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你爱谁我就杀谁
你爱谁我就杀谁
李承欢被抬下去后,泽君殿里静了很久。
三更天的时候,程吉走到温怀璧身边道:「陛下,太后在南门口把人劫了,现在已到将军府。」
温怀璧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瞧瞧,这是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往殿外走,心里对姜虞道:「走了,带你去把身体拿回来。」
姜虞哼哼唧唧应了一声,拿了包果脯上了马车。
温怀璧把身体让给她吃果脯,问道:「这次不问我你身体为什么在将军府了?」
姜虞拿了块梅肉:「太后平日做事可迂回得很,这次都做得这么明显了,开永安宫、开长乐殿,还直接在宫门口劫人往将军府走。」
她搓了搓梅肉上的盐霜,把梅肉吞下去,才继续道:「她都做得这么明显了,我要是再猜不到我身体藏在将军府里,那不就浪费她的一片苦心了?」
温怀璧笑道:「李承昀在禁足,无人能进将军府探望,她引我们过来的方法有千万种,却特地选了毒杀李承欢,你觉得是为什么?」
姜虞咬了咬下唇,半天才问:「嗯?」
温怀璧说:「因为她不确定你的身体就在将军府里,所以她需要进去看一眼。寻常的事情够不上进府的理由,只有李承欢的死才合情合理。」
姜虞一拍手:「所以你要吊着李承欢一口气,下令让人把她送回家去!太后不管有没有在宫门口杀死李承欢,她只要见了李承欢就有理由回将军府,不管说是送遗体还是送遗物,都能进府探个虚实,看看我的身体究竟在不在。」
「是,这样她才能保证手上的筹码能和我换令牌。」温怀璧控制住身体掀开车帘。
他见马车已经停在将军府外了,于是直接下了马车。
守在将军府的侍卫们见他来了,急忙迎上来道:「陛下,方才太后娘娘……」
温怀璧微微抬手:「朕已经知道了。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朕来了。」
侍卫得了他的话,直接就进府通报去了。
温怀璧抬头看将军府的牌匾:「所以她不敢确定你的身体一定在将军府。」
姜虞看了一眼将军府门前的守卫:「不管不管,我赌五文钱,我身体就在里面!」
温怀璧转了转扳指,似笑非笑:「怎么,有些人这么确信自己的身体在将军府里,是不是因为和里面那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姜虞拔高声音:「你就在这等着我呢是不是?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你别在这给我鬼扯乱七八糟的!」
温怀璧听她把和李承昀的关系撇得清清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敛眸遮住眼中笑意,得寸进尺道:「姜虞,我就是提了他一句,你怎么这么大反应,莫不是……」
「是你个头!」姜虞道,「给我闭嘴!」
温怀璧眉目间的笑意更明显了。
他正要再和她说点什么,将军府的大门突然就打开了。
太后从将军府里走出来,扶了扶簪子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温怀璧慢条斯理道:「母后煞费心思把朕引来,朕若不来看看,不是拂了母后的意?」
太后皱眉:「陛下这话,哀家怎么听不懂?」
她面露哀伤,叹了口气:「哀家不过是在南门口偶遇了一队侍卫送承欢出宫,哀家见她可怜,来此将她的遗物带给她兄长做个念想罢了。」
「念想?」温怀璧眸底晦暗,语气却玩味,「这李家上下都是戴罪之身,留念想朕看是不必了,说不准一会儿在黄泉路上还能碰个面。」
太后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瞧陛下这话说的,哀家听说承欢是在泽君殿中毒的,她只是去给母家求情,不知是哪里得罪了陛下?」
「母后的意思是,是朕杀了李承欢?」温怀璧嗤道,「朕既然担下了这杀名,倒也应该做些什么落实一下。」
他转了转扳指:「不如朕就赏母后死后与李承欢合葬,正好全了你与她姑侄情深,如何?」
「温怀璧!」太后高声喝道。
温怀璧淡笑,拿出假令牌把玩:「母后怎么急了?你给朕使了那么多绊子,朕还没急,母后怎么先急了?」
太后目光落在假令牌上,突然笑出声道:「温怀璧,你以为手上握着我李家的令牌,就能笑到最后了吗?」
温怀璧笑而不语,手指蹭着假令牌上的纹路。
太后胸口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哀家和你换。」
温怀璧装模作样道:「母后说笑了,什么东西还能比这令牌有吸引力?」
太后眯了眯眼,伸手摸到袖袋里,然后把那枚黑底红字的魂引拿了出来。
她把魂引拿在手中端详:「陛下当日在围场冒死救姜贵妃,在孤鸿寺更是连命都不要了,跳进地宫去找她,想来对姜贵妃的情分不浅。」
说着,她把魂引举起来:「这木牌能让姜贵妃起死回生,陛下可换?」
温怀璧敛眸:「一块木头而已,若能叫姜贵妃起死回生,朕大可叫木匠照这个样子做千万个,何需和母后换?」
太后捏紧魂引:「这木牌中有符咒暗藏,只要哀家捏碎它,姜贵妃就能复活。」
温怀璧又甩了甩手上的假令牌,勾唇道:「能不能复活,全凭母后一张嘴,朕可是不太信。」
太后眯着眼看了他许久,最终把魂引放在一旁的侍卫手上:「你把它呈给陛下,能不能复活,陛下捏碎它一试便知。」
温怀璧不置可否,接过魂引在手上把玩许久,等天都蒙蒙亮了,他才微微用力把手中的魂引捏成齑粉。
他心里问姜虞:「有什么感觉吗?」
姜虞深吸一口气:「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她正要再说话,突然之间一阵晕眩感袭了上来,那是一种被抽离的感觉,连带着她能感受到一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她立马改口,虚弱道:「不,有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把我往外面扯。」
温怀璧问她:「往哪扯?」
姜虞声音越来越小,呼哧呼哧喘了口气:「将军府……」
温怀璧的手微微松了些,齑粉从他手心扬了下来。
他道:「你先进去,醒来后想法子脱身出来,我就在这等你。」
姜虞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温怀璧又道:「对了。」
姜虞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了:「嗯?」
温怀璧干咳一下:「保护好自己,别被他……嗯,别被他轻薄。」
姜虞闻言,强忍着从灵魂深处涌出的痛楚,微微拔高声音道:「他敢?他要敢轻薄我,我揍……」
话音未落,她的声音突然停住了,随即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过了一会儿,她的意识又开始回笼,她勉力睁开眼,就见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
她目光向上移,就见抱着她的人穿着一身喜服,正闭目养神,赫然是李承昀!
她又垂眸看自己身上,就见自己身上也穿着一套嫁衣,于是她动了动身子,急忙想要伸手推开他,但他抱着她的力道很大,她根本动弹不得。
李承昀感受到怀中动静,掀起眼皮子看她。
他眸底有惊讶,语气倒没什么大的波澜:「醒了?」
姜虞不看他,也没说话。
李承昀钳制着她的手突然松了些,哼笑问她:「不想和我说话?」
姜虞感觉到他的钳制松了,于是铆足力气把他推开,然后站起身直接往门的方向跑去。
不料,她刚迈出几步,耳侧就传来一阵「哗啦啦」的链条碰撞声。
紧接着,她的左脚腕一沉,整个人的重心集中在了左脚腕上,然后身子被狠狠向后一拖,「咚」地一下就摔倒在地上!
她闷哼一声,目光向下移,就见自己左脚上被套着一根铁锁链,而那根锁链正被李承昀伸手握着。
她喘了口气,哑着嗓子肯定道:「刚才是你扯着这根链子把我扯摔的。」
李承昀闻言,眸中带着笑,缓步走近她:「怎么,醒来见了是我,不乐意?」
他没扶她起来,只是蹲下身,伸手蹭了蹭她的脸:「可我一直在等你醒来。」
姜虞别过脸不让他碰,撑着身子爬起来,甩了甩脚上的铁链:「你疯了?」
李承昀被她骂了一句,不仅不生气,还笑出声来:「我是疯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个疯子吗?」
他伸手摸了摸凉冰冰的铁链:「只有疯子才会在下葬那日把你的身体偷回来藏着,只有疯子才会给一具尸体穿嫁衣,只有疯子才会每天抱着尸体等你睁开眼和他拜堂成亲。」
他笑得愈发开怀:「姜虞,我是疯了,我好像比我以为的还爱你。」
姜虞暗啐一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用手撑着地面要起身,脚腕上的铁链被甩得哗啦啦作响。
李承昀也没拦她,只是等她快爬起来的时候又伸手扯了扯那根链子——
「啪!」
姜虞的脚腕被往后一拖,然后整个人一个踉跄,又狠狠摔倒在地上。
李承昀凑近她,在她耳边柔声问:「这次又要逃到哪里去?」
姜虞不和他说话,伸手去扯自己脚腕上的锁链,手指蹭在锁孔的地方试图想办法解开脚上的锁链,但怎么弄都是徒劳。
李承昀看着她脚腕上被铁链蹭出的红痕,眼底笑意浓重。
姜虞见李承昀没抓着铁链,于是撑着身体起身又要跑,但站起身的时候李承昀又伸手拽了铁链一下——
「咚!」
她被扯了一把,又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上,身上朱色的嫁衣裙摆在地面上铺了开来,绽开一朵殷红的花。
她闷哼一声,动了动腿,却发现自己的脚扭了,脚腕也被坚硬的铁锁链硌破了皮肉,有黏糊糊的血从伤口处渗出来。
李承昀也看见了她的伤口,于是伸手把她的脚腕钳住,微微倾身看她脚腕。
姜虞把脚往外抽,他却将她的脚腕握得更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骨头捏碎。
他手指微微蹭过她伤口上的血,然后不嫌脏似的将沾了血的手指凑到唇边。
他低头微微舔了一下手指上的血,然后在她耳边低语:「甜的。」
姜虞愤然踹他一脚:「你是不是有病?」
李承昀没理她,唤屋外的下人端了两杯合卺酒进来,然后端着两杯合卺酒凑近她。
他一只手端着自己那杯合卺酒,另一只手将另一杯合卺酒往她手里塞。
姜虞不接那杯酒。
李承昀见她不接,倒也没恼,饮尽自己那杯以后就掐住她的下巴把酒往她嘴里灌,但语气很柔和:「大喜的日子,怎么哭丧着张脸?」
姜虞拼命偏头不喝那酒:「你这个疯……唔,咳……咳……咳……」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强行灌下去一杯酒,酒水辛辣,呛得她一边干呕一边咳嗽,连眼角都溢出了些泪水。
有许多酒液没被灌下去,顺着她的下巴淌到嫁衣领口处,氤氲出一片深红。
李承昀眸色晦暗,又重新倒了杯酒,然后把酒盏凑到她唇边:「乖一点。」
姜虞抬眼看他,却见他黑沉沉的眸底蕴了一丝兴奋。
她咬了咬下唇,目光挪到将军府大门的方向,然后又垂下眼去。
温怀璧还在外面等她,她不能再和李承昀这样耗着了,若是继续挣扎恐怕只会让他越来越兴奋。
想着,她垂下头去乖乖衔住酒盏边缘,一口一口把合卺酒喝了下去,然后晃了晃脚腕上的铁链:「我脚有点疼,能把它解开吗?」
李承昀敛眸瞧她,没说话。
姜虞放软声音又道:「我肚子也有点饿,既然喝完了合卺酒,不如你把链子解开,我们一起去前厅吃点东西?」
李承昀唇角扬起来了,他冲着屋外守门的下人道:「来人,拿饭菜进来。」
姜虞抿唇,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李承昀轻笑一声,从下人那儿接过饭菜,拿起一碗粥要喂她喝。
姜虞不喝,又甩了一下脚上的铁链:「脚疼。」
李承昀搅了搅碗里的粥:「把粥喝了,我叫人给你处理伤口。」
姜虞说:「你这样拴着我,我的伤这辈子都好不了。」
李承昀突然笑出声来:「那便这辈子都别好了,烂了一条腿正好在我身边拴一辈子,哪里都不用去。」
说着,他又舀了一勺粥凑到她唇边。
姜虞深呼吸一口气,紧紧捏着拳头,还是垂首把勺子里的粥喝下去了。
李承昀唇角勾着笑,又喂了她一勺。
姜虞还是乖乖喝了。
一勺接着一勺,一口接着一口,很快,碗里的粥就见了底。
李承昀起先是笑着的,但见她像个没生命的人偶一样任他摆布,脸上的笑意又渐渐淡了下去。
他又盛了一碗粥喂给她,她还是很乖地一口一口把粥喝得见底。
他脸上的笑意终于褪得干干净净。
他讨厌她这一副不会哭不会笑任人摆弄的样子!
她应该会哭会笑、会生气会开心,而不该是现在这样毫无生气的样子,她的情绪越鲜明,他越开心。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手指落在她脚上的伤处:「你故意的。」
姜虞闭上眼,眼睫微微颤动,但是不说话。
李承昀落在她伤口上的手指陡然用力:「和我说句话,嗯?」
姜虞痛得身子一抖,但死死咬住了唇,没让自己痛呼出声。
李承昀眼睛都红了,他眯眼看她,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个钥匙来在锁链上轻敲:「睁眼看看我。」
姜虞没动静。
李承昀又用钥匙在她脸颊上轻蹭:「你不是想我把锁解开吗?看我一眼?」
姜虞眼皮子抖了抖,但还是忍住了没睁眼。
李承昀见她眼睛动了,于是又抱了她一会儿,然后突然走到旁边的几案上,从抽屉里拿出一朵绢花来。
那绢花是淡紫色的,花蕊用小粒小粒的东珠嵌着。
他把绢花塞进她手里,笑道:「姜虞,你不该这样没半点情绪的。」
姜虞手里被塞了朵绢花,她眼皮子又颤了颤,手中感受着绢花花瓣层层叠叠的柔软触感。
她总觉得这绢花的材质有点熟悉。
她心中还在辨认这朵绢花的来历,就感觉到李承昀抓着她的手,带着她用手指蹭过绢花花蕊处的东珠。
她呼吸急促了些,好像有什么零零碎碎的回忆掠过脑海。
还没来得及细思,她就听见李承昀在她耳侧低语:「姜虞,还记得这朵绢花吗?鸾铃之祸后我买给你的,整个宸阳城里没有第二朵一样的,后来姜嫣把它抢走了,你闷闷不乐和我抱怨了好几天。」
姜虞身体一僵,眼皮不停抖动。
李承昀眸中多了抹笑意,软语道:「现在物归原主,无人再和你抢了。」
姜虞睁开眼看那绢花,手紧了紧:「为什么这朵绢花会在你这儿?」
李承昀替她理了理头发,与她对视:「你觉得呢?」
姜虞胸口起伏得剧烈了些,她死死抓着那朵绢花,半晌才道:「你杀了……」
李承昀用食指抵住她的唇,愉悦道:「她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闭上,就死死盯着我,说改婚约是她阴差阳错做过最对的事情,还好没叫你嫁给我。」
他脸上笑意渐浓:「可你如今与我穿了喜服,喝了合卺酒,你说她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姜虞突然打掉他放在她唇边的手指:「李承昀,她是挡了你升官发财的青云路还是怎样,需要你李将军亲自动手?!」
李承昀反握住她的手:「因为她要害你。」
他哑笑道:「这天下所有人都可以死,只有你不行。」
姜虞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晌才「嗬嗬」哑笑出声来。
她铆足了力气想把他撞开:「只有我不行?李承昀,你别假惺惺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杀她是因为裴辛吗?」
她胸口上下起伏,尖声道:「李承昀,你是不是深情装久了连你自己都信了?你要杀人灭口,你怕她挡你的青云路,别拿着我做借口!」
李承昀却笑出声来,攥住她的下巴要亲吻她:「你现在终于不像个死人了。」
姜虞抽出手来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你离我远点!」
李承昀猝不及防被她扇了一巴掌,眼睛危险地眯起:「他可以我就不可以?他有什么好?」
姜虞红着眼看他,一字一顿道:「他比你好千倍万倍。」
李承昀也生气了,眸底一片猩红。
他伸手掐住姜虞的脖子,手中力道愈发大了,咬牙切齿贴在她耳根道:「你如今牙尖嘴利的不讨喜,反倒是死了听话些。」
姜虞脖子被掐得生疼,她渐渐开始喘不过气,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用力想把他的手指给掰开。
她视线也渐渐模糊,因为喘不过气,有泪水从眼角淌出来。
她抑制不住地摇头,突然瞥见旁边的矮桌上有一把匕首,于是她竭力伸手去够那把匕首,挣扎几番后终于抖着手把匕首反握了起来,然后狠狠将匕首刺进李承昀的后腰!
「扑哧——」
刀锋没过皮肉,来回转着圈搅着李承昀的血肉,黏腻腻的声响在室内蔓延。
李承昀不怕疼似的,甚至一声闷哼都没有,但掐着她脖子的手微微松开了些。
他反手去握姜虞持刀的手,然后握着她的手把刀子拔出来,又用刀尖抵在腰后另一处皮肉完好的地方。
他贴近她耳根道:「可我舍不得杀你,姜虞。」
姜虞满手湿漉漉的血,想要挣脱,嘴里骂道:「疯子!」
他把她的手握得很紧,就抵着他自己的后腰,另一只手去蹭她眼角因为窒息淌出来的泪:「继续捅,哭什么?」
他说:「我舍不得杀你,但舍得杀他。」
他握着她的手,把刀尖又送进自己腰后的皮肉里:「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所以你爱谁我就杀谁。」
姜虞被他强制握刀捅他,她手都在发抖,手心里是湿漉漉的血。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终于寻了个姿势反手狠狠拧了一下胳膊,挣开了手,然后她把刀子咣当一丢。
借着这个姿势,有个钥匙「咣当」一声从李承昀的袖中掉到地上。
姜虞连忙反身抓住钥匙,忍着脚腕上的痛一脚踹开李承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钥匙插进锁孔里!
「咔嗒」一声,锁链被解开了。
她见李承昀伸手要拽她,于是猛地起身撞开了房门:「我爱谁你就杀谁?」
她几乎是用她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尖着嗓子边跑边道:「若真有那一天,在他死前,我拼了命也会先杀了你。」
她头也不回往外跑,脚腕上还有被铁链磨得不停流血的伤口,但她半步都不敢停,就算摔倒了也会立刻撑起身子继续往前跑。
快跑到将军府大门口的时候,她远远看见门外的温怀璧,然后心中不着地的那种不安感霎时消散许多,于是更用力地迈步往门口跑。
但脚步刚跨到门槛的时候,她的衣服就被人往后狠狠扯了一下!
她踉跄着往后倒,一下就摔进了李承昀怀里,紧接着脖子就被人用匕首抵住了。
她胸口上下起伏,但没挣扎。
李承昀见她不挣扎,嘴唇勾了勾,目光落在门口的温怀璧身上:「陛下,别来无恙。」
温怀璧掩在衣袖里的手紧了紧,脸上表情却未变,也没看姜虞一眼。
他淡笑着回礼:「李将军倒精神得很。」
李承昀没说话,状似漫不经心地用匕首拍了拍姜虞的脖子。
姜虞被他挟持在怀中,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得太害怕,于是深呼吸一下调整好表情,更是没说半句话。
太后见状,微微侧了个身挡在姜虞身前:「陛下,你看哀家可坦诚?魂引一碎,姜贵妃可不就好端端地跑出来了?」
她冲温怀璧伸出手:「陛下可别忘了自己的承诺。」
温怀璧目光在姜虞脸上停了片刻,姜虞见状,冲着他点点头。
他又敛眸从袖中拿出令牌,随手晃了晃:「若姜贵妃安然无恙地回到朕身边,那这令牌也完璧归赵。」
李承昀突然嗤笑出声:「哦?」
他目光掠过令牌,然后看向太后:「陛下和太后娘娘打哑谜,臣听不明白。」
温怀璧扬眉看他。
李承昀又轻笑出声,开玩笑似的道:「比起令牌,臣若是更想陛下死呢?」
他话音方落,围在府外的侍卫们立马拔出刀喝道:「放肆!」
温怀璧抬手示意侍卫们把刀放下,唇角勾了勾,语气却发凉:「所以?」
李承昀眼底笑意更浓,持刀抵着姜虞脖子的手突然松了些,随即直接将那匕首「咣当」一声扔到了温怀璧脚边。
温怀璧弯身将匕首捡了起来,玩味地转了转,并未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伸手蹭了一下匕首刀锋上干涸的血迹,然后掀起眼皮子看李承昀,笑道:「刀是好刀,不知道那制刀的铁匠能做一把,还能不能做第二把?」
他如果死了,还会有第二个皇帝。只要他身后的势力不倒,那么扶持谁当皇帝也都轮不到李家人当。
李承昀皮笑肉不笑,看着那把匕首,没接话。
太后突然道:「陛下不如先把令牌给了我们,想必李将军见了令牌自然就会放人了。」
李承昀连眼皮子都没抬,似乎是默认了太后的意思。
温怀璧轻笑出声,然后甩了甩那枚令牌,把令牌直接扔到了李承昀脚边。
太后目光一直盯着令牌,见令牌被丢过来,于是立刻弯身要把令牌捡起来。
温怀璧突然抬了抬手,紧接着有两个侍卫走上去拦住了太后,不让她捡。
李承昀见状,无声笑了笑,掐着姜虞脖子的手微微松了松,然后垂首在她耳畔低低道:「我会来接你的。」
姜虞被微微松开了钳制,于是伸手彻底把李承昀推开,然后提着又长又累赘的嫁衣裙摆往温怀璧身边跌跌撞撞跑去,直接撞进他怀里。
温怀璧搂住她,手安抚似的在她肩膀后轻轻拍了拍,然后掀开马车帘子和她一起上了马车。
见四下无人了,姜虞终于抑制不住,扑在他怀里哭了出来。
温怀璧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没事了。」
姜虞还死死抓着他,肩膀颤动着哭个不停:「不好。」
温怀璧摸了摸她头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哭?」
他正要拿帕子给她擦擦脸,余光突然瞥见她满手血淋淋的,于是突然攥住她的手。
他把她的手置于眼下:「他伤的你?」
姜虞抬起脸,摇摇头,眼睛还红红的:「不是,是他的血。」
她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哭嗝:「我在里面捅了他一刀,嗝,然后他……他抓着我的手继续捅他自己,嗝……」
温怀璧拿着帕子给她擦擦手,见她手腕上只有几道摔在地上摔出来的浅浅擦伤,面上的表情才微微舒缓开来。
他又用帕子蘸了点茶水,把她手上几处干涸的血迹擦干净:「捅得好。」
姜虞又打了个哭嗝,动了动脸,把鼻涕眼泪全擦在他衣服上。
他皱眉,敲了敲她的头顶:「不许。」
姜虞又蹭:「就蹭。」
温怀璧失笑,拇指在她眼下蹭了蹭,然后点了点她额间那道淡粉色的疤:「好了,别哭了,丑死了。」
姜虞「啪」地一下把他的手打开:「你才丑!」
温怀璧扯了扯她那件嫁衣,然后用了点力气把她的嫁衣外衫脱下来:「我说的是你这件衣服丑。」
他把她的脸抬起来,凑近她轻声笑问:「你说的是我哪里丑?」
姜虞耳朵一热,别过眼去,伸手把他的手掰开:「那个……」
温怀璧慢条斯理把手收回去:「哪个?」
姜虞咬了咬下唇,干咳一声:「太后会不会发现令牌是假的?」
温怀璧转了转扳指,道:「会。落秋留的册子上画了这令牌的正反面,我叫人照着铸了一个,但真令牌后面有个暗印,太后乍一看看不出,回宫后仔细看看就能发现。」
姜虞扯扯他袖子:「那怎么办?」
温怀璧突然闭上眼,摇头叹了口气,装模作样道:「怎么办?这一个个的都要反,我能怎么办?我看来是命不久矣。」
姜虞皱眉,用力踩了下他的脚:「再装!」
温怀璧倒吸一口凉气,抬手弹了一下她额头:「轻点。」
他指尖挪到她眼睛上蹭了蹭:「刚才开玩笑的,我已经找到令牌的下落了。」
姜虞又把他手打开:「真的?」
温怀璧笑道:「假的。」
姜虞又踩了他一脚:「温怀璧!」
温怀璧直接用脚把她的脚给夹住了:「你能耐了,是不是都要骑我头上了?」
姜虞脚腕上的伤被他夹住了,她忍不住倒吸口凉气:「嘶——」
温怀璧见状,夹着她的脚立刻松开,然后皱眉弯身捧她的脚:「怎么了?」
他一边问,一边把她脚腕上的衣裙和罗袜掀开,就见她那伤口还在渗血,脚腕上一圈皮肉都翻开来了,伤口很有点深。
姜虞晃了晃腿:「干吗呀你?」
温怀璧眸中阴鸷一闪而过,然后拿起帕子轻轻替她把伤口周围的血拭干净:「别乱动,一会儿回去了给你上药。」
姜虞另一只脚蹬了他一下:「你别跟我转移话题!」
温怀璧抓着她脚腕,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发现马车没两步就要到大邺宫北门口了,现在正减缓行驶速度准备停下。
等马车停稳了,有侍卫从宫门口跑过来,询问道:「陛下,可需要乘步辇?」
大邺宫中不允许马车通行,不管是去前朝还是内廷都需要在宫门口下车,然后步行进宫,内廷多是在北门处入宫,然后乘步辇。
温怀璧掀开帘子下车,沉默一息,道:「不必。」
他又冲着车里的姜虞伸出手:「出来,我背你。」
他声音不大,但周围的宫人、侍卫们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全都齐刷刷低下了头,不敢看九五之尊被人骑在脖子上的样子。
姜虞撇撇嘴,磨磨蹭蹭让他背了起来,然后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肩:「你让我骑你头上也没用,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还跟我开玩笑,你哪天要是死了,我那口棺材给你躺得了。」
温怀璧作势要松手把她摔下去:「再掐我就松手了。」
姜虞环着他脖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你干吗?你还想摔死我不成?」
温怀璧感受到她的手收紧,唇角微微扬了扬。
他这些日子已经找人查了李家私兵令牌的下落,但是卢主事已经沉入了江底,他的人寻令牌就像无头苍蝇一样。
他这样想着,却还是宽慰她:「我没和你开玩笑,令牌是真的有消息了,李家想要这江山,也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吞得下。」
姜虞将信将疑问:「真的?没骗我?」
温怀璧煞有介事:「真的,没骗你。」
姜虞闻言,「哼」了一声,然后目光落在四周光秃秃的树木上。
她听着地上的落叶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然后抬手抓了一把树上的枯叶捏着玩:「这都快入冬了,我夏天买的胭脂一下都还没用呢。」
她把手里的枯叶捏碎:「说起来,今年秋天也没吃到桂花糕,栗子也没尝到,总感觉有点亏。」
她把叶子碎片撒出去:「不过也还好,其实宸阳栗子卖得很贵,我都舍不得买太多。明明旁边的放鹤山上全是栗子,我好几年前秋天的时候去放鹤山,满地都是栗子,想捡多少捡多少。」
温怀璧挑眉:「好几年前?和谁去的?」
姜虞:「……」
她干咳一声,转移话题:「你问这么多干吗?重要的是,冬天都要来了,但我还没吃到栗子!不过宸阳好几年都没下雪了,以前每年快下雪的时候,姜嫣都会把我从床上拎起来,抓着我在外面守着,说不能错过第一场雪。」
说着,她突然把头挨在他肩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知道吗?姜嫣是他杀的。」
温怀璧张了张嘴,刚想回答她,就听见她又前言不搭后语喃喃道:「你说宸阳今年会下雪吗?」
温怀璧见她情绪平缓,试探着和她开玩笑:「下不下雪不重要,我比较关心你好几年前和谁一起去的放鹤山。」
姜虞拧了他一下:「温怀璧!你还有完没完?!」
温怀璧轻哼:「不就是吃栗子?明日我就叫人把御花园的树全砍了种栗子,明年秋天你餐餐吃栗子,行不行?」
姜虞抱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嘴上却凶巴巴的:「算了吧你,明年这个时候你别进棺材里躺着就不错了,还吃栗子?吃你个大头鬼!」
秋日里风大,他们吵了一路,声音却被掩在了落叶声与风声中。
树上的叶子还在落,从天穹深处刮下来的风把落叶吹得漫天飘舞,甚至掩住了天空中那只正展翅飞过的白鸽的身影。
那只白鸽扑腾着翅膀飞出大邺宫,最终停在了将军府。
李承昀取下绑在鸽子腿上的信,将信展开看完后就随手放进了炭盆里。
他身边有个下人张口问道:「将军,您方才为什么不再提条件,让他把咱们府外的兵撤了?」
李承昀垂眼看着炭盆中的火星子:「快了。」
下人问道:「您的意思是咱们府外的兵快撤了?」
李承昀没说话,默认了。
那下人又道:「您要不赶紧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吧?说起来,属下看陛下对姜贵妃的感情很深,您明明可以用她换更多东西,到头来就换了个令牌,还落到太后手上去了!」
他还想开口说话,却突然顿了顿,又恍然大悟:「属下明白您的意思了!您先前想要陛下拿匕首自杀,陛下肯定不可能照做,这个时候您再用姜贵妃换令牌,把要求降低,陛下比较一下两个条件,就自然同意给令牌了!」
李承昀还是没说话,他静静站在院子里,秋风把他鲜红如血的衣摆掀起一角。
那下人目光落在炭盆上,见里面的信纸已经焚烧干净,又问:「将军,这信是您安插在长德殿的眼线传来的?上面说了什么?您可要吩咐那人把令牌偷过来?」
他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最后又斟酌着问:「长德殿的哪位公公是您的人?」
李承昀听他问了许多,这才慢条斯理转过身来。
那下人见他转过身来了,以为他是要回答那些问题,于是凑上前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令牌是假的。」李承昀掀唇,漫不经心道。
那下人一惊,正要开口,却突然被李承昀掐住了脖子。
李承昀掐着他脖子的手越收越紧,另一只手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唇边绽开一抹笑意,看着那下人惊恐的眼睛,在那下人咽气前轻声道:「你是太后的人。」
说罢,他松了手。
「咚——」
那下人的尸体软绵绵地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