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明日塑光
明日塑光
爆裂出击2:反抗吧!咸鱼们
母亲死后,父亲带回了一个私生女。
她假装乖巧地打招呼,手里却提着让我母亲过敏致死的芒果。
我向身后的弟弟眼神示意。
他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比着手势:不用你教。
1
落地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一辆迈巴赫开进庭院。
管家上前撑伞,少女穿着红色小礼裙从车里下来,成为黑夜亮眼的一抹红。
我平静地俯视着少女跟在我爸身后进了家门,向沙发上打游戏的徐少礼提醒:「来了。」
我妈去世还不到一年,我爸就要带着他的私生女回家。
那个私生女的母亲,在我妈身体状况最差的时候三番四次上门挑衅。
她千方百计地想要取而代之。
我妈死后,更是以徐太太在外自居。
做梦!下水道的臭老鼠。
2
人是我爸亲自下楼接的,回来的时候他半边肩膀沾了点水渍。
那个私生女却被保护得很好,穿着火红的裙子像是一朵在夜间盛放的小玫瑰。
「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妹妹,徐晴玥。」
我爸笑得和蔼,好像这个妹妹真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一样。
「哥哥姐姐们好,这是我带的一点水果。」徐晴玥声音温温软软,提起手边的袋子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芒果。
我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
当年我妈是因为吃了过量芒果引起并发症去世的。
偏就徐晴玥毫无所察,笑得一脸烂漫。
我侧身给我弟递了个眼神:弄死她。
徐少礼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给我比了个手势:不用你教。
我爸神色微变,示意徐晴玥把手里的袋子收起来:「你哥哥姐姐们不吃这些,晚点让张姨带你去自己的房间吧。这会估计还没收拾好,爸去看看,你在这跟哥哥姐姐们坐着。」
「之宜,少礼,你们要和妹妹好好相处。」
我和徐少礼异口同声:「知道了,放心,爸。」
3
我爸走后,徐晴玥「乖巧」地坐在了我对面的沙发上,她白皙的手伸进袋子里掏出一颗大芒果:「之宜姐姐,你真的不吃吗?」
她笑了笑,拿过桌上一把柳叶状的小刀开始削皮,然后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芒果。
眼里恶意闪烁:「姐姐,芒果真的很好吃。」
徐晴玥刻意咬重了「芒果」二字的发音企图刺激我和我弟冲她发火,好向我爸展示,她是多么弱小可怜无助,我和少礼是多么无理、霸道、恶毒。
她没能如愿,眼里流出失望。
「我会把你们都赶出这个家的。」她眨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声音细柔。
徐少礼身子一歪,捂着肚子笑,可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
我勾了勾唇:「拭目以待。」
爸回来后,我叫上少礼起身离开。
经过她的时候,我压低声音调侃道:「宝贝,你刚刚用的那把柳叶刀,是我弟解剖用来宰小老鼠的。」
徐少礼大学学医,毕业后回国开了家私人医院。
家里也有些他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
徐少礼笑意不明,算是默认。
身后,响起剧烈不止的干呕声。
4
徐少礼跟着我到了房间门口。
「干什么,你回自己房间去。」
他半边脸埋在阴影里,眼睛里微微流动着暗光:「伸出来。」
「什么伸出来?」我想回房间,却被他按住门。
「手伸出来。」
「不要用这种长辈训话的语气对我说话,叫姐姐。」我嘴巴上这么说,但还是伸出了手。
摊开手心,掌心已经被指甲划出了血。
徐少礼满脸嫌弃地看了一眼我的美甲,然后进我房间熟悉地找到药箱。
他一边给我消毒包扎,一边吐槽我:「你下次能不能把指甲做短点?」
「不行。」我毅然拒绝。
「那你生气掐我。」徐少礼给我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把药箱放回原处。
我默默看着他帮我把香氛蜡烛点上,室内缓缓升起温暖的奶香,抚平我的心绪。
徐少礼倒了杯温开水,然后从维生素瓶子里倒出一颗药放在我手上。
烛光在他的眼睛里明明灭灭,他神情认真地看着我说:「姐,没人能惹你生气。」
我捧着温开水,点了点头。
徐少礼走后,我把含在嘴里的药吐进了垃圾桶。
5
我趴在窗前,发呆到了凌晨三点半。
我想起少礼的小时候。
他小时候不是个乖小孩,眼神像一匹野狼。
就连爸也常被他的眼神惊到。
徐父想要驯服他这一身反骨,可最终总是白费力气。
因为他,我没少挨打。
有天爸气急了拎起花瓶砸他,我挡住了。
于是在我的额角留下了一道浅淡的疤。
爸一生气就喜欢把我们俩关进地下室面壁思过,我想起那些互相取暖的夜晚。
那时候,我们互相鼓励着:长大了,一切就都会变好。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如愿。
手机屏幕停留在了和我妈的对话框。
那年我还在英国上大学,跟她抱怨国外的东西难吃。
妈妈跟我说等我回国就做好吃的给我和少礼,想吃什么都行。
可还没等到假期,就传来我妈的死讯。
她患抑郁症多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徐晴玥的母亲又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视线里刺激她。
我妈嘴上骗我说没关系,可她后来自杀了。
她对芒果重度过敏,却偷偷买了很多然后一口气全部吃完。
我妈选择离开的那天下午,她隔着时差给我发消息:「小懒猪,起床上课了吗?」
我伸手捂住眼睛,眼泪湿润了我的手心。
所有人都说她是自杀的,可我不相信。
6
第二天午餐的时候徐晴玥故意放慢速度,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看起来委屈得不像话。
爸问她怎么了,她支支吾吾地说自己在这个家里很孤独,想养一只小猫。
我弟切着牛排,刀锋突然用力,在盘子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冰冷地看着她和爸。
妈妈是易过敏体质,从前我妈在的时候,家里不允许出现小动物,这个规矩不成文地延续至今。
我爸为难地看着我和我弟。
徐晴玥突然哭出声,哭得梨花带雨,眼底闪过一丝威胁的意味:「家里没有人和我说话。爸,我想回家,回我妈那里去。」
我想,我爸这个男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可是第二天,我就看见了徐晴玥抱着一只小猫在房子里得意洋洋。
她任由小猫践踏我妈生前种下的小花园。
我咬着发白的下唇,动手打了她一巴掌。
即便我知道她是在故意激怒我,但这次我真的忍不住了。
她侧着红了半边的脸颊,发丝微微凌乱。
表情楚楚可怜,却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贱人,你妈活该去死。」
我面无表情地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她动作夸张地摔倒,正好压倒小花园里的一丛蔷薇。
佣人们闻声赶来,徐晴玥嚷得更卖力了。
她脸上是鲜红的巴掌印,洁白的睡裙沾满了泥土,像个受伤的布娃娃。
她以为佣人们会拦住我,然后去向我爸告状。
却没想到张姨、管家他们赶来后看到受伤的人不是我,就立刻安心地纷纷离去。
徐晴玥比她那个野心勃勃的蠢货母亲聪明得多,起码不会把欲望明晃晃地摆在脸上。
她用天真烂漫伪装自己,去接近这个房子里的人。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妈才是那个真正善良的人,他们大都受过我妈的恩惠,也见过徐晴玥她妈当年是如何把我妈逼得走投无路的。
人们向来对这种不择手段上位的人不齿。
除了我爸,没有人买她的账。
张姨、管家都是看着我从小长大的,也知道我的性格。
他们阅人无数,早就一眼识破徐晴玥的伎俩。
佣人离去后,徐晴玥爬起来暴露本性:「贱人!你妈是,你也是!你怎么不跟着你妈一起去死!」
我只觉得手心发麻,耳鸣眩晕。
看着徐晴玥翕动的双唇,我冲进去和她扭打在一起。
徐少礼刚回来就看见这一幕。
他把我从混战中拉出来,看着我身上的伤,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姐,我说过没人可以惹你生气。」
「你在旁边看着,我来。」
徐少礼把眼镜摘下来递给我,然后撸起袖子。
他这是真生气了。
徐晴玥就像个打了药的疯狗,可对上徐少礼的眼神,她莫名往后缩了缩。
「你要干吗?徐少礼你离我远点!你伤了我我可以去告你,然后让你身败名裂地滚出徐家!」徐晴玥大声咆哮着。
徐少礼的嘴角微微一勾,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说得不错。」
「可徐晴玥,你忘了,我是医生。你身上的要害我比你都清楚。」
「放心,我不会让你受重伤的。」徐少礼揶揄地笑笑,却让徐晴玥浑身毛骨悚然。
他看着被她糟蹋的蔷薇丛,从地上抄起蔷薇枝就往徐晴玥身上甩。
「徐少礼!你敢打我,你等……」徐晴玥的眼里满是怨毒,她根本没想到徐少礼居然真的会对她动手。
「啊!」
徐晴玥露出的皮肤被蔷薇刺划出血,她被吓得在小花园乱窜,每踩到一次花丛,徐少礼就抽她一记。
最后她被逼到墙角。
徐少礼对着她一顿输出,后者只能崩溃地捂着脸破口大骂。
她骂声不堪,徐少礼略微抬手,树枝划破徐晴玥的嘴,渗出血滴。
「还骂吗?」
徐晴玥骤然噤声,哆哆嗦嗦地贴在墙壁上。
「我姐受伤了。她不是会轻易动手的人,你说什么惹怒她了?」徐少礼眼底氲着一团浓厚的黑雾。
「我没有……」徐晴玥疯狂地摇头否认。
「撒谎。」
「我没……啊……」徐晴玥内心的惊惧让她下意识辩解,但又被徐少礼一记树枝无情地加深了嘴上的伤口,痛得只能尖叫。
这样下去,面前这个疯子会让她毁容的!
徐少礼的本意是给她点教训,差不多自然会收手。
可徐晴玥突然从墙角冲过来,躲在我身后,拿我当挡箭牌。
玩不起?
徐少礼歇了一半的火气「噌」地又蹿起来。
「徐晴玥,你从我姐身后出来!」
他骂了句英文,黑着脸狠狠将手中树枝摔向地面。
然后顺手一把举过挖土用的铁锹。
徐晴玥吓得叽哇乱叫,拽着我衣服的手抖个不停。
我不耐烦地扒拉着她的手:「松开!」
衣服都要被拽裂了。
看着徐少礼扛着铁锹靠近,她的声音陡然高八度:「我不我不!怎么还打女人啊?有本事跟我公平竞争,你拿个铁锹算什么男人!」。
他觑了眼徐晴玥,转身又去拿了把铁锹。
扔在她脚边。
「现在公平了?」
徐晴玥的尖叫戛然而止,她半挂着泪看向脚边的铁锹,眼里战火重燃。
然后缓缓松开我的衣服,弯腰去够铁锹。
铁锹礼貌性地动了动。
太重了,她拿不动。
「哇」地一声,她又拽回了我的衣服。
整个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我被徐晴玥拽着节节后退,徐少礼气得面色铁青。
她骤然松开我的衣服,一溜烟跑进了房子里。
徐少礼拎着铁锹就要追。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膝盖一软,就倒了下去。
7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徐少礼轻轻叹息一声:
「姐,你有好好吃药吗?」
我睨他一眼,有些心虚:「吃了。」
他抽开我的床头柜拿出维生素小瓶子,晃了晃:「那为什么给你开的药已经一个多月了,瓶子还是满的。」
我坦白从宽:「以后我会记得吃。」
「我以后每天监督你。」
我白了他一眼,轻飘飘地开口:「有什么好吃的,也没什么好活的……」
徐少礼伸手捂住我的嘴巴,死死盯着我,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瞬慌乱:「不准说这种话。」
「你只是太累了。」他从维生素包装的小瓶子里倒出一粒药放在我的唇边。
「张嘴。」
我皱着眉有些抗拒,看着他紧盯的双眼只能就着温水咽下去。
苦涩的药味在我嘴里蔓延开,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它提醒着:我病了。
和妈妈一样,我患上了抑郁症。
我不知道是遗传还是多年如履薄冰的情绪积压。
原本并不严重,不过是轻微地对事物失去兴趣。
可妈妈去世后,我的症状跟着加重,开始出现躯体反应和持续性的痛苦情绪。
我的心像被割开了一道伤口,开始发炎、流脓,然后反复地疼痛。
一个又一个极端的念头在我枯萎的心里来回碾压。
我一度想要放弃自己时,总会想到少礼和妈妈。
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即使放弃自己也不能放弃的人。
随着我逐渐衰弱下去,这个我从小到大保护着的弟弟突然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了起来,如今也能为我遮风挡雨了。
妈妈很美,所以给了少礼一双熠熠闪光的眼睛。
当他像现在这样看着我时,我就觉得,我还有救。
8
「徐晴玥怎么样了?」
「看我来照顾你就跑爸那儿去装可怜哭诉了。」
我大概能想象得到她顶着一身伤在我爸面前哭得昏天暗地装可怜的样子。
不过想到她被打的场景,这次也不算是装可怜。
我猜她会借此提出把她妈白雅一起接进徐家。
果不其然,我爸当天就来找我了。
徐晴玥站在他身后,看起来面容苍白,摇摇欲坠。
当我爸宣布要把白雅接回徐家时,她咧起一个笑,口型无声勾勒:我赢了。
只是我爸在说这件事情时,脸色并不好看。
看上去好像他比我更不希望白雅来徐家。
我玩味地看向自以为备受宠爱的徐晴玥,装作大方解意地顺应:「也是,既然晴玥都回家了,那白阿姨也该接回来。总不能让外人说我们徐家闲话。」
我爸的脸色肉眼可见又难看了几分,想必他也很清楚,最落人口舌的就是把白雅母女接回徐家。
既然如此,是什么让我爸不得不这样做呢?
徐晴玥的妈叫白雅,一个有点姿色的市井妇人。
当年做了点手脚怀了我爸的孩子,找上门来的时候甚至我爸都不记得这号人。
她看中我爸的权势金钱,觉得有了孩子哪怕只是个私生也是一步升天。
麻雀才飞上枝头,哪知道天高地厚。
我爸是个看似温和实则冷漠无情的人,和我妈这么多年夫妻在她的葬礼上却连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更何况一个白雅。
他看在终归有个孩子的分上给她们母女俩置办了处房产,每月定期打点生活费。
而白雅母女,想要更多。
而我爸作为一个优秀的商人,极度重视利害关系。
他在外花心,但从不会把结果带回徐家。
白雅折腾久了也知道光凭自己进徐家无望,所以从小就悉心培养她这个女儿。
事实证明这条路她赌对了。
徐晴玥显然比白雅聪明得多,起码她成功让我爸接她进了徐家。
可要说我爸对徐晴玥有什么舐犊之情,我是不相信的。
就我爸和徐晴玥之间微妙的关系来看,反倒像是徐晴玥手里捏着我爸一些见不得光的把柄一样。
也许,和我妈的死有关。
我探寻的视线在徐晴玥身上来回打量,修长的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敲着。
我爸走后,徐晴玥一改病弱的模样。
她嘴上的伤还没结痂,就已经忘了痛。
徐晴玥从橱柜里拿了瓶香槟,以胜利者的姿态,对我说:「之宜姐姐,干杯。」
「说起来,我妈妈能这么快就进徐家,还要感谢之宜姐姐和少礼哥哥的礼物。」她舔了舔嘴角的伤口。
我唇角的笑意荡漾开来,笑吟吟地看着她手里拿着的香槟,那是我妈生前的珍藏。
笑着笑着,我伸手一推,「哗啦」一声,手边的高脚杯碎了满地。
我捡起一片玻璃,抵在她的脸上:「这样的礼物,我不介意再多送你一份。」
「放下你手里的香槟,然后滚。」
徐晴玥攥紧了拳头,深呼吸一口气后缓缓放下香槟。
她退到安全距离之后,仍旧挂着恶毒的得意:「之宜姐姐,一瓶香槟而已,不要这么小气。以后,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属于我。」
「哦。」我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翻开手机找出一张订单,展示在她面前,「那在此之前,先把昨天你扯坏的那件衣服赔给我,六万八,刷卡还是现金?」
徐晴玥破防了:「怎么那么贵?」
9
她所谓的「一切」,首先是我的未婚夫,顾舟。
徐顾两家私宴,顾伯伯跟我商讨着婚期。
而顾舟姗姗来迟,怀里还抱着另一个人——徐晴玥。
没想到她在家消停了大半个月是去攻略新目标了。
顾舟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说:「爸,我要跟徐之宜取消婚约。」
我爸和顾伯伯同时脸色骤变。
他怀里的徐晴玥笑得羞怯,微垂的眼睛时不时看向我,志得意满。
徐少礼满脸戾气,那天他就应该直接打断她的腿。
姐姐的东西,就算她不要,徐晴玥也不能觊觎。
徐少礼想拍桌而起,我按住他摇摇头。
我和顾舟是商业联姻。
圈子里的都知道,这男的不行。
穿得花玩得野,不折不扣的渣男。
还带点普信,要不是顾伯伯给太多我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和顾家联姻最大受益的是我妈当年交给我的公司。
谁会和钱过意不去?
别的小姑娘都跟在顾舟屁股后面追,我不这样,他就恼了。
我只是看中了和顾家合作的项目,至于这个顾舟,谁爱要谁要。
徐晴玥沾沾自喜地跟我碰杯,我看着她自以为是替我接盘的样子,高兴地喝了大半瓶红酒。
顾伯伯脸色青红,有些愧疚地按住我的酒杯。
他满是歉意:「伯伯答应你的项目一定会合作,至于婚约这件事,伯伯也会给你个交代。」
我顺应地挤出几分忧伤,端着酒杯,喝得更加欢快了。
顾伯伯暗地里伸着脚不知道踹了顾舟多少回,后者却仍旧死心眼地搂着徐晴玥调情。
我爸的脸色也是掩饰不住的难看,而徐晴玥只顾着靠在顾舟怀里,像没了骨头。
一个还未向大众公布的私生女,抢了原配女儿的婚约,传出去,就是在给外头那些八婆记者提供笑料。
后来顾伯伯看着他俩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实在吃不下去饭,借口中途离席,我爸起身相送,两个长辈就没有再回来。
我看着徐晴玥沉浸在喜悦中浑然不觉危险的样子,弯了弯唇。
顾舟对上我的眼神,搂在徐晴玥腰间的手紧了紧:「徐之宜,听见没,我不喜欢你,我是不可能和你结婚的。」
我晃着红酒杯,勾着红唇轻蔑地看向他:「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的喜欢值几个钱?」
我巴不得顾舟离我远远的。
反正我的目的只是拿到和顾家的合作项目,至于顾舟要娶谁,退不退婚,和我有什么关系。
至于徐晴玥,她总会知道,到底谁才是赢家。
10
摆脱顾舟后我神清气爽,晃晃悠悠地荡上了天台。
徐少礼也好脾气地没批评我喝酒这件事。
直到张姨上来给我端了碗解酒汤。
他笑吟吟地接过递给我:「要喝完。」
我苦着脸:「太齁了。」
徐少礼:「谁让你喝酒的。」
嗯,还是逃不过。
徐少礼见我乖乖喝了,眼睛笑得弯成一对弦月。
清冷的眼顿时有了温度。
真好看。
我笑着笑着眼里就含了泪,夜空一角的星星闪得亮眼。
风吹过,徐少礼把外套脱下盖在我的肩头。
我看着西南角最亮的一颗星星,喃喃道:「妈,你等等我。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我不相信我妈是自杀。
她的确抑郁症多年,可她走的那天还在问我有没有起床去上课,我不相信她会还没等到我的回复就那样匆忙地不辞而别。
她是吃了过量芒果导致过敏性休克,同时引起了一些并发症,抢救不及时,没能救回来。
家里有妈妈的精神状况证明和她写满痛苦的日记本。
警方最终定性为自杀。
等我和少礼赶回国,妈妈已经永远沉睡在了骨灰盒里。
我不相信我妈真的是自杀。
但我没有证据。
我有的只是那条微信消息和我的直觉,我坚信着妈妈就算要自杀,也起码会等到我的回复。
这个家里,最有动机杀害我妈的人就是我爸,徐启。
他是草根出身,靠我妈起家的。
徐启手段狠戾,当年在业内杀出一条血路才有了徐家的今天。
而我妈家是世代积累,外公死后,家族产业就被我妈继承。
顾伯伯曾经说过我爸想合并我妈名下的产业,我妈一直不同意。
杀妻夺财,我爸的确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我一直都在找证据。
可我爸就是个滴水不漏的老狐狸。
直到徐晴玥进了徐家,我看到了转机。
我和徐少礼打伤了她,我爸毫无反应,只是一句「注意分寸」一笔带过。
表面上满足她的予取予求,实际上却没有他表露得那样在意。
让我不得不怀疑徐晴玥和我爸之间或许有什么交易。
又或者,徐晴玥捏住了他的把柄。
直觉让我觉得徐晴玥手里握住的把柄或许和我妈的死有关。
这种感觉日渐强烈。
特别体现在徐晴玥日渐骄横,越来越放飞。
我爸的眼神简直想掐死她,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只需要等徐晴玥触及我爸的底线,这样用不着我出手,她们就会露出马脚。
我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11
后来我听说顾舟回去大闹了一场,怎么也不肯娶我。
顾伯伯在家发了火,把他打得起不来床。
结果是婚约取消,合作照旧,甚至为了补偿我,在补充合同里再度让利。
我心情愉悦,原来这就是坐收渔翁之利。
我的好心情在回家看到白雅之后戛然而止。
当年就是她,在我妈身体状况最差,病得最严重时三番四次上门挑衅。
她和我妈的死,也脱不开关系。
白雅坐在客厅里,对着管家、张姨等一众佣人指指点点,拿足了女主人做派。
沙发和一边的空地上,摆满了各大奢侈品的购物袋。
刚搬来徐家,她就去血拼了。
徐少礼跟在我身侧,看着白雅,眼底一片晦暗。
她看到我和徐少礼,眼里止不住地得意,端着女主人的姿态:「孩子们回来了?」
白雅一边说着一边从她众多的购物袋里提出两个袋子。
「这是阿姨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我当着白雅的面把所谓见面礼拆开,一个是硕大无比的桶,一个是狗用飞盘。
我面露困惑地看向白雅。
你没事吧?
后者也没想到我当着面就拆开了,她指了指橙黄的标志性购物袋:「这是爱马仕。我看着这俩东西还挺实用的,想着现在年轻人不是流行玩飞盘……」
我无情戳破她:「阿姨,你直说这是你配的货就行。」
白雅一咽。
她尴尬地转移话题:「我晚上定了澳龙,一会喊你们下楼吃。」
徐少礼不愿再多逗留,他毫不客气地直戳白雅痛点:「阿姨,做小三就别这么多讲究了。你爱吃什么自己吃,我和姐已经吃过了。」
我和少礼上楼后,楼下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砸杯子的声音。
张姨不堪其扰地给我弹了条微信:「大小姐,啥时候把这疯婆娘赶出去?」
12
回到房间我往小沙发上一倒,原本以为我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一切。
但是在看到白雅时,我仍然恨得心口疼。
我看到她春风得意的样子,就想到了妈妈无数个以泪洗面的夜晚。
这世界可真不公平。
我打开唱片机,放上黑胶。
悠扬的古典钢琴曲在房间里流淌,我烦躁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不少。
这是妈妈生前刻录的黑胶,我听着熟悉的音乐,就仿佛她还在我身边。
门被推开,徐少礼靠在门框边看着我。
他侧着的半边脸精致流畅,沉静的目光比这张黑胶唱片更能抚慰我焦躁不安的心。
「姐,要是你不想看见她,我现在就把她赶出去。」
这个世界上,不论什么境遇都始终站在我身后的,还有我的弟弟,徐少礼。
我说不用了。
像白雅这样的人,用不了多久,她自己就会纰漏百出。
我只等收网就行。
看我爸对待白雅母女的态度,我越来越倾向于她们手里捏住了我爸的把柄。
而这个把柄,或许是找出杀害我妈真凶的重要证据。
13
我让张姨跟佣人们打招呼,对白雅母女俩能忍则忍。
像白雅这样的人,别人退一步,她就能长百丈气焰,迟早会捅出娄子。
佣人们能忍,但我爸不能。
即便他被拿捏了把柄,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在一次白雅大肆以徐太太的名头在外社交却出了大丑后,我爸和她起了争执。
我爸最近预备整合我妈名下的公司,在这个风口浪尖,不能出什么岔子,更何况是小三上位这样的丑闻。
我爸花了很大的价钱把记者那里的照片压下去,他耐着性子让白雅行事低调一些。
后者却直接威胁起来。
我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响起争执声。
门的隔音效果不错,好在白雅足够歇斯底里。
透露出的几个关键词,足够让我确定。
白雅母女手里的确有我爸的把柄,而且,与我妈妈的死有关。
我冷下脸,不动声色地离开。
下楼的时候碰见徐晴玥。
她穿着精致的套裙,手指勾着一副太阳镜。
我拦住她的去路,开门见山:「你们母女俩到底拿什么要挟了我爸?」
徐晴玥怔然,脸上闪过一瞬慌乱后很快恢复镇定:「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现在不承认,没关系。
我看着她无知无畏的眼神,轻声警戒:「我爸不是你们可以轻易拿捏的。有些事情,他能做得出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你现在不想告诉我,没关系。」
「但是这个家,能帮助你们的,不是我爸,是我。」
「有病。」徐晴玥翻了个白眼,踏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跑上楼。
我看着她的背影,露出微笑。
很快了。
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亲自来求我帮她。
14
白雅母女俩迅速习惯了在徐家的生活。
她们不听我爸的警告,出入着各大名流场所,打着徐家的名头在外丢人现眼。
她们的野心开始不满足于现状,想要更多的钱,更多的权。
一旦欲望过溢,象牙塔就会崩塌。
一天凌晨,徐晴玥敲响了我的房门。
「徐启想杀了我。」她连爸也不喊了。
她颤抖地哭着,眼睛布满红血丝。
她拽紧我的裙角:「救救我。」
看样子,是我爸对她动手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她:「很贵的。你想用什么和我交换?」
我盯着她的眼睛,她眼底是触及灵魂的恐惧。
她和白雅打上了徐家产业的主意,而我爸早就对她们母女永无止境的贪欲感到厌烦。
一切都是贪心让她走到了今天这样的结局。
徐启是个笑面虎,触及他的底线,他有的是办法让招惹他的人万劫不复。
徐晴玥这个时候才知道怕,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晚。
她哆嗦着把手机掏出来递给我。
「在里面,都在这里面。」
「救救我……」
她看我的眼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在此之前,她也曾想我去死。
「什么在里面?」
「你妈妈是徐启杀的,这个手机里有他的录音和视频证据。」
我的面色冷峻下来。
点开她所谓证据的文件夹,里面是我爸当年和白雅串通一气害死我妈的过程。
白雅先是三番五次地上门辱骂我妈,造成她情绪的持续崩溃。
至于我妈什么时间会出门,白雅在哪儿能堵上我妈,都是徐启给的消息。
徐启还雇人在我们家附近卖芒果,那天我妈正被白雅纠缠完,看见路边的芒果摊子,心灰意冷地决定了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我的身体一寸寸冰冷下来。
心脏疼得难受。
我将证据拷贝了一份发给徐少礼。
抬头撞进徐晴玥哀求的目光:「救救我,好吗?」
「徐启恐怕要对我下手了。」
她露出半边胳膊,青红斑驳一片,那是她今天回家时被屋顶的盆栽砸伤的。
要不是她反应快,她不敢想象后果如何。
徐晴玥本以为是意外,她向上看,却看见了徐启的脸。
她在瞬间清醒过来,恐惧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
徐晴玥瞬间明白了我之前对她的警告。
我不是不讲诚信的人,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我,我就拉她一把。
至于能不能成,还得看她自己。
我掏出一张绿色门卡递给她:「这是我的一处私人房产,徐启不知道。那边有严密的安保系统,可以帮你逃过徐启的追踪。」
「不要线上打车,不要坐公共交通。」
她紧紧攥住门卡,有些哽咽。
此时的她不复明艳,像一具被抽干灵魂的躯壳。
「谢谢。」简短的两个字有太多沉重。
15
外面下了些小雨,徐少礼回来的时候身上粘了很多水渍。
额前的碎发缀着雨滴,一双眼睛更显漆黑。
「人查到了,我让助理去接他做人证。」
他说的是当年卖给我妈芒果的人。
那是个老农,被我爸忽悠着去卖的。
后来他看到了新闻,认出那个吃芒果死掉的富太太那天是从他那儿买的,吓得跑回了老家。
徐少礼为了查询他的地址档案,辗转周折了一整天。
我看着被阴云笼罩的落日,灰茫茫的一片,没由来地压抑。
「该结束了。」我叹息一声。
正在这时,一道鹅黄的身影从窗外掉落。
一声巨响,砸在了庭院里。
雨水混着血水炸开一朵鲜红的花。
我瞳孔一缩。
这条鹅黄的裙子主人,是徐晴玥。
徐少礼和我相互对视一眼,面色凝结成冰。
警察来了,勘测后判断是天台栏杆失修,不慎摔下。
意外死亡。
我咀嚼着这几个冰冷的字。
阴云遮天蔽月,就连一点星光也看不见。
16
我和徐少礼去医院的路上,一个疯癫的女人冲到半道上。
她双膝跪地,丢掉了所有的脸面。
「是徐启杀了她!」白雅哭得撕心裂肺,「是徐启杀了我的女儿!」
「他疯了!」
下弦月在夜空中散发着微弱又惨淡的光,中年女人扭曲复杂的脸上,布满了懊悔和恨意。
徐少礼上前一步,护在我身前。
「徐晴玥是失足意外身亡的。」
「意外」两个字就像是踩到了白雅的尾巴。
她尖叫着否认:「不,不可能!」
「玥玥说晚点就来找我,叫我先走。她怎么可能会去天台,怎么可能那么不小心呢!」
「一定是徐启!」
「那个恶魔!」
「不能放过徐启!我女儿不是出了意外,一定是他杀的!」
白雅说话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提到我爸的名字时,她恨得咬牙切齿。
她说完又祈求地看着我和徐少礼,似乎是笃定了我俩会帮她。
她恨意滔天:「对,对,就是徐启杀的,不能放过他!」
她上前扑我的裙角。我被徐少礼护到身后。
白雅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我看着她颤抖的身躯:「不能放过?怎么个不能放过法?」
「是杀人偿命?可是你敢吗?」
白雅抖得更剧烈了。
她的确一肚子坏水,可要让她用刀杀人,她不敢。
白雅眼角通红地抬起脸:「他杀了人,应该进监狱!」
我笑得恶意,把她们当年对我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杀人?」
「徐晴玥是意外身亡的啊。」
「你有什么证据吗?」
她猛然抬起头,眼里闪过一道光,像抓住了一束救命稻草:
「 我有章然日记本的缺失部分,徐启交给警方的是不完整的。他销毁后半部分的时候,我悄悄藏了几页。」
章然是我妈的名字。
徐少礼和我对视一眼,目光突然锐利。
17
我爸对于徐晴玥的死、白雅的失踪毫不在意。
如水过无痕。
我、少礼、我爸仿佛又回到了白雅母女进入徐家之前的生活。
我和少礼都很自觉地不多问。
而我爸就喜欢我们俩这样不多事的性格。
他这段时间很少回家,听顾伯伯说,过几天我爸会开发布会,他要将我妈的公司并入了。
18
发布会采用了现场直播的形式。
镜头里,我爸一身西装革履,五官端正,看起来随和而内敛。
我冷嘲着看他在镜头前讲述着自己和我妈的创业历程,是如何从零到一,从无到有。
而事实上,他当年不过是一个草根。
他的事业完全是我妈求着外公出资起家。
他在镜头前虚构这么多,无非是想给接下来整合我妈遗产做一个铺垫,这次他将手下产业的资源整合将是他事业上又一里程碑。
「哇,徐总和徐夫人感情真好。」
「慕了慕了。」
「徐叔叔好帅!」
「要是徐夫人在就好了,想必她看到徐叔叔现在这么成功一定很欣慰。」
弹幕里疯狂刷屏着神仙眷侣,我爸适时挤出一滴鳄鱼眼泪。
真会演。
我妈葬礼上没哭,这会面对着乌泱泱的媒体倒是「真情流露」。
气氛被这位「演说家」渲染至高潮,全场情不自禁地开始鼓掌。
正在此时。
警笛声响起。
两队警察从左右两侧破门而入。
我爸在镜头前仍然保持着良好的素养,他抬手示意关闭机位。
而那名摄像师不为所动,因为我早就把发布会里控场的换成了我的人。
我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撕开他那张伪善的面具。
为首的警察神色镇定地指挥着警员将我爸扣住。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骤然飙升。
「演戏的吧?」
「这不是华兴董事长吗?」
「卧槽卧槽,这么多警察!」
「不是参与什么黑色产业了吧?」
「干得好!打倒资本家!」
不明状况的观众在弹幕里疯狂讨论起来。
掌控之外的变故让我爸镇定的脸也有些龟裂。
他深吸一口气,略有些狼狈地示意着自己被反扣的手:「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为首的警察神情肃穆,出示逮捕证。
他的一字一句被话筒收音在整个直播间公开:「这是《批准逮捕决定书》,你涉嫌杀害妻子章然,现依法对你执行逮捕。」
徐启骤然睁大眼睛,警员却没有给他挣扎的机会,直接扣押着他离开现场。
发布会直播间里,先是长久的寂静。
然后剧烈沸腾起来。
「卧槽!」
「我没听错吧?杀妻?」
「真的吗?他不是前一秒还在说自己想念妻子吗?」
「资本家的话你也信?贵圈真乱啊。」
「我靠,这什么反转?」
「你们快去微博看,上面有个帖子说徐启不仅杀了他老婆,还杀了他一个私生女!」
「还有私生女?」
随着热度的攀升,微博上一条实名举报的视频上了热搜。
徐启追踪了这么多天却查无此人的白雅出现在镜头里,她举着自己的身份证,坦白着自己过去曾经和徐启联手谋害章然的过程,与此同时,她声泪俱下地为自己的女儿哭诉。
她说自己的女儿绝不是普通的意外身亡,希望警方能够再次查明。
发完这条视频后,白雅就去警局自首了。
因为视频的热度攀升,经过警方不断的盘查,顺着蛛丝马迹,终于找到了徐晴玥死亡的真相。
是徐启将她推下楼的。
知名企业家徐启杀妻谋财,害死私生女成了一时间的爆炸新闻。
警方顺着徐启这条线查下去,还发现了他手下产业中的灰色地带。
他的故意杀人罪成立,还涉嫌多样经济犯罪。
性质恶劣,最终被判死刑。
徐启,我没再去看他一眼。
19
我终于让伤害妈妈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妈妈,还是变成星星回不来了。
一切尘埃落定后,我紧绷的神经像断掉的弦,有些失衡。
少礼接管了家里的生意。
他做得很好,一边打理医院一边接管公司,将一切带入正轨。
我有些疲惫,闭上眼睛拼命描绘妈妈的脸。
拉上窗帘,世界就漆黑得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像一尾小鱼在巨大的潮汐间无法翻身,艰难喘息。
我想去找妈妈了。
抽屉的第二层的糖罐子里,那里攒了一大半罐子的安眠药。
还有什么能够拯救我这样一个枯萎的人呢?
让我做个好梦吧。
……
徐少礼撞开了门。
黑漆漆的房间里,我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他看向我枕边的糖罐子,撒了一地药片。
徐少礼的心脏紧缩成一团,瞬间判断出我吃了什么。
他不确定我到底吃了多少,一把抱起我就往楼下冲。
梦里有粉红色的天空,金色的白云在湛蓝的湖泊里流淌。
妈妈坐在三角钢琴前,弹奏着舒伯特即兴曲。
突然一个天旋地转,我从梦中醒来,对上徐少礼绷紧的神色。
他抱着我下楼,手在抖。
一滴温热的泪落在我的脸颊上。
我眨了眨眼,伸手抚上他的眼睛:「怎么哭了?」
徐少礼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清醒的我:
「姐……」
我让他放我下来,他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擦着眼泪。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啊?」
「饿死了。」
……
睡前徐少礼来我的房间没收了我的糖罐子。
我说我没吃。
他还是不由分说全扔进了垃圾桶。
我咬牙切齿:「浪费可耻。」
徐少礼转过身来,眼泪又顺着脸颊落下来,他的声音有些喑哑:「那浪费生命就不可耻了吗?」
我一时失语。
的确,我是想离开的。
可是一念之间,我想到了少礼。
我要是不打一声招呼就走掉,他一定气得发疯。
我抱着一罐子药,想想算了。
可是他今天回家实在太晚,我抱着罐子,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20
从那之后,徐少礼按照剂量一顿一顿地给我发,盯着我吃药,不给我一丝一毫私扣的机会。
像小时候妈妈给我限额发巧克力一样。
丢人,到底谁是姐姐。
一到周末,他就拉着我出去兜兜转转。
好吃的店,美丽的风景……留下一道道足迹。
徐少礼说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姐姐,从小到大他什么都听我的。
就这一次,让我也听一回他的话。
好好活着。
偶然一次路过小花园,鼻尖突然送来暗香。
我脚步一顿,惊讶地看向一旁的小花园。
张姨说根被拔了,花就烂了活不了了。
可是现在,翠绿的枝桠上,蔷薇一朵一朵地含苞,又一朵一朵地绽放。
21
新年夜里,四处张灯结彩。
我给佣人们放假回家过年。
别墅里只剩下我和少礼,却并不冷清。
他去买了很多菜,说要给我做一顿大餐。
徐少礼折起衬衫袖口,在厨房做菜。
我打开唱片机,播放起熟悉的钢琴旋律。
就像妈妈依然陪着我们。
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却郑重地做了八道菜。
我咬着多汁的牛肉粒,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
温暖的热意流进胃里,好像有千千万万只蝴蝶要飞出来。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恍若新生。
这种体会,似乎叫做——幸福感。
抬眸,我撞进了徐少礼闪着星光的双眼。
他一点点将我从泥潭里拽出来。
实实在在地让我知道,
我值得好好地生活下去。
我如死潭般的心,落入一滴水,荡起圈圈层层的涟漪,然后旋起风浪漫天。
那些曾被我忽略的幸福,再次被我感知到。
琐碎的,像鹅絮飞扬的瞬间。
好吃的牛肉粒,闪光的仙女棒、音乐、星星、满园的蔷薇……
我才发觉,少礼已经在我身后,追随了太久太久,为我做了太多太多。
冬季漫长而寒冷,那些让我陷入悲痛的过去,在这一刻变得可以忍耐,我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在意和珍重少礼的存在与陪伴。
命运之箭早就贯穿我们的灵魂,将我们血脉相连。
我和他四目相对,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世界上最真诚、炽热的两颗心。
我们共同拥有彼此的每一个明天。
-正文完-
章然的日记本:
「我已经病了很久了,一些沉疴在身体里越来越严重。
我没告诉孩子们,不想他们替我忧心。
听学校的老师说之宜和少礼都很优秀,我开心地想哭。」
「今天的云很漂亮,天气也很好。
不知道在英国的宝贝们怎么样?
发个消息问问。」
「今天好累,浑身都疼得没力气。
我明明在好好吃药,躯体反应却越来越严重。
张姨扶着我下楼去种花。
孩子们每过一次生日,我就会给他们种下一丛蔷薇。
粉色、黄色、白色……
不知不觉,都已经种了四十多丛了。
郁郁葱葱的蔷薇,像是要连成一片小花海。
我想,我走以后,请求它们替我照看我的孩子。」
「我对不起之宜和少礼。
我不够坚强,不是个称职的妈妈。
尤其是之宜,医生诊断出她也患有抑郁症时,我恨死了自己。
好在医生说之宜的症状不像我这样严重,躯体反应也都在正常阈值内。
好好治疗,能好。
我希望她能好起来,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哪怕用我的余生来换。」
「徐启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耐烦,正好我也看他不顺眼。
嫁给他,是我这一生最错误的决定。
我不相信他会好好照顾我的宝贝们。
为了之宜和少礼,我要活下去。」
「之宜真漂亮,不愧是我女儿。
希望她幸福。
少礼呢,要好好照顾之宜。
虽然她是姐姐,可你这臭小子别忘了她小时候为了你挨了多少顿打。」
「今天身上更痛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徐启找我签股份转让,我让他滚。
这些是我要留给孩子们的。」
「最近路上总会碰见徐启在外面的风流债。
她说话很难听,像钉子一样扎在我身上。
听到她说想当名正言顺的徐太太。
我咂舌,这个世界对男人的基本盘要求真低,徐启这样的也有人想傍。
他有什么钱,他的钱都是从我这里来的。
傍他不如傍我。
她让我去死,我问她:你能替我照顾好我的孩子们吗?
那人愣了愣,骂我神经病。
那她还是去傍徐启吧。」
「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吃药好像越来越不管用了。
那女人叫白雅,三天两头地上门。
赶都赶不走。
保安该扣工资了。」
「徐启今天逼着我签合同。
他在想什么我很清楚。
我不签,除非我死。」
「又到了花开的季节,漂亮的花苞连成一片,总归能让人心情好起来不少。
很美。
拍个照发给孩子们看。」
「少礼说想回来开个医院,我划了一笔只多不少的资金给老朋友,让他尽可能帮助少礼。少礼说他去学医是为了我和之宜。
少礼也是个好孩子。」
「落日无法不西沉。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日记也写不下去了。
最后的一句,用来祝福我的一双儿女——一生幸福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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