脚踝,装作随意地开口道:「你常年在丹墀做质子,应该不知道,三年前城北的名门金府曾发生过一场意外的火灾。那时金府的前门、后门都被有心人堵住,金氏无法从府邸中逃出,全家葬身火海……从那时开始,京城的大户人家便都会在柴房旁或雪隐侧设置能出入府邸的密道。」
齐焱看着我,眸中一片风起云涌。
「咳咳,所以,」我叉着腰,骤然提高声调:「你千万要盯紧点柳府的密道!若是有一人从密道中逃出,元归带柳清梦回来的那刻,便是柳清梦的死期!暗卫十七,你听明白了吗?」
齐焱的眸中掀起几分异样,他蹙起眉:「为什么派我去?」
我自然不能说我是为了让齐焱放走忠臣柳氏,再让他与柳清梦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
我故意轻笑,言语恶毒:「世人谁不知道柳氏小姐与七皇子情谊深厚?传闻七皇子去往丹墀做质子后,柳氏小姐便再未出过柳府大门。我最喜欢看的戏便是手拆鸳鸯,所以我要你亲眼看着他们死。」
「无可理喻!」齐焱冷冷道了这最后一句,便在夜色中跟着元归扬长而去。
柳清梦被元归带回暗卫营的时候,是第二日的子时。
一同被齐焱带回来的,还有柳家几具主要人物的尸体。
我看着被束住手脚、一脸泪水的柳清梦,又转身,走近那些被烧焦的尸体。
营帐中静得可怖。
齐焱与柳清梦同时抬起头,忧心忡忡地盯住我。
我仔细地瞧着那些烧焦的尸体,那些尸体的服饰都与柳家家丁对得上号,轮廓似乎也没问题。
但从尸体面容的边角,我仍然看出了那些尸体的脸都是被易过容的。
齐焱果然不出我所料,利用暗道偷偷救下了柳府的人,又利用我教给他的易容术,以别人的尸体来充当柳氏的尸体。
我假装没发现端倪,转身一笑:「甚好。」
齐焱闻声,顿了顿,然后他若有所思般地看着我。
坏了,他该不会是看出了我是故意的吧。
我连忙歪了歪嘴角,故意笑地可怖:「该死的柳氏终于被灭门了。不过柳清梦,你猜猜我为什么留下你?」
话毕,我俯身,扯下堵在柳清梦嘴中的麻布。
柳清梦猛地咳了几声,瑟瑟道:「你想做什么?」
「多亏你这副好相貌救了你,我呀,打算把你献给陛下,我相信没有什么法子比这更能折磨你了吧?」
我说罢,转身看向齐焱,歪着头又道:「暗卫十七,你意下如何呢?」
柳清梦泪眼汪汪地咬着下唇:「卑鄙!奸臣!」
不出我所料,齐焱本缓和的神色立马变了。他握着拳,颇有目眦尽裂之势。
齐焱果然是很在意柳清梦,那我更要把柳清梦献给齐萧。
一来柳清梦在宫中好监视齐萧、联络柳七,二来可以给齐焱个不得不谋反的理由。
我靠近齐焱,用仅我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侮辱他:「柳姑娘这般倾国倾城,陛下此番定会开心万分。到时陛下赏赐予我,我也会分你些的,毕竟你如此大度,将与你青梅竹马的柳姑娘让出来……你当真是个好男儿。」
齐炎盯着我,眼中千回百转,最终只留下满眼的大失所望。他愤愤道:「你这奸臣,亏我还以为你有善心……」
「大胆!竟敢出言不逊,」元归气势汹汹地一脚踹在齐焱膝盖处。
齐焱一个趔趄,跪在我面前。
「自不量力,」我轻蔑地摇摇头,淡淡道:「元归,将十七押下去,杖刑十棍……至于柳清梦,先与待宰的牲畜们一齐关在后营吧。」
最近齐萧很忙,因为各州为他进贡了不少仕宦之女。
没有齐萧密信的时候,我在暗卫营过得还算悠闲。
每日,我除了无端找找齐焱与柳清梦的麻烦,再蓄意将他们安排在一起,亦或是向齐萧进谏一些馊点子外,几乎无事可做。
所以我只能看齐焱习武来打发时间。
但不得不说,齐焱习武的样子确实令人赏心悦目。
当然,除了我之外,柳清梦也会经常偷偷从后营跑出来,来练兵场边看齐焱
习武。
这日,齐萧竟破天荒地来到了暗卫营,想必是他已经腻了那些美人。
我连忙吩咐手下:「将那柳美人带上来。」
话毕,我上前作揖:「陛下可是来营中瞧那柳氏独女?我已经吩咐手下去携她过来。陛下是在我的营帐中见她,还是……」
「不急,」齐萧打断我,笑地有些高深莫测。他转头,朝着下人招了招手,他身后的下人立即递上一把剑。
齐萧将那把剑递给我,同我笑地暧昧:「这是抚州进贡的上等宝剑——轻羽,朕特意拿来予你们试一试。近来朝中政事繁忙,朕早想来暗卫营看看戏台子,放松放松了,就按照从前那般吧。」
我在羌月影的记忆中搜索,这才想起来,从前齐萧闲暇时,最喜欢看这些暗卫相互比剑。末了,赢者活,输者死,丢于乱葬岗。
我心中一诧,这齐萧当真恶毒,为他付出性命的暗卫,在他眼中不过是草芥一般。
我低声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月影,你每日操劳,朕怎么舍得再麻烦你呢。不必特意安排,朕随意报两个暗卫便好……」齐萧一把抓住我,用力捏住我的手腕:「就暗卫十七与暗卫二吧。老规矩,死者为败,丢于乱葬岗。」
我闻声愣住,暗卫十七是齐焱,而暗卫二,是元归。
「属下领命,」元归说罢,接过那把轻羽剑,又吩咐营地正中那些操练的暗卫们散开,腾出一块场地。
元归的武功远在齐焱之上,若是齐焱与元归比试,恐怕最后要丢了性命。
「陛下,」我连忙跪下,面上是蠢蠢欲动的神色:「我好久都不曾玩过这游戏了,实在手痒的很,不如就让我来和暗卫十七比剑吧,我会给他个有趣的死法。」
「哦?」齐萧的眼中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冷:「好,那就你去和暗卫十七比试。」
「是,」我有些紧张地从元归手中接过那把轻羽剑,跃下看台。
元归在我身后大喊着:「暗卫十七,上场与统领比剑。赢者活,输者死。」
戴着面具的齐焱闻声,抬头遥遥望了我一眼,这才慢慢走到了练兵场正中。
热烈的日光破开层层白雾,凛然而下。
我与齐焱面对着面,他默然地同我作揖,我按照羌月影的命格,用天衣无缝的冷漠语气开口道:「我最嗜杀人,所以我不会手下留情,你最好小心点。」
齐焱不回应我,抬眼甩给我一个像是要把我千刀万剐的眼刀。片刻后,他毫不留情地纵剑朝我刺来。
我一个闪身避过此招。战火一点即燃,练兵场中只余杀气。
可我不能轻易地输,否则齐萧会怀疑。可齐焱更不能输,我得按照司命仙君的要求护着他的性命。
我真不知道这场比剑该如何结局。
刀光剑影中,我倏尔听见一个女声:「十七,小心!」
我侧目,原来是柳清梦终于被下人从后营押了出来。
随着这一声,看台上齐萧的目光、还有周遭暗卫的目光,都瞬间被柳清梦吸了去。
电光石火间,我连忙从袖中掏出一枚暗针,用无法被任何人察觉的动作,毅然决然地将那枚暗针按进自己的左肩里。
嘶,真痛。
与此同时,我故意将身体向前一倾,齐焱还来不及反应,他银光凌凌的剑封就已经插进了我的左胸。
羌月影当然不会愚蠢到这样伤害自己,第五道天谴立马来了。
齐焱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眸中是三分迷惘,三分惊讶,还有四分我看不懂的神色。
四溅的血花下,天谴的剧痛中,我故意大喊了一声:「啊!」
看台上的元归瞬间拍案而起:「羌统领?!暗卫十七,停下!」
周遭的暗卫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场中,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大喊的那声几乎用尽我的力气,我有些撑不住身上的痛,眼看着摇摇欲坠的自己就要栽到地上,齐焱却突然冲了过来。
他拦腰抱住我,伸手封住了我两处伤口处的穴道:「羌月影,你做什么?!」
眼看元归已经从看台冲下,朝我们这边走来。如果元归看见我和齐焱这番有些『惺惺相惜』的场面,说不定会怀疑我徇私舞弊。
我连忙扑腾了几下,想从齐焱怀中挣脱。可他却不愿意松手,反而将我越抱越紧,他似乎很在乎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看着愈走愈近的元归,没办法,只能不耐烦道:「不是都跟你说了我喜欢你么?我不这样,你怎么能顺理成章地活下来……你若再不放开我,我们都会被齐萧处死。」
齐焱愣住,我终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因为这番逆羌月影命格的话,我立即感受到了第六道天谴。
胸口一阵渗入骨髓的痛,加上先前的各种痛全部交织在我身上。
我猛地吐出一口血。
作孽啊。
血溅在齐焱的袍子上,鲜红一片,刺目至极。他的眸中泛起一圈静默的涟漪。
气死我了!
我受了六道天谴都没来得及委屈,他的袍子被我吐了血,弄脏了,他居然就委屈上了。
我抬头,磨牙凿齿地看着齐焱,心想着如果他有下次轮回,我一定要让司命仙君给他写个受尽痛楚的命数。
他也在看我,眸中一阵风雨欲来之势。
元归终于走近我:「羌统领?」
我长吸一口气,又轮到我演一场大戏。
「你这废物!」我一边大喊着,一边忍住痛将左肩里那枚暗针拔出来。
血涌出来,我抬起血迹斑驳的手,将那暗针丢在齐焱面前,用尽力气大发雷
霆道:「打不过我,竟就用暗针伤我?卑鄙!」
齐焱静静地看着我,我在他的瞳子里看见了担忧。
「来人,将暗卫十七拿下!」在元归的命令下,齐焱立即被按在地上。
衣衫上是温热的血,可额上却全是冷汗,我就快撑不下去。
可羌月影从不会喊痛。所以我吊着一口气,跌跌撞撞地走向看台,跪在齐萧面前:「属下大意,请陛下责罚。」
齐萧冷冷扫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命几个侍卫将柳清梦抗进辇车里。
「起驾回宫!」
其实美艳至极的柳清梦一出场,齐萧的注意便早都不在这练兵场上了。
所以我想,他不会怀疑刚才发生的那一切。
柳清梦的哭喊声遥遥传来:「十七!十七!」
待齐萧的辇车从暗卫营中消失后,我才终于浑身瘫软下来,昏厥过去。
我是在夜里被痛醒的。
因为暗卫营中的暗卫从来都是刀口舔血、自生自灭的,所以并没有人给我上药,甚至没人给我处理伤口,元归只是将我放在了榻上。
其实暗针伤和剑伤并不重,但两道天谴却对内力有极大的损害。所以我外伤的伤口恶化,还发起了高烧。
我觉得要是再不上药,这身凡胎挺不过今夜。
天色发紫,西边涌起浓重的乌云,也许要下雨了。
寒风吹过,我颤抖不止地蜷在榻上,明明在发烧,可我感觉冷。
真的好冷。
意识模糊的时候,忽然听见帐帘处有异动。
我拿出枕下的短刀,费力从榻上支撑起自己:「什么人?」
可我连握刀的力气都没了,那刀下一瞬就掉在了地上。
「羌月影?」来人竟然是齐焱,他的脸色苍白,脖颈上是交错的伤痕,我知道他因为『用暗针伤我』,被元归惩罚了一番。
我语气中的冷意不减:「你来做什么?」
「我担心你,」齐焱走近我,又摸了摸我的额头:「你怎么发烧了?」
我打着冷战,咬着牙:「与你无关。」
他连忙从袖中拿出一盒物什:「清梦走时,怕我今后受伤,给我留下了药。」
一丝莫名的酸涩从我的心尖一滑而过。
但我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感觉,只是在心中谢天谢地,这凡胎有救了。
可我还是得走一遍羌月影命格的程序。
我冷冷道:「呵,你怕不是要趁机毒死我吧?」
齐焱面色一沉,眸中适才的温情凝住,他转身就要走:「那你就等死吧。」
都生死攸关的时刻了,换做是羌月影本人,也会留下那药膏吧。
我连忙从齿缝中挤出来两个字:「站住。」
好在天谴没有来。
齐焱脚步一顿,似如释重负般长呼一口气,转身,将药膏放在我旁边。
「我没有打开药膏的力气,」我的话说得坦然,又命令他:「给我上药。」
齐焱看了看我的胸口,喉结起伏一下,他的长睫倾覆,语气循循善诱:「羌月影,我从前告诉过你,男女有别。」
都什么时候了还忸怩这些!
我用目光指着旁边的一条涤纱:「蒙上眼睛给我上药总行了吧,反正你看不见,将我想成男人就好。」
「你……」齐焱长叹一口气,在我不容置疑的眼神下,终是捡起那条涤纱。
半晌,齐焱才蒙好眼睛,向我走过来。
他伸出手,用柔荑般的指尖挑开我腰间的束结,又慢条斯理地解开我的衣衫,扯下一层又一层,直到粘着血的亵衣慢慢滑落。
烛光透过帐纱落在我身上,像一片飘渺的云。
他用手指取了些药膏,愣了半晌,始终没有伸出手为我上药。
或许是因为不知道我的伤口在哪里吧。
于是我干脆利落地抓过他的手,按在我左肩上:「暗针的伤口在这里。」
齐焱一触到我的肌肤,便浑身战栗了一下。
他的手指很凉,触在我身上的那一瞬,我感觉就像走在路上,叶上的露水冷不丁滴在脖颈上、顺着肌肤流下去一般,透心凉,却也带来一刻刺激万分的心跳。
反复回想那一刻的心跳。
齐焱慢慢为我擦着药,他手上的动作温柔极致,可他的耳朵红得似要滴出血。
另一处剑伤就在左肩下的胸口处,不用我说,想必他也知道。
处理好暗针的伤势后,终于,他的手有些颤抖地顺着我的肌肤慢慢滑下来,停在我的剑伤处。
他一顿一顿地为我胸口处上药,可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他的气息尽数喷在我脸上,热热的。我忽然感觉他像是一只扑食前蛰伏的猛兽。
胸口麻麻的,似乎是药的缘故,我觉得脑子里有些乱。
他总说我不懂礼数,所以我没忍住问他:「你现在是……在害羞吗?」
随着这句话,齐焱为我上药的手渐渐慌乱起来,他为我胡乱地擦上药膏,又立即胡乱地为我穿上衣衫,取下了涤绸。仿佛下一刻就有什么事不受控制地发生。
他刚替我穿衣裳的时候牵动了我的伤口,痛死我了。
我有些生气,低下头开始整理起衣襟。谁知齐焱突然倾身覆盖上来,用力抱住我,我们二人之间没有半分空隙,仿佛严丝缝合。
他身上散发着热气,伴着一股好闻的气味。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可我抬头,下一瞬,我只觉得呼吸一窒。
齐焱离我很近,几乎都要和我脸贴着脸了。
近得我都能看清他睫毛上挂着的,晶莹剔透的,小小汗珠。
我和齐焱大眼瞪小眼着,他的眸子里好像有潺潺流水,迂回婉转。
恍惚间,我感觉自己好像一叶小舟,悬溺在他眸的流水中,头晕目眩。
我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么?」
齐焱闻声,愣在那里。我才发现,他不仅耳朵是红的,脸和脖颈也红透了。
我怀疑齐焱上辈子是仙果变的。
齐焱看着我,眸中难掩忐忑,却又故作坦然地解释:「我看出来你很冷,我只是……帮你取暖罢了。」
我知道这样是不符合羌月影命格的,可是我贪恋他身上的这一点热气。
不仅是因为我现在冷。
因为我生来便灵根不佳,阿爹阿娘便把我丢在了蛮荒之地。蛮荒之地是汇聚三界孤魂野鬼的地方,那里从不落雪,也没有风。可是那里很冷。
司命仙君从蛮荒之地捡到我的时候,说我虽灵根不佳,但生来孤寂,无情无爱,是在天机台任职的好苗子。
所以,那之后我在冷冰冰的三生殿待了几百年,修得了一副平平无奇的仙骨,又在冷冰冰的天机台,做了几百年公正的烟青仙子。
我一直都很冷。
齐焱的怀里很热,我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热,所以我没有推开他。
预料中的,剧痛从胸口涌起,渐渐弥漫进我的每一根发丝中。
我强忍着想要吐血的感觉,将嘴中那口鲜血咽下去,很苦很涩。
我看着手腕上的第七道血色的天谴令。
我已经用掉了一半的机会。
齐焱是第二日拂晓后才离开我的营帐的,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
只是之后几天,齐焱似乎总躲着我。但其实每次我见不到他的时候,我心中的感觉也很奇怪,总有一种淡淡的失落。
所以我只得自己上药。
又过了些时日,我的伤势还没好全,可柳清梦留下的药已全部用完了。
我必须治好自己的伤,不然之后的天谴来了可不好过。
好在快开春了,宫中需要暗卫的场合极多,我便决定回宫中的秘殿长住,去宫中讨药,并命齐焱与我一齐回到九重宫阙中。
我想他看到昔日本可以属于他的皇城,一定会更加想要谋反吧。
回宫后,我总是感觉很疲惫,所以我在宫中没有再折磨齐焱。
但我做了许多其他事。
比如假意打着清剿先皇余党的名头,命暗卫用丹砂在丝绸上写着『大齐七皇子仍存』,再将这些丝绸放在大江中的鱼的鱼肚中,如此向旧皇的党羽传递信息;亦或是命暗卫在一些寺庙中装神弄鬼,夜里喊「齐萧虐政,齐焱复辟 」这些话。
暗卫搜集了先皇党羽的情报后,我又命暗卫密切关注先皇党羽的行踪。
这些人,都是最终要帮助齐炎上位的力量。
我还暗中以柳清梦的名义联系了这些人,帮他们脱身,替他们隐身,让他们等待齐焱的号令。
我因此受了第八道天谴。
齐萧荒淫无道,我又怂恿齐萧增加税赋,以此来修缮皇宫,尽情享乐。
齐萧下旨后,我又暗中将各地权富名单给了叛军,并指点他们以齐炎的名义去救济百姓,向百姓分发了银两。
民间因此有传言道,百姓苦不堪言时,有一群神秘人劫富济平。而那群神秘人,便是先皇七皇子齐焱的人。
这是第九道天谴。
我这般为齐焱数月后的那个结局努力着,我也知道,齐焱早都在暗中和先皇党羽以及柳清梦取得了联系。
一切都进展的十分顺利。
过了些日子,齐萧听闻了民间有异动,派我出宫去打探情况。
于是我与齐焱踏着九重宫阙的飞檐,离开了九重宫阙。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来到人间的市井。
人人都羡慕天上琼楼玉宇,可人间的市井里其实有许多我在天界没见过的东西。比如小鸟状的泥哨,或者小鱼状的灯笼。
我假装抓了几个和先皇余党有关的人,打探了些无关紧要的情报,然后我带着齐焱来到了朱雀楼的檐顶上。
我看着底下的皇城,假装愤愤道:「这些先皇余党还真是神出鬼没、狡诈至极啊。」
齐焱的眸中流过一丝不自然,但那丝神色转瞬即逝。
他若有所思地问我:「你说,为什么先皇余党能那么准确的找到各地权贵,每每一击即中?以他们的能力,本不足于此,倒像是有人指点,并给了他们情报……能知悉这些情报的人,想必位高权重,还必定是齐萧的身边人。」
齐焱顿了顿,看着我:「你说,齐萧身边这个出卖齐萧的人,会是谁?」
我连忙错开他的视线,轻哼道:「我怎么知道是谁……不过,如果我抓住了这个叛徒,非要将他凌迟处死不可。」
我心里为自己小小的汗颜了一把。
齐焱看着我,欲言又止,但他刚想开口,随着『砰』的一生,天上突然绽开了花,半边天上都是交错的金光银线。
我从未在天界见过这种场面。
我撑着脸,笑吟吟地看着天空,问齐焱:「这是什么? 」
齐焱嘴角一挑:「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这绽在天上的花,叫烟花。」
「原来这叫烟花。」
齐焱摸了摸我的头:「月影的眼界这般窄,真不愧是一直在暗中掌管暗卫营的统领。」
我听到这话时很生气,我真想告诉齐焱我本就不是什么破统领,我可是个神仙,如假包换的神仙。
我在天界见过的东西可多了,比如赑屃之角,狻猊之首,这些东西随便拿出一个出来,恐怕能将齐萧吓得三魂七魄都散了去。
我撇撇嘴:「你的眼界才窄呢。」
齐焱抬起头,那些烟花映在他眼睛里,亮莹莹的。
「听闻烟花绽时,向天上许愿,天上的诸神会听见,给予许愿者福泽,」他笑着:「要不要我为你买些烟花,我们亲自放一放,许个愿?」
其实我想对他说,天上的诸神才不会那么闲,再说了,世上的人那么多,天神哪有时间给予每个人福泽。
天意向来高难问。
可鬼使神差的,我说:「好啊……我很想许愿。」
羌月影从不会寄情于这些与齐萧无关的风花雪月,我知道第十道天谴会来。
果不其然,下一刻,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我强忍住痛意,咬住嘴唇,咽下喉咙处那口血,对齐焱艰难地笑了笑。
他正要跃下朱雀楼去买烟花,我们却忽然听见朱雀门下的吵嚷声。
我从楼檐上站起身,才看见,原来是有个总角小儿正在观烟花,却被自己的阿娘扇了一掌又一掌。
那大娘满脸怒容:「你这逆子,谁让你观烟花的,不准看!你这逆子!」
路旁有三两百姓驻足,纷纷劝说着:「何苦跟一个小孩子置气呢?」
那大娘大喊着:「新帝弑君篡位,奸臣助纣为虐,今日这烟花都是新帝为了庆祝修缮好的宫殿而放的……可修建宫殿的钱财全部是增加百姓赋税得来的,我夫君因为少交了赋税,被官兵活活打死了,还有街坊邻居的许多人,都被打死了……你这逆子,怎么能观这烟花……这空中绽的哪里是烟花,全都是一条一条的人命啊……」
我心中一惊,脚下打滑,差点从朱雀楼的楼檐上跌下去。
齐焱脖上的青筋鼓起,他渐渐攥紧拳头。
越来越多的百姓围了过来,同那大娘一齐诉着苦、落着泪。
可下一刻,朱雀楼下却突然出现了许多的官兵。
那些围观的百姓登时像看见了阎王一般,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为首的官吏神色可怖:「大胆贱命!竟敢妄议圣上,将这刁妇带走!」
「娘,娘……你们这些坏人……别动我娘!」
「还敢口出狂言,看来今日就是你们母子的死期了。来人,打死他们!」
大娘掩着那小儿,被官兵杖刑了几棍便皮开肉绽,可官兵的脸上却是阴森的笑容。
大娘的喊声凄厉:「都是作孽啊!齐萧!还有第一大奸臣羌月影……你们不得好死!我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千千万万无辜受死的百姓都不会放过你们……」
我突然感觉到眼中很酸涩,呼吸不过来。我强忍住情绪,回头,便看见齐焱满面的怒不可遏。
他从腰间拔起长剑,就要从楼檐上跃下。我用力地一把拉住他:「难道你想救他们?」
齐焱甩开我的手:「羌月影,他们没有罪。」
我当然明白他们没有罪,可齐焱还是不能救那二人。
否则,若齐萧得知暗卫十七私下从官兵手中救人,必会怀疑暗卫十七的身份。
所以,我长呼一口气,拿出许久不曾假装的奸臣面孔。
我淡淡道:「区区两条贱命罢了,和蝼蚁有什么区别……暗卫十七,难道你要违背我的命令么?你若做了让我不开心的事,今天你救了他们,明天我再向陛下进谏,可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了。」
齐焱的眼中有一瞬的错愕:「羌月影,增加赋税……真的是你为齐萧提议的?」
我强忍住心中的不适,侧过目光,故作轻松地笑着:「当然是我提的,增加赋税不好么?你瞧瞧适才那对母子,他们那般闲适,都能来朱雀门下妄议陛下……难道你不觉得,这赋税还是加的少了?」
说完这些话,我甚至不敢看齐焱的表情。
天边的烟花仍绽着,可齐焱眼中却再也不曾有一丝光亮了。
每当烟火绽起来,他的脸庞就明亮起来;每当烟火散落后,他的脸庞就隐入阴影里。
在一明一暗的交错中,齐焱目不斜视地盯着我。他的眸中是万念俱灰。
我低下头,躲过他的目光,轻声问:「我们还去……」
「我们还去买烟花许愿么?你是想问这个?」齐焱打断我,将『烟花许愿』四个字在嘴里玩味一番,他眸中满是轻蔑:「不必了,羌统领。你一个冷漠无情的恶人竟也信了我刚刚那套说辞,盼诸神降福与你,实在可笑至极。没有神,会给予你福泽。」
齐焱说罢,向我作揖,便冷漠地转身,跃入浓浓的夜色中。
胸口是丝丝缕缕的痛楚,我知道这痛楚不是来自于天谴。但是它来自于什么,我并不知晓。
我看着齐焱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这才从城楼上跃下。
我将短刀募地扔出,短刀从那些官兵的脸上擦过去,寒光摄人。
我将大娘小儿掩在身后,冷言道:「谁敢再动他们?」
羌月影从来不会救百姓于水火,我静静地等待着第十一道天谴。
下一瞬,五脏六腑都痛得仿佛要移了位置。
那几个官兵不服气地抬头,看见我面上的面具后才大惊失色道:「羌统领?」
我忍住剧痛,蔑然道:「滚,再滥杀无辜,我要了你们的命。」
官兵们识相地离开了。
我知道我的面具很骇人,所以我费力在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
我想,这样的笑一定能安抚那对母子。
我转身,正想扶起那对卧在地上的母子,下一刻,那小儿拾起地上我掉下的那把短刀,向我冲了过来。我毫无防备,那短刀一下就插进了我的大腿里。
我的笑来不及收回,凝在脸上。
他满面都是对我的恐惧,可是他依旧涕泗横流地大喊着:「你就是羌月影!奸臣!你差点害死我和阿娘!你害死了阿爹,你害死了好多人!我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
我茫然地看着他,他拔出那把短刀,就要将刀捅进我的胸口。
一身冷汗,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地上跃至城楼上,失魂落魄地回到九重宫阙的秘殿中。
我救了那对母子的事,很快便传到了齐萧的耳朵里。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愉快地赐了我二十棍杖刑。
杖刑后,我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密殿里,但我没有给自己上药,而是倚着窗柩看着窗外。
琉璃兽脊,斗拱飞檐,修缮过后的三殿六院全都静静地浸在夜色中。
看起来如此祥和。
可我终于意识到,因为我这个奸臣,有太多大齐百姓,为这片祥和丧了命。
我想起朱雀楼下那一幕,觉得如溺水一般难受。从前我在水镜中看见过,失意的凡人最爱喝酒。凡人们都说,一醉解千愁。
我叫来下人:「酒,我要酒,越多越好。」
下人送来一盏又一盏酒,那些酒用青瓷瓶装着,闻着很香。
我将那些酒尽数喝下,喉咙好苦。眼前变得越发模糊,可我仍觉得心中烦闷。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发狂般地,将桌上空的青瓷瓶全推下桌去。
噼里啪啦,青瓷破碎,散落满地。
我指着殿顶,大喊着:「司命仙君!你出来!你不是说我无情么,为什么现在我心里好不痛快……」
殿门处忽然传来长袍拂地的声音,我抬头,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人冷冷道:「羌统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在这里喝起闷酒?」
我摇摇晃晃地冲过去,指着那人的鼻子:「司命仙君,你果然来了。」
「又在胡说什么,你喝醉了。」那人轻哼一声,将我的手指不耐烦地移开,却突然看见了我腿上和身上的血印。
他欲拦腰抱起我:「你怎么受伤了?」
我笑了笑,将他推开:「司命仙君,今日有几个官吏要杖杀一对母子,我救了他们……所以,我被那个小儿捅了一刀,又被齐萧杖罚了二十棍。」
他的面色风云惊变,眸中有碎裂的光一闪而过:「你……说什么?」
我指着他的鼻子:「你给我安排的什么破任务啊,我本以为我无情无义,做这奸臣很容易,可是,为什么看着那些百姓,我心中很不舒服。从前我拨弄因果天机轮盘的时候,只觉得人间的生灵似蜉蝣。可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人间生灵的一生这样难。百姓难……齐焱也难……」
面前的人僵了僵:「是我错怪你了。」
我顿了顿,颓然地坐在地上:「还有,你都没瞧见,齐焱今日是怎么看我的……他一定对我很失望,他那凛冽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的骨头都看化了。早知道,我还不如直接剔仙骨算了。」
「是我错了,」面前人弯腰,视图将我从地上扶起:「你喝醉了。」
我想要搭上他扶我的手,可我思索了片刻,却甩开他的手。
从前我在三生殿修炼仙骨时,因为我的灵根不佳,总是被其他弟子欺负。好在我无情无义,因此并没有觉得委屈难过。
我多么努力,才最终修成这一副仙骨。
我翁声道:「司命仙君,你说的对,我确实醉了……我是无情无义的烟青,怎么会有这些烦恼?是这酒麻痹了我的神志。你走吧,我定会好好完成任务,回到天界。」
他还想扶我,意识迷离的最后,我用力推开他:「走啊!」
第二日一早,我从床榻上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的伤都被人处理好了。
司命仙君真小气,都舍不得用法术给我疗伤。
我正要从榻上起身,下人急匆匆地从殿外跑来,送来一封齐萧的密信。
我将那密信展开。
密信中说,皇家春猎将提前至在三日后举行,但因春日狩猎院中野兽太少,齐萧已经吩咐侍卫在三日内,将皇都中的流民们都安置在狩猎院中,与野兽同待,供皇亲贵胄狩猎。
密信的最后,齐萧命我在接下来的三日内安排暗卫,去狩猎院中细细巡查。
看着密信中的文字,我都不敢相信世上真的会有如此草菅人命的昏君!
我知道,齐萧离退位只有几步之遥。
我又听下人说,那柳清梦几番求死,最终还是被齐萧封为了柳昭仪。
齐焱被我在暗卫营中折磨,他的心爱之人又被齐萧强娶,而大齐的百姓正民不聊生。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
第二日我拦截了秘密飞向宫中的信鸽,果然,密信上写着,旧皇余党会扮做流民混入皇家狩猎院,接走齐焱。旧皇余党要齐焱到时在狩猎院的山洞处等他们。
我将密信绑回信鸽的爪上,将信鸽放飞在夜色里:「去你该去的地方。」
发现先皇余党的密信却不报齐萧,我因此受了第十二道天谴。
我做着最后的准备,但这几日,齐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春猎开始的前一日,我携着齐焱一齐巡视狩猎场。我驾马到狩猎院的崖边,假意勘察时,故意跌下那崖壁。
我本想伸手想将齐焱一齐拽下来的,可我没能够到他。我没想到他竟自己跟着我跳下来了。
我们一同跌进了崖下的河流中,刺骨的河水漫上来。齐焱在河水中抱出我,又将我抱至一处避风的山洞,他这才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这就是他们约好会面的山洞。
天色渐渐暗了,外面漆黑而静谧,只有几只蜻蜓在水上飞来飞去。
我身上没好透的伤被泡烂了,可我顾不及为自己处理伤口。我生了火,将齐焱的外衣都烘干,快到结局了,我生怕他有个好歹。
我烤着火,忍着伤口溃烂的痛,看着齐焱。
好在他自己昏了过去,不然我还得把他打晕。他只需在这山洞中睡一晚,明日拂晓,旧皇党羽将会来这洞中接走齐焱。
然后他们会起义,齐炎会成为一个大英雄。
而我会自己离开。我想,我与齐焱下一次见面,或许就是在齐焱起义的时候吧。
我和齐萧这样作恶多端,他到时也许会亲自斩了我和齐萧的头,然后我就可以回到天界,继续做我的烟青仙子,他也会在人间度过美满的一生。
我正想走,又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我想再看一眼齐焱。
其实羌月影从前立下规矩,暗卫除了在必要时刻可以摘下自己的面具外,面具是绝不可由别人摘下的。若是面具被别人摘下,而摘面具之人又不愿与暗卫走马天涯,那这被摘面具的暗卫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从前的羌月影一直期盼齐萧摘下自己的面具,可齐萧始终没有这样做。
我的手在齐焱的面具上停了几次,最终还是将他的面具摘了下来。
羌月影怎么会揭齐焱的面具。迎接我的是第十三道天谴。
我忍住痛,静静看着齐焱,他按照我当初所说的,易容成了一副可怖的模样。可他脸部的轮廓,其实还是很好看。
我伸手,轻轻拂过他的眉目、鼻梁,最终停在他的嘴角。
我长呼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要走。正要起身,却不想他将我一把拉住。
齐焱的声音遥遥传来,像是触不可及一般: 「你要去哪里?暗卫的面具永不能被他人摘下,这明明是你自己为暗卫营立的规矩……你摘了我的面具,怎么可以不为我负责? 」
我万分惊恐地看着齐焱,连忙辩解着:「你的面具是被水冲掉的,不关我的事。」
齐焱看着我,柔柔地笑了。他将我用力揽在他怀里,伸手,也摘下我的面具。
他用鼻子蹭着我的脸:「适才,我其实一直都醒着,我亲眼看见你摘下了我的面具……其实我也一直在等着你摘下我的面具。你刚才是想去哪里? 」
我从齐焱的怀中脱身,不知怎么开口:「不是我要去哪里,是你……」
齐焱的眼中好像有潺潺流水: 「我就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我冷冷摇头:「不,我知道明日旧皇的党羽就会来这里接你。」
齐焱也摇着头:「我知道。月影,从你命我去看管柳府密道的时候,我便猜疑过,你是想让我救下柳氏,笼络柳家的势力,从而谋求大统。
你暗中为我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你为我笼络势力、营造声势、联系党羽,你一直为我铺路。其实那些旧臣早都寄书信予我,起初我是想谋逆的,可我渐渐发现,我并没有那么想要得到大统。
明日我也不会和他们走。我只想在你身边,我哪儿都不去。 」
我连忙说:「可柳清梦已经嫁给齐萧了,你只有做了大英雄,才能将她抢回来。」
齐焱摇头:「就算我不联合父皇余党,柳大人也会将柳清梦救出的。 」
我睁大眼睛:「你喜欢她,救她这件事,你难道不应该亲力亲为吗?」
齐焱用手勾了勾我的鼻尖:「笨蛋,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喜欢柳氏?」
「你与她青梅竹马,我要将她送给齐萧的时候,你还那样生气……」
「月影,你醋了?」齐焱笑着:「我虽自幼与柳清梦交好,但我只是将她视为我的妹妹。那日我生气,其实是因为,我本以为看穿了你良善的本质,可你却又让我将这个念头堙灭了……月影,难道你一直都不知道,我与你心意相通?我喜欢的,是你。」
一瞬间,我脑中宛若被雷劈,只有隆隆闷雷声:「什么? 」
「我虽是大齐的七皇子,可我的额娘是个宫女。父皇从未正眼看过我,也未曾将我视作他的子嗣,甚至送我去丹墀做质子。我从丹墀回来的路上,即使齐萧派你来杀我,父皇依旧没有降罪于他。
齐萧篡位那日,之所以我在大理寺中没有死,是因为父皇在我从丹墀回来后没几天,就听信他人谗言将我无端判罪,关至大理寺。
齐萧篡位的时候,我甚至有些高兴,我想我终于可以了了这无趣的一生……可你却来狱中救我,还为我挡箭。
虽然我总觉得看不透你,但月影,从没有一个人对我这样好,愿意为我挡箭,愿意为我中剑,愿意为我做这样多。
最初发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我恨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奸臣。可我渐渐发现,你并不是我最初想象的那样。
虽然你醉酒时说了很多胡话,你说什么你想回到天界。但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带你走。所以那时我下定决心,我不会同父皇余党们一齐起义,我只想带着你远离大齐。
月影,我喜欢你。我并不想做什么英雄,我只想做你的枕边人。」
那日的人竟不是司命仙君,而是齐焱……
我被齐焱的话吓了好几跳,连忙摆手:「不,你不能喜欢我,你必须谋逆。」
齐焱的眸光凝了凝:「为什么? 」
因为《人间录》里便是这样的。
我支支吾吾地说着:「因为我明明就是个奸臣。 」
「你不是,虽然我从前也对你有过误解,可你救了那对母子。」齐焱依旧定定地看着我:「所以我知道,从前那些都只是因为你受齐萧所迫,所以你不得不假装做一个奸臣。月影,你善良,大义。你做的一切都在我眼里。
况且,你有没有想过,若我登上了皇位,那些父皇的余党会怎么折磨你?我知道你的好,可他们根本不会相信,若我跟着他们谋逆……你必定会死。」
我不知道怎么说了,但我想《人间录》里那些不欢而散的结局,都是因为『无情』。
所以我抬眼,冷冷地说:「可我不喜欢你。 」
齐焱愣了一刻,又笑开:「怎么可能?那你为何将我从大理寺中救出?那你为何不让我泡那暗卫营的毒汤?为何你怕我忘了你?那你为何在我斗剑故意中剑?那你为何要一直为我的皇位铺路?为何怕我对你失望?」
我:「…… 」
「那你为何一直对我说喜欢我?」
我:「…… 」
齐焱的眼中像是绽着我们以前一齐看过的烟花,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他用他的唇贴在我的唇上,我感觉头晕目眩。
齐焱像是醉醺醺的:「若这些都不是你对我的喜欢,那这些是什么?月影,你已经摘下了我的面具,我们走吧,离开大齐。
那日你看着烟火,满眼的期待与欢愉。我想让你做一个普通女子,我还想带你看很多地方。我们应该去西境,去看看葡萄冻子一般的天空;或是去江南,去看看小桥上那些女子流霞般的轻纱;亦或是去蜀州,去看看缠绵蜿蜒的远山。
总之,我不愿你再做齐萧的刀。」
司命仙君说我是个无情仙子,可我为何听到了齐焱的这些话,这样欢喜呢?
其实,我也挺想和齐焱一起去看看人间更多的地方。
可是司命仙君说,如果我不能将人间的命数拨乱反正,齐焱会死,而我会被剔仙骨。
或许是因为怕被剔仙骨,所以我企图推开齐焱:「我真的不喜欢你,你可千万不要被儿女情长捆住手脚。」
可齐焱听到这话,将我直接压在地上,他笑道:「好,羌统领……儿女情长,动手动脚……我通通遵命。」
说罢,齐焱撕开我的外衫,开始啃我的锁骨。齐焱明明没有禁锢住我,可我在他身下,却忘了逃。
我顺着齐焱,看着他身后,我先前用枯木生起的那团火。那枯木还在燃着,火芯处,火苗极烈,像是要溢出来似的。
在暖暖的火焰中,我的心里也似乎是有东西要溢出来。
我突然很想对齐焱说些什么。片刻之后,我正想要开口,然而,齐焱突然停了下来。
齐焱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眸子好像一个瓷瓶被人小敲一般,裂纹均现。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着我的胸前。
我胸前一直有一个小小的、花纹状的烫痕,只是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
齐焱的声音在颤:「这是……齐萧的命符?月影,为何你胸前会有齐萧的命符?」
命符?
我想起来了。若什么物什上印上谁的命符,就表示这物什归谁所有。
从前,不论是齐萧的砚台上,还是腰牌上,都印着这个花纹。
我又想起来了,在羌月影统领暗卫营之前的某日,她喝醉了,便向齐萧表明了爱意。
可齐萧说,我不爱你,羌月影,我当初救了很多人,你并不是什么特例。若你愿做我最利的那把刀,我便留你在身边;若你于执着于其他,我留不得你。
羌月影于是哭着,求齐萧在她的身上烙一个命符。
齐萧只当好笑,便允了,用炭在羌月影的胸前烫了那个命符。
可这命符却是羌月影一生的寄托。
齐焱的眼角红了,他盯着我,像是祈求什么答案:「月影,你告诉我,你喜欢的不是齐萧,是我,对不对?这命符是齐萧逼你印上去的,对不对?」
我看着齐焱这样,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受,很闷,很难受。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我当然不会喜欢那个齐萧。
但眼下,我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我终于想到了完成任务的法子。
所以我不得不昧着良心,轻笑着说:「自作聪明……亏你是皇子呢,没想到你竟如此愚钝,若是你父皇在泉下看见你这样无能,必定会气地死不瞑目吧?」
齐焱眸中满是雾气。
「不错,我喜欢的是齐萧,我自小就喜欢他,我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这命符也是我求他印在我身上的,即使他对我再不好,我依旧喜欢他。
至于你问我的那一切关于我救你尔尔的问题。我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齐萧允诺我……如果我能骗得你的信任,利用你找出大齐所有旧皇余党,将你们一网打尽,齐萧就会娶我。
不过,我得承认,我说喜欢你,又与你亲昵,其实还是有一点私心的……因为你的模样,和齐萧有六分相似。我现在得不到齐萧,便想找个替代品……不,是残次品。
所以,你……便是那个残次品。」
我的语气拿捏的太好,连我自己都快要信了。
这才是羌月影,这才是我,我们本都是无情的人。
齐焱的眼尾猩红,然后,有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淌出。
他在笑,或是在自嘲:「月影,从前我还以为,我是个不会哭的人……是你将我从万丈深渊中拉出来,又这样轻飘飘地将我一脚踢下去。月影,你不是没泡过毒汤么?可你为什么没有心?」
看着齐焱的样子,我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他的眸子很冷,让我陷入一阵无端的心慌中,仿若漫天大雪无边无际。
「齐焱,既然你喜欢我,明日你就跟着旧皇余党走便是。到时我若是真能将你们一网打尽,嫁给齐萧后,我不会忘了你的恩情的……」我整好自己的衣襟,努力拿捏语气:「或者,我们来打个赌,赌究竟是你能做扬名一世的英雄,还是我能做扬名一世的奸臣。」
说罢,我从山洞中走来出来,跃上那崖壁。
我没有再回头看齐焱一眼。
当我回到了九重宫阙的秘殿,一推开殿门,却看见坐在正中的齐萧。
齐萧笑得高深莫测:「月影,你现在变得还真是和以前不同了。朕这么信任你,可元归告诉朕,你暗中命暗卫做了许多朕没下旨的事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手中不停甩着的,是我和旧皇余党的书信。
「朕早猜到那暗卫十七是齐焱,那日在练兵场,朕可是给你机会让你杀了他,可你却选择杀了自己。」齐萧摇了摇头:「不过之后,朕便想着将计就计,干脆利用你和齐焱将那些旧皇余党铲草除根。如果朕没猜错的话,明日便是齐焱与他们汇合的日子吧?」
你瞧瞧,这齐萧的话术与我的话术多么像。
我淡淡看着齐萧:「所以呢?」
齐萧摇摇头:「朕给过你机会,可是你不知悔改,过几日我们来搭个戏台子,我们来看看是你这乱臣贼子重要,还是忠臣柳七的独女柳清梦重要。」
说罢,我便被元归拖进了地牢里,日夜受刑。
我再次出地牢,已经不知道是几日后。
齐萧对外称,我与柳清梦犯了欺君之罪。他便将我倒挂在了皇都南侧的城墙上,将柳清梦倒挂在了皇都北侧的城墙上。
齐萧说,午时,他便会斩断挂着我们的麻绳,让我们从十几丈的城墙上坠下,以头抢地,以死谢罪。
但其实,这两侧城墙中都是齐萧的埋伏。
柳清梦是柳七的独女,忠臣柳七手中握着许多前朝文书,还有齐萧多年来暴政的证据。
旧皇党羽们当然会同柳七一齐去救柳清梦。
所以齐萧想趁这机会,将旧皇党羽一网打尽。
而至于我,齐萧说,他想让我知道背叛他是什么下场。
但我其实只想午时早点来,那样我就能结束这一切,回到天界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上悬着火球似的太阳,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越来越多的百姓出现在我的脚下,他们看着我的面具,纷纷说着,昏君叛乱那日,就是戴着这副面具的人杀了先皇。
他们说城北的柳清梦是一世烈女,而我是罪该万死,罪不可赦,死有余辜。
随着一声重重的钟响,午时已至。
城中终于有人喊着:「城北起义了!七皇子在城北救下了柳氏!七皇子起义了!」
城中一片混乱,四面都是火,四面都是血,四面都是砍杀声。
挂在我脚上的麻绳终于被砍断,我从空中极速坠下。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可我没想到,城门处却冲来一人一马,我直直地载在那人怀中。
齐焱飞速地驾着马,他满脸都是血,却还在对我笑:「月影,没事了,我们离开皇都……我同那些余党说你是好人,他们不信,他们都去救柳清梦了,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来了……对不起,月影。」
有一支箭射进了齐焱的后背,他疼得发了颤,却还是在对我笑:「对不起,月影,我好像……我好像永远都不能成为你期盼的大英雄了……」
我觉得头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齐焱,你做什么?我根本不喜欢你?!」
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城楼上朝我们射来,像铺天盖地的蝗雨。
我们在乱箭中犹如沧海一粟,就像是飓风之前的草叶。
我知道我们逃不走的。
可齐焱用身体紧紧地围住我。
又一支的箭射在他的背上。血溅在我脸上,他的语气里是祈求:「月影,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但你,一定要逃远一点……不要再做齐萧的刀,做你自己,好么?」
我看着齐焱,只感觉胸口蓦地炸开一团血雾。
这痛楚比从前的任何一道天谴都痛。
紧接着,胸腔最深处撕裂开来,然后喜、怒、憎、哀、惧这些复杂的感觉同时涌出来,涌进我全身的每一寸每一丝里。
原来,这就是情。
司命仙君说,如果我不能完成任务,齐焱会死,而我会被剔仙骨。从前,我一直以为我害怕被剔仙骨。
可现在我突然发现,其实我真正害怕的事,是齐焱会死。
人的一生本就这样苦,他本该有美满的一生,我不愿让他死。
所以我足尖轻踏,用尽全力从马背上跃起,像个披风一般挡在齐焱的身后。
因为我为他挡箭,第十四道天谴终于来了。
一瞬间,全身各处都如被万根银针穿透一般痛苦,我猛然吐出一口血。
「月影?」齐焱的眼睛里满都是泪:「月影?!不要!」
紧接着,一支又一支的箭射在我的背上,不一会儿,我的袍子就被箭射得千疮百孔,褴褛不堪。我额角的青筋浮起,随着每次中箭而震动一下。
真的好痛。
我觉得自己像风中仅剩一星火的残烛,即将一吹就灭。
可我还是咧开嘴角,朝齐焱笑了笑。
齐焱的泪大把大把落下来,他说他从前不会哭,我想他是骗我的。
我想齐焱上辈子也不是个红彤彤的仙果变的,他这样爱哭,应该是个引水的竹节变的。
我攥紧拳头,忍受着同时来自于内力与外力的万般痛苦。
我看着右手手腕上的血色的天谴令,统共十四道,不多不少。
如果再多加一道,迎接我的将是三界最高的惩罚。
我不知道什么是无间之狱,也不知道什么是九极天雷。
但我知道自己这凡胎撑不了多久,有些话现在不说,便再没机会。
我张开嘴,一字一顿,声声坠地:「齐焱,过去我折磨你,羞辱你,是我抱歉……但我那样做,只是为了给你一个好的余生,我从未真心想害你……你要答应我,我死后,你要好好地做一个皇帝。」
齐焱不断地摇头,他不断叫着我的名字:「月影,撑住……你不准死,你死后,我绝不独活。」
「齐焱,你必须好好活着。我们本就不该相识。我知道我说完这句话后,第
十五道天谴一定会来……但我还是想告诉你,齐焱,我爱你。是真心的,爱你。」
听到这话,齐焱终于从泪水中挤出一个易碎的笑容。
「齐焱,为你受十五道天谴之刑,我不会后悔。但你必须答应我,你会好好活着,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愧对我受的十五道天谴。
相信我,好好活下去,你的余生,会很好,很长。
齐焱,还有,我的名字其实不叫羌月影,而叫……」
因为第十五道天谴,我终是没说完那句话。
像是每一寸肌肤都被人撕扯开,像是每一处经脉都被人挑断,血从我口里、鼻里、耳朵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我还尚不知道世间会有这样难熬的痛楚。
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我听见齐焱的嘶吼。
身体渐渐轻了起来,我还从未感觉到这样轻。身上的万般疼痛渐渐消失了,可胸口的痛却越发明显。
魂魄像要散开一般,我再次将意识聚拢起来的时候,我又回到了因果天机轮盘前。
「烟青,你做的很好,」司命仙君站在我的对面,他将手一挥,水镜中出现了大齐现在的场景。
齐焱满面是泪,满面是血,他驾马到城北接下了柳清梦,然后他向空中放了烟火。
一霎间,千千万万的旧皇部下从这皇城中的各个角落中冲了出来。
司命仙君说着:「齐焱已经按照因果起义,过不了多久,《人间录》里的结局就会出现。」
「真好,」我看着那水镜,正又想说些什么,天机台却突然闯进许多天兵天将。
司命仙君眸中有一瞬间的错愕,我抬眸,坦然地望向他。
他冲过来,掀开我右侧的袖口,愣在那里。
十五道鲜红色的天谴令,密密麻麻的排列在我的右手腕上。
司命仙君的神色一变:「烟青?十四次违反命格的机会明明足够,你怎么会触犯十五条天谴?!」
我没有告诉他,最后一次是为了我自己。
天兵天将拉走我之前,我朝司命仙君笑着:「仙君,谢谢你从我将蛮荒之地带了出来,是我让你失望了。但我还想求你一件事……在我受九极天雷之前,你可不可以去无间之狱中,告诉我,齐焱之后的命数?」
司命仙君背过身,不回答我。
……
我在无间之狱的第六十六日,终于等来了司命仙君。
那之前,我总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厥,可司命仙君来了,我难得有了精神。
我兴冲冲地想跑过去,可我的双腿已然没有知觉,所以我只能一点一点爬到司命仙君面前。
我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血痕。
司命仙君站在结界外,转过头去,不忍看我:「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我不知道自己变成了哪副模样。可又如何呢?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满怀希翼地问着:「司命仙君,你来这里,是不是要告诉我一些齐焱的近况?」
齐焱的消息,是支撑我我苟活到今日的唯一缘由。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想想,六十六日已过。
在人间的齐焱,现在已垂垂老矣。
司命仙君无奈地点了点头:「那日之后,齐焱已经按照因果起义。他在旧皇余党的帮助下登上了帝位,然后他立新改革、重用贤士、平反忠臣,终是重振了大齐。他还娶了柳清梦为妻,立柳清梦为永宁皇后。他们伉俪同心、白头偕老,度过了美满的一生。如今齐焱身患重疾,已在弥留之际了。不过他已是耄耄之年,在人间,他这算喜丧。他死后,也定会流传千古的。」
「真好,」我笑着,低声道。
可当我听到『伉俪同心、白头偕老』几个字,我发觉我一点儿也不开心。
我仰起头,笑着问司命仙君:「那……那我呢……那羌月影呢?齐焱有没有……为我放过一场烟花?」
司命仙君转过头去:「没有。」
我侧了侧头,感觉听错了:「怎么会?他说他喜欢我……」
司命仙君长呼一口气,才道:「《人间录》中,羌月影除了与齐焱兵刃相向,本就不该出现在齐焱的其他因果中。
所以,你完成任务、羌月影殒命的时候,我施法让齐焱忘了羌月影。
在齐焱的记忆中,羌月影不过是个不折不扣的奸臣,羌月影不过是在城南与齐焱交战时,被旧皇余党围攻,长剑穿心而亡的。
除此之外,齐焱不会再记得与你发生过的一切。他早都已经忘了你。」
「他早都已经忘了我?」我喃喃着这句话,感觉胸口好疼。
那痛一时间直达四肢百骸。
无间之狱上空,倏地掀起一阵狂风。
我仰头,看向风起云涌的天幕,十五罗刹的身影在风云中隐约可见。
是九极天雷来了。
司命仙君的声音在风声中不太明晰:「烟青,我早都为你向天帝陛下求了情……可如今天雷将至,你为何还不愿向陛下认罪?」
我朝司命仙君摇摇头,笑了笑:「仙君,谢谢你将我送至人间……此生有爱,我不后悔。」
我在狂风中平淡地闭上眼。
我想起了许多事,我想起大理寺、汤池、练兵场、朱雀楼、城墙……
我在心中描勾那人的薄唇,点那人的星眸,那人的修眉,绘那人的泪痣。
恍然想起很久以前,齐焱说:「你一个冷漠无情的恶人,竟也盼诸神降福与你,实在可笑至极。没有神,会给予你福泽。」
竟一语成谶。
只是天意向来高难问,我从未祈求过诸神降福于我。
齐焱,我只祈求你能降福于我,哪怕只有分毫。
可是齐焱呀,连你都忘了,要给予我福泽。
头顶一个响雷轰然炸开,眼前似有万道金光闪过,巨大的金光瞬间穿透了我的五脏六腑。
罢了,忘了便忘了吧。
世间本就,再无我。
尾声.
冷,真的很冷。
我所在的地方叫蛮荒之地,这里从不下雪,也没有风。
蛮荒之地里汇聚了三界的孤魂野鬼。我也是其中一只。
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但是我听别人说,我以前应该是一只仙。
蛮荒之地是个无趣的地方,我常常会偷听别人讲八卦。
这天听到了一个故事:
「从前,天界的司凤上仙去人间历届,化名为齐焱。却不想有一名为烟青的小仙扰乱了齐焱的命数。烟青因此被派入人间拨乱反正。
可没想到,本该为敌的两人互生情谊,烟青不仅任务失败,还带回天界十五道天谴令。她因此被关进无间之狱,还要遭受九极天雷之刑。
烟青仙受天雷时,正是司凤从人间历届归来之时。
司凤在人间被封存了记忆,直到他回到天界,司命仙君才给他解开记忆。
结果,司凤居然去无间狱,想救下烟青。
可没有任何一个上仙能抵过九极天雷。就算是天帝也不行。
最后,司凤和烟青都只剩下了一缕残魄,丢失了记忆,成为了野鬼,被丢进蛮荒之地。
为了人间区区一载的感情,却落个如此下场。情这东西,真是无法言说。」
其实,以前听八卦我都没什么过多的感受,但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心里却感觉有丝丝缕缕的难过。真奇怪。
听完了八卦,我这只野鬼依旧要在蛮荒之地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荡着荡着,被一只低着头的小鬼撞到。
我气得咬牙:「没长眼睛啊你?」
那小鬼抬头,我愣了愣,他不仅长了眼睛,还是一双好看的眼睛。
他的左眼旁还有一枚小小的、很好看的泪痣。
心中顿时风云变幻,似万潮涌动。
我想他大概也是这样莫名的心情。
因为我看见他原本冷淡的眸中顿时水光凛凛,如石投静湖般,荡漾过了层层涟漪。他竟然莫名其妙地哭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爱哭的鬼。
或许他进入蛮荒之前是一支引水的竹节吧。
「你哭,是不是因为这里太冷了?」我鬼使神差地同他说:「我们一起游荡吧,可以取暖。别哭了,好吗?」
「好。」他拼命地点头,哽咽着:「我已经等你太久了。」
(全文完)
作者署名:锦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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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2-09 16:51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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