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同辉药堂

同辉药堂

程吉总觉得陛下今天有点奇怪,但他还是道:「奴婢这就去!」

姜虞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站起来像个大爷一样摊开双手:「姜贵妃愣着做什么,没学过三从四德吗?来,伺候朕穿衣上朝!」

程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开口提醒:「陛下,过两日便是围猎了,这几日要准备围猎事宜,不上朝的。」

姜虞愣了一下,直接摆摆手把程吉打发走:「朕睡糊涂了,你下去,朕还有事情要和姜贵妃说!」

程吉急忙迈着小碎步出去了。

等他关上门,姜虞才干咳一声,玩着衣袖道:「既然咱们俩都互换身体了,这围猎不如也取消吧。」

温怀璧掀起眼皮子看她:「为什么取消?」

姜虞咬了咬下嘴唇:「因为咱们俩互换身体了。」

温怀璧没说话,似笑非笑盯着她半晌,直把她看得浑身发毛。

姜虞眼睛乱瞟,如坐针毡,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见温怀璧走近她两步。

他凑近她道:「姜贵妃,你知不知道……」

姜虞微微往后退了一点:「知道什么?」

温怀璧唇角微微扬起:「你每次想事情的时候会咬下嘴唇,你现在咬自己下嘴唇,说明你在临时编理由。」

姜虞缓缓把唇抿了起来。

温怀璧拽了把椅子坐下,然后开始往手臂上抹金疮膏:「让朕猜猜姜贵妃为什么不愿意去,嗯?」

姜虞不看他:「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不愿意还需要理由吗?我又不知道围猎要干什么,去了也得露馅!」

温怀璧下意识要转扳指,食指在大拇指上蹭了蹭,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姜虞身体里,大拇指上光秃秃的,于是只轻轻蹭了蹭大拇指。

他慢条斯理道:「朕可以告诉你要做什么。」

姜虞袖子一甩:「反正我就是不愿意去。」

温怀璧皮笑肉不笑:「是吗?姜贵妃这个反应,就好像提前知道围猎场上会有危险一样。」

「那是自然,毕竟刀剑无眼。」姜虞别过头去,小声嘀咕。

温怀璧垂着眼不看她:「刀剑无眼但人有情,别是哪个情郎提前透过风声吧?」

「你!」姜虞直接一个枕头扔过去,「你怎么一天到晚都想着给自己戴绿帽子?御花园的草都是你的头发是不是?我这是关心你,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温怀璧接住枕头,冷哼一声。

姜虞把腿一跷:「反正我现在是皇帝,我说不去就不去。」

温怀璧站起来伸个懒腰:「行,那陛下就别去了,宫里安全,看看在宫里待着能不能多活一天。」

姜虞有点急:「你——」

温怀璧往外走,说话夹枪带棒的:「陛下脑子灵活,想必在什么李家赵家王家的阴谋阳谋里也能全身而退,臣妾愚钝,突然想起来还有《女德》没有抄,就先退下,不打扰陛下您了。」

姜虞见他要推门,赶忙走上前去把他拽住了:「那,围猎你有计划了?」

温怀璧不说话,手臂挣了一下要推门。

姜虞直接又把他往回拽,拉拉扯扯把他往床边拉。

温怀璧脸上挂着微笑,捏着嗓子道:「陛下,白日宣淫不妥吧?」

姜虞「啪」地一下把他按坐在床上,半蹲着身子道:「好好好,臣妾知错了知错了,围猎你有计划了,对不对?」

其实他刚才的话说得没错,想要皇帝的命的人太多了,就算没有李家也还会有周吴郑王家,不管是去围猎场还是留在宫里都免不了被人算计,她只是有点小聪明,朝堂大事她算计不来,但她现在是皇帝,万一行差踏错,丢的或许就是命。

围猎场虽然也危机四伏,但温怀璧能那么说话,说明他也早知道李家有算计,也八成做过了围猎时应对的计划,留在宫里反而被动。

温怀璧掀起眼皮子看她:「陛下说的什么话,臣妾怎么听不懂?」

姜虞咬了咬下嘴唇,半蹲着身子给他捏了捏腿:「去去去,自然要去,你快教教我,围猎场上皇帝一般要干什么?」

温怀璧舒舒服服坐在床上,还换了条腿让她捏,语气却阴阳怪气的:「陛下,臣妾还是觉得宫里舒服,要不就别去围猎了吧?」

姜虞拧了一下他的腿,龇牙道:「温怀璧,给你个台阶你就顺着下了吧,现在咱们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可别不识抬举,不然咱们俩都落不着好!」

温怀璧直接把腿抽了出来,起身就走:「臣妾怎么敢不识抬举?臣妾还是回去抄《女德》吧。」

姜虞赶紧拉住他,又把他给按回了床上:「别别别,陛下,臣妾刚才也是一时糊涂,咱们身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回去呢,换回去之前咱们势必要互相帮助,所以过几日围猎……」

温怀璧把她的手掰开:「姜贵妃还想换回去?朕听你昨天晚上许愿,求一生大富大贵、大鱼大肉,如今当了皇帝,不是正遂了你的愿?」

姜虞难得服软,拽着他的胳膊摇了摇,还朝他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温怀璧一转眼就看见自己的身体正眨巴着眼睛,一副小女儿娇态。

他麻木地别过头,闭上眼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姜贵妃,不要用朕的脸做这种表情。」

姜虞打哈哈道:「陛下,臣妾昨夜许的愿是望上天保佑您这一辈子大鱼大肉、大富大贵。」

温怀璧点点头:「嗯,朕如今当了贵妃,衣食无忧、奴仆成群,也算是应了你许的愿。」

姜虞哽住,好说歹说温怀璧都是这个态度,她沉默一会儿,然后搭在他衣袖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温怀璧,你到底教还是不……」

「嗯?」温怀璧突然睁开眼,视线落在她手上,幽幽道:「爱妃想说什么?」

姜虞开始假笑,握紧的拳头也松开了:「臣妾说,陛下真是英明神武。」

温怀璧似笑非笑看了她半晌,才哼笑一声,道:「罢了,会骑马吗?」

姜虞点点头:「会!」

「会骑马的话就无须去马场了,」他揉了揉额角,又问,「射箭呢?」

姜虞腼腆一笑,笑容有些许的羞涩:「会拉弓算不算?」

温怀璧额角的青筋跳得很欢。

他深吸一口气,叫程吉弄了块靶子挂在墙上。

等程吉走了,他才拿起一把弓递给她:「试试。」

姜虞点点头,直接拿起弓摆了个姿势,然后搭箭拉弓一气呵成。

从前李承昀教她摆过射箭的姿势,她学得像,但除了摆姿势,其余的一概不会。

这姿势颇能唬人,温怀璧见她这架势,难得夸了句:「朕以前倒没听过你会射箭。」

「以前李承……」姜虞下意识接话,话说到一半又赶忙住了嘴。

她扬了扬下巴,转口道:「我会的多了去了,厉害吧?」

温怀璧假装没听见李承昀的名字,冲着靶子抬了一下下巴:「朕拭目以待。」

姜虞紧张地深呼吸一下,然后瞄准靶子,半晌才伸手扯动弓弦,然后突然一松手。

箭离了弦,「嗖」地一下射了出去——

「砰!」

离靶子很远很远的花瓶碎了。

门外的程吉听见动静,敲了敲门:「陛下,娘娘,可出了什么事?」

姜虞干咳一声:「没事,你们退下。」

说着,她又扭头看温怀璧,小小声道:「这个不算,刚才手滑没拉稳弦,箭自己滑出去了。」

温怀璧揉了揉额头,然后示意她再射一箭。

姜虞又取了支箭出来,有模有样地拉弓射了几箭——

「砰!」

「砰!」

「砰、砰、砰!」

一阵延绵不绝的巨响后,屋子里一片狼藉,墙边的几个花瓶东倒西歪摔了一地,大小不一的碎瓷片随处散落;书架上的两本书半翻开地挂在架子上摇晃;窗前高桌上的兰草也砸在了地上,花盆里的土散了一地。

一片狼藉中,只有靶子还好端端地挂在墙上,完好无损。

温怀璧面无表情。

姜虞笑容僵硬,又拿了一支箭搭在弓上:「你这弓箭有问题,滑不溜秋的,根本拉不好,再来!」

她深深深呼吸,盯着靶子又准备拉弓。

突然,有双手压在了她的两侧肩膀上:「沉肩。」

姜虞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又被人握住了。

温怀璧把她手指拉弦的姿势又重新调了一下,然后转了转她拇指上那枚白玉扳指。

他把弓弦卡在了扳指末端,道:「你以为朕经常戴着扳指做什么,弦要卡在扳指尾端才拉得开。」

他擅骑射,姜虞曾听过坊间传闻,说当今皇帝的骑射之术精湛,围猎时纵马猎兽的风姿无双,但姜虞从未见过。

她身体有些僵硬,偷偷侧过头去看他,就见他现在虽然在女子的身体里,教她沉肩拉弓还得踮脚,但就是无端能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看朕作甚,看靶子。」温怀璧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轻咳道,「朕知道朕生得好看,但姜贵妃现在回头也只能看见你自己那张以色侍人的脸。」

姜虞脸一下就红了:「你……你……你偷听我说话!」

温怀璧哼笑:「你昨夜就凑在朕耳边说话,朕还需要偷听?」

姜虞被噎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手就被他把着拉开了弓。

那支箭从弦上「嗖」地一下蹿了出去,直愣愣地射穿了挂在墙上的靶子,正好卡在了靶子的正中间。

温怀璧又抬了抬她的胳膊:「射箭的时候记得把箭尖向上一点。」

他们离得近,温怀璧仰头凑在她耳边说话,温温热的呼吸洒在耳后侧。

姜虞瞥了一眼紧闭着的窗,觉得脸热耳热。

她觉得是屋子里有点热,于是想去开窗通通风。

她正想去开窗,一转头,就发现温怀璧挑了个屋子里离她最远的角落,拖了把椅子优哉游哉坐下了。

温怀璧见她看他,慢条斯理道:「朕占着姜贵妃的身子,得替姜贵妃惜命。」

姜虞脸黑了一个度,眯着眼看他,他淡笑着回望,还顺便理了理衣袖。

这个龟孙在内涵她射箭技术烂!

她「嗖」地一下把头扭回去,也不准备去开窗了,直接拿着弓箭又搭箭拉弦,信心满满地瞄准靶子,临射箭前还回头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

温怀璧没说话,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姜虞扭回头,手一松,箭直接就借着弦回弹的力道射了出去,然后「咔嗒」一声射中了离靶子十万八千里的另一盆兰草。

温怀璧鼓掌,话中有话:「姜贵妃好箭术。」

姜虞拉了一上午的弓,手也酸了,索性直接把弓弩往桌上一拍:「算了算了,我承认了,我就这张脸长得好看点,适合以色侍人,射箭不行!」

温怀璧嗤笑:「姜贵妃对自己的认知还真是清晰。」

他把弓弩收起来,半晌才道:「罢了,练个样子也够了,围猎多是骑射,到时候再练一下骑射的样子,其余的事情有朕在。」

姜虞揉着胳膊:「练骑射的样子?那咱们现在去马场吗?」

温怀璧掀起眼皮子看她:「宫中耳目众多,你是想要全天下都知道朕一觉醒来把骑术忘了,围猎前夕苦苦练习?」

姜虞视线来回在他身上扫,最后落在他的肩膀上:「那……」

温怀璧眼皮子抽了抽:「姜贵妃,把你那些小心思收起来,朕不可能给你当马骑。」

姜虞语气愉悦:「臣妾可什么都没说啊。」

温怀璧唇中蹦出一声冷笑,他走到桌边提笔写东西,一边写一边道:「过几日去围场的时候你与朕共骑一匹马,朕路上教你。」

姜虞也走到桌边,刚扫一眼,就见窗外飞来一只鸽子,温怀璧把写的字条卷起来塞进竹筒,然后绑在鸽子脚上。

鸽子扑棱两下翅膀,又带着字条飞走了。

姜虞目光落在桌案上,就见上面铺了张地图,好像是宸阳城的军力部署图,有几个地点上面被圈圈画画过,其中还有两个地点用朱墨圈了起来。

她目光落在其中一处,轻声把那地点念了出来:「同辉药堂?」

温怀璧扭过头来,就见她凑在图纸上看,于是伸手把图纸卷成棒子,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别看些不该看的。」

姜虞把他的手挥开:「你自己摊在桌子上的,还怪我看?!」

她知道同辉药堂。

同辉药堂占地很大,对面还有个巨大无比的别院,但这两个地方常年都是冷冷清清的,以前她还总在想同辉药堂一年要亏损多少银子,如今见这个地方竟在军力部署图上被圈了起来……

她看着温怀璧把图纸收好,眼珠子转了转:「这不会是你的什么暗兵私军据点吧?!」

「姜贵妃,知道太多的人一般都活不久。」温怀璧回头看她,嘴角扯出个弧度,「你就不怕等身体换回来以后,朕杀了你灭口?」

姜虞横了他一眼:「你放心,你杀我之前我一定把这个地方告诉太后,咱俩谁也别想好过。」

温怀璧冷哼一声,目光又落在满屋的狼藉上,于是开门叫宫人进来打扫屋子。

围猎就在两日后,因为互换身体的缘故,姜虞和温怀璧又同住在了泽君殿,温怀璧支使她去睡耳房,她争取无果,只能看着温怀璧舒舒服服睡在龙床上,而她睡了两天的耳房。

围猎那日,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出发了。

今年围猎的场地在放鹤山山腰的树林中,姜虞想到落秋在夹道里刻的那些东西,不难猜到场地是温怀璧故意安排在放鹤山的。

围猎是有仪仗的,通常皇帝会在仪仗前面,身后是侍卫和一些高品阶的大臣宗亲,但温怀璧要教姜虞骑射姿势,于是他们直接走在了仪仗后面。

正午的时候,李承昀过来通报。

他语气冷得掉冰渣子:「陛下,再有半个时辰就到放鹤山了。」

姜虞现在用的是皇帝的身体,温怀璧用的贵妃的身体,所以是温怀璧被姜虞圈在怀里。

她听见李承昀通报,只是点了点头,看都没看他一眼。

温怀璧倒是能感觉到李承昀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直接软软倒在姜虞怀里。

姜虞身体一僵,差点没握住缰绳。

温怀璧伸手捶了捶她的胸口,做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用李承昀能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道:「陛下,臣妾腰好痛。」

姜虞垂眼看他,眼神阴恻恻的:你发什么疯?

温怀璧回了她个眼神:朕发疯?朕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发疯。

他在姜虞的目光下伸手揉了揉腰,满脸委屈,小声说:「都怪陛下昨夜……」

姜虞伸手拧了他一下。

他继续小声娇羞道:「陛下,李将军还看着呢,不要。」

「臣告退。」李承昀都快把缰绳拽断了,他直接掉转马头走了。

温怀璧见李承昀走了,脸上娇羞又委屈的表情瞬间消失了去,他直起身子没继续靠在姜虞身上,好像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程吉在后面随行,从他的角度看不出什么区别,他捂着嘴笑:「陛下和娘娘太恩爱啦!」

姜虞都快气笑了,她懒得说话,一踹马肚子加急纵马,很快就跟上了仪仗。

下午的时候,他们上了放鹤山的半山腰,山腰上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树林,历来围猎皆是在林中猎兽,会在山林边界圈一些栅栏阻拦,把山林变成一个用以捕猎的围场。

围猎的第一箭向来都是皇帝来射,因为互换身体的缘故,姜虞只好把温怀璧也按在马上,说自己要手把手和爱妃一起射下第一箭,颇有些耽于美色的昏君样子。

她和温怀璧配合还算默契,温怀璧被她圈在怀中握着手一起拉弓,她做样子,真正发力射箭的是温怀璧,箭很快就离了弦,「咻」地一下割裂面前无形的风,蹿进了山林里。

有下人跟着箭一起跑,不多时,那下人就捡了条中箭的大蟒蛇出来。

下人把那条蟒蛇捧到姜虞和温怀璧面前,对着姜虞谄媚道:「陛下真是好眼力、好箭术,这蟒蛇在林中灌木里盘着呢,隐蔽得很,这都被陛下射中了!」

那条蟒蛇很光溜,碗口直径那么粗的身躯泛着青绿色,看起来就冷冰冰滑腻腻的,没什么温度。

姜虞看着那条被下人捧在面前的蛇,突然联想到从前在姜府被罚跪祠堂的时候。

她跪祠堂的时候被蛇咬过,那条蛇冷冰冰地缠住她的脚腕,吐着蛇芯子,用尖锐的毒牙刺穿了她的皮肤,差点取走了她的性命。

她看着面前的蟒蛇,手脚开始发凉,本能的恐惧让她僵着身体想往后退。

温怀璧感受到她浑身僵硬,于是拽了她一把不让她后退,然后装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靠进她怀里,手上却拧了她一把:「陛下,臣妾害怕……」

姜虞赶忙回过神来,接话道:「快把这蛇拿走,朕的爱妃怕蛇!」

那下人见皇帝脸色不好,立马又跑进林子里把蛇抛得远远的。

姜虞松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了下来,拉了拉缰绳骑马进了林子。

温怀璧的脸还埋在她怀里,他压低声音道:「姜贵妃,你这怂样差点被文武百官看见,丢不丢脸?」

姜虞俯身在他耳边道:「臣妾不怕,臣妾丢的是陛下的脸。」

温怀璧把头抬起来,眯着眼瞧她:「信不信朕把你丢下去?」

姜虞皮笑肉不笑:「臣妾真的好害怕哦。」

话音方落,温怀璧冷笑一声,直接狠狠扯了一下缰绳,扯得身下马匹高高抬起了前身和前蹄!

姜虞差点摔下去,眼疾手快地松了缰绳,她抱着温怀璧低声道:「温怀璧!」

周围的大臣见状也赶紧围了上来:「陛下,您没事吧?」

姜虞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李承昀在稍微远些的地方冷眼看着:「陛下,林中危险,不宜二人同骑。」

「李大人,陛下骑术精湛天下皆知,」温怀璧搂住姜虞的腰,歪着脑袋看他,「您这是怀疑陛下的骑术?」

李承昀目光阴鸷,没说话。

温怀璧又转眼看向姜虞,娇滴滴道:「陛下,臣妾不想和陛下分开,陛下若是没有臣妾陪伴,那今日这狩猎……」

他顿了顿,用眼神和姜虞交流:若是没有朕,你就等着露馅吧。

姜虞把他的脑袋揽进怀里,警告似的拍了拍他的背,想叫他见好就收,但手拍错了地方,不小心拍了拍他臀与腰交接的地方。

温怀璧突然抬起脸,眼神危险。

姜虞理不直气也壮地和他对视:我自己的屁股,我还不能拍了是不是?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鬓发,虽眼神不善,但语气温和:「爱妃说得对,若没有爱妃在身边陪伴,朕今日这狩猎也毫无意义。」

说着,她扭头看向李承昀,皮笑肉不笑道:「李大人无须担心,朕自会保护好自己的女人。」

李承昀面色阴沉。

姜虞目光又落在周围大臣们的身上:「都自行散了吧,和往年一样,猎物最多者重重有赏!」

周围大臣们应声各自散了,没过多久,林中就又空荡了起来。

温怀璧抓着缰绳控制着马匹,另一只手装模作样指了指前面一个方向:「陛下,臣妾想去那里!」

说罢,也不等姜虞说话,他直接一夹马腹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还有几个大臣没有走,就跟在他们身后,见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也骑着马跟了上去。

温怀璧低声对姜虞道:「姜贵妃刚才装得倒是有模有样的。」

姜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温怀璧轻哼:「你说朕说的是什么?」

姜虞觉得马跑得太快,于是扯了扯缰绳:「你不说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说着,她又拔高声音补了一句:「姜贵妃,不要总耍小性子叫朕猜你的心思,还是说姜贵妃现在心里不快活,想回营地了?」

温怀璧作势要翻身下马:「行,那陛下一个人在林子里好好捕猎吧,臣妾就在营地里等陛下平安归来,看看陛下没了臣妾能猎到什么奇珍异兽。」

他们这两句话并未压着嗓子说,声音足够叫身后跟着的大臣们听见。

有个大臣小心翼翼开口劝架:「陛下,娘娘,要不还是先……」

「闭嘴!」姜虞和温怀璧一起回头,异口同声打断他。

那大臣尴尬地笑:「请陛下、娘娘恕罪!」

温怀璧靠在姜虞怀里,上下打量他一眼:「卢主事,这是陛下与本宫的情趣。」

卢主事听懂了温怀璧的弦外之音,于是连忙骑马走了:「微臣告退!」

他走后,身后还零散跟着的几个臣子也颇有眼力地一同散了,附近就只剩下了温怀璧和姜虞二人一马,安静极了。

姜虞和他骑着马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她问:「你是故意支开他们的?」

温怀璧不置可否:「天快黑了。」

姜虞闻言,发现林子里确实已经暗了下来,头顶上繁茂的大树枝叶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抬起头来也只能看见被树叶枝条割得破碎的天空,已经有一轮隐隐约约的月亮挂在了天幕上。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和马蹄声,她问道:「卢主事是兵部主事?我以前偷听我爹说话,听过这个人。」

温怀璧扯了扯缰绳,让身下的马匹慢下来走路:「嗯,王观海的亲信。」

姜虞知道王观海是赵鉴的人,没人和她说过朝中的事情,她这些信息都来源于平日里听见的闲言碎语和以前与温怀璧共享身体时窥见的温怀璧的记忆。

她刚想开口再问些什么,突然听见稍微远些的地方传来一阵很轻很轻的哨声。

那声音古怪极了,就像被掐着嗓子声嘶力竭挣扎的鸭子,但比鸭子叫要持久很多,好像是有人一直在重复地吹奏着这段曲调。

姜虞突然想到李承昀在长乐殿挟持她的那日,那天他就是从马场闯进的长乐殿。

她咬了咬下唇,扯了一下温怀璧的衣服,迂回道:「这哨声有点奇怪,会不会有人从驯马上做手脚?比如什么听了哨声就要发狂。」

温怀璧拇指搓了搓缰绳,一踢马肚子,朝着哨声传来的方向奔去:「那姜贵妃觉得这匹马有异样吗?」

姜虞摇头,过了一会儿才恍然道:「你换了马!」

温怀璧语气微微有些揶揄:「姜贵妃能想到的,朕会想不到?」

李家早就在宫中马场的驯马人身上做过手脚,毒死他惯用的那匹马,然后让他不得不骑宫中其余的马匹,但其他的马都被驯化过,听见特定的哨声就会发狂。

惊马是傻子才会用的招式,李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巴巴地上赶着让他知道马被动过手脚,他自然要承李家的情,把戏继续演下去,换匹正常的马,再把李家要的东西拱手送出去。

围场设在放鹤山本就是个幌子,在放鹤山查鸾铃之祸也是个幌子,他根本没抱着查到有用线索的希望,李家以为他为鸾铃之祸,但他所图不过是借这个机会把李家要的东西给出去罢了。

李家个个都是人精,想要的东西若不是自己机关算尽得来的,他们反而会怀疑有诈。

姜虞拧了他一下,气哼哼道:「你夹枪带棒地骂我傻!」

温怀璧在一处半人高的繁茂灌木边勒了马,意味不明道:「但有时候聪明人也不是那么聪明。」

说着,他指了指那丛高灌木:「下去藏好。」

姜虞目光挪向那丛灌木:「为什么?」

温怀璧垂眼看着手中缰绳:「姜贵妃无须多问,只管蹲进去藏好,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声,别探头。」

姜虞看了他一眼,语气带刺:「我从一开始就没想参与你这些破事好吧?你自己用我身体乱作妖,把我卷进来,现在还把我蒙在鼓里什么都不说,有意思吗?!」

温怀璧阖目,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答非所问:「若一会儿遇见危险,就向南跑,南边有个山洞,那里朕留了几个人,会接应你。」

姜虞眯着眼看了他半晌,最后踹了他一脚,气哼哼翻身下了马:「行,臣妾不配知道!」

温怀璧看着她往灌木里藏,又道:「好好保护自……」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突然转了口:「好好保护朕的龙体,若是有恙,朕唯你是问。」

姜虞扒开灌木叶子看他:「我还没叫你好好保护我的脸呢,若是我的脸破相了,我就往你脸上也划一刀!」

「就你臭美。」温怀璧嗤了一声,又一夹马肚子走远了。

姜虞四处辨认了一下东南西北,然后往南边看了一眼,又扯着灌木叶子看温怀璧离去的方向,半晌才气哼哼嘟囔道:「那你怎么往北走……」

她百无聊赖玩着灌木的叶子,一片片把叶子顺着脉络撕成小片,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都有点昏昏欲睡了的时候,周围突然由远及近响起一阵缓慢的马蹄声。

她立刻就警惕起来,把手里叶子一扔,还刻意放缓了呼吸。

隔着灌木丛,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陛下是往北边走了?」

「千真万确,就是顺着咱们吹哨的方向走了!」

姜虞屏住呼吸,微微扭了扭脖子,顺着一片稍微大的树叶间隙看了出去,就见外面有两个人骑着马在慢慢向北走,那个跟在后面的人赫然就是卢主事!

卢主事前面那人穿着三品以上才能穿的紫色公服,看样子就是王观海。

王观海语气不满:「你说太后怎么能想出来这种昏招,吹哨惊马?皇帝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能上当?」

卢主事宽慰他:「侍郎,聪明反被聪明误,被聪明害死的聪明人还少?太后娘娘说不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故意用了个最简单的法子,他不上当也无碍,咱们不是还有后手呢吗?」

王观海语气还是有些犹疑:「陛下难道没把那匹疯马换掉?」

卢主事想了想才道:「属下刚才就跟着陛下,他和贵妃娘娘同骑,看不清马身的样貌,但看马尾巴上染的那圈白,应该骑的是宫中贡马。」

王观海道:「若骑的是宫中贡马,现在马可能已经发疯冲进沼泽了。」

卢主事点头:「说不定此刻已经葬身那里!」

王观海又道:「但愿吧,他今日把围场设在放鹤山,必定也是为查鸾铃之祸,他若不死,我恐怕……」

卢主事继续宽慰:「无妨啊侍郎,咱们这就去沼泽那边看看,你我今日过去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若他未死,咱们就按照太后预备好的说辞说。」

姜虞后背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黏答答贴在背上,她见那两人越走越远,才把汗湿的手心往衣服上擦了擦,松了口气。

正要换个姿势的时候,身侧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随即,那动静越来越大,连她面前的灌木都跟着一阵扑簌扑簌地摇动。

姜虞一口气卡在喉咙口,垂眼一看,就见是一只兔子从身后蹿了出来,蹬着腿往前面冲,直接冲过了枝繁叶茂的灌木丛,停在了灌木丛前端,雪白的身子还隐在枝叶中。

隔着叶片,她看见原本已经骑马走远的两人停了下来,纷纷回过身来,把目光投向这个方向。

王观海皱眉:「谁?出来!」

他掉转马头,直接就往姜虞的方向来了,卢主事也紧跟其后。

那只兔子还在灌木丛里摇,摇得灌木丛微微晃动。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姜虞吞了口口水,大气不敢喘,脑袋上都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看着王观海越靠越近,手紧紧抓成拳头。

突然,她余光瞥见地上的小石子,于是直接抄起石子往兔子身上一砸!

「嗖嗖嗖——」

那兔子被砸了一下,后腿猛地发力,又一下跑出灌木丛蹿到了前面的土路上,然后蹬着四条腿又扑进了另一面的草丛里,把草丛蹬得哗啦啦响,最后消失在深林中。

卢主事道:「侍郎,是只兔子。」

王观海又往前两步,停在灌木边上,然后一言不发地翻身下马,探身扒开灌木丛——

里面空空如也。

他又往里走了两分,皱眉道:「是我多心了?」

卢主事跟在他后面:「侍郎,应当就是只兔子。」

「嗯。」王观海应了一声,又往林子深处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异样,于是回身准备上马继续去吹哨人的地方。

转身的那刻,他突然瞧见泥地上有两处凹陷!

旁边的泥地都是平整的,就只有这里有两处凹陷,这凹陷像脚印,看起来倒像是有人在这里蹲过一会儿,而且看大小,可能还是个男人在这里逗留过。

他心头一惊,赶忙道:「有人来过这里,带人去搜!」

卢主事眉头一皱,立即翻身上马:「属下这就去!」

「慢着,」王观海叫住他,从衣服里取出一块令牌扔过去,「这事不能让禁军知道,你带这块令牌调人搜。」

卢主事借着微弱的月光翻看那块令牌,悚然道:「竟是这块令牌!」

王观海挥手赶人:「快去,上面怪罪下来我担着,你逮到那人就直接杀了!」

卢主事也知道事情紧急,于是抓着令牌就纵马走了。

王观海皱眉看着那对脚印,过了一会儿才一甩袖子,翻身上马继续朝着哨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哨声是从林子北边传来的,跟着哨声走一段,在深林之中有一汪又黑又深的沼泽,里面不知道埋了多少动物的尸骨,或许还有人的,沼泽散发着腐烂的臭气。

温怀璧一路纵马朝着哨声狂奔,见到沼泽的时候才拉着缰绳勒马,然后微微抬了抬手。

紧接着,延绵不绝的哨声突然断了。

又过了一会儿,从林子里走出个穿着夜行衣的暗卫,他手上还押着个满脸惊恐的马夫。

暗卫道:「贵妃娘娘,就是此人吹的哨。」

温怀璧瞥了那吹哨人一眼,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然后翻身下马,掏出把匕首狠狠扎在了马屁股上。

前朝之争他从来没准备告诉姜虞,围猎的事情他也没跟姜虞说过,但不料他们在围猎之前换了身体,他不得不带着姜虞一起来。

好在他事先已经做过了部署,换身后就直接给豢养在城外的暗卫飞鸽传过信,让暗卫们此行听「姜贵妃」的命令行事,其余的按照原本的部署进行。

马屁股上的那一刀扎得狠,马儿疼得扯开嗓子嘶鸣,弹起身子抬高前蹄就是一跃,蹬着腿往前冲,还没跑两步就直接冲进了前面的沼泽里,挣扎着越陷越深,最后只剩俩蹄子露在外面。

暗卫又揣摩着他的意思问道:「娘娘,可需要属下把他杀了?」

温怀璧往林子里走,寻了个隐蔽处藏好:「不必杀,带回原本的地方让他继续吹,这戏还得继续演呢。」

暗卫应声把人押走,沼泽前宽宽的土路又空了下来,不见半个人影。

月光被叶缝挡在林子外面,林中光暗,音调怪异的哨子又响了起来。

过了许久,远处传来一阵慢慢的马蹄声,借着一点点幽暗的月光,能瞧见是个身穿紫色公服的人骑在马上。

那人在沼泽前停了下来,下马朝沼泽里探头,就见沼泽里沉了一匹死马。

他皱了皱眉,连着拍手三声,然后吹哨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他问吹哨人:「刚才是不是有人骑马掉进沼泽里?」

吹哨人掐了一把大腿,连连点头:「是,大人。马听见哨声发了疯,那人连着马一起掉进去了。」

王观海审视地看他,又问:「是男人还是女人?」

吹哨人想起了刚才林子里那几个暗卫威胁他的话,那些暗卫说如果不按照他们说的做,他们就直接射箭杀了他。

他不敢回头看林子,腿在发抖:「回大人,掉进去的是个男人。」

王观海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皱眉又问:「千真万确?」

吹哨人冷汗直流:「千真万确!千真万确!」

王观海又看了一眼沼泽里的马蹄,见周围也无异样,半晌才皱着眉头起身准备骑马走人。

还没上马,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随即,温怀璧从林中走了出来:「王侍郎,本宫真是看了好大的一出戏。」

王观海浑身紧绷,回头道:「姜贵妃?你没死?」

温怀璧霎时又变了脸,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本宫没死,但陛下……陛下他……」

他指了指沼泽:「方才那马匹发了疯,一路直接往这个方向冲,最后竟要跳沼泽,陛下待臣妾一片深情,他……他……哎,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害怕极了,只能藏在林子里等人来,终于等到了大人您。」

王观海拧眉,目光探究:「那娘娘方才可听见、看见了什么?」

温怀璧顺着他的意思回答:「天黑风急,本宫什么也没看见。」

王观海了然地笑了:「贵妃娘娘倒是个聪明人,陛下一走就急着试探站队。」

温怀璧摇摇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听不懂大人的意思,只求大人带我回宫,好叫我为陛下守丧。」

王观海点点头:「那是自然。」

他终于走近温怀璧,伸手做出要扶人上马的姿势,等温怀璧要把手递给他的时候,他却突然抓着温怀璧的手腕要把他往沼泽里推拽!

他声音狰狞:「陛下与娘娘情深至此,娘娘不如直接与陛下一起走……啊——!」

正说着,他的手就突然被温怀璧反手一钳,猝不及防的拉扯让他整个身子直接一个踉跄。

温怀璧抬脚把王观海踹翻,一只脚踩在他手腕上蹍来蹍去,然后用那把捅过马屁股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上:「王侍郎忠心耿耿,怎么不随陛下一起去?」

王观海不知道姜贵妃有身手,他身体僵硬:「你什么意思?」

温怀璧用匕首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刀,蘸着血慢条斯理地低声道:「本宫按部就班地陪你们演也累了,你就说说吧,落秋是不是把东西和裴辛埋一起了?」

王观海干笑:「娘娘说的什么话,臣堂堂三品大员,朝廷命官,怎么可能知道贼寇的事情?」

温怀璧更用力地划了一刀,血直接浸湿了王观海的衣襟:「不愿意说也行,那就说说东西埋在哪儿,或者裴辛尸体在哪儿。」

王观海疼得皱眉:「裴辛是谁?」

温怀璧笑而不语。

王观海僵直着身子,语气笃定:「陛下没死。」

温怀璧还在玩匕首,又狠狠往他脸上划了一刀,依旧不说话。

王观海眼睛被血糊了,他想起太后的嘱托,粗喘着气:「陛下竟叫娘娘出来问话,好,陛下既然这么信任娘娘,那臣告诉娘娘与告诉陛下都一样,但娘娘务必要留臣一命!」

温怀璧还是不说话,好像在等着什么。

王观海「嗬嗬」喘气,声音嘶哑:「裴辛就葬在放鹤山群山最中间的盆地,就在玉人峰的山脚,进了山门就是。」

温怀璧转了转匕首,一言不发站起身走了。

他松开了钳制,于是王观海忍着疼,胳膊肘撑着地面要起身。

突然,四周涌出来许许多多穿着黑衣的刺客,那些人与夜色融为一体,出来的时候把林中树叶惊得哗啦啦直响,然后又和温怀璧安插在林子里的暗卫打了起来。

而幽暗的林中也随之浮现粼粼流光,四面八方有暗箭破风而出,微弱的月光映射在金属箭尖上,箭载着光一起射向他们!

温怀璧捡了把死人的剑,舞着剑抵御刺客和暗箭的攻击。

一时间安静的山林里变得嘈杂极了,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而山林高处,有个人被枝叶隐蔽着,他抬起弓弩对准了「姜虞」。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杀个女人没什么用,于是又将弓弩转了方向,缓缓对准了王观海。

箭只在弓上停了一小会儿,然后脱了弦「嗖」的一声射了出去,正中王观海胸膛。

王观海骤然瞪大了眼,他缓缓垂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箭,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他想开口说话,一张嘴却吐出口血来。

很快,他就失去力气,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胸口溢出来的血把紫色公服染红,把地上的土也染红了,他挣扎的力气也愈发小了。

突然,他用尽力气开始往温怀璧身边挪,然后伸手死死拽住了温怀璧的裙角。

温怀璧垂眼看他,眼里没有半点情绪,没有欣喜,也没有意外。

王观海看着他的神情,拽着他裙角的手渐渐松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今日之局,他只是一颗废子。

他是李家与赵鉴麾下,赵鉴官居高位,有许多李家吩咐的事情不能亲手做,就把那些腌臜事全都给他做。

那么多足以诛九族的腌臜事是他做的,眼下皇帝要查,李家怎么可能留他?

死人的嘴才最严实。

太后只告诉了他围猎计划中最浅显的一环,他们早就算到皇帝会问裴辛的葬身之地,所以正好利用他的嘴说一个假的地址,榨干他最后的价值再将他灭口。

好计策,真是好计策!他为李家卖命这么多年,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绝不会让李家如愿!

他眼中有愤恨,溢满鲜血的口唇开合,嘶哑又虚弱地吐出几个字来。

温怀璧听不见他的声音,却看懂了他的口型。

那是个地点。

王观海说完最后一个字,就闭上了眼。

温怀璧一边杀敌一边往他身边靠,趁乱直接蹲下身摸上王观海的尸体,在他身上找那块落秋留下的线索中提过的令牌。

可他怎么也摸不到令牌。

突然,耳畔有破风之声传来。

他猛然抬起眼,瞳孔骤缩——

一支箭正冲着他的额头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