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 _ 佳人在侧
「阿因,你看,忘尘谷的桃花又开了。」泽尹坐在床边,伸手
拨开她耳边的发丝,「人都说,良辰美景不应虚度,你再不
醒,我就找别人赏花了。」
房内仍是一片死寂,床上的女子面色娴静,紧闭着眼。
他轻轻一笑,修长的手指刮过她的鼻尖,「骗你的。」
德墟原本要进房,却在门口伫立许久,见泽尹仍紧握着阿因的
手,不禁叹了一口气。
「德墟尊者。」初七见他久久没有进去,唤了他一声。
德墟忙捂住初七的嘴,将他拖到外面,才松开了手,「干什
么?」
「尊者刚才为何不进门?」
「哼,」德墟没好气道,「你家战神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若被
本尊看到了,他面子往哪里搁?」
初七不免敬佩起德墟,他虽平日里大大咧咧,其实却是心细。
「尊者,茯夏大人什么时候才能醒啊?」初七见着他俩这样,也揪心得很,「距离光玄帝尊将茯夏大人的魂魄还回肉身已经七日了,怎么她还未醒啊?」
德墟心里一沉,唯有知情人才懂,阿因体内的仙气和魔气还在磨合。他也不敢把握,仙气能成功压制住魔气,否则,阿因仍是危险。这也是他见泽尹没日没夜地守在她床边的原因,泽尹那厮,看似无坚不摧,可单一个情字,好似就能让他溃不成军,废墟一座。
「未到时候,年轻人急什么?」德墟笑着拍了拍初七,问道,「最近还有人上门找麻烦吗?」
「有的,都被泽尹君三两下地收拾了,」初七打抱不平,愤愤然,「这世道,得知泽尹君替人受了天雷后,一个个都蹬鼻子上眼了,来忘尘谷想挑战战神,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德墟一大巴掌拍了他后脑勺,「还不是泽尹那小子平日里嚣张惯了,仇家得了机会,不趁机找上门还等过年啊?」
「尊者教训的是。」初七吃疼地抱住后脑勺,委屈道,「尊者是不是对泽尹君有什么偏见?」
「切,说一句都不让了,」德墟伸手勾住初七脖颈,「走,陪你师尊我喝两杯。」
「啊?能拒绝吗?」德墟眼眶微红,感叹道,「如今没人陪老头我喝酒了。没劲
儿。」拖着初七走了。
……
屋内,泽尹手里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一惊,屏息凝视着她的面容。
「听说,你要找别人赏花?」
恍若隔世,渠因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睫毛颤动着,缓缓睁开
了眼,手心里传来温暖的触感,十指相扣。
他笑道,「佳人在侧,何必另寻他人?」
她看见他眸色暗红,像是疲惫不堪。
然而,他垂下眼睑,沉吟道,「阿因,我等你好久。」
阿因醒来的消息,或者说,曾经魔族的茯夏大人再次复活于
世,并无太多人知晓。
光玄出不了无忧宫,让开枝送了一堆如小山般高的医书,带话
说她既然回来了,就别荒废一身医术所学。
于是,开枝差点被泽尹连着医书一起扔出忘尘谷,战神皮笑肉
不笑,「阿因身子还虚,净给她找事做。活该没有机会谈情说
爱,单身十几万年。」
此番嘲讽被开枝带回给光玄时,他正在墨池边喂鱼,这养着天命书的池子,前段日子竟被他扔了几条锦鲤进去。
光玄闻言一笑,微微颔首,「有机会谈情说爱的人,自然就只会谈情说爱。」
开枝冷汗,帝尊这话回击得毒,甚至开枝都有点想传回去给泽尹听。
「不过,这厮总算回来了。」无忧宫的日子过于单调,光玄以往常和泽尹抬杠,可惜后来他忙着找渠因的魂魄,性情也沉寂许多,「开枝,你把本尊的话抄在每本医书的扉页上,再送回去。」
开枝,「……」帝尊这得多无聊?
他担心起自己这回不会是被扔出来那么简单了,怕是有去无回。
泽尹收到时,俊眉微微抽搐,半晌,终是几分无奈笑道,「这家伙。」
后来,还是阿因拦下了他,说是拿来解闷。
泽尹心一软,便应了。不久,他便深深地后悔了。
先前阿因经过几日的静养,已经快恢复如常,可惜光玄送来医书后,她一头扎进了医书里,精力受疲,又染上风寒。原本半仙半魔的体质,没了半点修为后,就会比凡人还要孱弱多病。泽尹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哄带骗地要她先静养,于是屋内
常出现这一幕。
「躺下休息。」
「嗯。」阿因应道,却仍坐在案边,提笔在医书上写些注解。
「把药喝了。」
「嗯。」她没有抬眼。
「别再看书了,本君不好看吗?」
「嗯。」她仿佛未曾听见,反应过来后,带着笑意打量他,
「好看好看。」便又低头翻了页医书。
某人有几分恼火,将她从竹椅上横抱起,放到了床上,双手撑
在榻上,将她包围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把药喝了后,休
息。」
阿因桃色徒然抹遍双颊,也觉着自己方才有些过分,坐起身
来,「好。」
泽尹也不为难她,端来熬的药,用羹匙舀了舀乌黑的药面,轻
轻送到她嘴边。
「苦吗?」
阿因喝了一口,皱了皱眉,「不想喝,我风寒都好了。」「再喝五口。」
「太多了。三口。」
「折中,四口。」
阿因点了点头,一口一口地记着数,数到四后就闭紧双唇,生
怕他说话不作数。
泽尹见她如此较真,放下了药碗,哄道,「躺下来乖乖休
息。」
「好。」阿因低顺眉眼,真的就乖乖躺下,盖上了被子。
泽尹怎么会不知,她在等自己出去后,再爬起来看医书,她就
是这么染上风寒的。
许久过去,阿因感知到他的气还在这,翻过身见他坐在桌边,
撑着脸凝视着她。
「你……不走啊?」
泽尹双眉一挑,似乎已经看透了她。
「我睡不着。」
他淡淡吐出几个字,「要我陪你睡?」
阿因忙用被子盖住发烫的脸,心跳如捣雷。
泽尹走上前在她床边坐下,拉开了她紧闷着自己的被子,无可奈何笑道,「好了,不闹你了。」
阿因脸上发烫,背过身去。
许久,泽尹眼底深邃,轻叹了口气,「阿因,我知你此番钻研医书,是为了要早日医治桐的失语症。可连光玄都束手无策,你再心急也难成事啊。」
当初天劫之所以会降临,是因为顾如卿的死。
早在天界发出对清嘉的判决前几日,顾如卿就奉命带着东荒的军队去围剿边境作乱的魔族势力。顾氏仙门曾被魔族血洗,独留顾如卿一人,他自对魔族怀有不共戴天之仇,过于心急,乘胜追击之际中了圈套,最终全军溃败,他被重伤跌落山崖。
后来,东荒派人寻到他时,尸体已没了生气。
桐在受刺激下,患了失语症,不哭不笑,将自己关在凤桐殿里,不让任何人靠近。泽尹去看了她两次,也把她带到无忧宫找光玄问诊,光玄却只有摇头,一句「情伤,心病,治不了。」气得泽尹想打他。
后来瞒不过阿因,终是告诉了她真相,阿因面上无异,却每天都看起医书,寻找着解失语症的法子。
「泽尹,你们都说我是茯夏大人,可我却一点她的记忆都没有。」阿因仍是背着身,低声道,「若是她的话,应该懂得怎么解失语症吧。」茯夏的记忆吗?
泽尹心头某个角落痛了一下,他情愿渠因永远是阿因,哪怕忘
记他们一起经历的过去。那份曾经的伤痛,太沉,他独自承担
便好。
他俯身吻上她的耳后,她身子一僵,酥麻感似电流传遍全身。
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温柔,「不急,慢慢来好
不好?」
后来,泽尹不再拦她看医书,但依然管着她,让她多休息。
总之,无非就是她翻看医书,他看她。
阿因有时对上他的眼,便莞尔一笑,「以往在东荒时,是我看
着你看书,练功,写字。现倒是你陪我了。」
「是啊。」泽尹眼底藏着笑意,故意道,「也不知是谁醋了,
听我说要陪别人赏花就忙醒过来了。」
「早知我多睡上两日。」
「那日我约了佳人赏花,可还作数?」
阿因看了一眼窗外忘尘谷的春意盎然,想着近来泽尹整日陪自
己闲坐,便笑着合上了书,「作数。」
泽尹闻言一笑,牵着阿因到屋外后,伸手一揽素腰,阿因仍未
反应过来时,脚底便已腾空。她不由得抓紧了泽尹的衣领。
阿因慢慢定了神,视野顿时开阔,脚下是一片淡粉的花海,美得惊心动魄。
泽尹把她放到一山头上,从这高处往下,便可俯瞰整个忘尘谷。
阿因才发现,除了那片桃花林外,忘尘谷里栽满了许多臻美的花草树种,山山水水,虫鸣鸟叫,每一处皆是好景致。
「父神羽化,神魔大战后,光玄成为帝尊进了无忧宫,我成为战神,不想像光玄一样住进天界冷冰冰的战神宫,于是我在凡界开辟了一处山谷,取名忘尘谷。」泽尹在她身旁坐下,「这里美吗?」
阿因笑着点头,她先前在凡界五百年,也曾看过许多佳景,都未曾比得上忘尘谷。此地与世隔离,纤尘不染,看上去直教人心意爽朗。
「可这原只是平平无奇的山丘峡谷,」泽尹看向她,眼里有星星点点的欢喜,「你来了忘尘谷后,我才开始打理这片山林,种点你喜欢的花草,这样你一喜欢,便不舍得离开了。」
「真好。」阿因虽被告知自己是茯夏,可终究也难把自己代入她,淡淡道,「可惜我不记得了。」
泽尹微微一笑,似不在意,「你喜欢这吗?」
「喜欢。」
「你舍得离开吗?」
阿因眨了下眼,调皮笑道,「看腻了再说。」
「这样啊?有美景还留不住你。」他失落一番,忽而笑道,
「可我有个法子,让你永远在我身边。」
阿因刚想继续玩笑,却发觉他目光灼灼,落到自己身上,
「阿因,与我完婚,可好?」
曾经,他不喜繁文缛节,潇洒自然惯了,渠因也是个洒脱之
人,二人皆视婚嫁礼俗于无物,于是天地为媒,很自然地成了
一对眷侣。
不过,后来当她再次回到他身边时,他却渴望用自己曾经鄙夷
的世俗之礼留住她,拥有她。
「阿因,与我完婚,可好?」
她凝视着他灼灼的目光,他魅惑的眼里饱含着深沉浓烈的爱
意,也有几近渴求般的哀伤。
「我以前,是不是伤害过你?」
泽尹不语,只是把伸手把她搂入怀里,语调温柔地喊她。阿
因,阿因。
阿因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他是料定了他这样子,她便拒绝不
了。
在东荒时,她知对他的情感,是执念,是痴妄,宛如流沙般始
终不可把握,而当再次醒来时,她成了他原先心里住着的那个
人。
可是游魂阿因无非是离开了清嘉的身体,来到了另一个的躯体
内,他们告诉她,这就是你,你是茯夏大人,你是泽尹等了五
百多年的渠因。
泽尹原先那么希望渠因回来,可她没有渠因的记忆啊,于她而
言,她仍是游魂阿因。
她不会记得跟泽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如此一来,渠因是不是
就消失了?
而她究竟是成了渠因,还是成了当初不愿成为的绝佳替代品?
三日后,与婚服一起来的,还有夏琳。
夏琳虽了解了事情始末,却仍有些小心翼翼,不曾想曾与自己
相伴的人,竟是传闻里的茯夏大人。
「公主,不,是茯夏大人。」
阿因轻轻一笑,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近来可好?」
夏琳鼻翼微酸,「大人,那日你让我回东荒,我便一直没停下
脚步,可是……可是还没等到我回去,我知道,天劫降临了,我
慌得不得了…….这些天,发生了好多事。」
阿因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吗?」
「我去找泽尹君,初七告诉我他不在茯远居内,」夏琳整理了下情绪,松开她道,「后来我去找三公主,她闻言让人去寻泽尹君,同时也派一队侍卫出去找你,我便先在她那待着。」
「桐那时…….知道顾如卿的死讯吗?」
夏琳点点头,「如卿上神的死讯那时已经在东荒王宫里传遍了,可是……可是三公主去求王上,希望能允许她去边境看一眼,她不相信如卿上神就这么死了。王上不答应,她便冒雨在东荒大殿前跪着求,整整跪了三天三夜。期间,大公主和王后都派人来劝过她,可也是敷衍一番,未亲自出面,又能有几分真心呢?」
「这是何苦呢……」阿因心里悲叹,早在东荒,她便看透了东荒王族对桐的冰冷自私,他们会如此绝情,她倒不奇怪。
「后来,德墟师尊来了,带三公主去了边境,见到了如卿上神的尸体,三公主跟着德墟师尊回来时,已经失了心神,不言不语,把自己关在凤桐殿里。」
阿因缄默片刻,似问非问,喃喃自语,「到底是哪错了?他们不该如此,不该如此的啊。」
奈何情深缘浅,神仙又能如何?
「你说,此次我与泽尹成婚,桐她会来吗?」
「三公主怕是不会来,」夏琳迟疑道,「现在的三公主,听了任何事情都是毫无反应,如死水一般沉寂。」
这回答如阿因所想,「顾如卿给她带去的伤痛,短期内应是难以愈合了。」
「嘭——」膝盖沉重落地的声音一响,阿因忙伸手去扶她,「你这是干什么?」
「夏琳求大人,一定要和泽尹君完婚,你们两人几经磨难,终等来此刻。若是像三公主和如卿上神那般,叫人如何能平了遗憾?」
入夜,阿因站在窗边,夜里的忘尘谷萤火流溢,繁星点点,美不胜收。
一双手从她身后环到她腰前,将她紧紧禁锢在自己怀里。
阿因贴上他健硕的胸膛,笑问道,「今日怎么回来得有些晚?」
前段日子,有不少仇家听了泽尹受天雷的消息后,纷纷来忘尘谷挑事,却发现泽尹虽身上有伤,神力却不减。泽尹以前出手不免有几分克制,但那些天阿因生死未卜,他心烦得很。那些仇家意识到他比平时下手还重已经晚了,还未反应过来早已被揍趴下了,最后都被初七给扔出忘尘谷去。
当初光玄听说后,仍是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悠悠道,「何必呢?这个时候本尊都怕惹到他。」又吩咐开枝找几个人去守在
忘尘谷出口处,负责把那些被扔出来的人给抬回去。
原本已经没人敢上门挑事了,今日却来了西海的四皇子,那厮是个目中无人的纨绔,泽尹未将西海皇室放眼里,可是他念在曾与西海大皇子扶桑在往日有几分交情,本想给几分教训就让他走人,怎奈那四皇子纨绔归纨绔,倒是很有骨气地在一次次被打趴倒地之后仍坚持站起来继续战斗。
阿因抬头看他,皱了皱眉,不满道,「这就是你嘴角有伤的原因?」
「那厮太难缠,我看那厮再打下去就废了,就挨了他一下,」泽尹为自己开解,「他兄长近日大婚,我总不好把他给揍得下不来床吧?」
「你也会有顾忌?」阿因噗嗤一笑。
「当然。」泽尹唇角弯了一下,眼底跃动微光,「但我最大的顾忌,只有你。」
「你顾忌西海大皇子近日大婚,对他四弟手下留情,」阿因从药箱中取出药膏,俯下身盯着坐在竹椅上的泽尹,拍了拍他的俊脸,「怎么不懂得顾忌我三日后成婚,新郎官的脸破相了怎么办?」
在一旁侍候的初七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后,憋着笑,表情十分古怪。初七虽跟着泽尹不算久,但胆子是日渐肥了起来,他见泽尹的
眼神剜了他一下,「爷,没想到你有一天竟会被人调戏。」
「出去。」某人淡淡道。
初七是个识相的,笑也笑过了,走前还麻溜地带上了房门。
房门合上那一瞬,泽尹拉过她的手腕,她的身子刹那间像失去
重心般贴在他身上。她只能将手搭在他肩上,撑开点距离。
没有神力就是这点不好,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我给你擦药呢。」
「这是惩罚。」
阿因柳眉一挑,心里想着下回在外人面前,还是得给他点面
子。
芊芊素手抚上他的脸,指尖沾了点药膏,又轻又柔地在他唇角
摩挲。阿因离他极近,肌肤雪白,朱唇光泽水嫩,无形中撩拨
他心神。
这究竟是谁的惩罚呢?
泽尹眸色一暗,环住她腰身的手一紧,他手掌的火热透过衣衫
到达她的肌肤,阿因停滞了手上的动作,清清冷冷的丹凤眼里
透着三两懵懂,却更为媚人。「可不可以?」他低哑的声音传入阿因耳里,丝丝魅惑,目光
灼灼似要将她吞噬一般。
阿因只觉仿佛烟花在脑中炸开,她没了思绪,面色透红。
她的手足无措落到泽尹眼底,终究是有些不忍的。
他只在她发烫的面颊上轻吻了一下,便松开了她,俊眸含笑,
「下次的惩罚,可没那么简单。」话毕,便走了出去。
他走到长廊尽头,离阿因的房间很远时,才一拳撞到柱子上。
到底是自己太急躁了些,方才差点因为自己的欲念而伤了她。
仙者练气,他有十几万年的修为,渠因刚回来且没有半点神
力,是断然承受不住自己的欲念的。
「说到底,又得重新学会控制力量了。」
初七刚听到撞击声便赶来了,先是见到柱子上的一道深深的裂
痕,心里地打了个颤,「爷……你跟茯夏大人吵架了?」
泽尹瞥了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去备冷水。」
次日清晨。
「所以说,这柱子的裂痕是泽尹君给打了一拳留下的?」夏琳
凑近一看,不由得感叹道,「哇,那他得多生气啊?」
初七绘声绘色,夸大道,「当初我就站这,然后爷的表情冷酷
到不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太可怕了。」
「我当初也是这么问的啊,然后爷就扔下一句,『去备冷水』,我也莫名其妙,特别是后来他在浴池待了一整个晚上,不让旁人去打搅。后来一大早便去后山练气调内息了。」
夏琳心思细腻,相比起憨直的初七,早料到了七八分,威逼道,「待会见到茯夏大人,敢提这件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初七见她不似在开玩笑,委屈道,「不提就不提,不过茯夏大人试个婚服怎么那么久啊?」
夏琳刚想抬杠几句,却见长廊远处一道倩影款款而来,每一步都似走在旁人的心尖上。
一拢红衣霞帔流光溢彩,女子长发未梳,墨黑如瀑,待她走近一看,端的是冰肌玉骨,纤尘不染。
阿因看着愣在原地的两人,心里忐忑,「如何?」
夏琳方才反应过来,围着她转了几圈,似欣赏件精美玉器连连称赞。
「初七,代我跟德墟师尊和他夫人道声谢。」这嫁衣是德墟的夫人亲手赶制的,绣纹精美,想来必定花费了不少功夫。
阿因说时,不免向初七莞尔一笑,眼波流转。
他的心跳得飞快,只得随意找了个理由退下了,再这么看下去
估计心脏招架不了。他的爷栽在茯夏大人手上,看来本就毫无
「泽尹去哪了?」
「去后山练功了。大人,我帮你梳妆。」夏琳扯开话题,不由分说地把她带回房间,关上房门,「等我啊,我去拿德墟师尊的夫人送来的首饰珠钗。」
阿因无奈地笑了笑,走到了妆台前。
镜子里的人,不施粉黛,眉眼很淡,似在一张白纸上轻轻勾勒出几笔,冷清而不浓烈。
倏然,门被重重撞开,阿因刚想嗔怪夏琳莽撞,一转身,却见一蒙面的黑衣男子站在房里,「茯夏大人,没想到真的是你。」
她警惕道,「你是何人?」
「魔族刀鬼,奉之陌少主之命来寻大人回去。」那男子揭下蒙布,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他的气息虽与泽尹和光玄那辈相比差距过大,却也是个难缠的角色,况且阿因现在体内半点神力都没有,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只能迂回拖延时间,「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的少主。」
刀鬼也不急,阴恻恻地笑道,「看来战神未告诉你,之陌是你的兄长,而你和之陌,都是魔族公主长月的后人。」
「我有亲人?」阿因虽原先知道自己怕是跟魔族脱不了干系,但一来时过境迁,二来泽尹既然不愿她知晓,她便不问,因而此时不免心里有些惊异,「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你身上和我们魔族一样,流着阴暗暴虐的血液,」刀鬼逼着她往后退,「看来你在战神身边待久了,便以为自己可以为善吧?你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阿因镇定了心神,嘲弄道,「你说我兄长是你们少主,可你却对我如此无礼。」
刀鬼阴邪一笑,紧握着她手腕,看着她因疼痛而露出惨白的面色,神色更加癫狂,「无礼?你不知道,在魔界你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她的腕骨被捏碎,发出咔哧咔哧的声响,她紧咬着唇,可接下来刀鬼的话却比身上还痛上万分。
「虽然之陌少主还肯认你,但你们可是云泥之别。」
「你在魔族,就是个背叛全族的野种,受到所有人唾弃和不齿。」
「靠着媚术,出卖自己给天族的战神,作贱自己,甚至不惜放弃一身修为,只为图一庇护。」
「你行医救世,被世人封了个『医圣』,可是啊凡界有多少人因你带去的灾祸而死?」
「你是茯夏的一天,你身上的肮脏和耻辱,就不会消失。」
「本就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没了记忆,就以为可以重来吗?」
晦暗的山洞里,水滴沿着石壁落下,发出静谧的声响。
角落里,一着朱红嫁衣的女子抱着膝,低顺眉眼,神情漠然。
那恶魔般的话语似仍在她耳畔不断回旋,「本就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没了记忆,就以为可以重来吗?」
「你在魔族,就是个背叛全族的野种,受到所有人唾弃和不齿。」
「靠着媚术,出卖自己给天族的战神,作贱自己,甚至不惜放弃一身修为,只为图一庇护。」
呵,听上去,真是低贱呢,她心底有个声音传来。
泽尹来时,见到她的那一刻,冷光在眸子里一点一点凝结,早知道不该让刀鬼的下场如此舒服,卸了他双臂似乎太便宜他了些。
刀鬼怕是忘了,在过去茯夏虽被称为「医圣」,但她更是个善用毒的女子。纵使后来她神力尽失,也可用毒伤人。阿因没有茯夏的记忆,但上回光玄送她医书的时候,连带交给她许多上古毒药方子。她细细研读,制了几根毒银针藏在袖里,用以防身。
今日,她趁刀鬼不备,将毒刺入他手上的筋脉,虽因此挨了他
一掌,可顷刻间刀鬼身上的毒便散开,倒在地上,全身抽搐,
样子十分可怖。
后来,阿因不受控般地跑了出去,待她回过神来,自己闯入了
忘尘谷里一个偏僻的洞穴。
她为什么要逃?是接受不了自己,还是面对不了泽尹。
泽尹走到她身边,半跪着,伸手要帮她擦去嘴角的血迹,她却
下意识闪躲。
停在半空中的手,终是没有落下。
「阿因,没事了,我们回去。」他轻声道,要将她抱起,可是
阿因却推开了他。
她没有看他,贝齿紧咬着下唇,不出一言。
「听话,你身上有伤,要回去医治。」
「泽尹,你是不是觉得,没有神力的我随时都需要你的保护?
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就可以随你摆布控制?」她抬起下颌,脸
上失尽血色,美好易碎,让人心里微微抽痛。
「随我摆布?」
泽尹点漆的黑眸幽幽深深,染了些情绪,她怕是不懂自己平日
对她有多么隐忍吧。
下一秒,他欺上了她的唇,阿因的脊背紧靠在冰凉的石壁上,
双手被他钳制,动弹不得。他轻轻啃咬着她的红唇,似挑逗般
辗转反复,酥麻感顿时蔓延至她全身,使她意乱情迷。
泽尹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身子缓缓往后倾,唇间滚烫湿热的贴合,气息交织,暧昧旖旎的气氛在晦暗的空间里浓郁。
这样逗她,怕到时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他轻掐了下她的细腰。
阿因从迷离中清醒时,已不是方才的情形,此时已是自己将他压在了地上,身下的男子半阖眼帘,他的衣领散乱,露出健硕的胸膛。
阿因的一只手偏偏又抚在他光洁的肩上,端的一阵火热从掌心烧到她面颊。
奈何某人眼梢微抬,似笑非笑,「现在呢,究竟是谁任其摆布?」
这话无非更是火上浇油,阿因一下子要站起来却不稳,泽尹起身将她拥入怀里,「阿因,我知你处事冷静,更是用毒的好手,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像今日一样逃脱。可是,我不会因此而背弃半点护你周全的誓言,你神力尚在时如此,神力尽失时亦是如此。」
所以从方才到现在,他都在用着自己方式,去回答她任性的问话。明明他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了,可她自己却不察。
「泽尹,我想拿回我的记忆。」
「刀鬼和你说什么了?」他俊容微冷,「那家伙的话,一个字都别信。」
阿因却摇了摇头,「我是不信,因为我相信你不会爱上一个不堪的人。但我仍想找回我的记忆,你和光玄是有办法的,对吧?」
他松开了阿因,哑然失笑,「过去如何,重要吗?」
「不同人口中的茯夏有千面不同,我总不能在别人的褒贬中去拼凑出一个自己,进而一次次地去怀疑自己,」她嫣然一笑,「事实如何,对错如何,悲欢如何,我愿承担。」
「阿因,不要。」
「渠因,应该回来了。」
无忧宫。
二人造访的时候,是开枝在前厅接待他们的。
开枝给他们上了茶,「泽尹君,茯夏大人,光玄帝尊近日在照看清嘉公主,不许人轻易打扰,方才小仙已经派人传话了。」
阿因先前便听说,自己醒来后,天界的清嘉公主也早已秘密历劫归来,她的流放判刑,最终不过光玄一句「免了」就给免了。不过,想起那时想置她于死地的黑手是天族的人,假若当初天族未识破她的假身份,那么那些人冲着的目标,便是清嘉。
泽尹见她若有所思,安抚道,「天族的事情,光玄不可能不清楚。」「也是。」阿因知道如今自己身份尴尬,再者既然清嘉和光玄
都有意隐瞒,那她便不再多心。
良久,光玄才缓缓步入厅中,他见到阿因,毫无波澜地向她浅
浅一笑,问候了句。
阿因说明来意后,光玄没有答复。他却是看向泽尹,笑道,
「没哄好吗?」
当初光玄将阿因的魂魄送回她体内时,本想着将她的记忆一并
还给她,怎料泽尹拦下了,他想赌一把,赌她可以就此和他相
守,抛却过去那些爱恨悲愁。光玄为他而不值,可泽尹却道,
「与其能让她记起和我的过去,不如让她就以阿因的身份来
活,不免会更开心些。」
可是,终究是瞒不住。
光玄也不犹豫,抬起手放在阿因额头的前方,略一发力。
倏忽,泽尹忙上前扶着倒下的她,「怎么回事?」
「完事了,」光玄拢袖而立,「记忆还给她了。」
「她怎么昏倒了?」
「睡一觉就好。」
泽尹还想追问,却见光玄已拂袖离去。一旁的开枝忙替他家帝尊解释道,「帝尊最近就是这样,有几
分古怪反常,泽尹君请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