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NPC的自我修养
NPC的自我修养
蝴蝶飓风
我怀疑,我是恐怖游戏的 NPC。
一觉醒来,六个陌生男人出现在我家,自称收到邀请来参加我的相亲会。
我的管家告诉他们,要想娶我,先得找出庄园里的五个怪谈。
我在一旁坐立不安:Hello,你认真的吗?这里哪有怪谈?
直到后来我被房子里的鬼怪追得满地乱爬,回想当日所想,只觉世事难料。
不是吧,你来真的?
1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事情真的很离谱。
我只不过在楼上睡了一觉,再下来时,餐厅的长桌上已经排排坐好了六个陌生男人。
管家海伦娜低头向我汇报:「夫人,几位先生正等着您一起用餐。」
睡得有点久,我脑子发蒙:「什么先生?」
海伦娜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羞于启齿:
「您忘了吗?
「前不久您说想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落实到实践层面,就是想搞个男人。」
这话过于耿直,听得我有些脸热: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我只要一个男人就够了,一口气搞六个未免也太多了。」
海伦娜的脸扭曲了一下。
「夫人,您不要多想!我只不过帮您征了个婚,这六位男士是各地有名的青年才俊,经过层层筛选才被邀请过来做客的。」
她怒气冲冲地强调:「请停止您那些不正经的想法!」
我歪头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之前海伦娜问我关于结婚的想法时,我笑嘻嘻地说:「最好能把所有男人都抓到庄园里来,让我挨个尝试一遍。」
但我当时只是在口嗨。
毕竟偌大的庄园里除了体毛旺盛到仿佛返祖人类的厨师安东尼,我一个男人都没见过,这就导致我长这么大,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
但你这一下给我整了十二只手。
在你眼里我是蜈蚣吗?
更何况,我探头往餐厅看了一眼,指着其中一个看年龄能做我爸的中年男人说:「这就是你选的青年才俊吗?」
海伦娜循着我的手指看过去,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也露出了一丝一言难尽的神色。
「夫人,年龄很大,您忍一下。」
2
我垮起一张脸走进餐厅坐下,本还窃窃私语的餐桌瞬间安静如鸡。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我一边在心里辱骂海伦娜,一边火速选好了心动男嘉宾。
我也不想这么快,实在条件不允许。
六个人里,那个能当我爸的暂且不提,剩下的五个一个秃顶一个斜眼,最离谱的是还有未成年和女装大佬。
海伦娜,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我罪不至此。
唯一一个正常的候选人就坐在我左手边的第一个座位,肤色冷白,五官精致,右眼下方有一颗诱人的红色泪痣。
他好看到让我怀疑其他人偷偷给海伦娜塞钱走后门,才能和他在这次相亲大会里平起平坐。
好想和他搭讪哦,帅不帅的不重要,主要是想交个朋友。
与其他人躲避我的视线不同,那个男人也在看我,那双桃花眼多情温柔,隐含笑意:
「伯爵夫人,久闻大名。」
我的心怦怦乱跳,假装镇定地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个年轻貌美又温柔多金的单身女子罢了。」
他闻言偏头轻笑了一声,颈部肌肉绷紧,显露出比我人生线条还要清晰的下颌线。
如果不是海伦娜咳了一声,我的眼泪就要从嘴角流下来了。
3
在其他女仆上菜的间隙里,海伦娜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尽职尽责地给每位客人倒了一杯酒,最后在我身侧站定,说:「欢迎各位先生莅临玫瑰庄园,我是管家海伦娜,在接下来的五天内会负责诸位的衣食住行,如果……」
我向她投去了不满的目光。
「五天?你看不起谁?五天我能相五十个。」
海伦娜额角青筋直跳,手重重捏了一把我的肩膀:
「夫人,您最好安静一些,不要在我宣读规则的时候捣乱。
「否则我会生气。」
我十分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海伦娜深吸一口气,无视其他人古怪的目光,继续讲解规则:
「这五天里,各位要找出庄园里的五个怪谈,率先找到并向我验证的客人会获得一个关键提示。
「第五天晚宴时,伯爵夫人会从在场六位男士中挑选出最符合心意的人做她丈夫,剩下五位则会被请出庄园。
「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举起手,顶着海伦娜杀气腾腾的目光询问:「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我现在就可以选。」
海伦娜礼貌地微笑:「如果大家没问题的话,我就先退下了哦。」
「等等,」我一脸茫然,「我说,我现在……」
海伦娜行了一个鞠躬礼:「愿诸位用餐愉快。」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仿佛后面有狗在追。
「……?」
你刚刚是怎么做管家的?怎么做的?我真的要生气了!!!是不是不发火就把别人当傻子啊!
4
海伦娜离开之后,我和在座六位男士面面相觑。
他们看起来没什么胃口,而我刚好也不想吃东西,主要是被海伦娜气饱了。
但这么大眼瞪小眼也挺尴尬的,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 cue 一下流程。
「既然大家都是来相亲的,要不就趁现在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六位男嘉宾面色各异,无人开口。
我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没事,可能你们刚来还有一点紧张和害羞,没关系,我先说吧。
「李·克斯特,女,24 岁,有房,就是这座庄园,没车,不过我可以让海伦娜去镇上牵一匹马回来当代步工具。」
我斟酌了一下措辞,尽量把一些相亲市场上比较吃香的优势挑拣出来,但对面几位看起来并不感兴趣。
我只好咬咬牙又补上了一句:「我工作稳定、时间自由,体制内,是个社会地位比较高的伯爵夫人。」
说完后,我自信地昂起头,从右往左扫视了一圈,目光重点停留在那位有泪痣的男嘉宾身上。
不是我吹嘘,我不信这世上有男人能拒绝「公务员小娇夫」这个巨大的荣誉。
结果他竟然只是神色冷淡地摆弄着右手尾指上的玉质戒指,对我的发言无动于衷。
不是吧男人,这都拿不下你?
5
我起了个头后,剩下几位都眼神交流了一下,陆续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但多余的信息是一点都没透露。
那个中年大叔叫李凯,斜眼男叫吴超,秃头男叫陆博。
说真的,像这种一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男人狗都不要。
女装大佬倒是意外话多,拢了拢自己翘着一根呆毛的金色丸子头说:「我叫白缨,男,23 岁,平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 cosplay。
「家里有点小钱吧,可惜还有个不成器的弟弟。
「我弟弟挺烦人的,每次给他化妆他都要打我。」
我点点头,目光投向白缨旁边的未成年。
未成年瘫着张脸,一开口就是老受气包了:「我是他弟弟,白络。」
「……」
我内心发出赞叹的声音。
这是什么人类高质量相亲大会,我竟有幸在此见到活的兄弟盖饭。
不愧是你海伦娜,虽然挑男人的品位不太行,但你的 xp 我很满意。
可能是我的眼神过于猥琐,左手边最后一个做自我介绍的泪痣哥重重敲了下桌子,目光锋利如刀。
我下意识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反应过来后又忍不住唾弃自己,男未婚女未嫁,多看一眼怎么了!你作什么瞪我!
我不服气地瞪回去。
只见泪痣哥冷笑了一声,左手在戒指上轻轻拂过后,桌上突然就蹦出了一个鸡笼,他伸手拿过递给我,阴阳怪气地说:「我叫司徒弋,初次见面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东西,这个鸡笼就送给夫人当见面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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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鸡笼陷入沉思。
我倒是想问问鸡笼哪来的,但其他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开口问显得我很没见过世面。
沉吟片刻后,我将鸡笼放到脚边,转头问桌上的其他人:「司徒先生长这么好看都带了礼物,你们难道不表示一下吗?」
其他五位客人像是好端端走在路上,突然被人踢了一脚一样,露出了茫然又震惊的神色。
在死水一般的寂静中,白缨率先嗤笑了一声:「夫人,都已经到这时候,就不必再多演了吧。」
我表情迷惑地看向他。
「看在你是守关 boss 的分上,我们这些人可以勉强配合你走一波流程。」白缨吹了吹手指甲,声音悠闲,「但大家进副本都是来做任务的,夫人这样装疯卖傻是游戏系统新研究的策略吗?」
我:?
男人,你在说什么东西?
我承认,你的小花招确实吸引到了我,但戏说不是胡说。
你这样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7
我正要开口询问,海伦娜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餐厅。
她脚步轻巧,身形如风,没人发现她影子一样的动作。
「诸位用餐结束的话,就到我这里来领取卧房钥匙吧。」
她把声音故意压得很细很轻,一开口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心有惴惴地回头,正对上海伦娜垂下来看我的死鱼眼,那双眼中没什么情绪,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的物件。
我有些怂,一肚子的疑问也消融在了这样的目光下。
等到所有人都从海伦娜手中领走钥匙后,女仆们鱼贯而入,迅速地清理完餐桌,然后带着六位客人去各自的房间。
司徒弋临走前看了我一眼,装模作样地观察着手中钥匙上贴的标签,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所有人都能听清。
「哇,404,好吉利的房间号!」
但他的神情和语气好像在说「哪个瘪三暗算你爹」一样。
我在一旁看醉了。
你的演技好精湛,这一路走来,想必电影奖项都被你拿了个大满贯吧。
人一个一个地离开,在烛火都熄灭后,我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子,准备回房休息。
「夫人,」海伦娜叫住我,她提着一只煤油灯站在我身侧,眼球中跃动着诡谲的火光,「有些谚语虽然古旧,但不乏一些道理。
「您应该也懂,好奇心会害死猫。」
我看向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没赞同也没反对。
海伦娜最后向我欠身行礼:「愿您今晚有个好梦。」
8
我,李·克斯特,出息了!
回房间后,我怎样都睡不着,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在床上扭成麻花拱来拱去,终于鼓起勇气,换了一身轻薄的衣服,偷偷出了门。
我溜进了司徒弋的房间。
他没有锁门,我轻轻一推就钻入了房中,「啪嗒」一声关上了门。
盈盈月光从窗外倾斜而入,洒在铺着羊毛地毯的地板上,司徒弋靠坐在床头,垂下浓密的眼睫,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那一团蔓延开的月光上,侧脸竟看起来有些难过。
我走近一些,盘腿在地毯上坐了下来。
司徒弋低头神色平静地看着我,像是早就知道我会来一样,殷红的嘴唇微微弯起弧度:「你还不算太笨。」
我正襟危坐,语气严肃:「男人,我来是想告诉你,不必费尽心思勾引我,你已经赢他们太多了。」
司徒弋的笑容僵在脸上,片刻后他板起一张脸:「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不必嘴硬,想必你也对我一见钟情吧。」我的手不老实地动了动,顺着柔软的绒被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司徒弋的手指,「暗示我房间号,还特意给我留门,我来了之后却又出言不逊,欲擒故纵这块属实被你给玩明白了。」
见司徒弋面皮抽搐却没甩开我的手,我更加得寸进尺,起身一把坐在了他腿上,在察觉到身下的异状后,娇羞地捂住了脸:
「哥哥,你腿上是什么东西?硌着我的屁股了。」
司徒弋笑了笑,那枚泪痣仿佛黑白水墨画中添上的绝色,在月光下闪动着血一样的光辉,他伏在我耳边轻声说:「夫人,你再不起来,就别怪我的剑不长眼了。」
我小脸通红:
「我不怪你,来吧,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司徒弋的手微微一动。
就在我内心发出鸡叫,暗想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时。
他竟然真的!!!
面色淡定地从腿间抽出了一把贴满符纸的桃木剑来!!!
救命!原来你说的剑,竟是这个剑!
我脚趾抓地,为自己龌龊的思想抠出了一栋摩天大楼。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来人极力压低了声音,一句国粹脱口而出:「卧槽!你们在干什么!?」
9
「所以,你深夜不睡房门大开,压根就不是为了等我?!」我指着白缨和他的冤种弟弟,羞愤欲绝:「而是在等他们吗?!」
司徒弋无辜地看着我:「你非要多想那我也没办法。」
「那你当时说什么我不算太笨,这不是在夸我听懂了你的暗示吗?」
司徒弋诧异道:「虽然夸了,但见他们是计划之中,夫人过来属于是意外收获。」
懂了,这波是夸了,但没完全夸。
白缨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夫人,我们都是正经玩家,不会做这种卖身求荣之事的。」
你小子话里有话是吧?
我没好气道:「我不清楚什么玩家,我只知道你们是来和我相亲的。」
说着,我恶劣地打量了司徒弋一眼,意有所指,「如果我相中了你们中的某个人,他得留下来娶我。」
一直没说话的白络摸了摸下巴:「所以副本的 oe 结局是这个吗?」
白缨挑了挑眉,一改之前的夹枪带棍,凑上来语气热络道:「夫人,会说你就多说点,最好能把怪谈的内容也讲讲。」
我迟疑片刻,不确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家厨师有脚臭这个算怪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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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弋拦住了想要冲上来打我的白缨。
他刚才一直在摩挲着手中那把奇怪的桃木剑,垂眸不发一言地听着我和白缨跨频聊天,直到此时才堪堪开口:「夫人,如果你真的不清楚,那我们告知你也无妨,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白络似乎想开口阻拦,但司徒弋对他轻微摇了摇头。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我、白缨和白络,包括其他三位,其实都是无限恐怖游戏的玩家。
「区别在于,我们三人是团队,另外三个情况不明。
「游戏里有无数恐怖灵异向副本,你所在的这个世界就是其中之一。玩家会被游戏系统强制性投入某个副本,通关后会获得不菲的报酬与道具奖励。」
司徒弋举起右手,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无名指偏下处有明显的厚茧,尾指上的戒指在月色下流转着奇异温润的白光:「像这个,就是游戏的奖励之一,储物戒指,玩家可以在里面储存一定数量的道具。」
我的神色有些微妙,忍不住想起了那个被我放在房中的鸡笼。
道理我都懂,储物戒指听起来也很牛逼,但,为什么要放一个鸡笼在里面啊?就为了随时随地发出警告吗?!
司徒弋像是没注意到我略微扭曲的脸色,继续向我解释:「每个副本都有守关 boss 和对应任务,会根据玩家的完成情况打出 oe、he 和 be 的结局。」
白络插了一句:「据我分析,这个副本的 he 结局应该是找到怪谈并根据 NPC 给出的线索分析出守关 boss 的弱点并击杀。」
我崭新的脑袋瓜终于从云里雾里的话中提取到了重点,并在顷刻间花容失色:「你们之前说,守关 boss 是谁?」
白缨颇为玩味地笑了笑:「当然是你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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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叫我夫人,我不配。
我后退两步,不着痕迹地打量屋里的三个壮汉,在对比完双方武力值的巨大差距后,猛地转身跑向门口。
但是之前还好端端的大门突然之间怎么也拧不开了,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涨得脸通红也没能撼动门把手半分。
海伦娜,你到底在哪里买的门?
当初让你好好装修,你是一点也不偷工减料啊。
白缨得意的声音传来:「别白费力气了,刚进来我就用道具把整个房间封锁住了,现在这里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好家伙,我以为今晚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现在看来他妈的是月黑风高杀人夜啊!
我欲哭无泪地转过头,就见司徒弋已经起身走到了离我三步远的位置,漆黑的影子覆盖而上,我吓得瑟瑟发抖,色厉内荏道:「你别过来啊,我们这种大 boss 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多危险我们都不会伤人,除非忍不住。」
司徒弋脚步一顿,片刻后,他微微叹息一声,我听见他小声咕哝了一句「怎么这么笨」。
我大气不敢出。
司徒弋指着我问白缨:「你觉得以她这种智商,能当守关 boss 吗?」
这话伤害性极高,侮辱性极强。
换以前我已经开始生气了,但现在我只想让他多骂几句。
白络皱了皱眉,沉吟道:「我之前也觉得奇怪,她一个 NPC 却好像完全不清楚状况,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会不会是她演的?」白缨看了我一眼,不等我反驳他又摸着下巴自己否决了这个判断,「怎么看都不像这么聪明的人啊。」
「我之前就想问了,」司徒弋看向我,薄唇紧抿有些紧张,好像我的回答对他很重要一样,「夫人,整座庄园里,除了你都是金发碧眼的西欧人,可你为什么会是一个中国人呢?」
嗯???
我一下子蒙住了。
对哦,我一个中国人,为什么会是玫瑰庄园里的伯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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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一思考这个从没想过的问题,脑海里就自动出现了对应的答案,像是被紧急增补了人物设定。
但我竟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我整理了一下信息,迟疑道:「其实……我是中英混血,伦敦人混东北人。」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白缨干笑一声:「夫人挺幽默哈。」
我自己也觉得这个出身些微离谱,但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没开玩笑,真的,我还有中文名。」
司徒弋身形微微一动,深沉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停留在我的脸上,「夫人中文名是什么?」
我咳了一声:「马丽,骏马的马,美丽的丽。」
白缨诧异地重复了一遍:「马丽?」
可能这名字确实与伯爵夫人的头衔格格不入,一下把他给整不会了。
白缨神色恍惚,用自以为很小但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问旁边的白络:「我们真的没有进错副本吗?」
他的语气非常夸张:「大 boss 是一个叫马丽的东北人,我合理怀疑这个副本是开心麻花在团建。」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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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我的错觉,在我说出自己的中文名时,司徒弋的瞳孔微微一亮,怎么说呢,有点像两个灯泡。
他一定不清楚我心里怎么形容他的,所以面上还保持着礼貌温和的表情,侧头给白缨、白络说:「她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白缨瞪大眼:「真的假的?这算副本 bug 吗?」
司徒弋点点头,又摇摇头:「可能是 bug,也可能不是,一般来说有两种原因。」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但最终还是讲了出来:
「第一,游戏系统出现 bug,将本不属于该副本的 NPC 错误投放入另一个副本,致使这个 NPC 的某些设定与副本逻辑相悖,这种情况非常少见,但不是没有。
「第二,是打出 oe 结局的玩家,非常幸运地在副本中存活下来,却被同化成为副本的一部分。」
我呼出一口气,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所以我不是大 boss 吗?」
白缨有些无语:「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关心你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吗?」
以前真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是个哲学带师。
我翻了个白眼:「我只关心我会不会死。」
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又接着口嗨了一句:「以及司徒先生缺不缺女朋友。」
司徒弋愣了一下,半晌,他缓慢眨了眨眼睛,如水的笑意从扬起的眉梢泄出。
「夫人喜欢我吗?」
我向来是一个很大胆勇敢的人,但面对司徒弋的这个问题,竟难得生出了几分羞涩。
第一眼见到他时,我就莫名对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比好感更深,比喜欢要浅,朦朦胧胧浮在心口,让我毫无缘由地想要亲近他。
我感觉脸有些热,忍不住别开眼,不敢直视他,小声回答:「算是吧。」
司徒弋轻笑了一声,他抬起手,冰凉柔软的手指擦过我耳边的发丝,落在我的肩膀上,是个有点像壁咚的姿势。
我屏住呼吸,在剧烈的心跳声中听见他问:「既然如此,那夫人接下来五天给我们当免费工具人,很合理吧?」
我发誓,如果不是我打不过司徒弋,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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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无表情地坐在餐厅里吃早餐,可能是下来太晚的缘故,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连海伦娜都不见踪迹。
安东尼推着餐车过来,他四十岁上下,看起来异常高壮,藏在厨师服下的肌肉鼓起,显露出了结实的轮廓,蓬松的络腮胡遮住了他颊侧一道长长的刀疤,面相看上去十分凶恶。
他将一盘樱桃蛋糕放在我面前,粗着嗓子大声说:「夫人,早上好!」
好好一声问候被他喊出了拿意大利炮的气势。
我眉心一抽,还有点困意的脑子瞬间清醒了:「那几位刚来的客人呢?」
安东尼说:「用完餐后,他们就在庄园里参观起来了。」
我不着痕迹地询问:「这样是符合规矩的吗?」
「没什么不符合的,」安东尼挠了挠脑袋,「海伦娜说,客人们做什么都可以。」
我叉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含混不清地问:「那你呢?你也觉得这庄园里没什么他们不能去的地方吗?」
安东尼憨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当然不,至少我不希望他们去厨房捣乱,否则我不介意给他们一点教训。」
好!很有精神!
看来这个庄园里除了我都是合格的 NPC,每个人都致力于给玩家们找麻烦,只有我想谈恋爱。
我忍不住回想起昨晚。
当司徒弋勾住我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像在撒娇一样垂眼问我「帮帮我们好不好」时,我摇摇欲坠的理智轰然崩塌,只想跪在地上大喊:「司徒弋,你是我的神」。
可恶,男色误我!
15
吃完饭后,我好奇地在房子里转了几圈,在一楼的储物室看到了吴超和陆博。
其实我一开始只是路过,并没有注意到那里有人。
可陆博的头顶实在太敞亮了,在不经意间闪到了我的眼睛。
我偏过头,就看见他俩背对着我在鬼鬼祟祟看着什么。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踮起脚从两个脑袋间的缝隙往里瞧,只见吴超手中拿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鬼画符一样涂着不知含义的图案。
吴超小声问:「这是什么?」
陆博摸了摸下巴,压低声音猜测:「这或许是……杀死伯爵夫人那巫婆的线索?」
吴超说:「我觉得像。」
我好奇地问:「怎么说?」
他们没察觉到什么不对,还低声给我解释:「你看啊,这长长尖尖的像不像一把剑?」
我提出异议:「这会不会只是一棵树?」
「怎么可能,」吴超不屑道,「副本里所有东西都是有用意的。」
陆博也哼了一声,又指着一团红色的痕迹说:「这婴儿形状的血迹,可能是在暗示伯爵夫人吃小孩。」
我表情微妙:「不可能吧?」
陆博不耐烦地偏过脸:「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那你说这是什么?你说不出来别怪我……」
他的话音越来越轻,最后吞在了喉咙里,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
我笑眯眯地后退一步,两手背在身后,顺着他的话问道:「怪你什么?」
陆博梗住了,下一秒他「吧唧」一下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吴超也吓得呆住了,不停地用脚踢地上的陆博:「你说话啊,夫人问你话呢。」
陆博瞪了他一眼,这时候倒是鼓起了一点勇气,闭上眼睛视死如归道:「如果你说不出来,那就别怪我让吴超打你一顿了。」
吴超:?
吴超:「首先,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16
我没收走了这张纸。
不是害怕他们找到线索,主要是吧,这是我之前太无聊时随手画的画,画完之后我觉得太丑了,就团成一团扔到了某个角落里,今天才得以重见天日。
没想到被两个玩家翻出来,还当成线索翻来覆去地推测。
太羞耻了。
路过二楼走廊的窗户时,我随意一瞟,发现白缨带着白络在后花园中翻着什么,旁边还站着园丁安妮。
白缨感知十分敏锐,眼神直直地看向了这里,发现是我后,又懒洋洋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夫人,上午好。」
白络闻言也抬起了头,不过只是冲我点点头,看起来异常稳重。
我拔高声音问:「司徒弋呢?」
白缨一边用手捻着泥土,一边高声说:「他去小阁楼了。」
我赶去小阁楼时,司徒弋正垂眸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个房间中唯一一扇窗户,听到声音,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并不意外的样子。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刚一进门,我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臭味。
我嫌弃地看了一眼司徒弋,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你躲什么?」
「你放屁了?」
我们同时开口,然后同时闭嘴。
在司徒弋逐渐阴沉的脸色中,我提起裙子优雅地行了一个屈膝礼:「打扰了,告辞。」
17
事情大条了。
等我晚上再次溜进司徒弋房间和他还有白缨、白络讨论线索时,才发现他竟然还在气头上。
具体体现在我一说话他就打断,我一靠近他就后退。
更过分的是,在白缨说副本 boss 可能很强时,司徒弋一边用手帕擦着桃木剑,一边阴恻恻地盯着我:「能有多强?杀了便是。」
这是在威胁我吗?
是吗,是的吧,一定是吧。
我小心翼翼地揪住了他的袖口,哄道:「你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司徒弋撇过脸不肯看我,声音不咸不淡:「我没生气。」
我有点委屈:「你一直在生气,你都没停过。」
我抬手从胸前取下一枚蓝宝石胸针,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手里:「这是我最喜欢的胸针,送给你赔礼道歉行吗?你别生气了。」
司徒弋垂眸看了一眼手中镶着碎钻的胸针,很轻微地动了动唇,似乎说了一句:「怎么总是这样。」
但声音太轻了,我没听清,凑近一些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司徒弋反手将胸针收进储物戒指里,再抬头时眼中细微的波澜逐渐平息,只能隐约从暗色的瞳孔中窥见一丝愉悦。
白缨一直在观察我们,此刻不耐地「啧」了一声,敲了敲桌子。
「你们到底还听不听了?」
我笑嘻嘻的:「你说你说。」
「我和白络今天去后花园看了一圈,发现靠墙那片有点奇怪。那一片地不像其他地方种植着玫瑰,而是光秃秃的,泥土也是不正常的血红色。」
我的脑海顿时被一些恐怖的画面占据,忍不住猜测这些厚重的泥土下是不是埋了些什么,声音都有点发抖:「你们有仔细检查过吗?」
白络点头:「我用了一个道具搜索过,但土里没有任何东西。询问过园丁,她也不清楚泥土为什么是那种颜色。」
我的思绪开始发散,印象中,每次躺在卧室阳台上晒太阳时,都能看到楼下开得娇艳的玫瑰园,但因为视觉死角,并没有注意到有这样一片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土地。
白缨沉着脸接话:「可是我和白络都闻得到土里非常浓郁的血腥味,我们怀疑这是怪谈之一,只是还不清楚具体缘由。」
我倒吸一口冷气,后背袭上阵阵凉意。
犹豫了一会,我偷偷摸摸地把司徒弋的手臂抱进了怀里,在他斜眼看过来时,小声说:「哥哥我害怕。」
18
司徒弋没有拆穿我的小把戏。
我的心里甜滋滋的,他没拒绝,他肯定爱我。
司徒弋保持着身子半歪的姿势听白缨和白络讲话,片刻后才开口:「我今天也有一些发现。」
说着,他状若无意地看了我一眼。
「小阁楼有尸臭味,我怀疑那里曾经死过人,而且数量不少。
「不过奇怪的是,那间阁楼唯一一扇窗户破了个窟窿,窗沿边缘只找到一点玻璃碎屑,看样子是被人清理过了,无法确定是从外还是从内被砸破的了。」
白缨捏了一下头上的呆毛,有点苦恼地说:「这一个两个的,都看不出哪里像怪谈啊。」
「确实,」我附和着点点头,「你们发现的地方都很奇怪,它怪就怪在很奇怪。」
白缨噎了一下:「说得很好,下次不许再说了。」
19
完线索后,白缨白络被我强制性赶出了司徒弋的房间。
临走前,白缨幸灾乐祸地拍了拍司徒弋的肩膀:「弋哥,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然后他就被面红耳赤的司徒弋一脚踹了出去。
我坐在靠窗那一块的地毯上研究司徒弋的桃木剑,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使用时剑身周围会浮起一片朦胧的红光,像血雾一样似散非散,看起来凶戾不已。
我仰头看着走向我的司徒弋,随口问道:「这剑也是副本的奖励吗?」
他找了个离我很近的位置坐下,闻言摇了摇头:「这其实是别人送我的礼物。」
我警惕地竖起耳朵:「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是谁送的啊?这么大方。」
司徒弋的眼中浮出一丝轻微的笑意,转瞬又藏匿于深色的瞳仁间,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深刻的回忆里,语气在幽幽夜色中显得半是怀念半是甜蜜:「应该算是……前女友送的分手礼物吧。」
我:?
big 胆!谁让你说大实话啦!
我把剑塞进司徒弋的怀里,撇过头酸溜溜地说:「本伯爵夫人眼里见不得脏东西,你赶快收起来。」
司徒弋愉悦的笑声隐约可闻,我越想越生气,又觉得自己没有生气的立场,只能把愤怒憋在心里,一句话都不想说。
司徒弋仿佛没察觉到我的情绪,还在那里问我:「可是这把剑很好用,你不想看看吗?」
我倒要看看能有多好用。
我气呼呼地回过头,却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眼睛都不敢眨。
在月光被乌云遮住的夜晚,在这样一间漆黑的房间中,所有的烛火都被熄灭,只留下不知何时大片浮现的浅蓝萤光,它们在眼前飘荡,在身边跃动,在我和司徒弋对视的瞳孔中闪烁。
我一时失语,怔怔地看向司徒弋,听见他温和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剑名流萤,用咒语催动,可现漫天萤光。」
一股没由来的陌生情绪袭击了我,可能是这场景很浪漫,面前的司徒弋也很温柔,所以我眼角酸涩,在眨眼间落了几滴泪。
我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司徒弋倾身似乎想把我搂在怀里,闻言眼神复杂地看向我,仿佛有所期待:「你问。」
我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动作,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能把你前女友的联系方式给我吗?姐姐性别别卡太死。」
司徒弋动容的面孔在顷刻间黑沉无比,片刻后,他冷笑一声:「忘了告诉你,流萤是用来检测鬼物的,萤光越多,说明这里死的人越多。」
「……?」
浪漫的场面瞬息之间变成了阴森森的坟场,我止住了眼泪,在害怕中打了一个哭嗝。
司徒弋,听我说,谢谢你。
20
副本第二日的天气并不好,天色昏暗,狂风大作,不到中午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今天运气不太好,我被海伦娜逮住了,她站在我面前,意有所指道:「看起来夫人这两天睡得不太好呢。」
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突然来了这么多男人,我睡不好不是很正常吗?」
海伦娜眼角抽搐,一时竟被我的厚颜无耻给震惊住了:「夫人,事情应该还没进展到这种地步。」
我点点头,颇为认同:「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不听。」
海伦娜怒气冲冲地离开前,阴沉着一张脸对我说:「您应当仔细想想,谁才是您的朋友,谁才是您的敌人。」
倒也不必仔细想,得出结论一点都不难——只要长得好看,那都是我李·克斯特的朋友。
可惜这个副本女玩家来不得,不然将是绝杀。
我惋惜地叹了口气,撑着下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司徒弋从我身侧走过几步又退了回来,像是才发现我一样询问:「夫人,我正准备去厨房找线索,要一起去吗?」
我想到昨天安东尼的异样,有点意动。
还没来得及起身,一楼连接厨房和客厅的长廊上就传来了杀猪一般的吼叫声,一道模糊的身影像龙卷风一样径直朝我们冲来。
我定睛一看,那不我爸,啊不,李凯吗?
21
李凯面色惊恐,瞳孔放大,仿佛那条长廊之后藏着什么吃人的鬼怪。
发现司徒弋后,他双眼放光,喘着粗气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最后软着腿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几次想开口都发不出声音,只能断断续续地蹦出几个词:「司徒、司徒……救、救……」
我怀疑他在唱 rap,但我没有证据。
司徒弋垂眸打量了李凯一会,递了一杯水给他:「李先生你好,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到你?」
李凯接过水猛炫了一口,可能觉得我是熟知内情的 NPC,也没遮掩:「司徒先生,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我感觉这个对话怪怪的,坐在一旁面色微妙地听了下去。
司徒弋在我身边找了个位子坐下,望向对面的李凯,诚恳道:「我是高阶玩家,我不会怕,你请说。」
李凯说:「我刚才被人妖追杀。」
司徒弋皱起了眉:「人妖是哪一位?」
李凯说:「不是哪一位,是不男不女的人妖。」
我嘶了一声,忍不住猜测:「你是说白缨?」
李凯摆摆手:「不是女装大佬,是货真价实的人妖。」
我问:「那是海伦娜吗?」
李凯有点着急:「他上面是个男的,下面是个女的。」
我说:「总不会是白络吧?」
李凯震惊地看向我,气急败坏:「NPC 就不要捣乱了!」
司徒弋及时伸手捂住了我的嘴,示意李凯继续说。
李凯隐隐有点崩溃:「人妖啊,泰国没去过吗?就是那种看着孔武有力,结果脱下裤子空空如也的人妖,明白吗?」
司徒弋点点头:「明白了,你继续说。」
李凯陷入了回忆,面上浮起惧怕:「他疯狂地追赶我,说我最好对付,试问谁不知道啊?好像还能驱动鬼怪,就在厨房那一带,全部都是幽灵,还有人肉,堆了那么多,直接向我冲过来,厨师拿着电锯,然后直接手起锯落,然后他想关上门,我就像马达一样……你在笑什么?」
我拿开司徒弋的手,仓促低下头:「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李凯眉头紧锁:「什么高兴的事情?」
我憋笑憋到牙痛,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我相亲要成功了。」
司徒弋也悄悄掀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李凯偏过头:「你又笑什么?」
司徒弋咳了一声:「我相亲也要成功了。」
「你们两个,相的是同一场亲吗?」
我双手捂住脸,歪过身子倒在了司徒弋的肩膀上,笑得浑身颤抖:「对对。」
司徒弋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一些,可能觉得不太礼貌,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大腿:「不是,是同一天相亲。」
李凯愤怒地拍了一下沙发:「我再重申一遍,我没在开玩笑!」
司徒弋搓了搓脸,试图把局面扳回正常的轨道:「我们言归正传,你刚才说的人妖,是庄园的厨师吗?」
李凯哼了一声。
「他不是厨不厨师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恐怖副本里很常见的那种,他的眼睛像铜铃、嘴巴像鲨鱼、牙齿尖尖的,很可怕。遗憾的是厨房灯太暗,没能看清他脸上的疤……」
「你欺人太甚,我忍你很久了!」
司徒弋最终还是没忍住,哧哧地笑出了眼泪来,一边伸手抹一边弯下腰:「不如这样李先生,你先去别的地方找线索,我去厨房看一看,一有进展,我马上通知你。」
李凯起身往二楼走,临走时还回过头面色严肃地催促司徒弋:「行,你赶紧去看看,很危险的,最好多带几个人。」
21
李凯离开后,我和司徒弋对视一眼,笑得更肆无忌惮了,在笑声中隐约听到李凯压抑着怒气的脚步声怦怦响起。
我额头抵住了司徒弋的肩膀狂笑了十分钟,最后脸都笑僵了,司徒弋不得不扶着我去厨房。
路上我给他科普:「李凯说的人妖应该是厨师安东尼,他左脸有一道七八公分长的刀疤。」
司徒弋面色古怪:「你知道他是人妖吗?」
我摇摇头,想起了安东尼那一身腱子肉,忍不住恶寒:「你看见他就知道了,这谁能想到啊。」
司徒弋果然没想到。
他满脸震撼又带着一丝茫然地看了看安东尼,又回头看了看我,张着嘴「阿巴阿巴」了几句。
安东尼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夫人,厨房油烟重,您还是回避一下吧。」
如果他能把手里的电锯放下再说话就好了。
我躲在司徒弋身后,探出个小脑袋问:「安东尼,有个客人和我告状,说你打他了,这事是真的吗?」
在电锯刺耳的响声中,安东尼露出了一个带着血腥气的笑容。
「他偷看我换衣服,我还不能打他了?」
我梗住了。
李凯,你让我们帮你时也没说这个啊。
22
我的视线在安东尼腰部以下的位置晃了一圈,再抬头时发现他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一对三角眼阴狠地盯着我。
安东尼将电锯往上抬了一点:「夫人,你在看什么?」
这可是你先问的。
我咳了一声,抬头望天:「安东尼,客人说你是个人妖,这瓜保真吗?」
这话就像是炸弹引线,在一秒内就点爆了安东尼。
当他一言不合拎着电锯朝我冲过来时,我终于确定李凯没有告诉我注水瓜。
司徒弋神色未动,从戒指中取出桃木剑,锋利的剑尖直指安东尼,还不忘回头对我说:「躲好。」
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垮了下来,额角青筋直跳:「你什么时候跑那么远去的?」
我头上顶着一个铁锅藏在桌子下面,闻言尴尬地笑了一下:「这不是怕影响你发挥吗?」
司徒弋没信我的鬼话,咬牙切齿地说:「等下再找你算账。」
他挽了朵剑花,在安东尼暴虐的视线中迎了上去。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流萤在对敌状态下的样子。
很神奇,一把木头剑竟然能挡住电锯,剑身在空气中划过流畅的弧度,古朴细腻的表面不时闪过雾一样蒙蒙的红光。
他们越打越激烈,我在旁边越看越不对劲。
灶台边、锅炉旁、墙脚处,包括我躲藏的桌子下,都随着流萤的催动显现出了我从未看到过的东西。
浅蓝色的幽灵缓缓现出身形,在某一刻,他们仿佛商量好一样转头直勾勾地盯着我,没有眼球的空洞眼眶内燃起颜色更深一些的火焰。
我头脑空白一片,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猪话,只僵硬地抬起手挥了一下:「大哥大嫂过年好呀。」
23
窗外白光骤然一现,粗壮的闪电划过天空,将深黑厚重的云层一分为二。
在轰鸣的雷声中,我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厨房,房中幽灵倾巢而出,像大军压境一样,所到之处掀起一阵阴风。
我一边喊着「救命」,一边不时回头瞄几眼,最危险的一次,一只幽灵的手离我的头发丝只有一厘米的距离,差点没直接把我送走。
我真是草了。
之前还笑李凯是个乐子人,没想到小丑竟是我自己。
我顺着走廊又跑回了客厅,在那里遇到了刚从楼上下来的白缨和白络。
那俩憨货姿态悠闲,一开始还没意识到情况的危急,白缨看见我疯狗一样狂奔的样子还发出了嘲讽的嗤笑。
一秒后,逃亡人数增加到三人。
白缨手臂抡得飞快,这么紧张的时刻都没停下他的嘴。
「好你个马丽,就是你把鬼子引到这来的?」
在高速运动中,他头上的假发飞到了慢他一步的白络脸上,我看见白络身形一滞,下意识地伸手扯住了前面人的衣领,两个人以一种十分离奇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而我紧随其后,因为刹不住车,被迫在空中来了一个 70 厘米跨栏,从那两人的头顶一跃而过,哐的一声撞到了挂在墙壁的油画上。
场面一时堪比新时代桃园三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24
最后当然是没死成。
白络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堆符纸,十分冷静地往空中一扔,在漫天飞舞的黄纸中,他咬破指尖,在虚空中画了什么符咒样的图案,流出的鲜血竟像凝固住一样浮在半空。
随着他手臂一挥,符纸以一种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穿透了幽灵的身体,而我只能看到两者相接处四处逸散的灵气。
幽灵们发出刺耳尖锐的惊叫,大多当场被打得魂飞魄散,少数缩成一团藏了起来。
短短一瞬发生了太多事,我满脸惊叹地看向白络:「我们能打过之前干嘛要逃跑?」
白缨捡起假发重新带好,闻言有些肉痛地说:「这些符纸要攒好久,我们一开始也不舍得用。」
白络站起身,顺带把白缨也从地上薅起来,转头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你鼻子怎么了?」
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擦,指尖一抹鲜红:「跨栏失误,撞到鼻子了。」
他又问我:「弋哥没和你在一起吗?」
我一拍脑袋,才发现自己忘了什么:「司徒弋在厨房和人妖打起来了!」
白络:「……?」
25
我们三个赶去厨房时,司徒弋和安东尼还在打。
场面十分焦灼,我看得着急,忍不住推推白缨的胳膊:「你们不去帮忙吗?」
白缨瞥了一眼:「不用,弋哥应付得来。」
白络抱臂站在一边:「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帮忙,而是找出 NPC 的弱点,以此来要挟他。」
我看了一会也看明白了,司徒弋虽然一直呈防守之势,但好像看穿了敌人所有进攻的意图,动作之间不急不躁游刃有余。
「如果能打过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杀掉?」
白络向我解释:「副本的 NPC 一般分为三种:大 boss、不重要 NPC 和重要 NPC。
「前两个可以杀,因为他们会在副本结束后再次刷新,属于可再生资源。
「但重要 NPC 是不可再生资源,一旦杀了,系统会给予副本难度翻倍的惩罚,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游戏陷阱。」
白缨补充说:「之前有几个玩家太年轻,把重要 NPC 错认成大 boss 杀了,最后十多个人只活了一个。」
我问:「那你们看了这么久,找到安东尼的弱点了吗?」
白缨的目光一言难尽:「之前你说他是个人妖,会不会弱点在那个位置?」
我说:「哪个位置?」
白缨咳了一声:「就那个位置。」
我背过身:「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去试一下可能我就懂了。」
白缨应该是对自己的猜测有八分把握,他脚下一动,身体蹿了出去:「试试就试试。」
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眨眼间就接近了安东尼,出其不意地使出了一招猴子偷桃。
安东尼向前冲的脚步停住了,低下头安静地看着胯下那只手。
司徒弋也停下了舞剑的动作,目光震撼地看向了趴在地上的白缨。
而白缨对此毫无所觉,甚至手下用力捏了捏。
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我看到白络偏过头,十分小声地骂了一句:「傻逼。」
下一秒,白缨以一种毫无防备的姿势被安东尼使劲踹了出去,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溅起一片灰尘。
这一下把人给踹蒙了,白缨试图撑起上半身,未果,扑哧喷出了一口血,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我估摸着那一脚至少踢断了他两根肋骨。
没想到他说的试试,是这个逝世。
我有点唏嘘,正准备上前将他拖走。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
安东尼趁所有人都在看白缨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向我冲过来,我躲闪不及,被他粗壮的手臂卡住了脖子,电锯就在我脑袋边呜呜转动。
我真是服了。
哥,你是我的哥,你是我唯一的哥。
你出手之前能不能说一声,好歹让我有一个做人质的心理准备。
我现在被你吓得腿都在抖,靠。
26
我从没看过司徒弋这么糟糕的脸色,他面无表情地将流萤收了起来,边垂眸挽袖边走向我和安东尼,在距离三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声音很低,甚至语速还很慢,莫名有一种暗藏杀机的温柔。
「我不想杀你,可你偏偏找死。」
没人看清司徒弋是怎么动的。
我只觉得一阵风迎面拂来,下一刻,我身上桎梏一松,被司徒弋虚虚搂在了怀里,他另一只手掐住了安东尼的脖子,将他以一种无法反制的姿态狠狠掼在了墙上。
安东尼似乎是想抬锯,但司徒弋速度更快,他反手将我推到身后,抬腿用膝盖狠狠顶上了对方的腹部,这一下力道极大,隐隐能听到皮肉中骨头碎裂的闷响。
安东尼双目瞪大,在剧烈的疼痛中弯下上半身,手中的电锯却就此往前一送,被司徒弋反应迅速地侧身躲开。
我躲在白络身后问:「他一直这么能打吗?」
白络反问:「你知道为什么我和白缨一直跟着弋哥吗?」
我说:「为什么?」
白络似乎笑了一下:「我们第一次在副本里见到弋哥时,他拿着那把流萤,一个人单挑了全副本的 NPC。」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觉得这也太离谱了。
「你之前不是说杀重要 NPC 副本难度会翻倍吗?
「确实会翻倍,那一场有四个重要 NPC,难度翻了十六倍,最终大 boss 强到离谱。」
我呆呆地问:「那怎么办啊?」
白络看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不怎么办,弋哥把大 boss 杀掉了。
「不过代价也挺大的,断了只手,腿也折了,整个人像从血池里捞出来,几乎看不出个人样,要不是鼻尖有微弱的呼吸,我哥差点就以为他死了。」
我揪紧了袖口,在无意识间咬住下唇。
「不过你也别担心,再重的伤出了副本都能恢复。」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偏过头,眼睛紧紧黏在了司徒弋身上,心中却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白络说:「后来和弋哥成为朋友后,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心里话问出了口。
「弋哥说,他当时感知到自己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不想活了。」
那头电锯轰然落地,我眼睫轻颤,忍住心口悸动转眼看去,才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司徒弋用膝盖抵住安东尼的背部侧头看我,和我视线交缠的那一刻,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弯起眼睛,懒洋洋地对我招了招手:
「过来。」
27
司徒弋喊我过去,竟然是为了让我亲自报复安东尼。
「他现在动不了,你想怎么揍他都可以,我在这里,他不敢反抗的。」
安东尼也是个头铁的倔强男人,都被人压着打成这样了,还梗着脖子说:「有种你就杀了我!Come on , you mother fuckers !」
「……?」
差点忘了这是个西式副本,但像这样突然蹦出一句英语我真的会笑。
司徒弋皱着眉问我:「他在说什么?」
我咳了一声,试图抢救下这个给我做了好多年饭的可怜厨子。
「他说你是他的爹,他是你的儿。」
安东尼肯定听懂了,那张凶恶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四肢像乌龟一样在地上划动了两下,然后被司徒弋无情镇压。
我半蹲在安东尼面前,垂眸打量了他一下,觉得有什么地方十分违和。
到底是哪里呢?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摸上了他脸上那道刺眼的刀疤,顺着弧度碰到了他颊边毛茸茸的棕色络腮胡。
嗯?胡子?
对哦,他一个人妖,在雄性激素被压制的情况下,怎么会有这么浓密的胡子?
我觉得奇怪,在安东尼警惕的目光中将手收了回去。
他明显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也微微放松。
我眨了眨眼,抓住机会出其不意地伸手扯住胡子用力一拽,在安东尼震惊的视线中,整副胡子都像草一样被我连根拔起。
「卧槽,你胡子怎么是假的?」
28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一个三百多斤的中年壮汉,上一秒还在骂「you mother fuckers」,下一秒就抱着自己的假胡子委屈落泪。
这种剧烈的视觉冲击,一下把我人都给看麻了。
白络说:「看起来胡子就是他的弱点。」
白缨已经幽幽转醒,此时正靠坐在白络腿上说风凉话:「他这一哭说不准是游戏策略,至少我已经恶心得饭都吃不下了。」
安东尼哭得更大声了。
司徒弋有些头疼,看了白缨一眼:「你也少说两句。」
我摸了摸下巴,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戴假胡子呢?难道是为了重振自己的男子雄风?
可他都已经是个人妖了,还在乎这种「根」外之物实在有点自相矛盾。
「别哭了,我问你个问题。」
安东尼倔强地将身子转过去,埋头继续哭。
我威胁道:「你再哭我就一把火把你胡子给烧了。」
他果然停住眼泪,将胡子紧紧抱在怀里,说话时竟然带了些少女的娇嗔:「你别烧人家胡子。」
好家伙,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余光里还能看到司徒弋一脸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你能不能正常说话?」
「讨厌了啦,人家这样就是正常说话。」
我没忍住哕了一下。
司徒弋没我这么好的脾气,直接一拳打上了安东尼的眼睛。
片刻后,安东尼顶着一对熊猫眼老老实实地对我说:「你问吧。」
「为什么想不开要挥刀自宫?」
安东尼说:「五年前,我被仇家追杀身受重伤,拼死冲出重围,最后倒在了庄园门口,被海伦娜救起。」
我没听明白这和自宫之间有什么关系:「然后呢?」
安东尼深吸一口气,双手捂住了脸,抖着嗓子说:「我求海伦娜收留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但她说庄园里不收男人。」
「……?」
我相信,在场所有人都会被这个离谱的理由震撼。
比如我,我现在就在思考,如果到时候司徒弋留下来娶我,他会被海伦娜要求「净身」入户吗?
司徒弋危险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你在想什么?」
我撇过脸,摸了摸鼻子:「没想什么。」
「是吗?」他抬手掐了下我的脸,可能觉得手感不错,又掐了一下,「小饱,你一心虚就喜欢摸鼻子的习惯怎么还没改掉?」
29
他竟然叫我「小宝」!这是什么亲昵的爱称!
我感觉耳尖有一点点灼人的热意,不用看就知道已经红了个透:「你刚刚叫我什么?小宝?」
司徒弋偏过头,紧紧抿着唇不肯说话。
我兴奋地凑上去,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为什么要叫我小宝?」
他看了我一眼:「因为小饱马丽,你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我:?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饱」。
上帝创造你的时候,一定把你的天赋点全加在了武力值上,浪漫基因是一点没给啊。
白缨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你俩别打情骂俏了,赶快问他怪谈的事情。」
白络扶着他,也跟着说:「我觉得这个厨师应该是怪谈之一。」
我踢了安东尼一脚,我承认这一脚带了些个人情绪:「把你知道的赶快说出来。」
安东尼也明白大势已去,没隐瞒地全交代了。
「你们应该也查到庄园里死过不少人了,人不是我杀的,但尸体都是我处理的。
「有的被我拖到庄园外的黑森林里埋起来,有的时候尸体太多处理不过来,我就会在厨房料理它们,分尸之后挂在地窖里腌成人干,这样不会臭。」
谢谢你,我现在真的要吐了。
我一想到每天睡在一堆人干之上,整个人都要炸毛了。
更可怕的是,安东尼是个厨师,他太容易在饭菜里做手脚了。
可能是我的脸色太糟糕,安东尼偷觑了一眼司徒弋,小声说:「没给你吃这些东西。」
他有些懊恼,听语气是很后悔的:「我一直以为咱们是一伙的,谁能想到 NPC 中出了一个叛徒,真晦气。」
然后他就被司徒弋捶了一下脑袋:「你说谁晦气?」
安东尼讪讪的,很有眼力见地指着白缨说:「他晦气。」
白缨:?
人妖别来沾边。
30
司徒弋去兑换线索了。
片刻后,他若有所思地从海伦娜的房间里出来。
白缨凑上去:「弋哥,线索是什么?」
司徒弋迟疑片刻,目光移到了我身上:「海伦娜给我的线索是,伯爵夫人有特殊杀人技巧。」
我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谁?」
白缨帮他重复:「你。」
卧槽,海伦娜你趁我不在就往我身上泼脏水是吧?这话你敢不敢当着我的面说?
司徒弋拉住我的手臂:「先别冲动,NPC 不会说谎,或许你身上真的有什么你不知道的秘密。」
我有点委屈,害怕他们不相信我,只能苍白辩解道:「可我没有杀人。」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语气温和:「我知道。」
吃晚餐的时候我还是很不开心,把盘子里的西蓝花当成海伦娜戳来戳去。
海伦娜全当没看见,我怀疑这是针对我的薛定谔的耳聋眼瞎。
用完餐后,海伦娜拍了拍手,见众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后,微微一笑,说:「今天一共有两位客人来找我兑换了线索,其余玩家还要继续加油哦。」
桌上因为这句话出现了不小的骚动,玩家们警惕地互相猜忌,在海伦娜得逞的得意目光中相继离场。
我心里装着事,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司徒弋坐在我左手边,安静地注视我。
「你在想什么?」
我抿了抿唇,转移话题道:「另外那三个人应该也是组队进来刷副本的,我之前看到他们有偷偷碰面。」
「我知道。」
我「啊」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司徒弋看了我一眼:「你等一下。」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匆匆离去。
十几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全身上下都被雨淋得狼狈不堪,还在滴水的额发软趴趴地贴在额头上。
但他很雀跃,眼睛亮晶晶的,眼角的泪痣也飞扬起来,和他怀里那一大捧玫瑰交相辉映,衬得他脸色异常温柔。
「很久之前有人告诉过我,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人,那就送一束花给她。」
我怔怔地伸手接过了那捧玫瑰。
司徒弋最后非常克制地抱了我一下,玫瑰在我们的胸腔之间盛开。
「小饱,不要不开心。」
「今晚见。」
31
今晚见不是指床上见,虽然我很想这样。
下午讨论的时候,白络认为有一些怪谈可能只在特定的时间出现,白天是看不到的,晚上或许可以一试。
因此我们四个兵分两路,白缨、白络去后花园,我和司徒弋去小阁楼。
深夜的庄园弥漫着一股诡谲可怖的氛围,窗外电闪雷鸣,高大的银杏在狂风骤雨中左右摇摆,树影重重严丝合缝地遮住了所有的光源。
我紧抱着司徒弋的胳膊站在五楼走廊的最深处,哆哆嗦嗦地问:「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司徒弋垂眸听了一会儿,皱着眉说:「像哭声,断断续续的。」
我的眼神定在了小阁楼紧闭的房门上,极力让自己表现得没那么怂。
「哭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要不你自己进去看看吧,我在外面给你放风。」
司徒弋斜眼看我:「你这是临阵脱逃吗?」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嗯,怎么不算呢?」
然后我就被他架着胳膊以一种胁持的姿势拖进了小阁楼里。
房间很大很空,司徒弋举着流萤站在我身前,微弱的红光照亮了周身三寸之地,在看清房内景象后,他可疑地停顿了。
片刻后,司徒弋问我:「你物理好吗?」
「……?」
他让开位置,让那扇破了洞的窗户完整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
此刻,呼啸的风从洞口穿过,带动两侧的空气微微震动,呜呜的鸣音像长笛悠长凄清,如泣如诉。
我就好比《走近科学》里的冤种记者,以为阁楼闹鬼深夜探访,结果发现一切都是由窗户漏风造成的自然现象。
「……你别告诉我这就是怪谈。」
司徒弋催动了流萤,在房内零星几点微弱的蓝光浮现后,他皱眉不解道:「之前确实有很多幽灵,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都消散了,现在这里就是个普通阁楼。」
我不由得想起几分钟前认真严肃的自己,只觉得我俩都有一种脑干缺失的美。
「明天拿这个去找海伦娜兑换线索,真的不会被她打吗?」
司徒弋故作高深地说:「当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论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我沉默片刻。
「就别模仿福尔摩斯了吧,我俩这智商基本已经告别刑侦探案了。」
32
持续了整日的大雨直到今天凌晨才逐渐停歇,潮湿的泥土腥气和馥郁的玫瑰花香顺着推开的木窗交叠而来,夏日独有的蓬勃生机敲碎了腐朽黑暗的庄园,隐约能窥见一丝与往日不同的松快明丽。
由于昨晚牺牲了睡眠时间,今天日上三竿了我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皱着眉头下楼用餐。
开门时却被一道意料之外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
「……司徒弋?」
被叫名字的人正以一种悠闲的姿态靠在对侧的墙上,听到这边的动静后,偏头看过来:「醒了?」
我「唔」了一声。
「醒了就先下楼吃饭,吃完带你去看热闹。」
我顿了一下,委婉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饿。」
司徒弋笑了下:「不急,饭还是要吃的。」
有热闹谁还吃得下饭啊。
我火急火燎地啃了两片吐司,司徒弋又推了一杯牛奶给我,我看了他一眼,拿起杯子咕嘟嘟一口喝完。
「吃完啦!快带我去看热闹!」
后花园的小道上,几个玩家正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拨,以白缨为首的「退!退!退!」派和以吴超为首的「你过来啊!」派正在激烈地打着嘴炮,完全没注意到我和司徒弋正躲在一旁偷偷看戏。
双方目前战况胶着,我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简单来说,就是吴超用卑鄙的方法获知了花园的怪谈,想要抢先一步去兑换线索,被白缨后知后觉地揪了出来。
我推了推司徒弋的胳膊,压低声音问:「白缨他们找到的怪谈到底是什么啊?」
司徒弋神色微妙,沉默片刻后才道:「就上次我们讨论说的花园里光秃秃的土地,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
「白缨今早又去找园丁问了一遍,园丁表示,整片花园她都能种出漂亮的玫瑰,只有那一块不行,种什么死什么。」
我又点点头,问:「然后呢?」
司徒弋咳了一声:「没然后了,就这个。」
「……?」
「怪谈就是,后花园里有一片种什么死什么的红土地。」
我梗住了。
又想起昨晚那个被风吹得呜呜叫的破窗户。
「你们管这叫恐怖游戏?」
33
当吴超领着海伦娜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事情已经开始往离谱的方向发展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吴超他们先白缨一步去找海伦娜兑换线索,只是不知中途发生了什么,海伦娜竟亲自过来了一趟。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玩家,向花园深处疾步而去,一群人有些搞不清状况,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我拉住司徒弋的手臂:「我们也去看看。」
海伦娜最终停在了靠近墙边那一片的位置上。
我站在不远处,抬头就能看到正上方我房间的阳台栏杆。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就在我绞尽脑汁试图捕捉些什么时,一道刺耳尖锐的骂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海伦娜双手捧脸,整个人都要疯了。
「我他妈养在这里的食人花呢?!」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敢开口说话。
戴着草帽的园丁急匆匆地跑过来,脸色煞白。
海伦娜紧紧盯着她:「这里的花呢?」
「花、花死了。」
「怎么死的?」
安妮把头埋得很低,身体抖如筛糠:「我不知道,半个月前这些花突然全死了,怎么都救不活,后来我尝试种了点别的,也没养活。」
「为什么不告诉我?」
安妮犹豫了一会,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这是您的花,这么丑我还以为只有夫人才会种。」
我:?
你是怎么做到一句话同时得罪两个人的?
不过,半个月前……
我心下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刻,海伦娜带着恨意的眼神直直刺向了躲在一边的我:「夫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34
所有人都循着海伦娜的视线发现了我。
连司徒弋也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鸦羽般的长睫轻微翕动,片刻后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我张了张嘴,一时没想好要说什么。
海伦娜怨恨地盯着我:「怎么不说话?你平时不是很能说吗?」
我尴尬地笑了一声,心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那我就简单讲两句吧。
「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从小到大的好管家海伦娜,庆祝她养死了这么多食人花!我发自内心地祝愿她,从今以后,和她的食人花一样,开始发烂!发臭!」
我越讲越顺畅,无视了海伦娜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甚至说完以后咂了咂嘴,十分遗憾手中没有一杯红酒。
不然将是绝杀。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我装作突然反应过来的样子问道:「海伦娜老师,这是可以说的吗?」
海伦娜气得皱纹都展开了,指着那片红土大声质问我:「我之前让厨房给你熬的药你都喝了吗?」
一个多月前,海伦娜突然吩咐安东尼给我煎了一种补药,连续两周睡前服用就可以美容养颜、永葆青春,她盯了我两天,见我老老实实全喝了,后面几天就没再管我。
那药气味古怪、颜色血红,加上我也没有青春永驻的愿望,于是趁没人注意,就把药从阳台上泼了下去,谁知道把海伦娜的食人花给浇死了。
我试图蒙混过关:「喝了呀。」
「那泥土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咳了一声:「安东尼经常在这里随便大小便,可能是他把食人花害死了。」
海伦娜被我噎住了。
「……那土为什么会变成红色?」
我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给安东尼道歉。
「因为他肾不好,尿血。」
35
我本以为海伦娜会大发雷霆。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很快平复了怒气,平静地问:「你是不是执意要和我作对?」
我轻轻地捏住了司徒弋的一片衣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海伦娜深深看了我一眼,转头对其他玩家说:「由于突发状况,此条怪谈作废,剩余线索两条,请各位玩家再接再厉。」
「另外。」
海伦娜的视线扫过吴超:「刚刚是你找我兑换的线索吗?」
吴超讷讷地点头。
「玩家吴超胡言乱语戏弄管家,触发 debuff-NPC 的厌恶,需要立即缴纳三个高阶道具抵消。」
吴超一脸迷茫:「啊这,之前也没听说有这种情况啊。」
海伦娜笑了一下:「现在你听说了。」
「……一定要给吗?」
海伦娜沉下脸,拿手指着我说:「她敢反抗我是因为她是伯爵夫人,你也是吗?」
吴超:坏了,我成灭火器了。
他一脸肉疼地拿出三个道具,在李凯和陆博同情的视线中,依依不舍地将它们交到了海伦娜手中。
海伦娜最后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现场氛围逐渐轻松起来,吴超三人聚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白缨、白络也走过来,白络问:「食人花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脸尴尬地解释完后,白缨惊悚地看向我:「你是魔鬼吗?」
我摊了下手:「我真不是故意的。」
「真的吗?我不信。」
「不说这个了。」我梗了一下,转向司徒弋,「你鱼钓到了,线索也没了,现在准备怎么办?」
白缨狐疑地看了我俩一眼:「什么钓鱼?」
司徒弋解释道:「其实我一早就察觉到吴超他们偷了你们的调查内容,只是我们查到的怪谈都……不太正常,所以想着让他们先去试试水。」
白缨「啧」了一声:「你俩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
36
我被司徒弋提着衣领以一种没有脖子的丑陋姿势拖到了小阁楼。
说来惭愧,我一共只来了这里三次,每次来心情都很复杂。
白缨和白络慢我们一步,顺便将负责打扫阁楼的女仆特蕾西也叫了过来。
司徒弋指着窗户上的洞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特蕾西一下就破防了。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打扫的时候会很累,没有食吃,不能休息;我不知道还会被石头砸到脑袋。上周末我一清早就被管家叫起来做卫生,她说她要去镇上办事,叫我一个人把庄园打扫干净。
「我是很听话的,她的话句句听;她出去了。我就在房里扫地、擦灰,做了一整天,终于只剩下小阁楼。只听哐的一声,不知从哪飞来一个石头,打碎了玻璃不说,还砸到了我的额头。我想骂人,没找到,进屋一看,玻璃溅了一地,心知又要加班了。
「我急了,央人去寻罪魁祸首替我干活,寻来寻去没找到,我只好一边捂额头一边捡玻璃碎片。大家都说,糟了,怕是哔了狗了。」
特蕾西越说越伤心,最后呜呜地哭了起来。
白缨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小小一个高阶副本竟能拥有这样的带文学家。」
司徒弋一言难尽地看着我:「庄园里除了海伦娜,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我心虚地垂眼看着脚尖。
他又问:「你难道没什么想说的吗?」
我看了看特蕾西,同情地说:「幸好我是伯爵夫人,做社畜真的太惨了,坐牢还有减刑,上班却只有加班。」
哭声骤然一顿,特蕾西抬起头来怒视我:「你再骂!」
司徒弋似乎笑了一下,片刻后努力端正神色,假装严肃道:「我是在问你这个窗户的事,你不要扯东扯西。」
我「啊」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窗户,点点头说:「窗户洞好大,哥哥那里大吗?」
「……?」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特蕾西红着脸尖叫出声:「夫人,你快说你是来玫瑰庄园旅游的!你说啊!」
37
等白络找个由头把特蕾西领走后,司徒弋才转头看向我,「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摸了摸鼻子,「我不是故意砸窗户的。
「主要是,难得遇上海伦娜不在,我办个烧烤趴不过分吧?那既然都办烧烤趴了,那我喝高了随手扔几块石头很合理吧?」
司徒弋一脸震撼:「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讲什么。」
我感觉自己非常无辜:「你们别看特蕾西刚才说得那么可怜,我靠,那天她一个人边哭边吹了八瓶酒。」
白缨绕着房间转了两圈,此刻神色微妙地打断我俩的友好交流:「据我推测,夫人那一石头不仅砸坏了窗户,还无意中破坏了这里的阵法,被囚禁的恶灵因此失去禁锢,消散于天地间。」
说着,他那张贱兮兮的脸少有地露出了一丝同情来:「海伦娜这么多年是怎么忍受你的?」
我翻了个白眼:「美女的事情你少管!」
说着,我一把抱住司徒弋的胳膊告状:「哥哥你看他!」
司徒弋十分上道,对白缨比了个手势:「你要没事就去找管家兑换线索吧。」
白缨无语住了:「这怪谈都废了还怎么兑换啊?」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替司徒弋回答了这个问题:「就是废了才让你去试一下,万一兑换成功,那岂不是超高校级的幸运吗?」
「那要是失败了呢?」
「那我就要替弟弟捏一把汗了呢。」
白缨:?
38
副本第三天在白缨的哭声中度过。
这倒霉蛋竟然真敢拿着小阁楼的怪谈去找海伦娜,被她狞笑着一把薅走了假发,最后顶着网格发套痛哭流涕地回了房间。
据白缨所言,当时海伦娜只听到一半就愤怒地让他滚,临走却又反悔把他叫了回来,像个变态一样说:「cosplay?二次元?拿来吧你。」
下一秒他只觉得头顶飕飕凉意掠过,再伸手一摸,光秃秃一片。
「救命,副本里怎么还有假发刺客啊?」
因为这个地狱笑话,我一晚上没睡好,做梦都是海伦娜在拔我头发。
第二天看到白缨时我差点没认出来。
他把公主服换成了正常的衬衫牛仔裤,浓密的头发乱糟糟地堆在一起,看起来竟有几分少年气。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吗?」见我好奇地打量他,白缨没好气道,「要不是明天就要打 boss 了,穿裙子不方便,我才不换这一身。」
我摸了摸下巴:「看你准备得这么充分,想必最后一个怪谈和大 boss 的弱点你一定有些头绪了吧?」
白缨被我噎住了,片刻后反问:「难道你有吗?」
我与司徒弋对视一眼,嘿嘿一笑:「我还真有。」
我在杂物间找到了正在归置工具的特蕾西,她灰头土脸地蹲在地上,一边整理一边嘀咕:「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副本上班。」
说完又叹了口气:「妈的,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当伯爵夫人,这狗工作我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
我站在她身后幽幽地说:「既然提到了伯爵夫人,那就来说说我的高傲在哪里,我可以给你放假,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说到这里,我的高傲已经尽数体现了。」
低情商的特蕾西会让我滚,但高情商的特蕾西已经反应过来,仰着头讨好地抱住我的腿:「夫人请问。」
我满意地点点头:「你一直负责庄园的清洁工作,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挠了挠头:「最大的异常就是夫人你啊。」
我:?
身后传来一声闷笑,不用看就知道是司徒弋。
我深吸一口气,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鞋跟狠狠蹍在了他的鞋子上。
「不是这种异常。」我露出一个假笑,「我是说,你有没有发现房子里的东西会经常莫名其妙地移动?」
特蕾西歪头想了想:「好像是有,有的是管家挪的,有的是我收起来的,不过……」
她顿了一下。
「有一幅叫『梦中世界』的油画确实很奇怪,画上的内容会变,画的位置也会变。
「这幅画今天在三楼。」
39
我在三楼的藏品室找到了这幅画。
按理说,它每天都会变换内容,藏品室内又收集了几百幅大同小异的油画,我不该这么快就把它找出来。
但这幅画今天呈现的画面是……我和司徒弋抱在一起互啃。
我真的会谢。
很难形容司徒弋看到这幅画时的表情,好像有点茫然,又好像是震惊,最后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你是自己交代还是我去找海伦娜?」
我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想要甩锅:「你讲不讲理,这怎么就是我弄的了?」
司徒弋试图分析:「这幅画叫『梦中世界』,但我不会做这样的梦。」
我有点不高兴,哼了一声:「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最好一辈子别亲我,反正我也不稀罕你。」
司徒弋顿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眼下兀然浮出一层浅浅的红。
他这人体质奇怪,别人害羞会红脸,只有他,绕着眼周红,活像被我欺负哭了一样,眼尾的泪痣显得更艳了一些。
他飞快看了我一眼,解释道:「我会做亲你的梦,但……不会这么色情。」
我一下被噎住了。
片刻后,我讪讪一笑:「都是误会,我也不做这种梦。」
司徒弋面色平静地看向我,我心理压力剧增,没忍住举手投降:「好啦,我承认,我昨晚是有做这个梦。
「但最多就是亲亲了,没做别的。」
司徒弋深深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发誓,真的,我们在梦里刚亲两口海伦娜就出现了,她非要拔我头发,我逃她追,我插翅难飞。」
他叹了口气:「那这幅画为什么会显示你的梦境?」
「我不知道。」
我走近一些,仔细观察这幅画。
说实话,近距离观看接吻现场冲击力太大了,我只能扭曲着脸忍住羞耻,在画布上一寸寸摸索而过,最终手指停在了一片暗红近褐的色块上。
「这是什么?」
司徒弋皱着眉凑近看,鼻尖微动,轻轻嗅闻:「好像是血,但这上面怎么会有血呢?」
「它既然能呈现我的梦境,说明血有可能……是我的?」
我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两天前被安东尼操纵的幽灵狂追,然后不慎被白缨、白络给绊倒的那一幕。
好像当时确实有磕到一幅油画上,好像也确实流了一点鼻血。
啊这。
我忐忑不安地问司徒弋:「如果这个怪谈也被我搞砸了,海伦娜心脏扛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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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海伦娜不是铁做的人,她没能扛住。
「李·克斯特!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她双眼充血地捂住胸口,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知不知道我布置这个副本花了多长时间,用了多少心血!你倒好!一口气给我毁了五分之三!我求求你做个人吧!」
我有一点内疚,但不多,刚想开口安慰她,就被她厉声打断。
「闭嘴!别说话!赶快滚出我的房间,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当初就不该听系统的话把你留下,他妈的这次副本结束后它必须要给我精神损失费,不然这大 boss 谁爱当谁当!」
我麻溜地出了房间。
片刻后,司徒弋从里面走出来,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线索拿到了。」
「是什么?」
「镜子。」
我摸了摸下巴,又想起了什么:「海伦娜人还好吗?」
他同情地摇了摇头:「估摸着是不行了,你让安东尼准备开席吧。」
海伦娜正巧也从房里出来,门刚开了一半,听见这句话又「哐」的一声关上了。
片刻后,房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间或夹杂几句英文骂句。
我和司徒弋面面相觑。
我问:「你听见她说 fuck 和 shit 了吗?」
他微微一笑:「隐隐约约有听到啦。」
41
副本的最后一晚,我待在了司徒弋的房间里,白缨和白络也在。
白缨得知我们找到了最后一条线索时还很奇怪:「之前几个怪谈,要么是食人花,要么是恶灵,要么是电锯狂魔,怎么只有这幅画一点危险都没有?」
我咳了一声,想起画上的内容,脸颊微热:「这个其实是最难的,因为无迹可循,我俩也是无意中发现这幅画的。」
「怎么发现的?」
司徒弋睫毛轻颤,一把拔出流萤摆在手边:「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白缨小声吐槽:「女人完全不影响弋哥拔刀的速度。」
白络拍了他胳膊一下,转头正色问我:「你今早说你对于大 boss 的弱点有想法了,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沉吟道:「其实挺简单的,两个月前我就察觉到了异常,但冥冥之中有人让我无法深想,现在看来应该是系统对我的限制。直到你们来到庄园,掣制我的力量有所松动,我才有时间开始思考。」
司徒弋握着我的手微微收紧,我看了他一眼,对他轻轻摇头,他便抿着唇,低头捏着我的指尖把玩。
「那时家中的女仆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变成新面孔,我问起时海伦娜就说被她辞退了,但我日夜站在窗口,从未看到有人走出庄园大门。
「其实那些浇死食人花的补药一开始也并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给我泡澡沐浴的,但我闻到那股味道就想吐,不肯下水,海伦娜才退而求其次,让我每天喝一碗。
「再加上你们获得的两条线索,我有特殊杀人技巧和镜子。
「我想,我应该知道我是谁了。」
白络皱了皱眉:「你是说……」
他看了看我,又看向司徒弋,最后收回目光不可置信道:「血腥玛丽?!」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我确实是那个传说中沉迷青春永驻,妄图用新鲜的血液保持美丽的伯爵夫人。
而我的管家助纣为虐,残忍地虐杀了无数少女,只为了填补主人无尽的欲望。
白缨张大嘴,结结巴巴道:「那、那大 boss 是你还是海伦娜啊?」
司徒弋用看智障的眼神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是海伦娜。」
我用手指敲了敲地面:「暂且不提海伦娜瞒着我虐杀少女,就说我自己身上的疑点。
「一开始你们就告诉过我,我要么是被错误投放的 NPC,要么是打出 oe 结局的玩家。
「但无论哪一种,都无法承担大 boss 的身份,因为我是空降的,一个副本可以少一个重要 NPC,却不能缺少大 boss。
「另外,安东尼并不怕我,几天前他还敢操控幽灵追赶我,但他畏惧海伦娜,他想要进庄园避难,大可以用武力胁迫,却不得不接受海伦娜屈辱的要求。
「他已经是重要 NPC 了,在他之上的,除了大 boss,还能是谁呢?」
白络忍不住皱紧眉头:「可知道海伦娜是大 boss 有什么用?我们依然无法知道她的弱点。」
我狡黠地眨眨眼:「不会哦,这也是我让你们过来的原因。
「今晚是最后一次机会。」
白缨不解道:「什么机会?」
「血腥玛丽会诚实地解答疑问,只要你们在零点钟声敲响时默念我的名字,于镜前献祭自己的鲜血与信仰。」
我看向司徒弋,恰好他也望了过来,四目相对间,我一字一句轻而郑重,仿佛承诺。
「那么无论多困难,我都会出现在你身边。」
42
临近零点时,我们四个人挤在狭窄的厕所里面面相觑。
白缨挠了挠头,看向我:「所以,你要怎么到镜子里去?」
司徒弋挑眉,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副本生物受规则限制,无论是错误投放的 NPC 还是被同化的玩家,在系统的设定下,都会遵循角色最基本的逻辑。
「换而言之,如果小饱是血腥玛丽,那她就会继承血腥玛丽的能力。」
时间在分秒间流水而过,古朴庄严的钟楼即将在寂静的夜色中发出今天第一道沉闷的响声。
司徒弋紧紧攥住我的手,手心中温热的湿渍显示出他并没有表面那么从容。
他在害怕。
我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不要担心,我会回来的。」
司徒弋浑身一震,眼眶微红地看着我,菱形唇渐渐抿出一个苍白的弧度:「这次不要骗我。」
我弯起眼睛:「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司徒弋的手指渐渐放松,在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他用流萤划破掌心,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在洗手池中积蓄起一层浅浅的水色。
他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我的名字。
我只感觉灵魂脱离了躯体,在那一刻陷入了一种混沌的状态,再清醒时,人已经进入了镜中。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
在这种诡异的状态下,我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外的三个人,声音甜腻如酒:「是你们在召唤我吗?」
白缨「卧槽」了一声:「马丽一顿吃几个变声器啊?」
我额头青筋直跳,在心中暗暗记下这笔账,嘴上却道:「我会为信徒解答所有的疑惑,只要你们给出一点小小的报酬。」
白络沉声问:「什么报酬?」
「那就要看你们问的什么问题了。」
司徒弋沉吟片刻,率先开口:「全世界你最喜欢谁?」
「……?」
白缨、白络看不懂,但他们大受震撼。
良久,白缨崩溃道:「恋爱脑给我滚出副本啊!」
43
我是十分想回答这个问题的,奈何身体不允许。
我听见自己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你们只能问一个问题,确定要问这个吗?」
白缨扯了一下司徒弋的胳膊,赔笑道:「不问这个,他开玩笑的。」
司徒弋抿了抿唇,转头兴致不高地说:「我想问,海伦娜的弱点是什么?」
镜中的我满意地点点头,「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与此对应的报酬是……
「提问者今日百分之百的能力封锁,在 24 小时内他将不能使用任何道具,身体素质会与孩童无异。」
白缨睁大眼,骤然拔高声音:「这不就是等死吗?!」
我面上古板无波:「等价交换罢了,不愿意也可以换个问题。」
白缨有些着急:「那重新来一遍,换我召唤你行不行?」
「不行。」
白缨气急:「那我们不问了!」
与白缨、白络面上的焦躁不同,司徒弋本人反而十分平静,抬手轻轻触碰着镜面上我的侧脸,似是觉得这样的触感很新奇,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我答应你。」
「弋哥!」
司徒弋摆摆手:「不必担心,我自有后手。」
白缨这才闭上了嘴。
我满意地笑了笑,双手一拂,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从司徒弋的身体中被我抽走。
他的面色陡然苍白下来。
「海伦娜的弱点是……第一任伯爵夫人。」
白络皱眉不解道:「伯爵夫人有很多任吗?」
「不,」我笑了笑,声音中带上几分蛊惑,「一共只有两任,我不过是第二任。」
司徒弋大半边身体斜倚在墙壁上,额间浮出青筋,似是疼痛难忍:「那第一任伯爵夫人如今身在何处?」
我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这便是第二个问题了。」
「不过,」话音一转,我皱了皱眉,有些不耐,「我脑海里一直有声音吵着让我回答你,太烦了,友情赠送你一个问题吧。
「第一任伯爵夫人早就死了,尸骨就藏在这座庄园里。」
44
召唤仪式结束。
我从那种混沌的状态中脱离,一阵头晕目眩后,重新出现在了司徒弋身边。
站稳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司徒弋站立不住的身体:「你怎么样了?」
他侧过身子,整个人顺势倒在我身上,脑袋埋在我的肩窝里,闷声道:「动不了了,要小饱亲一下才能好。」
我心知他是装的,但还是偏头在他脸上啾了一下。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白缨打了个哆嗦,好像被刺激到了,嘀嘀咕咕:「副本里不搞对象判几年啊?」
司徒弋闻言抬起脸,冷笑了一声:「没事就洗洗睡吧,又不是谁都和你俩一样没女朋友疼。」
礼貌白缨:「你吗。」
白缨拉着白络憋屈地走了。
我和司徒弋盘腿坐在靠窗那一片的地板上,身体挨在一起,看着窗外的明月默默无言。
副本里的月亮永远都是一个饱满的圆,但人生从来就充满遗憾,哪能次次都得圆满。
半晌,我打破寂静,懒洋洋地问:「谁是你女朋友啊?」
「不知道啊。」司徒弋握住了我的手,声音愉悦,「但我的女朋友全世界最好看最聪明,我最爱她,也只爱她。」
我的心好像被泡在了那一湾月光里,在爱意浮现的那一刻融化成了水。
「你刚刚问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他微微一怔:「什么?」
「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司徒弋握着我的那只手猛然抖了一下,他偏过头,像是不可置信一般:「你想起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我的记忆受系统所限,总是蒙着一层浓雾。每想起一分,总会被擦去一分。」
我仰头看向他,笑意盈盈:「但我记得那种感觉。
「司徒弋,我自己是总也想不起来的。
「但如果由你转述你记忆里的我,那系统是没有权限篡改它的,它不再是我脑袋里的记忆,而是你给我的记忆,你懂我的意思吗?」
司徒弋定定地看向我,片刻后,突然垂下眼,轻声说:「好。」
45
我叫马丽,五年前,我原是无限恐怖游戏的高阶玩家,只要通关最后一个副本「末日降临」,就能攒够积分,从游戏里脱身。
那是一个非常少见的基建恐怖流副本,我和其他十一名玩家要在两年内带领人类 NPC 搭建安全基地、抵御尸潮,并击杀最终 boss 丧尸王,其间,杀的丧尸越多、品阶越高,结算时获得的积分越高。
由于玩家的不可控性,在这样的高自由度副本中,我一般选择独行,那次也不例外。
我告别大部队,一路南下,几经波折后,在春暖花开的江南搭建了末日来临后人类的第一个安全基地——摇光。
副本第八个月,我辞别 NPC,独自前往某座死城猎杀高阶丧尸。
那日细雨蒙蒙,街上了无人烟,零星几个丧尸游来荡去。
我踩着污黑的水洼行走在尸体堆积的街道上,右手持着流萤,剑尖朝下滴血不止。
远远地,我看到了商业广场中央,高阶丧尸抽搐着身体倒在那里,额间一道拳头大的洞。
它的身边,漂亮的青年脱力般靠坐在花坛的边沿,修长的双腿舒展着,正出神望着天际厚重的云层,眼角红色的泪痣如血溅在苍白的脸上。
不是玩家,我没见过这张脸。
但这样惊心动魄的容貌和强大的战斗力,也并非一个寻常 NPC 可以拥有。
青年听到声音,偏过头来,清俊的脸上露出一点茫然的神情。
我收起流萤,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把伞,走近后,将它撑在了他的头顶。
青年仰头看我,深棕的瞳孔水洗一样清澈纯粹,嗓音低哑地问我:「你是谁?」
「我是马丽,『摇光』目前的首领。」
「『摇光』又是什么?」
我歪头想了想:「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他「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手指绞弄着衣服上的扣子,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男色惑人,那一瞬间,我冲动地向那个看起来很孤独的青年询问:「你要不要和我走?」
他抬起脸,疑惑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走?」
我说:「我可以保护你。」
他皱着眉:「我不需要别人保护。」
「我也可以陪着你。」
他倏然站起身,探寻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似乎在评估话的真假,良久,哑着嗓子问我:「是一直陪着吗?」
我想想副本还剩下近一年的时间,带着这么一个漂亮男人好像也不是不行,于是点头:「是一直陪着。」
「好。」他朝我伸出手,「我和你走。」
我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司徒弋。」
46
司徒弋是一个 NPC,但他是一个被错误投放进「末日降临」里的倒霉 NPC。
他原本属于「都市奇谈」连环副本,在里面扮演一个枉死后化身厉鬼的重要 NPC,可如今由于系统 bug,他不仅没死成,还得在「末日降临」里跑龙套。
我愿称之为「身份降级」。
我问司徒弋:「那你现在怎么办?还要回原来的副本吗?」
他借走流萤,坐在我身边孩子似的挥动,看着萤光浮现时,眼睛里闪动着星星一样的光辉。
闻言他撇撇嘴:「系统之前从未出过这种 bug,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现在也联系不上它。」
我点点头,又听他问:「你是玩家吗?」
「是。」
他有些不开心,背过身去不看我:「你骗我,你根本不能一直陪我。」
我戳戳他的肩膀:「我在副本里的每一分钟都陪着你,这样还不够吗?」
他闷声闷气地说:「不够!」
司徒弋生了好大一场气,连续几天没有理我,我只好独自去郊外猎杀丧尸,数量有点多,一天之后我才狼狈不堪地回来。
乍一见我,司徒弋还有些不可置信,下一秒眼睛就红了一圈,大声问我:「你去哪了!」
我挠挠头:「去杀丧尸了啊。」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解道:「你不是在生气吗?」
「我生气你就可以不告诉我吗?!我不和你说话你就永远都不会来哄我吗!?」
他看起来要哭了:「马丽!我恨你是块木头!」
说实话,这么严肃的场合我不该笑的。
但这台词太好笑了。
我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司徒弋:?
他一拳捶在旁边的树上,树身咔嚓一响,在我震撼的目光中四分五裂地倒在地上。
司徒弋阴恻恻地问我:「还笑吗?」
我讷讷道:「不笑了,那花你还要吗?」
我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捧野花,理了理递给他:「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人,那就送一束花给他。」
47
我和司徒弋和好了。
蛮简单的,他比较好哄。
我带他回了「摇光」,在基地门口遇上了最早被我救回来的某人类 NPC,他笑着同我打招呼:「小饱回来了啊。」
我点点头。
司徒弋看了他一眼,问我:「他为什么叫你『小饱』?」
我说:「这是我小名。」
「这个小名好奇怪。」
我哈哈一笑:「因为小饱马丽,马丽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他看着我:「那我也要叫你『小饱』。」
「行。」
他又指着已经走掉的人类 NPC 的背影:「他们不许叫。」
我:?
我犹豫道:「这事你和我说没用,你得让他们别叫。」
第二天,人类 NPC 鼻青脸肿地找我告状:「你带回来的那个人把我打了一顿,警告我以后不许叫你小名!他是不是有病啊?!」
我抿嘴笑了笑:「那你就别叫呗。」
「重点是他打了我一顿!」
「你再不走,他等下过来,你还要被打第二顿。」
他瞪了我一眼,脚底生风地跑了。
果然,没过多久,司徒弋就过来我的院子:「小饱,你叫我来做什么?」
我递给他一个鸡笼:「今天教你末日生存法则。」
我心有隐忧,但不敢告诉司徒弋。
这个副本 NPC 众多,大多是龙套,他们未生灵智,以为副本就是真实的世界和人生。
但司徒弋和他们不同。
他是另一个副本的重要 NPC,他知道副本世界的真相。
我终有一日要离开,副本再度刷新,到时候司徒弋要怎么办呢?
他明明不属于这里,却又得一遍遍经历末日混乱黑暗的人间。
我不放心,也……不舍得。
所以我想趁离开之前,教他一点在末日里生存避世的技巧,哪怕以他的实力,并不需要。
「副本刷新之后,你趁末日还没来,多囤点粮食药物,最好往南方逃,这边丧尸少。
「喜欢吃青菜吗?末日来临后蔬果都是稀缺资源,你可以买点种子来种。」
「不会种?你是笨蛋吗?算了,我教你。
「会养家畜吗?鸡鸭鹅猪这种,一直不吃肉会营养不良,我到时候把戒指留给你,你把东西都放里面。
「鸡都不会喂?你怎么什么都不会?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一直在絮絮叨叨,司徒弋偶尔会回几句话,明显兴致不高。
听到我最后一句话,他终于忍不住高声斥道:「我就是什么都不会!你干脆现在就走好了!」
我沉默下来。
他红着眼圈委屈地看着我,良久,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我吸了吸鼻子:「没事,还学不学?」
「……学。」
48
日子就在杀杀丧尸、种种菜、养养鸡、逗逗司徒弋中流水而过,距离副本结束还有五个月时,丧尸 boss 出现了。
彼时「摇光」已是收容人类最多的安全基地,boss 生有灵智,外貌与常人无异,混迹在难民中作乱,短短几日咬了数十人,幸好发现及时,没引发小规模的尸潮。
我催动流萤,循着血腥气追踪数日,最后堪堪在 boss 玩够想要离开基地的间隙逮住了他。
那 boss 立在高墙之下,嚣张至极,见到我时还龇牙咧嘴地挑衅:「你便是此次副本里最强的玩家?」
我嗤笑一声:「不敢当。」
随即手掌翻动,几枚符纸破风射去,boss 身形灵活,只有一枚将将擦过他的手臂,在苍白泛青的皮肤上腐蚀出一个小洞。
boss 脸色猛然一沉,昂头尖啸,声波传出几里之远,片刻后,数百只丧尸晃晃悠悠地聚集在基地门口。
我皱紧眉头,意识到不妙,从高墙一跃而下之时,突然听到身后惊慌的叫喊:「小饱——」
司徒弋疾步跑过来,趴在城墙上往下看,见我并未受伤,他松了口气,就想翻身下来帮我。
我咬咬牙,回头祭出一件道具,将他笼在透明的防护罩内,没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我怀有私心。
我一个玩家,只要杀了 boss,哪怕受再重的伤出了副本都能恢复,但司徒弋不行。
他是重要 NPC,一旦被丧尸咬了,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司徒弋在防护罩内疯狂挣动捶打,紧闭的空间锁住了他所有的声音。
我忍住没有回头看他,深吸一口气,提着流萤冲向 boss,剑光闪动间,途经的丧尸头颅被我利落收割。
我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用阵法困住丧尸群后,追着 boss 往森林深处而去。
这一战从清晨持续到傍晚,最后以我一剑斩下 boss 人头、从它脑袋里挖出晶核收尾。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走回来,丧尸群感知到最强大的首领已死,在混乱间作鸟兽散。
城头之上,司徒弋跪在地上,钢铁浇筑的墙体掩住他大半身体,只露出半个毛茸茸的头顶。
看到他还安全,我松了口气,挥手收回防护罩。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我以剑拄地,半跪着弯腰吐出一口血,只觉五脏六腑都被 boss 一拳打到移位。
余光里,司徒弋向我飞奔而来,我正准备仰脸冲他笑一笑,却在猝不及防间被他一把抱了满怀。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搂着我后背的手紧紧揪住我的衣服,好像他怀里是什么稀世珍宝。
片刻后,温热的水珠浸湿我的肩头,他极力压抑还是无法克制的哽咽声响在耳边。
我有些心虚地想要活跃气氛:「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你干嘛……」
话音未落,司徒弋声音嘶哑地打断我:「你疯了吗?你怎么能关着我?你怎么能这样?」
我沉默下来。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关住我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总是这样对我,你总是这样。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死在 boss 手里,」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满溢谴责和惧怕,「我们甚至没能好好告别。
「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犹豫良久,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是我的错,对不起。」
下一秒,眼前人脸晃过,我瞪大眼睛。
司徒弋毫无征兆地将我压在地上,一手垫在我的后脑处,一手压住我乱动的手,死死吻了上来。
傍晚清爽的风从空旷的平野轻柔掠过,橘红色的天空上半面残阳投下仅剩的一点光,就那么恰好地,照在了我们身上。
好像神灵的赐福。
49
我再一次感叹,司徒弋真的蛮好哄的。
我把 boss 的晶核送给了他,这玩意儿没什么用,胜在亮晶晶的颇为好看。
他没事就拿在手里把玩,逢人就说:「好看吗?我老婆送的。」
好像有那个大病。
boss 死后,系统询问我是否要脱离副本,我拒绝了,并将离开日期定在了五个月后。
这几个月里,我和司徒弋像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约约会,杀杀丧尸,秀秀恩爱,偶尔吵个架,但很快就能和好。
他越来越黏我,我惯着他,也乐得他黏我。
这种感觉很奇妙。
像我这样从无败绩的高阶玩家,有朝一日竟能以这样的方式翻车——我爱上了一个 NPC。
五月之期即将到来时,我明显感觉到司徒弋越来越焦躁,他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发脾气,黏人精的属性也直线上升。
可哪怕这样,他也从来没有开口要求我留下来。
他尊重我的一切决定。
最后一天到来时,我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平静。
我冷静地往储物戒指里装东西,热武器、冷兵器、种子、蔬果、腌制品、一些小鸡小鸭,还装了个鸡笼进去。
司徒弋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我。
「我问过系统,像你这样的 NPC 没办法带出副本,用积分换也不行。
「但我不会放弃,我听说有一个副本可以许愿,或许可以让你成为玩家。」
我垂下眼,不肯看他:「你愿不愿意等我找到那个副本?」
他哑着嗓子问我:「你找到就会回来带我走吗?
「如果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会回来找你。」
司徒弋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抱住我:「我相信你,我也会努力活着,等你回来找我。」
我忍住泪意将储物戒指和流萤都递给他:「我还有很多道具,这些都留给你。」
他轻轻吻我的眼睛,柔软温热的唇瓣顺着我没有止住的眼泪一路往下,最后停在我的唇角,音色比月光要冷清。
「小饱,我好爱你。」
在叹息一样轻的声音里,我的身体在司徒弋的眼前渐渐变得透明。
最后一眼,是他微红的眼圈和垂眸坠下的一滴眼泪。
50
我盘腿而坐,手搭在司徒弋的膝盖上,望着他说:「我怎么感觉,在你的记忆里,我又温柔又聪明又强大?」
司徒弋震惊地看着我:「是我哪里表述有问题,给了你这种错觉?」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我撇了撇嘴:「所以我找副本失败,被同化成 NPC 了?那我这样算死了吗?」
「我们不说这个。」司徒弋沉下脸,转移话题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从副本里出来的吗?」
没什么好问的。
我转开脸,看向窗外无尽的夜色。
当时司徒弋暴揍安东尼时,白络和我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上。
「他当时感知到自己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不想活了。」
想想有些好笑。
我关着他独自去挑 boss 时,他愤怒地问我:「你疯了吗?」
司徒弋,我们中到底谁才是疯子?
你蠢不蠢啊。
我眨眨眼,无声地落下泪来。
司徒弋叹了口气。
「我当时单挑副本中所有 NPC 时,并没有真的心存死志,你不要听白络胡说。
「我只是在想,倘若不幸被 NPC 杀掉,那也没有关系。
「但如果侥幸活下来,系统必定会察觉到副本异常,它后来果然也主动来联系我了。
「我同它说,我只想做个玩家攒积分复活你,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如果它不同意,那我会反复毁掉『末日降临』这个副本,让它无法正常运行。
「系统同意了这个交易,代价是拿走我 80% 的能力,以及如果成功复活了你,我必须立即回到『都市奇谈』副本。」
说到最后,他眼睛亮亮地看着我:「我运气真好,还没攒够积分就找到了你。
「小饱,我只需要再过两个副本就能复活你了,你再等等我。」
我的眼泪扑簌簌落下,像副本里骤然而起的大雨。
为什么我们之间总有一个人在等呢?
司徒弋,你蠢不蠢啊。
51
副本最后一天,我们在庄园里翻了个底朝天,仍没有找到第一任伯爵夫人的骸骨。
它就像血腥玛丽设下的陷阱,能不能找到全凭运气。不仅如此,还得受气。
这里重点批评一下海伦娜。
晚宴开始时,她阴阳怪气地说:「首先我不是嘲讽,但谁会蠢到把弱点摆在明面上?其次我不是嘲讽,我只是恰巧比较擅长藏东西。最后我不是嘲讽,但我堂堂一个大 boss,你们当我是安东尼那种软柿子吗?」
安东尼站在一边,脸和他端上来的青菜一样绿。
这种敌我不分的无差别扫射真的让我很担忧海伦娜的精神状态。
她这时好像才注意到我,意味深长地说:「按照流程,用餐后夫人会公布她中意的夫婿,被挑中的玩家将不必参与 boss 战。」
她说话藏一半留一半,完全没提到不必参与战斗的代价——在副本关闭后被强制留下,这和死了也没差别。
玩家们食不知味,脸色垮得像倭瓜。
吃到一半,吴超和陆博对了个眼神,突然发难:「动手!」
他起身一把掀翻了餐桌,菜肴汤汁纷纷四散,细密的银针混在翻飞的食物间,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向海伦娜直直射去。
海伦娜仿佛早有预料,身形暴退,眨眼就消失在了餐厅。
我趁乱摸到司徒弋旁边:「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他没回答,反而把流萤递给了我,冷冷一笑:「我被封锁了能力,随便哪个 NPC 都能杀我。
「你不是喜欢关着我吗?刚好,现在到你发挥的时候了。」
我接过剑,摸了摸鼻子:「倒也不必这么记仇。」
恰在此时,客厅接连传来痛苦的惊叫,我和司徒弋对视一眼,察觉到不对劲。
待出去一看,才发现除了白缨、白络,另外三位玩家都倒在地上,不停地往外呕血,那血液颜色泛着不正常的黑,俨然是中毒的迹象。
李凯仰着头,目光怨毒地看向海伦娜:「你给我们吃了什么!?」
说话间,他挣扎着扔出一个道具,绿色的藤蔓交缠着拔地而起,密密麻麻地将海伦娜包裹成茧。
海伦娜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舞动的枝蔓在她眼底映出诡谲的倒影:「你们三个废物是怎么混到高阶副本的?」
李凯脸色涨红,正要说些什么,海伦娜已经不耐地挥了挥手,红色的光线从她指尖一闪而过,下一秒,李凯瞪大双眼,颈间血流如注,不消片刻便没了声息。
这一连串的变故就发生在眨眼间。
白缨倒退两步:「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心思飞转:「是酒!你们刚来庄园时,她亲自给你们倒的酒!」
海伦娜转转眼珠,面有讶异地看过来:「你们怎么没中毒?」
气氛一时凝固住了,良久。
白络摊了摊手:「未成年不能饮酒。」
白缨挠了挠头:「我遵循人设,cos 的角色不会喝酒。」
司徒弋指了指我:「当时忙着给她递鸡笼。」
海伦娜无语住了:「……你们进副本就为了搞我心态是吧?」
52
李凯死了,吴超和陆博晕了过去,司徒弋被锁住能力,我们这边的战斗力满打满算只有三个。
白缨、白络算半个,我算两个半。
这是什么世界名画,「伯爵夫人和她没用的男人们」。
我用流萤挽了朵剑花,惊人的熟悉感袭上心头,无需司徒弋教,我无师自通知道了这把剑所有的使用方法。
「白缨,你和白络务必护住司徒弋。」我偏头看了白缨一眼,语气严肃,「至于海伦娜……」
我的眼神渐渐凝重起来:「交给我吧!」
话音刚落,流萤被我直直朝前掷去,锋利的剑尖破开空气,发出清脆的鸣叫。
海伦娜旋身躲过,脚尖轻点跃至空中:「当初你还是玩家时,我就很不喜欢你。」
我收回流萤,歪头笑道:「毕竟强者总是令人畏惧。」
她冷哼一声,不再执着于和我打嘴炮,手臂挥动间,枉死在庄园中的少女幽灵缓缓现出身形,空洞的眼孔齐刷刷地看向司徒弋三人。
海伦娜对着站在一边的安东尼说:「去,杀掉那三个玩家!」
心脏重重一跳,我反手用剑打碎长廊上一大片落地窗,玻璃碎片四溅飞舞,被我挥向成群的幽灵,泛着冷光的棱角穿透灵体,幽灵们尖啸着化为飞灰。
瞬息之间,包围着玩家的幽灵如同被收割的麦穗消失在庄园中。
转眼只剩安东尼拎着把电锯站在原地,悲愤不已地对我说:「大家好歹同事一场,你给我留一个也好啊!」
海伦娜惊异地看着我:「你竟会用 NPC 的能力了?」
我挑了挑眉:「毕竟顶着个血腥玛丽的名头,会用反光材质的东西很合理吧?」
「那你之前被幽灵追得满地打滚……?」
我长剑一横,快步攻向海伦娜:「可能是因为哪怕我成为 NPC,也保留了一丝身为人类的特质吧。」
言语间我躲过她指尖奇异的红光,欺身而上,以一个无法躲过的角度将剑刺入她肩头。
「有人喜欢招摇,有人喜欢藏锋,而我恰巧是后者罢了。」
海伦娜嘴角溢出一丝血,右手死死握住剑身,哪怕手掌被剑刃切割得血流不止,也不肯松开让我将剑插入她的骨肉之中。
我唇角微勾:「找到你的弱点了。」
53
从白缨用道具探查过整座庄园但都没找到伯爵夫人的骸骨后,我就想,或许它被海伦娜用某种办法保护起来了。
「像海伦娜这种谨慎多疑的性格,必定会将骸骨带在自己身边。」
但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一副骷髅架子时时刻刻处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呢?
现在我知道了。
我手臂用力,将剑尖狠狠刺入海伦娜的肩骨中,桃木剑自带的驱邪能力将她外翻的皮肉烫得焦黑。
我抬眼与海伦娜对视,在她惊恐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狠戾的眼神:「想必伯爵夫人的骨架,如今就在你的身体中吧?」
我轻叹一声:「换骨这种事也只有你能干出来了。」
海伦娜仰头喘了口气:「你知道又如何?」
随即,她越过我的肩头看向后方交战的安东尼,厉喝道:「安东尼!杀了司徒弋!」
我倏然回头,只看见白缨不知死活地倒在地上,而安东尼一脚踹开白络,高举着电锯向司徒弋狠狠劈下。
我心脏骤停。
距离太远,我来不及救人,只能仓皇喊道:「我选司徒弋!」
电锯堪堪悬在司徒弋头顶半寸之处,再难前进分毫。
系统规则瞬息生效,司徒弋成为我挑选的丈夫,周身浮起一个透明的保护罩,将他笼在其中。
司徒弋半跪在地,伸手抹去嘴角咳出来的血渍,在一片混乱中向我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
我们之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隔着分别的四年时光,隔着一个人类与一个 NPC 的距离。
但我就是能听见他在轻轻地、绝望地喊我的名字。
「小饱。」
他打出 oe 结局,这意味着,我永远都只能是一个 NPC 了。
明明就差一点。
只差这么……一点点。
我的心揪成一团,却仍对他轻轻笑了笑。
「司徒弋,不要哭。」
54
海伦娜试图趁机从流萤剑下挣脱出来,被我眼疾手快地用剑钉在了墙壁上。
我转头冷冷地看着她。
原来的李·克斯特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钮钴禄·马丽(已黑化)。
安东尼杀不了司徒弋,想过来帮海伦娜对付我,结果被我操控玻璃碎片戳瞎了眼睛,捂着脸像野兽一样疯狂地吼叫。
而海伦娜,我扭断了她的手臂,用剑一寸寸敲断了她的骨头,她现在就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海伦娜临死前还不忘恶心我一手:「哈哈,你杀了我又怎么样,你喜欢的人还不是得留在副本里当 NPC。」
我睚眦必报,决定恶心回去:「想不到吧,他本来就是个 NPC。」
海伦娜瞪大眼睛:「什么?!」
「不止如此,」越想越气,我忍不住火上浇油,「我俩现在都得留在你的副本里,娜桑,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海伦娜蓦然喷出一口血,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我,断断续续道:「你……妈……的……」
说完,她脑袋一歪,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消失在了庄园里。
我嗤笑一声,转头去找司徒弋,路过倒在地上的安东尼时,还趁机踢了他一脚。
刚走出两步,我没忍住又倒退回去,再踹了一脚。
安东尼抹了把脸:「好了,再踹就不礼貌了。」
「你再不走就不仅仅是踹一脚的问题了。」
沉默了一会儿,安东尼拎着他的电锯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吴超和陆博一直在吐血,boss 战开始前在吐,boss 战结束后还在吐,像两个无情的吐血机器,还是那种划水版的,吐着吐着就赢了。
看我走向他们的方向,两个人顿了一会儿,低声说了句「多谢」,就传送出了副本。
白缨、白络幽幽转醒,惊讶地环视了一圈,茫然地问我:「boss 呢?」
我扶起司徒弋,一边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一边随口道:「死了。」
「卧槽!」白缨一脸震撼地看着我,「你杀的?」
我瞥了他一眼:「不然呢?靠你们黄花菜都凉了。」
司徒弋低低咳了一声,皱着眉头有些难受的样子,对白缨说:「你带着白络先出副本吧,我和小饱说两句话。」
白缨对他一阵挤眉弄眼,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
我怀疑白缨这憨货天生比别人少了根筋。
倒是白络有些担忧地看了司徒弋一眼,临走前将我拉去一边,哑着声音说:「抱歉,我们没照顾好弋哥。」
我惊讶于他的敏锐,笑了笑道:「没关系,其实我和他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白缨和白络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副本内,我偏头看了司徒弋一眼:「你不和他们告别吗?」
他倚靠在我的身上,脸埋进我的颈窝轻轻蹭了蹭:「不了,白缨的性子说不定会哇哇大哭。」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理解,司徒先生最不擅长哄人了。」
他侧头吻了吻我的耳垂,语气难掩自责:「小饱,对不起。」
我已坦然接受了失败,但司徒弋似乎还在为我的结局耿耿于怀。
我推开他一些,果然看到他眼眶红红的,浓密的睫毛垂下,遮掩了他眼中沉痛的暗色。
「不要不开心,我失败一次,你也失败一次,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他扯扯嘴角,看起来想努力笑一笑,没能成功,眼神哀哀地看向我:「小饱,你本该有更自由的人生。」
我怔忪地看着他,终于明白了一直以来他心底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他以为他耽误了我。
如果五年前我没有遇见他,我确实已经脱离无限恐怖游戏,不再为生死担忧,更不会因为他铤而走险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许愿机会,最后葬送在副本中。
可我该怎么告诉他呢?
哪怕我失去记忆被同化成了 NPC,见到他的第一眼,我还是会为他心动。
没人比我更了解自己,当初我既然做下决定,就意味着我愿意为结果负责,无论好坏。
「我从来都是自由的,我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因为我想要这么做。
「司徒弋,你不要越俎代庖替我后悔。」
说完,我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唇。
窗外天空静谧,万千繁星浩瀚。
久别重逢的恋人应该在有玫瑰花香的夜晚做些更有意思的事,不是吗?
番外
几年后,白缨曾在一个小镇冥婚背景的副本里见到了马丽和司徒弋。
彼时,两人站立在一个卖发饰的摊贩前挑挑拣拣,马丽拿起一支镶珠木钗冲身边人晃了晃,像是在问什么。
司徒弋脸上浮着笑,微微点头,伸手将木钗接过。
于是马丽便转过身,乖乖地让他给她束发。
司徒弋抬手替她理了理蓬松的发丝,修长的手指从她乌黑柔顺的长发间穿行而过,右手尾指上一枚莹白玉戒清晰显眼。
白缨瞪大眼,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越过重重人群向他们跑去,最后堪堪在两人付钱欲走之时挡在了前面。
「弋哥!」
司徒弋抬起头,看到他时也有些讶异。
倒是马丽还像从前那样,嘴角挑起一个张扬肆意的笑,眨眨眼道:「白缨,好久不见。」
三人找了个茶馆叙旧,麻布衣服的 NPC 小二殷勤地提着茶壶立在一旁,对马丽露出一个讨好市侩的笑:「神婆今日怎有空来我这喝茶?」
马丽随口寻了个由头,简单寒暄过后便将 NPC 打发了去。
白缨看向她:「神婆?」
司徒弋一边给马丽剥瓜子一边解释道:「我和小饱现在是『鬼新娘』副本的重要 NPC。」
他指了指马丽:「她是神婆。」
又指了指自己:「我是镇上的教书先生。」
白缨有些茫然:「你们不是在『玫瑰庄园』副本当 NPC 吗?」
马丽以手支颐,悠闲地吃着瓜子,闻言挑了挑眉,不着调地说:「『玫瑰庄园』你也知道,老板海伦娜抠抠搜搜,没有五险一金也没有年终奖,年轻人就该对这种万恶的资本家说不!
「所以,如你所见,我俩辞职跑路了。」
白缨呆呆地张大了嘴。
司徒弋咳了一声:「你不要听小饱胡说,真实情况是,我俩被海伦娜双双开除了。」
白缨:?
不是,这两者也没区别啊。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把人家大 boss 气成这样啊?
他脸上的疑惑太明显,马丽撇了撇嘴,不情不愿道:「海伦娜非说庄园里禁止办公室恋情,闹着要让系统给我俩换地方,我看她就是看我不顺眼。」
就你在副本里干的那些破事,她能看你顺眼才奇怪了吧?!
白缨觉得这事哪哪都槽多无口,一时竟无从下嘴。
「但我马丽纵横一世,岂能受这鸟气?临走之前我一把火把庄园里的玫瑰花全烧了。」马丽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据说后来这个副本改叫『庄园燃情』了。」
白缨:「……听起来不像个正经副本。」
他顿了顿又问:「所以你们后来就到『鬼新娘』副本做 NPC 了吗?」
马丽摆摆手,又拈起一粒瓜子扔进嘴里:「那哪能啊?」
「之后我们又去了『聊斋』副本,我做勾引玩家的狐妖 NPC,结果你弋哥醋海翻波,掐着大 boss 的脑袋威胁系统给我换个身份,最后系统忍无可忍将我俩挪到其他副本里了。」
司徒弋似乎想到什么,没忍住嘴角翘了一下,眼下倏然浮起一层浅红,接话道:「后来有一些 NPC 暗中将我俩称为『混沌邪恶的雌雄双煞』。」
白缨:「……」
这难道是什么很好的称呼吗?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司徒弋眯起眼睛回忆:「不过『聊斋』副本里的糖炒栗子蛮不错的,小饱一口气吃了五袋。」
白缨:「……合着你们在副本度假是吧?」
马丽深深看了他一眼:「这年头能公费谈恋爱的工作可不多了。」
白缨好奇道:「那你们一直捣乱,系统没有降下惩罚吗?」
「罚是罚了,不过都不痛不痒。」马丽无所谓地耸耸肩,「后来我们就和系统做了个交易,双方相安无事到现在。」
「什么交易?」
马丽骄傲地仰起头,「系统要开新副本,到处都缺人,所以我找它要了能自由穿梭各个副本的能力,哪里缺重要 NPC 我们就去哪里,并承诺绝不捣乱,让副本可以正常运行。」
白缨松了口气,听见马丽话头一转,问他:「怎么没见白络?」
白缨道:「我和他分开找线索,他去东边镇长家,我来集市。」
马丽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压低声音说:「这个副本很危险,你们要多加小心。」
说着,她用指尖蘸了杯中的茶水,在木桌上缓缓写下「镇长老婆」四个字。
白缨脸色骤然一变,急忙起身道:「多谢。」
待白缨消失在街角,马丽才叹了口气:「五年没见,白缨都从女装大佬变成可靠的哥哥了。」
司徒弋往桌上扔了几个铜板:「人都会成长。」
马丽斜眼看他:「那你呢?你成长到哪里去了?」
他蹲下身,十分熟练地将人背到了背上,马丽柔软的手臂搭在他的肩头,细碎的发丝落在脸侧,有些痒,但又很踏实。
「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爱你,这样够不够?」
马丽「唔」了一声,侧头吧唧一口啄在他眼角的泪痣上,像是嘉奖。
她漂亮的容颜不见老去,永远明亮清透的双眼藏着细碎的光,一如多年前初见那样,带着少女的明媚和赤忱。
「司徒弋,我今晚要吃糖醋鱼。」
「好,我们去买鱼。」
「顺道去街口张叔家买串糖葫芦。」
「嗯,都依你。」
备案号:YXX14RRzz9btYYYJb8NiMm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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