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棋子
棋子
爆裂出击2:反抗吧!咸鱼们
爸爸递给我一瓶混着百草枯的可乐,我装作浑然不知地接过可乐,继而递给后妈:「妈还是你喝吧,老师不让我们喝碳酸饮料。」
1
初见我后妈林采荃时,我才八岁。
那日她着一袭墨绿色长裙,白净粉嫩的面容未施粉黛却依旧光彩照人。
与之前爸爸带回来的所有女子都不同,她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对我也极好。
她不像之前那些女子,当着我爸的面虚伪地对我好,背着我爸便打我骂我。
爸爸或许也觉得她特别,没过几日,他和林采荃结婚了。
他们结婚后,我多次听到过爸爸想和林姨给我生个弟弟或是妹妹,美其名曰怕我孤单。
我自然是不想的,我不想有人分走本该属于我的爱。
在我们这个重组家庭里,一旦林姨有了孩子,那么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我好似成了多余的那个。
林姨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不悦,总会婉言相拒。
「我怕到时候带孩子太忙太累会忽略小禾的感受,我现在只想好好爱我的小禾,以后再说吧。」
每次拒绝都会看着我莞尔一笑,继而将我抱在怀中。
林姨为我补全了缺失的母爱,她是那样温柔贤惠,我也自那以后改口叫林姨为妈妈。
2
越是美好的东西越容易破碎。
十岁那年,后妈怀孕了。
孕期三个月时,她如往日一样去练瑜伽,我写完作业后看着家里有些乱,开始打扫家务。
拖地时沙发下一个藕粉色皮质盒子吸引了我的注意,打开后看到了一张报告单。
上面赫然写着后妈已然摘除子宫。
那时我并不懂,可搜索软件懂,她根本不可能怀孕。
我从搜索词条退出来后,将那张报告单小心折叠回原样,想要放回去。
就在这时,后妈回来了。
「苏禾!你干嘛呢?」
她说着冲了过来,怒目圆睁地夺过盒子。
「你看见什么了?」
我被吓得怔在原地,这是她第一次发火,狰狞凶狠的模样好似要将我活吞了。
「我看见一张纸,但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我眼晕,而且我好多字都不认得,那张纸是干嘛的啊妈?」
后妈闻言轻舒了一口气,随即把报告单拿出来云淡风轻地撕了个粉碎:「没什么小禾,一张废纸。」
她将碎纸丢进垃圾桶后话锋一转:「对了宝贝,刚刚回来时我看楼下新开了一家披萨店,要不要尝尝?」
我并不饿,但她还是带我去了,出门时不忘将垃圾丢掉。
自那以后,后妈性情大变。
她像婚前我爸带回来的女子一样,人前善待我,人后苛待我。
爸爸把后妈的情绪变化归为孕期反应,几次我想把报告的事告诉他,可后妈都在场,我无从开口。
3
蝉鸣此起彼伏的夏夜,我在卧室里听到后妈开门的声音。
我如往常一样去迎接她,顺便把她手中提的重物接过来。
可她却破天荒的拒绝了:「别碰!回屋写你的作业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虽回屋了,但还是蹑手蹑脚地溜了出来。
只见后妈在厨房里打开一个小绿瓶,倒掉一半可乐后把绿瓶里的液体灌了进去。
趁她去厕所的工夫,我从垃圾桶里找出绿瓶子看了一眼,居然是百草枯!
马桶冲水的声音响起,我踮着脚飞快回了卧室。
后妈从卫生间出来后,来我房间里看我的作业完成进度。
随后去丢垃圾了,准确来说,她是去丢那瓶百草枯。
餐桌之上,后妈做了道麻辣牛肉,辣得烧心。
爸爸见厨房里有可乐,将那瓶夺命水拿到了餐桌上:「采荃,怎么只买了一瓶啊?」
后妈低垂着眉眼自顾自吃着菜:「小禾想喝,专门给她买的,你可别抢小孩的!」
爸爸拊掌大笑:「好啊,你们娘俩统一战线开始排挤我啦!」
话音未落,爸爸把可乐递给了我。
我装作浑然不知,接过后递给了后妈:「妈还是你喝吧,老师不让我们喝碳酸饮料。」
后妈面露难色尴尬地笑着:「孕期也不能喝,专门给你买的,快喝吧宝贝。」
爸爸看着彼此谦让的我俩,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刚要接话就被一通电话叫了出去。
是上司打来的,爸爸临时要出趟短差。
后妈右手扶着腰为我爸收拾着衣物和洗漱用品,我看着她做作的样子实在想吐,可我并没有当即拆穿她。
没有子宫完全可以坦诚地告诉我爸,抑或是继续之前善意的谎言,拿我来做挡箭牌。
可她都没有,这勾起了我对她假孕目的的好奇心。
我们目送爸爸出门后,继而回到了餐桌之上。
我拧开可乐递给她,见她不喝我站起身顺势往她嘴里灌,她这才露出狐狸尾巴。
一把推开我后,满脸羞怒地捂着肚子:「小禾你疯了吗?孕妇不能喝碳酸饮料!」
我看着那瓶与可乐颜色无异的毒药,嘴角微颤,继而硬生生挤出一抹微笑。
「你怕什么呀妈,这是饮料又不是毒药,看把你紧张的。」
林采荃轻哼一声,随即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把你宠坏了,都学会戗人了宝贝。」
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满眼宠溺地瞧着我的女人会如此恶毒,一边喊我宝贝一边想要了我的命。
瞧着后妈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不禁后背一阵寒意袭来:「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后妈错愕地瞪着我,刚要开口被一阵门铃声打断。
是爸爸回来了。
「哈哈公司临时调度,我不用出差啦!」
后妈轻咳了两声,好似在提醒我不要多嘴,随后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去门口迎接我爸。
爸爸连声拒绝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后妈坐到沙发上。
「采荃你现在可是有孕之身,可千万别累到了。」看着爸爸眼里满是爱意,我实在不忍开口,只能径自回了卧室。
我躺在床上呆望着天花板,在想如何告诉爸爸时,后妈端着洗好的提子走了进来。
「小馋猫快来吃呀!」
后妈将提子放在桌上后话锋一转,刻意压低了嗓音:「小禾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爸爸哦,不然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哦。」
说罢转身离去,下一秒,只听得后妈一声惨叫。
我循声跑去,居然是爸爸在喝那瓶可乐!
4
爸爸一头雾水地看着被后妈打翻在地的可乐。
「怎么了采荃?我知道你孕期情绪不稳定,但我只是喝了口可乐,不至于发那么大火吧?」
「该死的是你!你凭什么冲我爸发火!」
我歇斯底里地吼着,随即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踹了她一脚。
那时我才十岁,即便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对后妈来说依旧是不痛不痒。
林采荃只抱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我爸低声抽泣,我飞奔到卧室慌乱地拨打了急救电话。
挂断电话后,只听「砰」的一声,那声巨响吓得我双腿发软,我扶着墙颤抖着走到客厅。
彼时我爸疼晕了过去,发白的嘴唇微微张着,好似要说些什么,却又半个字都吐不出。
医院里,林采荃犹如提线木偶般挂号交钱,没有表情没有眼泪,只机械性地跑前跑后。
直到医生问起喝的什么农药时,后妈才有了些反应。
她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颤抖的双手紧紧抓着医生的胳膊:「百草枯!但是只喝了一口,能救回来的对吧医生?一定能救回来的对吧?」
医生给护士使了个眼色,护士见状跑过去安抚着后妈的情绪。
医生叹了口气无奈地离开了,我看着医生渐渐远去的背影,仿佛感知到了爸爸的结局。
崩溃和自责涌入心头,我瘫坐在地上狂扇自己耳光。
为什么我要顾及爸爸对她的感情没有早点说出口,为什么偏偏看到下毒的那一幕,如果没看到兴许喝的人就是我,我宁愿是我。
经历洗胃导泄后,爸爸依旧处于昏迷中,医生这时让我去交阿托品和解磷定的相关费用。
我听不懂,但从医生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大致明白爸爸的情况有多严重。
我拿着缴费单跑去找后妈,只见她双手合十跪在手术室外,不停地磕头祈祷,地上已是斑斑血迹。
「医生让缴费。」
后妈闻声回头看向我,她的额头还在流血,我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放在缴费单上,连同报告单一同递给她。
她扶着墙向着收费处挪去,看来是跪得太久,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那一刻我就在想,她一定是爱我爸的,她不过是记恨我罢了,至于为什么记恨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跪在地上虔诚地祈祷着,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才从手术室里出来。
5
「好在不是百草枯啊,就是普通农药,患者已经脱离危险了。」
这句话如同定心丸,我们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落地了。
病床上,爸爸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只双目无神地呆望着天花板。
林采荃坐在病床边紧握着爸爸的手:「延川,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刚刚我有多担心你吗?」
爸爸强撑着虚弱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眸子里的怜惜之意好似要溢出来,抬起微颤的右手轻柔地扶着林采荃的脸。
「额头还疼吗?」
后妈拭去眼泪,笑着摇摇头。
爸爸苦笑着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过脸颊:「我们离婚吧,我不想过问下毒的缘由了,你走吧。」
医生这时正巧来查房,后妈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在病床前:「那毒不是我下的!别这样对我好吗延川。」
爸爸将头埋在被子里故作坚强,可浓重的鼻音还是出卖了他,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
「还真是半路夫妻百事哀,你的狡辩就像刀子在剜我的心,我不想听,你走吧!」
那时我不了解成年人的世界,只觉得爸爸既然话已至此,定是真的厌烦了后妈。
我站起身把后妈赶出了病房,她真的走了,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我和爸爸说着林采荃往可乐里加农药的事,爸爸苦笑着打断我,而后打了个呵欠说想休息会儿。
黎明破晓之时,后妈又来了。
她煲了滋补汤给我爸,一口一口地喂着他,那个大男人又哭了,眼泪滴在林采荃的手上。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小声抽泣,我看不下去,跑到病房外低声怒吼,小小拳头重重地落到墙上。
分明差点把命搭进去,分明已经知道她下毒的恶行,居然还能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6
爸爸出院后,后妈越发贤惠温柔。
爸爸也没再提过离婚的事,他已全然被林采荃虚伪的柔情蒙蔽了双眼。
我看不下去,当天和我爸说了住校的事,他同意了,但要等到他痊愈后再去学校给我办理。
那天放学后,我迎着夕阳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上,那好像不是我的家了,想到这我蹲在地上掩面而泣。
「小禾,你今天也被罚打扫教室啦?」
王乐柠从背后轻拍我的肩,眼底流露出玩味之色。
「没有啊。」
她疑惑地瞧着我:「那你怎么也回家那么晚呀,我以为和我一样被罚了呢。」
我没说话,任凭她挽着我轻哼着欢快的歌曲。
她看出我的不悦,甜笑着牵着我去了一家奶茶店。
我从书包里掏出早上爸爸给的零花钱:「今儿我请客,想喝几杯喝几杯!」
她笑呵呵地伸出两根手指,露出两颗好看的虎牙:「那我喝两杯嘿嘿!」
我们拿着奶茶在玻璃窗前落座,谈论着在学校里的趣事,她的笑声极具感染力,好似阴霾灰暗中的一束光亮。
欢声笑语中,我瞧见马路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那条精致考究的墨绿色长裙我再熟悉不过了,只是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我紧盯着她和那个男人,生怕眨眼的工夫就看丢了。
一辆疾驰而过的卡车挡住了视线,再看到时,林采荃已环住那男人的脖颈,小鸟依人地趴在他肩头。
我目不转睛地拿起书包跟了出去,乐柠不明所以地抱着奶茶跑了过来:「慢点啊我奶茶要洒了小禾,你干嘛去啊?」
「你看那女的像不像我后妈?」
乐柠看着不远处的林采荃,嘴巴好久没有合上,奶茶都险些掉在地上。
为了不被发现,我和乐柠绕了一圈才跟上去,巷子口和他们相拥的地方离得不远,虽听不真切但也能听个大概。
男的好像在埋怨林采荃太笨,骂骂咧咧地走了,林采荃卑微地跟在身后拉住男人的胳膊。
男人没有再看林采荃一眼,我也没能看到他的模样,但他瘦削高挑的身影莫名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看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怒火中烧:「这一幕就该让我爸看见!你都不知道他对我后妈多着迷,哎,如果今天带手机了该多好。」
乐柠没作声,乌溜溜的眼珠左右转动着,倏然她冲我挑了挑眉:「我有办法能让你爸看清这个坏女人的嘴脸,要不要听!」
她给我推荐了一款监听软件:「这是我妈之前找私人侦探查我爸时用过的,明天你把你后妈的手机拿来,我去找那个叔叔让他给我们安装。」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想拿到林采荃的手机的确有些难。
但不冒险肯定不行,与乐柠告别后,我默默盘算着计策往家走。
7
晚饭后,爸爸吃过药回了卧室,后妈在浴室里敷着泥膜。
她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我慌张地向着浴室瞧去,见没被发现,紧接着拿起水杯和她的手机一同重重摔在地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为了不引起怀疑,我闭上眼睛鼓足勇气尽可能地身子前倾,继而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杯子碎了,手机屏幕也碎了,就连我的手肘处也被玻璃划伤。
碎玻璃零零星星地散落在客厅各处,后妈闻声跑了过来:「你没事吧小禾?」
我捡起手机潸然泪下,故作歉意地挠了挠头,生怕她看不到我受伤的部位。
「对不起妈,我拿水杯时不小心摔倒了,你的手机屏幕也碎了。」
看着林采荃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许是后槽牙都咬碎了。
但爸爸在家她不能发作,只能假惺惺地瞥了一眼我的手肘:「你没事就好,手机碎了怕什么呀宝贝,这不怪你。」
爸爸从卧室出来看到一片狼藉的客厅,神色紧张地将我拉到身前,检查着我的伤口。
为我擦碘伏时,我哭着趴在爸爸怀里:「爸爸,妈的手机被我摔碎了,我好内疚。」
爸爸的朋友开了家手机店,明早就可以去修。
但爸爸明天要去医院复查,后妈要负责开车。
修手机的活就这样被我揽了下来:「明天是周末,我去找陈叔叔修吧,我做的错事就该我负责爸爸,正好可以和陈斯姐姐玩一会。」
爸爸欣慰地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我长大了。
我依偎在爸爸怀里,瞧见打扫残局的后妈正低垂着眸子阴狠地瞪着我。
任凭她再恼火,依旧拿我没办法,毕竟爸爸已经发话了。
次日我修好手机后,和乐柠去见了私家侦探,见我们还小又是老主顾,这次并没有收费。
我如愿在林采荃手机上装了监听软件,监听后台就在我自己的手机上。
林采荃拿着手机并未发现异常,她也不会想到一个小孩子会做这种事,阴冷的眼神不过是还在埋怨我摔碎她的手机罢了。
8
装监听软件第二天,那男人给后妈通了电话。
从对话中得知后妈假孕是为了嫁祸给我,让我爸体会丧子之痛,之后再顺理成章地赶我走。
我好奇男人身份的同时,也惊恐于他们的歹毒。
按孕期来算,后妈应该是怀孕四个月了,爸爸之所以没离婚,或许是因为这莫须有的孩子。
爸爸去医院复查后已然痊愈,我不能再瞒着这个恋爱脑了。
晚上爸爸下班回来后,我把所闻所见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他竟以为我是不喜欢后妈才扯如此大的谎。
好在乐柠告诉我有验孕棒这种东西,爸爸埋怨我说谎时,我拿出从药店买来的验孕棒放在了桌上。
「爸爸我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让她测!她早在嫁到咱家之前就摘除子宫了,怎么可能怀孕啊!」
爸爸看着桌上的验孕棒陷入沉思,久久没有作声。
本想等后妈回来问个清楚,可他却因为公司临时有事出门了。
没一会儿后妈练瑜伽回来了,见爸爸没在家,甩给我十块钱让我出去解决晚饭。
在我拿着钱要出门时,被她厉声呵住,原是她看见桌上的验孕棒了,我只顾着生气,竟全然把这茬给忘了。
见我停住了出门的脚步,她立时换了副嘴脸:「外面的饭不卫生,你去泡个澡小禾,妈给你炖排骨。」
话音未落,她已经到厨房穿上了围裙。
「我还是出去吃吧,炖排骨太辛苦了,你歇着吧妈。」
我在门口换鞋时,林采荃眉头微蹙,神色几番变换,走到面前时又满面堆笑,轻柔地将我揽入怀中推搡着进了浴室。
为我放水试好水温后才走出浴室:「洗好差不多饭也做好了,洗好叫我宝贝,我给你拿浴巾。」
浴室中氤氲出层层雾气,宜人的温度催人发困,不知不觉中竟睡着了。
睡梦中,一双水葱般的手将我死死按在水中。
这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压抑和窒息。
林采荃正用尽全力把我的头按在浴缸之中,隐约听到她阴冷恶毒的咒骂声。
「妈的上次怎么没毒死你,我都说过了不要想着告诉延川,为什么就是不听呢!这可是你找死,是你找死!」
几番挣扎无果,水灌进鼻腔里、嘴巴里,我无法言语、无法呼吸。
在我以为命绝于此时,后妈松开了拼命按住我的那双大手。
9
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我爸回来了。
爸爸见无人回应,提高音调喊着后妈的名字。
林采荃抓住我的头发,紧眯双眼阴鸷地看着我,「要是不怕死你可以试试,待会敢多嘴,我要了你的命。」
我哪还有力气说话,艰难地从浴缸爬出来时,连呼吸都会刺痛,剧烈的咳嗽之后头开始发晕。
那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久久不能平复。
那地板的温度冰得彻骨,宛如躺在停尸间。
良久后我哭着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只见爸爸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我钻到他怀里开始低声抽泣,林采荃见状慌忙开了口:
「怎么了延川,不舒服吗?」
林采荃说着,一路小碎步跑到我爸跟前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爸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有验孕棒,你去试试。」
后妈尴尬地笑了笑:「这都快孕中期了还试什么呀?你到底怎么了啊延川,你这样我害怕。」
爸爸一只手抓着后妈的手腕,另一只手端了一杯水:「快喝吧采荃,有尿意了告诉我,我看着你测。」
曾经温馨的避风港如今俨然成了修罗场。
后妈拗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任凭我爸带她去了卫生间。
结果可想而知,一道杠。
爸爸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鬼魅般猩红异常,后妈被吓得躲在卫生间里小声抽泣。
我想说出刚刚在浴室的惊险却无从开口,喉头好像被堵住一般,疼痛难忍。
无奈只能躲进卧室里透过门缝局促不安地看着这一切。
过了半晌,后妈梨花带雨地从卫生间里出来,试探性地走到爸爸面前拽着他的衣角。
「听我解释好吗?不是你想的那样!」
爸爸被气得衣袖之下双拳紧握,牙齿哆嗦得咯咯作响。
「为什么要骗我,我没有说非要孩子,我们可以不要孩子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坦诚一点呢?」
后妈号啕大哭起来,那声音几乎要穿透耳膜。
「你之前说想有个我们的孩子,我又何尝不想呢?为了你的一句话,我甚至不惜铤而走险,想着到预产期去领养一个新生儿,只是为了你的一句话,你知道我顶着多大压力吗延川?」
我爸一听这话,又看了看楚楚可怜的林采荃,懊悔和自责致使他狠狠捶了自己一拳。
他全然忘记那男人的存在,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怒火,冲出卧室一把推开了林采荃。
我忍着喉头的剧痛慢慢往外吐着字:「别装了行吗!那男人是谁?你敢说吗?你和那个男人打的什么主意你当我不知道?」
林采荃像是受了极大的冤屈,吵着要跳楼,被我爸一把抱在怀里,任由她一拳拳如雨点般打在自己身上。
不得不说后妈还真是有张巧嘴,黑的都能被她辩成白的,那男人又成了她出狱的弟弟,怕我爸嫌弃她才没敢提起。
爸爸虽心生嫌隙但还是接纳了这个谎话精,还傻呵呵地让后妈把她弟弟带来家里做客。
10
那晚我彻夜未眠,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我就叩响了爸爸卧室的门。
「爸,今天给我办住校吧,我不想死在林采荃手里。」
爸爸依旧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我百口莫辩。
枕边风的威力太大,就连我这个亲生女儿亦无法撼动。
当晚回到宿舍,那男人又和后妈打去了电话。
后妈说一刻也不想再忍下去,但被男人谩骂着驳回了。
「那你就争口气,早点拿到保险柜密码!不然真动了手逃都没钱逃!」
后妈哭得厉害,鼻音极重:「大不了不逃了,这糟心的日子我一天也坚持不下去了!」
那男人居然喊我后妈宝贝,语气也瞬时软了许多:「别急啊宝贝,你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只要拿到保险柜密码,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呀。」
书房里的确有保险柜,但爸爸从未告诉过我里面有什么。
况且我爸又没继承爷爷的集团,虽然爷爷说过集团早晚是爸爸的,可他对此并不感冒,只脚踏实地地做着小职员。
那保险柜里怎么可能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呢?
后妈肯定是在外面偷偷打的电话,这个时间应该没和爸爸在一起。
我犹豫良久还是给我爸打了电话想要问个究竟。
他并没有说保险柜里有什么东西,只故弄玄虚地说里面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可能是爷爷送给爸爸的古董吧,不然林采荃的野男人也不会如此上心。
清早去上课前,我看到他们又在通话。
彼时同学已在催促,我打发着同学离开后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原是他们今天想私会,连地点都约好了。
这样冒冒失失地告诉爸爸肯定无济于事,说不定他真能引狼入室。
我拿滚烫的热水杯放在脸上捂得通红,一步一挪,虚弱地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请好病假后我去了他们私会的地点,他们选在了一家咖啡厅,我坐在二楼不易被察觉的座位上,警觉地看着一楼林采荃落座的位置。
没几分钟,那男人来了,我急忙掏出手机,确保是静音且没开闪光灯的状态后准备拍下二人约会的合照。
林采荃站起身坐在男人身旁,头靠在了男人肩上,男人看似有些不自在,借着喉咙痒的缘由轻轻推开了她。
他挠痒时不经意间抬了抬头,正巧被我抓拍到正脸。
我将头缩回去看着那张照片,居然是当年开着越野迎面撞过来的男人!
11
五岁那年,爸妈刚离了婚,妈妈和她的初恋去了国外,从此再无联系。
爸爸带我去机场和妈妈告别,回去路上爸爸虽有些失意,但车开得还算稳。
谁知迎面冲过来一辆越野车,爸爸只是有些擦伤,我伤得比较重。
破碎的前挡风玻璃有一块正好扎在我的胸口上,血霎时染红了衣服。
但好在没有伤到内脏,我也只是看到血吓晕了过去。
醒来时那男人骂骂咧咧地怪我爸开车不长眼,叫骂声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声。
是越野车上的孕妇在痛得大叫着。
爸爸拨打了急救电话后,在车外询问着越野上那个捂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的伤势,那男人一脚踹开我爸,神色慌张地上车离开了。
离开时嘴里不住地喊着:「要生了要生了,我媳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看来越野车上那个头发遮住半张脸,痛到晕厥的女人就是林采荃。
她的那份摘除子宫的报告日期也对上了,就是那次车祸后摘除的!
可那次车祸是林采荃前夫的过错,凭什么要算在我爸头上?
在我气愤不已时,一楼座位的男人站起身踹了林采荃一脚,嘴里痛骂着:
「要不是姓苏的撞了人肇事逃跑,你怎么可能一辈子当不了妈!你怎么那么墨迹那么蠢呢!要个密码那么难?」
林采荃被踹得低声呻吟着,半晌没反应过来,店里这时没有顾客,吧台也只有一个被吓得跑到员工室的姐姐。
林采荃勉强坐定后将碎发掖到耳后:「该死的老苏根本不告诉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男人只留了一句「看着办」,随即转身离去。
呵!在医院里林采荃磕破头求我爸平安时,我还以为她是用了情的,如今看来不过是密码没拿到,心不甘罢了。
这个点爸爸应该在出差回来的飞机上,林采荃拿出气垫补着妆,看来她是去机场接我爸。
看着林采荃带有脚印的外套,不由得心生几分酸楚。
原来那男人一直在骗他,车祸的事除了她前夫都是无辜的,可他前夫竟因为她当时昏倒编造出如此无耻的谎言。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也的的确确想置我于死地,两次我都身处死亡的边缘。
我必须把拍到的照片和视频亲手交给我爸,毕竟他的手机时常在后妈手里,我可不想再出什么差错。
看着离开的林采荃,我百感交集地回了学校。
放学后我没有回宿舍,和乐柠结伴回了家。
12
到门口时,隐约听到屋内的谈话声。
是后妈在套爸爸的话。
我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冲了进去,装作欣喜万分的模样扑倒了爸爸怀里。
酒气弥漫着整个屋子,我被熏得后退了两步,后妈见我回来了不再追问密码。
搀扶着醉倒的爸爸回了卧室。
看来今天说了也无用,只能另寻时机。
第二天上学路上,乐柠正在楼下等我。
她煞有介事地开了口:「猜猜我昨晚和我妈去商场碰见谁了?」
我疑惑地说出她的偶像,她不耐烦地白了我一眼:「真没趣,你都不好好猜。和你说吧,我碰见你后妈见的那个男人了。」
这并不稀奇,是乐柠接下来的话惊到了我。
她说昨晚她碰见那男人搂着一个挺着孕肚的女人,给她买了孕妇专用的化妆品,还特地去选了小宝宝的衣服。
我惊叹之余不由得遗憾地叹了口气。
「哎,可惜林采荃没看到这一幕啊,如果她知道自己被那男人骗得团团转不知道会怎样呢。」
乐柠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粲然一笑:「她为什么不能看到?」
原是她拍了视频,说着乐柠将视频和照片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发送成功后她抱着双臂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两颗小小的虎牙在晨曦下显得格外耀眼。
我欣喜若狂地拉住乐柠的手转了好几圈,欢快的笑声在风中飘荡。
放学回到家后,爸爸在加班还没回来,只有后妈盘坐在沙发上抱着半个西瓜刚准备吃。
她可能还不知道马上吃瓜要吃到自己身上了。
13
当我把他前夫与别的女人的照片给她看时,她放大了一遍又一遍,生怕看得不够真切。
颤抖着把手机递给我时,西瓜不慎摔在地上。
她没有抬头,只垂着眸子黯然落泪,泪水混着西瓜汁和摔烂的果肉。
忽然她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苏禾,你看这地上的像血泪吗?」
我拿出纸巾开始清理地板,「那个男人骗了你,我爸没有肇事逃逸,是他冲上来撞了我和爸爸,而且当时我爸叫了救护车的,那男人……」
没等我说完,后妈哽咽着打断了我。
她抹去泪水后笑着看向窗外:「你知道张恺怀里那个孕妇是谁吗?」
我将垃圾袋束好口放在门口,见我正在看她,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后妈说那女人是张恺的初恋,我听得不明所以,但我知道我把该说的都说出口了。
我爸回来时没有拿钥匙开门,故弄玄虚地在门口装配送员。
他温润的声音极具辨识度,林采荃调整好状态后开了门。
「生日快乐采荃!」
难怪他不开门,原来是腾不开手再拿钥匙了,只见他左手一束玫瑰右手拎着蛋糕。
后妈接过蛋糕和玫瑰要放到餐桌上时,爸爸从背后抱住了她。
我尴尬地轻咳了两声他才注意到原来我也在家,松手后尴尬地挠了挠头。
「禾宝你今天放学那么早啊!」
我点了点头回了卧室,掩门后才敢让眼泪掉下来,是啊,如果一直这样幸福下去该多好,可偏偏造化弄人。
后妈笑着敲了敲门,眼角还挂着泪痕,但愿那是惊喜过后开心的泪。
餐桌上,爸爸从口袋里掏出蒂芙尼的钻戒,是一枚纯净艳彩的黄钻,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耀眼。
「之前的钻戒太小了,还是这枚更适合你。」
爸爸憨厚地笑着,为后妈戴在了右手无名指上。
后妈眼眶盈满了泪,看着那枚明晃晃的钻戒无声而泣。
那顿饭吃得还算安稳,后妈笑着为爸爸夹菜,爸爸满脸幸福地为后妈斟红酒。
次日起床后,后妈已化好了精致明艳的妆容,着一袭白色长裙,与初见时无异,还是那么光彩照人。
一双素手为我扎着马尾:「怎么没戴戒指?」
后妈羞涩一笑:「洗手作羹汤戴着实在可惜,出门时再戴。」
临近去上课前,后妈还不忘亲昵地喊住我,「中午我煮你爱吃的大闸蟹,记得早些回来啊。」
我天真地以为一切都回到了正轨,殊不知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14
正午烈日灼心,我沿着阴凉处轻哼着歌往家走,就在楼下,我遇到了后妈的前夫。
时隔六年,他已不记得我是谁,我不敢看他,径自往单元门口走去。
「小姑娘,你知道苏延川家住哪吗?」
「不知道。」
我一字一顿说着,生怕露出丝毫破绽。
回到家后,爸爸和后妈正在厨房嬉笑打闹,我将门反锁后松了口气。
洗手时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张恺。
我不敢出去,躲到卧室里拿出手机正准备报警,却看到屏幕上弹出的监听推送。
我插上耳机听到张恺是后妈邀请来的。
后妈说要和我爸好好过日子了,而且也知道他和那个女人的事了,好聚好散,一起吃顿饭就此结束。
那男人在电话那头沉默不语,愣了好久才开口:「对不起,中午我会去的,祝你们幸福,也祝我。」
听着通话内容,我悬着的那颗心才落下来。
可刚刚还在张恺面前撒谎,我实在不敢出去亦不想与他同桌吃饭。
后妈喊了几次我都拒绝了,她拗不过我只能作罢。
席间我趴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对话,林采荃还在骗我爸,她没说张恺是她前夫,而是谎称那是她犯错刚出狱的弟弟。
张恺亦顺着后妈的话接了下去。
饭桌上的三个人,两个都在各怀鬼胎,只有我爸被蒙在鼓里。
我没有出去告诉爸爸,而是压低了声音躲进被子里准备报警,还没打通电话只听得酒杯摔碎的声音。
我顾不上害怕,抄起桌上的杯子冲了出去。
只见后妈摇晃着红酒杯哼着一首摇篮曲,爸爸和张恺已经倒在地上。
看来林采荃是故技重施。
「你疯了吗林采荃!」
林采荃抱着我爸号啕大哭,并未理会我:「傻瓜,不是说过不让你喝那瓶酒吗!为什么我去洗手的工夫你还是喝了!延川!」
话锋一转,她狠狠地踢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张恺一脚,「该死的是你!该死的人是你!为什么要让他喝下那杯酒为什么!」
话音未落,她随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碎片划向张恺的脖颈处。
我哭着跑过去抱住我爸,拿出手机叫了救护车。
她没有理会,跪在地上从一堆碎玻璃中捡起一片最为锋利的,疯子一般向着手腕上割去,嘴里还唱着摇篮曲,还不时吐出一句话。
「为什么我爱的人都要夺走。」
医护人员来时,张恺因抢救无效当场身亡,我爸虽还有条命却已是奄奄一息,林采荃倒在血泊里双眼紧闭默默流着泪。
救护车带走了林采荃和我爸。
经过了两天的抢救,爸爸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林采荃因心理创伤问题只知道哼唱摇篮曲,时不时就会自残。
护士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她注射镇静剂。
爸爸转入普通病房后,精神萎靡眼神涣散,好似丢了魂。
走廊上的林采荃看到我,疯了似的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孩子!是你杀了延川!」
我被掐得险些背过气去,几个医护人员才将她拉开,正要带她走,却被我爸叫住了。
「小禾,你先出去,我想和她聊聊。」
「爸她疯了!」
我和医生都被赶了出来,我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看着林采荃,生怕她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病房内,爸爸拿出那枚明黄的钻戒戴在了后妈手上。
后妈看着那枚戒指安静了许多,似是恢复了些许理智。
「从你嫁给我那天,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越野车上的孕妇手上有条疤,婚礼那天我为你戴对戒时看到了。」后妈哭了,如孩童般放肆痛哭,爸爸抱住她,继续说着,「我想试着温暖你,可我还是输了。和不爱自己的人比心狠怎么可能有胜算呢?」
原来我爸什么都知道,只可惜他爱错了人。
15
后妈因为精神疾病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其间还要强制医疗。
爸爸自那以后再也没谈过恋爱,我有劝过他可无济于事,至于他是不是在等林采荃,无从得知。
如今我已十八了,也算是成年人了,对于八年前的阴霾,早已记不清了。
唯一清晰记得,那年我好像死过一次。
高考过后,我如愿考进了理想的大学。
这几年从未注重过外表的爸爸居然开始健身了,还继承了爷爷的集团。
我们从居民楼搬到了别墅里,那里的旧物件都丢了,唯独书房里的保险柜搬到了新家。
送我去大学报到的那天,我终究没忍住开口问了保险柜的事。
爸爸拊掌大笑:「那里面是你掉落的第一颗乳牙!」
我对这个答案极不满意,嗤之以鼻地看着他:「我还以为真有什么宝藏呢,切。」
爸爸的心情格外的好,他轻抚我的额头:「那对我来说,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在学校与爸爸分别前,我看了看日期,正好明天林采荃该刑满释放。
「爸,别走了,我请假陪你在这待两天吧,咱爷俩多久没旅过游了呀!」
爸爸看了看手机:「不了禾宝,爸这几天太忙了,过阵子,过阵子一定来!」
许是怕我再挽留,说罢便匆匆离去。
看着爸爸的背影,是那么轻快,走到交叉路口时,还不忘回头冲我笑。
笑得格外灿烂,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他这样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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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糖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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