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东宫有位太子侧妃

东宫有位太子侧妃

点绛唇:谁向花前醉

我是太子侧妃,但我却要夹着尾巴做人。

因为太子他针对我!

不仅克扣我月俸,而且还时不时地精神恐吓我。

终于,好不容易得宠了。

但没想到,我堂堂一个宠妃不仅要亲手种植瓜果蔬菜,而且还要兼当他的厨娘。

我的天!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01

太子与太子妃十分恩爱,但我是太子的侧妃。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问题不大。

当侧妃多好,每天混吃等死还有一笔俸禄可以拿,虽说是比太子妃要少那么一点点,但我没有应酬啊。

你看太子妃不是去瑞亲王家赏花就是去康郡王家赏月,空手去总归有点不好,丢的可是东宫的体面。

所以每次去都要带玉如意之类的稀罕玩意儿。

不仅如此,遇到一些小辈还要赏赐什么金钗银饰金瓜子之类的。

我的天!那是什么,那是白花花的银子。

而且当太子妃不仅花销大,还十分辛苦,遇到什么祭天祭祖的环节,穿戴着仅次于皇后重量的头饰朝服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一想到这儿我不禁头皮发麻起来。

若说这样也就罢了,可奈何宫里的皇后也是个不管事的主。

「皇后娘娘,七阿哥和八阿哥打起来了。」

「去东宫找太子妃。」

「皇后娘娘,九公主和十公主在御花园拌嘴。」

「去东宫找太子妃。」

「皇后娘娘,皇上过来了。」

皇后十分不耐烦地说道:「我都说了去东宫……」

「参见皇上。」

躺在软榻上优哉游哉吃着荔枝的皇后,在转头看到那一抹黄色身影后,急忙起身行礼。

皇上黑着脸一脸严肃道:「去东宫干什么?」

「臣妾许久不见太子妃,甚是想念,准备叫她进宫来坐坐。」

皇后脸上一如往常般笑着,可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这厮肯定是被御史台的那群老东西骂了,不然大清早的,干嘛来找我晦气。想到这儿,皇后不禁扯了扯握在手中的手绢。

「皇后,中秋晚宴你可安排妥当?」

「去东宫找太子妃。」皇后一如往常般脱口而出。

皇上的脸似乎更黑了。

「臣妾的意思是太子妃年轻,需要多历练。不然以后怎么管理后宫?」

皇上不禁点了点头,似乎听着颇有道理。

「小安子,快去东宫请太子妃来。」

02

在听到太子妃宣召入宫后,正用着午膳的我,不禁为她默哀一分钟,然后瞬间觉得今天饭桌上的饭菜格外香,连平时最不喜欢吃的珍珠豆腐都连吃了好几块。

正当我纠结着吃完后,是叫小厨房做一碗清爽的绿豆汤还是将就着午膳的莲藕排骨汤时,太子忽然闯了进来。

「参加太子。」我急忙起身行礼。

太子扶我起身,然后问道:「太子妃呢?」

「皇上召她进宫了。」

太子皱了皱眉:「怎么能去宫中,昨晚上我还听到她咳嗽,恐是染上了风寒……」

看这架势,他似乎要喋喋不休好一会儿,于是,我不禁头大起来。

我急中生智,提了几分音量问道:「不知太子可曾用过午膳?」

太子一脸不悦地扫向我,摇了摇头道:「今日那些内阁大人在御书房争得面红耳赤,我那里用得下午膳。」

然后他大手一挥:「快呈碗筷上来,让我陪良娣用膳。」

可碗筷还没到,他就被饭桌上的残羹剩菜所吸引。

清蒸鸭子只剩下鸭头,卤猪蹄只剩下一锅汤,雪月羊肉只剩下几片……

见太子直直盯着桌子,我感到有些许尴尬。

于是,我端起我手边还颇有卖相的珍珠豆腐递到了太子跟前,讨好道:「太子快吃,不然等会儿菜就凉了。」

太子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不知良娣今日可吃饱了吗?」

「约莫八九分吧,我等会儿回房间小厨房做点绿豆糕就行了,太子不用管妾身。」

太子一脸震惊地看向眼前这个女子,她究竟是什么?怎么还能吃下绿豆糕?

「殿下看嫔妾干嘛?嫔妾脸上有东西?」

太子轻咳几声,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看良娣最近食欲渐佳,约莫有几分胖了。」

「没事儿殿下,我娘说胖才有福气了。」我满不在乎道。

太子无言以对,大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正当我准备将最后几片雪花羊肉吃下时,我旁边的贴身侍女芸桑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肩膀,对太子说道:「殿下,我家良娣约莫已经用好午膳,准备去给殿下绣荷包。」

太子如释重负,摆了摆手:

「既然如此,你们就先退下吧。」

03

「良娣,你怎么能这样?太子都说你胖了,你居然还在他面前吃肉。」

回房路上,芸桑急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没管这小妮子的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池塘里盛开着的荷花,心里想着过几天打发人来采些莲藕,吩咐小厨房做莲藕炖排骨,那味道应该不错。

「娘娘,你到底有没有听奴婢说话?」

「啊,莲藕排骨汤?」

「娘娘。」她哀怨道。

「知道,我都知道。我一定获得太子的宠爱,生下皇子,这样我的地位才能稳固。」

芸桑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娘娘你也该上进了。听说张昭训最近在苦练舞技,准备在太子寿宴大放异彩,获得宠爱。梁承徽在苦练绣工给贤妃娘娘准备寿礼……」

我一边听她喋喋不休,一边偷偷采小花园里盛开的鲜花,准备晒干了做鲜花饼。

「呵,哪儿来的采花贼?给咱家站住。」

我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扶了扶旁边的芸桑。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是谁?」芸桑怒斥道。

「参见宁良娣。」老太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我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然后转身离开。

而在我们身后的老太监自顾自地小声嘀咕道:「原来采花贼是宁良娣。」

听到此话,芸桑差点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娘娘,你这是在干什么?」

当她狠狠扫视还未完全放入兜里的花瓣时,我不禁直打哆嗦,弱弱地说道:「我看这花好看。」

她冷冽的目光不禁加重几分。

见此,我狠下心来破罐子破摔道:「我是想摘回去做鲜花饼吃。」

「娘娘!」

芸桑气得直跺脚:「你怎能整日里想着吃。要是被那宫人乱嚼舌根的话,你知道多丢人吗?还有你不要总是借着给太子妃请安的名义,去蹭午膳,搞得现在太子妃娘娘的贴身宫女芷若见到我就给我塞一盘如意卷。」

「那我怎么从来没有吃到过?」我有些许不满。

「娘娘,你怎么能这么没有骨气?」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还有我真的蹭得那么明显?」我略带疑惑的语气问道。

芸桑不禁白了我一眼:

「娘娘,你知道吗?

「你每次去太子妃房里除了请安一句话都不说,只顾着喝茶和吃点心,等把那几盘小点心慢慢吃完后,你就开始闭目养神。

「直到听到御膳房的公公来传话后,你才睁开眼幽幽对太子妃说,让我看看御膳房今天有些什么菜。」

听完我立刻反驳:「你说这话我可不同意,这可是御膳房给东宫的份额,而我也是东宫光荣的一分子,所以我怎么不能吃?」

芸桑无言以对,只得无奈摇头。

待我回到房中,吃完一盘绿豆糕,准备美美睡一觉时,杂役太监小李子的嘴里忽然传出了一个噩耗。

太子!他竟然待我走后居然又重新让御膳房做了一顿午膳送过来,其中还有我最最喜欢的油焖猪肘。

想到这儿,我气不打一处来,都怪那死芸桑叫我回来,不然的话我还可以吃点油焖猪肘。

「娘娘,你怎么了?」

「想吃油焖猪肘了。」

「那我叫小厨房做?」

「不要,小厨房里的开销是从月俸里扣的。」

小李子不知该如何接话,又得重新弯下身子打扫,而我则是坐在贵妃椅上透过窗纱往太子妃房中痴痴望去。

此刻,啃猪肘的太子一定很快乐。

忽然,宫人来报,太子妃从宫里回来了。

我立马起身,吩咐宫人给我更衣。

「宁良娣你要去哪儿?」更衣的宫人关切问道。

「啊,油焖猪肘。」

「娘娘,你说什么?」

我老脸一红,尴尬辩解:「刚刚纯属口误,我是要去给太子妃请安。」

04

大殿中,太子含情脉脉满是心疼地望向太子妃,脸色微红的太子妃低头不语。

忽然,一双不应景的筷子闯入他们视线,他们微微转头,然后看到正夹着一个卤鸡腿的我。

这场面属实有几分尴尬,于是我故作轻松道:「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总感觉这饭菜格外香。」

许是因为郎情妾意的美好时光被我打搅,太子没好气道:「今日良娣吃了这么多,难道不怕积食吗?」

我直摆头:「多谢太子关怀,等会儿我喝杯牛乳茶压压就行了。」

「你……」

「太子别生气,许是良娣的月俸不够,吃不饱所以才这样的。」太子妃婉婉道。

好人啊!太子妃真是好人!不仅免费让我蹭饭而且准备给我涨月俸。

于是,我丝毫没有注意太子宛若锋利刀刃的目光,就直接将刚刚夹好的鸡腿放入太子妃碗中,谄媚道:「多谢太子妃体恤嫔妾,想必今日进宫定是十分辛苦,快吃个鸡腿补补。」

太子妃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多谢宁妹妹,只是我最近胃口不佳,吃不得如此油腻之物。」

然后她就对太子娇嗔道:「太子不如你帮臣妾吃了吧。」

可我全然没有听到她的半段话,满脑子都想着她说的,吃不得如此油腻之物。

「既然姐姐吃不得,那妹妹就替姐姐代劳。」

在太子满是震惊的目光中,我又硬生生将鸡腿从太子妃碗里夹了出来,准备开啃。

太子冷哼一声:「知晓内情的人都会说宁良娣胃口好。但若是不知晓的话,旁人定会谣传东宫苛待了宁良娣,连吃食都供应不足,搞得每天像饿死鬼投胎一样。」

刹那间,芸桑脸上变得无比惨白,急忙伏身跪下:

「太子恕罪。」

可偏是没眼力见儿的我,仍是自顾自啃着鸡腿。直到注意周围的目光都齐刷刷向我扫来和太子那张布满乌云的脸后,我才意识到情况不妙。

于是,我急忙起身下跪,诚惶诚恐大呼道:「太子饶命,臣妾再也不敢吃鸡腿了。」

大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太子妃才出来打圆场:「想必宁妹妹定是吃饱了,快些回房里歇着。」

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得弱弱看向太子。

见太子微微点了点头后,我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才敢放下。

「月俸?」我小心翼翼试探。

「加。」太子沉声应道。

听了此话我不禁喜上眉梢,遂壮了壮胆子道:「想必太子与太子妃定然吃不完这一大桌子菜,倒不如赐几个小菜给嫔妾当晚膳。」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向我勾了勾手,示意我上前。

而我以为有戏,于是喜不自胜地贴了上去。

「滚。」

然后吓得我连芸桑都没有管,落荒而逃。

05

「什么?宁良娣被太子赶出来了!」

「什么?宁良娣勾引太子被太子妃赶出来了!」

「什么?宁良娣勾引太子妃被太子赶出来了!」

……

此刻,坐在房中喝牛乳茶的我,感觉都不想香了。

因为我实在低估了人们的脑回路,仅在一天的时间里,我从太子妃房中落荒而逃这件事演变成无数版本的故事,并且愈演愈烈,甚至都烧到了东宫外。

而我兄长宁枫听到传闻后,马不停蹄地赶来东宫,茶还没喝两口,就怒不可遏说道:「宁若萱,你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吗?」

此刻,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我,站在他身侧,弱弱说道:「我什么都没做啊。」

他气得青筋凸起,然后狠狠地拍了拍旁边厚重的楠木桌。

我无比震惊,也无比害怕。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平时儒雅的兄长发这么大的火。同时,木桌上四溢的茶水和半斜着马上要落地的茶杯,似乎也宣告着我的结局。

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如来佛祖……

此时此刻,在心中,我把所有我叫得出名字的诸天神佛都叫了个遍,好让我安安稳稳渡过此劫。

不得不说,这似乎还是有些效果的,因为我发现我兄长都是大声斥责,而没有对我拳脚相向,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枉母亲还指望着你嫁入东宫后能光耀门楣,可现如今我们一家子就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祖父自诩清明,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要不是我们大伙儿劝,估计他要提着龙头拐杖闯来东宫,好好教训你一番。」

「怎么办?」此刻,我也是慌了神,照祖父刚正不阿的脾性,真真是极有可能做这样的事。

兄长瞥了我一眼,十分不屑:

「你敢做,还不敢当了?做这些龌龊事的时候,就没想想什么后果?」

最后,他甩下了一句「好自为之」,然后拂袖离开。

而站得腿脚有些发麻的我,真是有苦说不出。

我做什么了?不就是向太子讨几个小菜,然后被拒绝,而这个拒绝只不过严苛了几分罢了。

谁知就引发这样的祸端。

算了,这太子肯定是什么煞星,以后我一定躲他远远的。

06

屋外,连下几天阴雨的天空终于迎来一抹亮色。

看着逐渐上升的皓日和不远处墨绿宫道上零零星星的水渍,最近深感时运不济的我准备出门去小花园中的凉亭坐坐,顺便看一看旁边的杏树是否结果。

要是结果了的话,正好可以摘些许下来,用糖水泡上十几天后,就可以吃到甜甜脆脆还夹杂着几丝涩味的青杏。

只不过今日我没带整日唠唠叨叨的芸桑出门,而是带了一个刚贴身侍候的婢女翠果出门。

有人或许会问为什么呢?

这不是很明显嘛,因为如果要摘青杏的话,肯定要上树,而芸桑怎么可能答应我做此等有失体统的事,然后又是忍不住一阵唠叨,想到这儿,我不禁头大起来。

于是,我顺便找了个由头将芸桑支开,偷偷摸摸带着翠果去了杏林。

此时此刻,待在树上的我正如饥似渴地将一颗又一颗青杏摘下,放在备好的口袋中,而不远处满面焦急的翠果正朝四处张望:

「娘娘,你摘好没?你快些下来,要是被人看到的话,那可就不好了。」

看着她慌乱的神情,听着她畏畏缩缩的声音,我嗤之以鼻,心想,谁大冷天的来这么个偏僻的鬼地方,要去也是去小花园中央晒晒太阳,顺便赏赏还未被雨打落的花。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当树下的翠果惊呼一声「宁良娣,太子朝这边走过来了」,当场我吓得丢了三魂七魄,一个没站稳,连人带口袋从树上掉了下来。

「啊!救命。」

我当场摔了个狗吃屎,一旁站着的翠果着急忙慌地上前来将我扶起,嘴里不停念叨:

「良娣,注意仪容仪表,太子马上要过来了。」

而看到不远处缓缓向我方走来的太子一伙人后,我不禁啧舌,暗想道: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于是,我强忍着浑身剧痛,拾起仅剩几个青杏的袋子,让翠果搀扶着我,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寝殿。

在路上翠果忍不住抱怨:

「良娣,这是一个多难得的机会。你怎的就这般逃走了……」

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言论,身心均遭受打击的我真想撕烂她的嘴,她不过才侍候我几天,怎么行事做派和芸桑越来越像,简直可以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一刻,我才深深体会到,原来,话痨也是可以传染的。

而不远处,看着一地青杏和两个逐渐消失的背影,太子臭着脸问旁边的内侍:「刚刚那两个人是谁,怎么一见到孤就跑?」

「奴才瞧着像是宁良娣。」

「哼,可真是有出息了。」太子愤愤道。

一众内侍看着太子这副模样也不敢说话,只得静静站立一旁。

良晌,太子才指着一地青杏说道:「把这些都捡起来,给宁良娣送去,嘱咐她将这些都吃完,一个都不许剩。」

07

当内侍将青杏送来时,芸桑正在给我上药,无休止抱怨:

「娘娘,你怎么又出去胡闹。你的名声本来就不大好,要是被阖宫其他人知道,又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闲话。前些日子大爷不是嘱咐过你,叫你好自为之……」

「这这——」我指着桌上那篮子青杏,惊得话都没说出来。

「良娣,这是太子赏赐你的,叫你慢慢享用。不过太子还嘱咐了几句,说这杏对你的身体极有好处,要你好好吃完,最好一个都不剩。」内侍谄媚道。

芸桑欣喜若狂,因为太子好久没赏赐我什么东西了。虽眼瞧着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有一就有二,保不齐以后我就获得恩宠了。

于是,她急忙起身,从袖口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偷偷塞给来传信的内侍,十分殷勤地说:「多谢公公走这一遭,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话毕,十分熟络地将他送出门外。

听着芸桑逐渐远去的声音,半躺在梨木贵妃椅上的我也不禁沉思起来。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为何要送这些青杏过来,还嘱咐那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若说这些还未成熟的青杏对她的身体有好处,打死她都不相信的。

算了算了,君心难测,既然送来了那我就收下,并且这也算我的劳动成果,理所应当。

于是,我挑了几个出来给胖橘玩,剩下的就嘱咐人用糖水泡了起来,然后就美美地躺了下来,想着十几天后的糖水青杏。

该死!多么地酥脆可口。

「良娣,良娣!太子等会儿要过来看你,你快快来梳洗接驾。」

芸桑着急忙慌地将半梦半醒的我推起,然后将我架到梳妆台前。

待花黄都贴在我脸上后,思绪还有些混乱的我才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等会儿太子要过来?」

「是的,良娣刚刚太子身边的小李子过来传消息说,晚上太子要过来看你了。」芸桑喜不自胜地说道。

我满脸错愕,脑子一片空白。而芸桑见到我这个样子,以为我是大喜过望,遂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良娣可不要欣喜过望,定要好好侍奉太子,获得太子恩宠。」

然后她又瞥了瞥桌子上还未收走的糖水青杏罐头,忍不住夸赞道:「最开始以为良娣是出去胡闹,但没想到却是出去邀宠,良娣再接再厉。」

我心里一阵五味杂陈,这叫什么事啊!

08

太子来我房中时,天已然全黑,房中都被烛火照得亮堂堂的,就连门口那两个满是灰尘的大灯笼都被取了下来,擦拭干净。

众人也不似往日那般闹腾腾,做什么事都蹑手蹑脚,生怕叨扰到我眼前站着的这尊大佛。

此情此景,我不禁小声嘀咕:「不就是来了个太子,至于这样嘛。」

「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怎么不大声点说与孤听听?」太子摆着一张臭脸,冷声呵道。

「嫔妾是在说,许久未见太子似乎愈发英姿飒爽。」我张口就来。

太子似乎从未听过这般轻佻之语,居然双颊变得通红:「良娣,应该自持身份,注意言语。」

这场面着实有几分尴尬,最终还是一旁站着的芸桑出来打圆场:

「想必太子也是劳累了一天,快些坐下,奴婢去沏壶西湖龙井来。」

说完,她就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场面似乎又再一次陷入焦灼,但此时此刻,我毫不慌张而是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方针,低头沉默不语,装作娇羞之态。

果不其然,我的谋略很成功,最终还是太子忍不住道:「良娣最近在做些什么?」

「嫔妾自然是整日都待在房中为太子和太子妃娘娘祈福。」我张口就来。

「嗯?」太子脸色露出一丝狡黠,「真的是这样?那我怎么今日在小花园旁的杏林,看到一抹倩影颇似宁良娣。」

该死,我咋忘了这一茬。可即便如此,我依旧丝毫不慌,仍是死咬不松口:

「想必太子殿下日理万机,看错了。今日嫔妾,可是一直待在房中,未曾出门。」

「哦?真的?那要不要招来娘娣的侍女问问?」太子似笑非笑道。

我心中一阵腹诽。

这货是有大病?

怎么就死咬住这件事不松口?

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

还招人来问,你是一天吃饱了没事干?

但这些都只是我丰富的内心活动,在面上我依旧一脸平静说道:「嫔妾听太子吩咐。」

不仅如此,我还重重地低下了头,故意用手绢抹了抹我的双颊,营造出一副我备受委屈的假象。

我看你自责不自责?

可结果让我大失所望,在案桌前的太子,轻挑了挑眉毛,朝我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后,吩咐了一旁站着的小安子去询问我今日做了些什么?

我承认我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慌张,但是我毫不害怕,因为我不相信,难不成因为这点小事他就能给我定罪?

简直是荒繆。

不仅如此,我身后可不仅仅是一个人,还有自诩文官清流的宁家。

这一刻,我觉得我智商炸裂,一股莫名的自豪感涌上心头,腰板也下意识挺得比刚刚要直了。

太子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细微的变化,颇有兴致地盯着我。

忽然,小安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在他跟前:「殿下,底下的人说,今日午后,宁良娣去杏林散心了。」

太子瞥了我几眼,似乎想看我接下来说些什么。

而我依旧毫不慌张,沉声说道:「殿下赎罪,嫔妾最近为太子和太子妃娘娘祈福,似乎记混了,嫔妾是昨儿个没出门。」

话毕,我还用白手绢抹了抹眼角,故作可怜。

「那良娣今日为何不在房中祈福?是准备去杏林干什么?」

太子边说,边不怀好意地笑着向我走来,而一旁的内侍似乎明白了下一秒要发生什么事,急忙退出房内,顺带还将门关上了。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但不知为何我居然变得慌乱起来,开始口不择言。

「太子殿下,你不要过来,我我……」

他似乎变得更加兴奋,不断向我走来,甚至都将我逼到了贵妃榻边上。

待我感觉我鼻尖一阵温热之时,我一个没注意竟直直倒在了贵妃榻上,而当我再一次转身看向太子之时,身后太子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宁氏,这不就是你想的吗?故意去杏林偶遇我,而且在每日午时孤陪太子妃用膳,你还巴巴地赶上来,难道不是想见孤一面?」

忽然,他缓缓伸出了左手,轻轻拂过我的脸庞,继续说道:「你每日都一副装疯卖傻的性子,孤还以为你是天性使然。

「可今日孤在书房里沉思良久后,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宁良娣你真的很聪明,欲擒故纵的把戏,险些差点将我诓骗了过去……」

他指尖的动作随着话语声戛然而止,而正当我准备松一口气,以为自己渡过此劫之时,他又接着说了起来,表情也逐渐变态:

「呵,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话毕,他直直朝我吻了过来,两唇相交,四目相对,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猛然将他推开,然后下意识地向他踢了一脚,可不踢不知道,一踢却把我害惨了。

我踢到什么部位不好,偏踢到了他那玩意儿。

看着他憋红的脸和坐立难安的模样。

我蒙了,天啊!这是做了什么孽?

我一个鲤鱼打挺急忙起身,准备上前扶他,谁知他猛然将我推开,狠狠瞪了我几眼,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宁良娣,你真不错。」他咬牙切齿,然后颤颤巍巍地说出了这句话。

正当他准备拂袖离开之际,该死的意外居然又发生了。

他竟然一脚踩在了中午丢给胖橘当做玩具的青杏上,然后一个没注意摔了个狗吃屎。

这画面美得实在让我不敢再看下去了。

于是我闭上了双眼,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而他也没有拒绝,因为这一下子着实让他狠狠吃上一壶。

最后,我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将他送出了房门。

但在临出门时,他咬牙切齿:

「宁良娣,可真是恭顺。孤赏的青杏,居然还没吃完,孤不是叫你吃得一个都不剩吗?

「怎么?现在把孤的话当做耳边风?」

我没敢再说话,重重低下了头,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最后他冷哼一声,甩下一句「这账我们以后再算」,转身拂袖离开,留下忐忑不安的我在风中凌乱。

我看着眼前被月光照得亮堂堂的院落,悲从心起,忍不住哀叹:

「今夜月色甚是惨白。」

09

时间一晃已过去半月,而在此期间,我每天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

生怕一不小心胡乱被太子安个罪名乱棍打死,然后尸首被破破烂烂地草席卷起后,丢到乱葬场去喂野狗。

「救命!」

一想到这儿,我不禁感觉头皮发麻,脖子也是凉飕飕。

一旁的芸桑看到我这个样子,也是一阵心疼,不禁劝慰道:「没事儿的,良娣,你别想多了。」

其实芸桑并不知道我犯了什么大错,她原以为我仅是东一句西一句不着调的言论,惹怒了太子殿下。

可她不知道的是我所做的错事恶劣程度远超于此。

据说那天太子从我这儿离开后,已许久未曾经过后院,他那儿玩意儿不会被我踢坏了吧!

我无比害怕,同时也无比苦闷无助,但我丝毫不敢和他人倾诉一个字。

因为我知道只要府里有什么不利于太子的言论,那我一定会被他狠狠责罚,搞不好还真有可能丢掉我的小命。

哎!终究是我一个人扛下所有。

与此同时,东宫里还渐渐传出一种声音。

宁良娣多年未承宠,所以在承宠那日过于放浪形骸,吓着了太子。

太子当场愤然离开,同时还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而对于这种言论,我真的只能用「无语」两字来形容。

这些天杀的,简直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整日学着街头长舌妇那般到处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

不过所幸,后来太子没有来找我麻烦,让我平平安安苟活到如今。

现在,太子登基,我也被封了个昭仪,而这昭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讲得好听点是九仪之首,可是横向对比的话。

比我家世还略低的安良娣都封了妃,而在东宫比我位分足足矮了一截的梁承徽和张昭训居然也被封了修仪和修容。

得了,直接嫔起嫔坐。

你是没看见每日请安时,她俩儿那轻狂劲儿。

每次都假惺惺地说:「在东宫的时候,嫔妾可真是羡慕宁姐姐,家世好位分高,原以为要被封为贵妃的,没想到居然……」

这可把我恶心坏了,差点连刚吃下的点心都要吐了出来。

但咱是有格局的人,怎么会和这群小人一般计较。

于是,我又开始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盯着青瓷盘里的点心。

想着吃不完的话,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几块拿来做午后小甜点。

可想着想着,我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涩,眼前一阵朦胧,不禁自怜自艾。

因那次意外一脚,可恶的狗皇帝还停我的月俸银子,甚至克扣了供应给我小厨房的食材,导致我不管吃什么东西都需要自己掏腰包。

简直让我肉疼。

若不是我平素极为节省,存了一笔厚厚的私房钱,恐怕我早在几年前就已饿死在东宫了。

我真真过得是极其贫苦,但我却不能有一丁点儿抱怨,而且还要装作一副天恩浩荡的样子,别提有多憋屈了。

好怀念以前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能混顿午膳的日子。

现在的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唯一的盼头就是早上给皇后请安,然后混点御膳房新鲜出炉的糕点吃。

我秉承着能省既省的原则,不论秋冬,无畏风雨,总是最早来凤仪宫给皇后请安,然后在有限的时间里,吃最多的点心。

当其他宫妃在谈天说地、针锋相对时,我保持着能不说就闭嘴的战略方针,然后狂吃点心。

最后,当皇后娘娘宣布可以离开回宫后,我又着急忙慌地离开,生怕一不小心就遇到我的煞星——皇上。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皇上来皇后宫里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不过这关我什么事?

这并不妨碍我每天混吃等死。

10

不得不说,揽月宫可真是个好地方,虽说地方是偏了点,房屋建筑是旧一点,屋里陈设是老了一点。

但架不住它地方大啊!

大殿后面是一个小小的花园,里面除了有一些五颜六色的鲜花外,还种着几棵要死不活的苹果树和梨树。而大殿左面是一个漂着几片睡莲、挺着几株含苞待放的荷花的小湖,里面还养着许多金鱼。

谈到这儿了,我就不得不重点提一下大殿的右面。

笑死,居然是一片杏林。

据我这些年的观察来看,似乎和东宫的杏林是一个品种。

闲暇无事我去那儿溜达,看到枝丫上挂着那些还未成熟的青杏时,总想到那天晚上太子捂着下身、满脸憋红的神情,然后心中一阵窃喜。

真是活该!谁叫他整天欺负我。

「宁昭仪娘娘。」一阵温婉的声音传到我耳中,我开始慢慢收拢心神,发现是不远处清风阁里住着的沈才人带着一盒糕点前来拜访我。

我高兴得哟!

一把接过那盒糕点,然后大手一挥,十分慷慨地吩咐芸桑让小厨房今天加一道小葱拌豆腐。

见此,宁才人不禁莞莞笑了起来:「娘娘,这葱是自己种的吗?」

我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十分雀跃说道:「不仅如此,我之前种的那些豆角和茄子估计也快熟了。过些时候,我请你来用膳。」

她点了点头,然后就十分自觉地跑到后面的小花园中帮忙,不对,现在应该称作小菜园了。

因为我在搬进揽月宫中后,就发挥我聪明才智,将其中大部分花刨开(余下部分准备拿来做鲜花饼),然后种上了蔬菜,自给自足。

最让我自豪的就是,我通过我娴熟的修剪技巧将那几株要死不活的果树救活了,一年还能结几个果子。

沈才人曾十分诧异地问过我,为什么会这么多东西?

我十分不要脸地将自己吹嘘成一个博学多才、热爱学习的人设形象。

笑死!

真实情况是,在其他少女在闺中学习琴棋书画、花艺焚香之时,我整日忧心忡忡觉得自己过于优秀,害怕某天被奸人虏获,丢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而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当然要学会自救,所以我就整日看一些种农业方面的书籍,以求在逆境中谋得一条生路。

因此,其他少女在弹琴时,我在耕地。

其他少女在下棋时,我在除草。

其他少女在焚香时,我在施肥,而且没错就是那种着实有点上头农家肥。

……

嘤嘤嘤——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及笄之后,其他府上的小姐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我则是啥都不会。

若是说家中有没有阻止我这种行为?

答案是:当然没有。

甚至早些年父亲母亲对我这种行为给予一定支持。

哎!谁叫家父才学有限混了半辈子,只是御史台的一个小官。

不仅俸禄低薄,而且因每天怼天怼地的工作性质,得罪了许多人。虽说那时祖父正在江浙一带担任两省总督,但我祖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刚正不阿」,不仅不贪污一分一毫,而且有时还资助一些寒门子弟完成学业。

所以说,在经济上不仅没能给予我父亲帮助,反而还时常需要我父亲倒贴钱过去。

我的天!那时候我家可真是穷得叮当响,差点连锅都揭不开了。

所以,当我在家进行我的农业大计时,我父亲母亲不仅没反对,而且还十分高兴,认为我又让家里节省了一笔开销。

因而,我也毫不意外地成了父亲同僚们夸赞的对象,像什么勤俭持家、秀外慧中之类的词,我已经听倦了。

不是吹的,那时候我父亲去同僚家串门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家若萱……

可随着我的年岁渐长,这优势慢慢变成了劣势。尤其是祖父回京担任吏部左侍郎,看到我这样子后,气不打一处来:

「我宁家书香门第,怎么就出了你这个野蛮子。」

书香门第?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明明曾祖父才是宁家第一个秀才,而之前的十八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并且我怎么是野蛮子?

我现在顶多算是走复兴之路,发扬我宁家艰苦奋斗的传统精神。

但这些都是我丰富的心理活动,我面上只敢唯唯诺诺说道:「祖父,萱儿都知道了。」

可虽嘴上说知道了,但我的行为却丝毫没有变化,甚至可以说是愈演愈烈。

记得有一次,我被林阁老家的千金邀去赏菊时,其他人都在花房里欣赏各种名贵的菊花,偏偏唯独我盯上了小湖里开败的莲藕。

那时候我满心想着,传闻说林阁老家里的那池莲藕是珍贵品种,是他的门生历经千辛万苦从江南引种而来,以此赞誉林阁老「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尚品格。

不过这关我什么事?

此时此刻,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从池塘里薅点莲子出来,然后种到我家那摊烂泥去,搞不好一两年之后,我也将拥有这样一方珍贵的莲花。

说干就干,我轻轻绾起我两鬓的碎发,然后将身后的长发随意盘起,再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木兰花形素簪,插在发中固定。

紧接着我又脱下鞋,将自己的裤腿卷起,一步一步走入池塘,慢慢靠近离我最近的那丛残荷。

一路过来,根本没出现什么问题。而我以为是上天眷顾我,可血淋淋的教训告诉我,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要发生些什么。

在将要踏上岸的那一刻,我的脚居然打滑了。

「扑通」一声,我就像一只落水鸡一样倒在水泊中,然后四处扑腾,激荡出一圈又一圈绚烂的水花。

远处给我望风的小侍女,看到我落水后,忍不住慌张起来,开始拼了命地大叫起来:

「我家姑娘落水了,谁来救救她。」

11

正当我感觉要昏死过去时,忽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出现在我眼前,将我救了起来。

待我回过神来,发现我已躺在床上,周围围着一群女眷,正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俨然是把这儿当作会客大厅了。

天啊!究竟有没有人在意一个病患的感受。

而当我潜意识地轻咳几声后,我愣住了!

因为居然没一个关注我,各自都在做各自的事。而且更过分的是,有人居然在这儿相看儿媳。

我一阵心肌梗塞。

过了好久,才有眼尖的侍女看到我醒了过来。

毫无疑问,众人的焦点开始转移到我身上,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但我真的听不清啊!

不过好在每个人都想知道,我为何会掉入湖中?

所以大家统一向我投来了好奇的眼神。

我愣住了。

脑子在飞速转动,想着该找个什么理由才能将众人都糊弄过去。

因为我总不可能说,我在偷莲子的路上,脚底一不小心打滑,然后掉进湖里。

那可真丢死人了!

忽然,我脑子里出现一道身影,然后慢慢回想起来,似乎救我的人是一个男人。

接着我脑海中,闪出一道十分符合逻辑的说辞。

我急忙转身,假装掩面痛哭,而且还假装上气不接下气:

「我正在湖边赏花时,忽然冲过来一个男人对我说,倾慕我良久。而我在他的逼迫下,不得不跳湖来以保全闺誉。」

此时此刻,我真佩服我的机敏聪慧,居然能想出这么完美的借口。

因为这样不仅保留了我的体面,而且还为我营造出了宁死不屈的高洁形象。

真真是两全其美。

只不过被我拿来挡枪的炮灰,我向你发出诚挚的歉意。

或许今天过后,你就会成为全京城人口中浪荡子,然后没有哪家千金会嫁与你,让你打一辈子光棍。

可是我也是没办法啊!

古语有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我现在只能保全自身。

不过最后实在不行的话,在你样貌家世上还略算不错的情况下,我就嫁给你。

只是不知为何,在我说出那段话后,大厅居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众人齐刷刷地盯着我,目瞪口呆,似是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场景着实让我心里一阵毛,然后我开始不断回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良久,一道不可思议的声音传出:「什么?宁姑娘,你是说太子倾慕于你?」

大厅又再一次陷入了诡异沉默。

这话谁敢接?谁敢在背后非议当朝储君?

可她们狠狠转动的眼珠子和脸上忽明忽暗的神情,似乎在暗示着人们懂得都懂。

救命!

这一刻,我也懵逼了。

怎么随随便便出来一个男的就 TMD 是太子。

这究竟算是好运,还是霉运?

可无论怎么说,这一刻,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内心恐慌还是多一些。

因为造谣污蔑当朝储君,我恐怕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

可当我试图辩解,说这一切都是误会,我只是想去采点莲子,导致意外落水。而太子明明是乐于助人、见义勇为、救我于危机之中时,众人眼中出现了几丝怜惜之情。

她们似乎看到花季少女,迫于强权之下,只得妥协,而后一步一步走向湮灭人性的道路。

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12

当然,回到家中又是遭受父母亲一顿臭骂。

我心里真真委屈,可我不敢辩驳。

谁叫对方是太子!

而且人家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心术不正,想栽赃别人。

所以,这勉强算得上是我自食恶果了。

但今天真是奇了个怪。

平时,不苟言笑,对我管理十分严苛的祖父居然没有责骂我,反而还劝慰我,说一切自有他处理。

这实乃不幸中的万幸。

可真当我一颗心放下后,次日,便听说祖父去了东宫求太子给个说法。

听说,连皇上都惊动了。

然后我就美美地入了东宫,成了宁良娣,苟活至今。

唉,遥想我进东宫之前的日子,每天忐忑不安,害怕太子治我一个污蔑储君的大罪。

可谁知他竟然当作没事人,丝毫没有计较我的那些「杰作」。

唉,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因为回想起来,就感觉自己蠢钝如猪。

忽然,沈才人轻拍了我的肩头,使我飞离外太空的思绪慢慢收拢回来。

「宁娘娘,明天贵妃娘娘的赏菊宴,你去吗?」她漫不经心问道。

我直摇头,平日里我可对这些伤春悲秋的事毫无兴趣,能勾起我兴趣的只有香喷喷的食物。

「哦?听说,贵妃娘娘请了一个很出名的御厨做糕点。」

她眼中露出一丝狡黠。

什么?我立刻反口道:「贵妃娘娘这是体恤我们,我当然要去支持啊。」

而听了我的话后,她也只是干笑两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或许她已对我这种行为见怪不怪,因为阖宫都知道,有免费食物的地方就有宁昭仪,并且食物越好她就去得越早。

「那你呢?去吗?」我随口一问。

可她却红了眼眶直摇头,强笑道:「不了,我明天就去御花园给娘娘摘点鲜花,然后做鲜花饼吃。」

「好啊,好啊!」我兴高采烈地说道。

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但其实我能看到她身上透露出一丝委屈与不甘。

但我不便多说些什么,只得模棱两可道:

「其实吧!诸事皆苦,唯有吃好喝好睡好,才能万事顺遂。」

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啊!要是能像娘娘一样就好了。」

待与沈才人用完午膳离开后,已月上柳梢头。

此刻,吃得饱饱的我正躺在软榻上胡思乱想。

有一说一,其实沈才人挺惨的。

她原是音御房的歌妓,皇上是在醉酒后宠幸她的。

可她并未因此获得圣宠,仅是被封为一个小小的才人。

所居的地方也是后宫中最为偏僻的清风阁。

不过说实在的,能和我做邻居,就能看出她的宠爱程度。

因她身份卑微,所以宫中大多数人都看不起她,不愿与她来往。

而她也不愿将自己的热脸往别人的冷屁股上贴,所以她渐渐开始与我厮混。

除了隔几天,就来揽月宫走一遭外,便整日待在自己的寝殿。

非必要时刻基本上不会出门,像什么赏花赏月的宴请,基本上能推就推。

其实,在我看来这一切都不至于,因为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

若那般在意她人的言语,那受伤的便只有自己。

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

因为我和她的交情不深,而且即便再怎么亲密,我也始终会将混吃等死作为第一奋斗目标。

而在宫中想完成这一壮举,那就必须要少管闲事。

这样说来倒显得我有些不近人情了,但我又不得不承认这才是上上策。

次日,我早早前去翊坤宫,然后美滋滋地准备享用各种美食。

而贵妃见到我,可高兴坏了,急忙吩咐小厨房将各种美食流水似的往桌子上放。

额,至于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大概是因为我是各种宴会的气氛组吧!

因为我去宴会去得越早、吃得越多,那就代表宴会的茶点果蔬越精致。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表示这个聚会举办得很成功。

所以,在宫中居然渐渐形成了一股不正之风,那就是争先恐后邀请我去参加宴会。

可话虽如此,但咱也是有尊严的人啊!

我也有自己做人的准则。

皇后的宴会我能推就推,妃位以上的宴会我只参加一两个时辰,九嫔的宴会我会待半天。

而我最喜欢参加的就是那些家世好、位分低的宫嫔,因为我基本上能一天泡在那儿,从早吃到晚。

看到这儿你也许会以为我是见人下菜碟,见不得别人好。

但我想说,真不是啊!

因为位分高和见皇上的比例是成正比的,而我可不敢与他见面,所以只得想当设法避着他。

13

当然,有时候我也会算错。

就比如说,皇上那天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忽然来参加宴会。

那么,我就只能拿出我的 B 计划。

在诸多宫嫔兴高采烈迎接皇上到来没人注意自己时,自己就借口出恭,然后逃走。

不得不说,这种借口真是屡试不爽。

可真要是倒霉透顶的话,当场翻车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我记得有次去参加景嫔的赏花宴,正在胡吃海喝的我。

忽然,听到皇上要来的消息后,就故伎重演。

想趁着他人不注意,黯然退场。

可谁知刚走到大殿门口就和皇上碰了个正着。

「嫔妾参见皇上。」我强装镇定道。

「嗯?宁氏,你准备去哪儿。」皇上斜睨着我说道。

「臣妾知道皇上要来,所以特地前来恭迎陛下。」我张口就来。

「嗯?真的吗?我不信。」皇上似笑非笑说道。

「嫔妾对天发誓,要是此时此刻说得非真话,那我便天打五雷轰。」

可我虽表面说得信誓旦旦,但我的心中却不停默念。

诸天神佛请好好看看,我是被人逼迫才不得已说出这些话的。

所以,刚刚的话别当真。

而此时此刻,皇上看着眼前脸上复杂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有点特别。

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想逗她两句。

于是,他轻咳几声,故作严肃道:「宁氏,你觉得朕还会相信你吗?」

救命!

原来,以前的事他都还记得,并且看着架势似乎决定翻旧账了。

我立马跪下,抱住皇上的大腿,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使劲哭喊道:「皇上,我知道是嫔妾不对嫔妾不该……」

皇帝慌了。

于是,他开始冷声呵斥:

「宁氏,你在这儿疯疯癫癫做什么?有没有半分宫妃的气度。快给朕滚开。」

与此同时,他还狠狠瞪了几眼,周遭想探寻些八卦的宫女太监。

「滚?」

一个多唯美的字。

于是,我抓起芸桑的手落荒而逃。

而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皇上心中也是一阵五味杂陈。

说实在的,他其实还想再多戏弄她几句。

可是她言语无状惯了,他怕她嘴里吐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辱没他的威严。

毕竟,那玩意儿被人踢,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不如待会儿去揽月宫瞧瞧?

很快,他就否决了这种想法,因为不知为何一想到她的脸,他的下体就拔凉拔凉的。

14

不得不说,贵妃娘娘真是盛宠。

小小的方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我从未见过的美食佳肴。

院中的太监、宫女也有条不紊地将一盆又一盆开得甚为热烈的菊花摆放得整整齐齐。没过一会儿,空荡荡、亮堂堂的院子被各色各样的花朵填满。

我的天!这一刻我不禁感叹人们鬼斧神工的技艺。

简直了,我甚至都感觉我不配待在这儿,吃着点心,顺带赏赏如此惟妙惟肖的景色。

没过一会儿,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缓缓向我走进,其中还有我最讨厌的两个人——梁修仪、张修容。

「见过昭仪娘娘。」两人俯身向我行了行半礼。

此时此刻,我的内心爽翻了,心里不禁嘀咕:谁叫你们俩平时话多,经常数落我。

于是,我故作没有听清的样子,转身盯着正盛开得热烈的雏菊。

张修容脸都气绿了,可她却没有办法,因为在后宫之中尊卑上下极为重要,若是不遵守规矩的话,一定会遭到很严苛的斥责,所以她只能默默受着。

过了好一会儿,在我看到张修容露出一张满不情愿的大便脸后,才故作吃惊道:「哟,妹妹们怎么来了?」

「贵妃娘娘的赏菊宴,嫔妾怎么能不来?莫不是姐姐,不想看到我?」张修容忍不住搭腔道。

「怎么可能,我好久没看到妹妹,甚是想念。」我惺惺作态地说道。

「既然姐姐想我,那不如明日我邀请姐姐去御花园坐坐,搞不好会有意外之喜。」

话音未落,她俩就咯咯笑了起来。

TMD。

我竟无言以对。

阖宫都知道,皇上闲来无事最喜欢在御花园乱逛。

所以产生了像景嫔那样从宫女摇身一变成为嫔妃的女子,并且也有小道消息说,贵妃娘娘也是在御花园中被皇上瞧见,然后宠冠六宫逐渐与皇后分庭抗礼。

不过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要是倒霉的话,你也极有可能获得一份慎刑司体验大礼包。

但这种概率都是针对其他人的。

就我而言,我是百分之百获得慎刑司大礼包。

因为皇上这么赤裸裸地针对我,只要是个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请问哪家昭仪在自己宫里种菜,还亲自施肥?

我是真的苦!

但我只能忍住,不能说。

可我不说,但整个皇宫没一个人不知道。

因为当年在东宫所发生的「放浪形骸」之事的谣言,已经在她们心中生根发芽。

所以当她们拿我没辙的时候,总爱旁敲侧击拿这件事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对此我也无可辩驳,只得暗暗受下。

而这时候我只能默默安慰自己:

算了,她们受的是身体攻击,而我顶多受的是心理攻击。

这样看下来,似乎还是我赚了。

所以,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她俩儿一把。

然后,我又开始美美地吃眼前青瓷盘中呈上来的桃酥。

15

等到我将盘中最后一块糕点吃完后,发现邀请来今天赏菊宴的宫妃差不多都到了。

于是,我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最后再喝一杯牛乳茶,撤回揽月宫。

忽然,一阵人声鼎沸。

我定睛一看,发现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了。

我心一惊,深感大事不妙,正准备绕着院中的一条小路开溜时,他说话了。

他先是走到贵妃娘娘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然后十分委婉地表达了皇上不会到来的消息。

院中一阵沉寂,刚刚无数盼星星、盼月亮的神情,瞬间消失。

众人开始有气无力说着话,活脱脱像一朵朵蔫了的秋菊。

贵妃娘娘气得脸都红了。

在强颜欢笑送李公公离开后,转身愤然前去自己的寝殿。

若说全场情绪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的,那便只有我了。

我开始了优哉游哉一边赏花一边吃点心,还能顺便晒晒秋日初阳的幸福生活。

而其他人几乎全是一副自怜自艾的悲惨神情。

笑死。

若说像景嫔这样得宠,皇上来了会多注意几分的宫妃失望也就罢了。

我真不知道这队伍里怎么混进,像梁修仪、张修容这种早在东宫就失宠的宫妃。

不仅如此她们还在装模作样地抱怨,今天准备了些什么,穿了什么衣服……

我真想冲上去问问她们一句:

你觉得皇上会注意到你吗?

恐怕,皇上的眼光停在我身上的时间比你们多多了。

只是这复杂的神情,让我有些害怕罢了。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为什么没来赏菊宴的缘由,开始陆陆续续传进人们耳中。

众人愤怒不已。

原来,在御花园中采花的沈才人偶遇了皇上,然后成功截胡。

「这狐媚子,尽使这样一些下作手段。」

「是啊,是啊!当初就是趁着皇上醉酒勾引才成了主子。没想到还死性不改,故伎重演。」

……

这一事件成功将赏菊宴推向最高潮,刚刚死气沉沉的状态,立刻消失殆尽。

贵妃娘娘的寝宫中,依稀可以听到,接连不断的瓷器掉地所发出的响动。

而院中众人几乎都在骂着沈才人,甚至愈演愈烈。

这一刻我不禁感叹,女人呵,可真是善变!

并且我似乎隐隐能想象得到,明日请安时,大殿中修罗场的情景。

16

次日,果不其然,在一个又一个宫妃接踵而至后,说的第一句话基本上都是,看我今天怎么给这狐媚子颜色瞧瞧。

可左等右等,连平时来得最晚的贵妃都来了。

可愣是没看到沈才人半分影子。

只听到乾清宫传来消息,说沈才人连升两级成了沈婕妤。

众人气得连嘴都歪了,尤其是景嫔直接当场开腔:「什么玩意儿,她也配?一个离不开男人的下作货。」

不得不说,这般粗鄙的话,也只有当过宫女的景嫔,说得出来。

「皇后娘娘,你可要为我们主持公道。」

「对啊!皇后娘娘,沈才人身份低微,入宫不过两载就位列正四品的婕妤,实在是不合礼数。」

梁修仪、张修容这俩搅屎棍又说话了。

皇后真想当众翻个白眼,你们吵吵你们的,非要拉我下水干嘛?

可她俩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她也不好意思直接无视。

于是,她十分大度地说道:「需要合什么礼数?咱们后宫妃嫔需要做的,就是将皇上伺候好。如今,沈婕妤备受皇上宠爱,我们应该表示欢喜。

「你说呢,贵妃妹妹?」

贵妃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变得更黑了。

而坐在一侧的我,正吃着点心,喝着茶,有滋有味地看着这样一出好戏。

然后,心中忍不住喝彩,激烈点再激烈点,最好是能将景仁宫的房顶都掀了。

最终,这场战役最终以贵妃的愤然离场,而落下帷幕。

不过你认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当然不是。

很明显,最近几天,往皇后宫里请安的宫妃,很明显变得积极起来。

她们都想着早早去,好手撕沈婕妤。

但这也间接导致我每天起床的时间提前。

这可真是引起不良循环,造成恶性竞争。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请安持续时间变长了,而我享受糕点和早茶的时间也变长了。

可她们可没那么好运,火气变得越来越大,骂的时间越来越长。

但正主沈婕妤却始终没有露过面。

终于,在第四天最后一刻,沈婕妤才姗姗来迟。

此时此刻,众人沸腾。

该骂人的骂人,该翻白眼的翻白眼。

总之,就是没一个人闲着。

当沈婕妤向皇后请完安后,准备坐到自己的位置时,景嫔开喷了:

「哟,沈妹妹可真是金贵。一连三天不来请安,莫不是恃宠而娇,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沈婕妤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可脸上淡淡的红晕,似乎将一切都告诉了景嫔。

景嫔怒斥一声:「大胆,好你个沈婕妤不分尊卑,胆敢顶撞高位妃嫔,该当何罪?」

沈婕妤没有说话,依旧是笑着看着她。

过了好久,沈婕妤的贴身侍女才弱弱说道:「景嫔小主,皇上今天早上才晋封我家主子为贵嫔。」

景嫔脸上一阵青一阵紫,最后转为纯纯的猪肝色。

但她却没什么办法,只得含怒坐下。

然后寄希望于梁修仪、张修容、安妃、贵妃,这几位高位妃嫔。

至于为什么没 cue 到我,那估计是对我不抱任何希望。

毕竟,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可沈贵嫔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她屁股还没坐热,沈贵嫔就十分无辜地说道:「景嫔姐姐,你坐的是我的位置,麻烦挪一挪。哦,不对!是景妹妹。」

景嫔气得想当场发作,可仅存的理智告诉这是在景仁宫,她不能这么做。

所以,她只得狠狠瞪沈贵嫔一眼。

然后,心里冷哼一声,等着瞧吧!总有人收拾你。

此情此景,我乐得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我许久未曾见过,这样一出精彩的大戏了。

许是因为景嫔希冀的眼神过于热烈,没过一会儿梁修仪就开始说话了:

「哟,沈贵嫔妹妹可真是厉害。恐怕没过多久,我的位置也会腾出来给妹妹。」

见此,张修容急忙搭腔道:「是啊!也不知道用的是些什么手段,将皇上哄得一愣一愣的,不如出来让姐妹们学学。」

「恐怕,这下三滥的手段,姐妹们都学不来。」梁修仪立刻说道。

大殿立刻一阵哄笑。

可我们的沈贵嫔依旧不恼,在气定神闲地端起桌边一盏茶,轻轻抿了一口后,才不慌不忙地说道:「是啊!所以才听说两位姐姐在东宫的时候就失了宠爱。」

简直了,杀人诛心啊!

你是没看见当时,那两人脸上无比尴尬的神情。

可把我乐坏了,所以我就又暗戳戳奖励自己,多吃几块糕点。

不过最后沈贵嫔也没落得个好。

在刚出景仁宫的时候,就被贵妃娘娘随便找了个由头,掌掴、罚跪在景仁宫门口。

而我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帮她,只得私底下叫芸桑去给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报信。

我想,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也是最后为她所做的事。

17

不过,对于沈贵嫔的变化,我是一点都不感到吃惊。

因为后宫就是这样,只要你不努力向上爬的话。

你就将被人永远踩在脚下,受他人所轻视、凌辱。

或许,她只是在某天的某一刻发现,自己怎么能在揽月宫的小菜园子里,碌碌无为过一生,成为后宫无数孤魂中的一缕。

所以,她选择了一条大家都会走的道路。

那就是竭尽全力向上爬,哪怕付出一切。

但不知道为何,我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可能是我再也见不到,那个提着小食盒,然后风尘仆仆赶来揽月宫,对我说一句「宁昭仪娘娘」的女子。

沈贵嫔之盛宠,比之当年的贵妃娘娘,都是当仁不让的。

不仅是一连数天的侍寝、常赏些金银玉器的玩意儿,而且皇上还特别恩准她前去御书房,给他研墨。

后宫中的女子无一不眼红嫉妒,甚至连皇后都要坐不住了。

因为起初,皇后娘娘打的如意算盘是,用沈贵嫔来制衡一下贵妃娘娘和景嫔等一众宠妃。

可没想到照这个趋势下去,或许宫里会再出一个贵妃,或者远超贵妃的宫妃存在。

而似乎从皇上设立位同副后的皇贵妃的位分就隐隐能看到影子。

所以,沈贵嫔基本上是腹背受敌,被高位嫔妃们联手围剿。

但沈贵嫔可没害怕,整天一副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样子。

不得不说,我都惊了。

这还是不久前,那个在揽月宫院子里帮我种菜的女子吗?

同时,我也在不断回想,以前有没有对她说过什么重话,让她对我怀恨在心。

哎,权力啊!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短短的时间,竟然能让以前恭顺谦卑的沈贵嫔,变得自信张扬、不可一世。

只可惜这东西终究与我无缘。

没过多久,一年一度的除夕晚宴到了,众位皇室宗亲、前朝大臣和后宫嫔妃们欢聚一堂。

而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皇上宣布了一个消息,晋沈贵嫔为昭仪,赐封号为惠。

而至于我,当然是升一级为妃,也给了一个封号为静。

只不过此等振奋人心的时刻,我却不在现场。

至于说我在哪儿?

那必然是在自己的寝殿。

一边吃着葡萄,一边优哉游哉半躺在软榻上,然后抱怨宴席上的美食中看不中吃。

「什么?我封妃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我惊得差点从榻上摔了下来。

「是啊!是啊!」芸桑喜笑颜开地说道。

但她马上又有几分担忧:「只是皇上在宴会上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你没在。似乎有些生气,不过好在皇后娘娘帮您遮掩了一下,没出什么大乱子。」

我丝毫没将芸桑的话听进耳中,只是忍不住琢磨。

皇上为什么要晋我的位分?

很快,我就有了一个大胆但却十分合理的想法。

那就是皇上想让我当靶子,替沈贵嫔,哦!不对,替惠昭仪吸引后宫众人的火力。

救命!

皇上真是心机深沉。

但这似乎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最多,被其他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宫妃,在人前人后骂几下。

可这所带来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比如让梁修仪和张修容两位行全礼,走哪儿去哪儿能免费搭乘步辇……

只不过想到这儿,我又忍不住暗骂几句,狗皇帝。

因为要不是他的话,我的俸禄也会翻上几番。

当天夜里,我饱含着对未来的希冀入眠。

18

可还未进入甜美的梦乡,就被人推醒。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想骂几句,谁扰了我的清梦?

可定睛一看,眼前居然出现了我生命中的噩梦——皇上。

他冷峻的脸庞上,散发出锋利的目光,细细打量着我。

不知为何,这一刻,我脑海里满是屠夫杀猪时候的场景。

啊啊啊。

他不会要杀了我吧。

所以,我请安时,磕磕巴巴地说道:「参参见——皇皇上。」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我看。

呜呜呜——

我心态崩了啊!

于是,我拿出我的杀手锏。

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紧紧抱住他的大腿,狠狠扯住他明黄色衣角,然后号啕大哭起来:

「皇上,请您放过臣妾。

「臣妾只是一个貌若天仙、贤良淑德,集万千美好于一身的女子罢了。臣妾可以为皇上当牛做马、肝胆涂地,只求您放过我一条小命。」

皇上不悦地皱了皱眉,含着几丝怒意说道:「宁氏,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疯?成何体统。」

我破罐子破摔道:「命都没了,要体统干吗?」

「朕几时说要你的命?」

「您不要我的命,那您盯着我看干吗?」我十分委屈地嘟囔道。

皇上轻咳了几声,然后颇有几分难为情地说道:「朕是看你嘴角流了一些哈喇子。」

离了个大谱!

现在,我真的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所以,我在以迅而不及掩雷之势擦干净嘴角后,遂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笑死,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我淡定自若地说道:「皇上,今天怎么有空来看臣妾?臣妾许久未曾见过皇上,皇上依旧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皇上轻挑了一下眉毛,轻笑道:「朕也是许久未见你了,没想到你的嘴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多谢皇上谬赞。」我恬不知耻地说道。

皇上语塞,心中一阵纳闷,你从哪儿听出我是夸赞你?

可眼前的女子偏是奇了怪了,一副沐浴圣恩的样子,让他不禁怀疑,刚刚他真的说了夸赞她的话?

眼瞧着皇上在这儿发呆,我可不乐意了。

这不是存心影响我睡美容觉吗?

于是,我开始十分体贴地说道:「夜已深,皇上不如现在安寝?」

而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就是,皇上快走吧!快走吧!再不走的话,可就要和我睡觉觉了。

同时,轻微抖动的双脚和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似乎也在明晃晃地提醒,当年那一脚。

可终究还是我算错了。

皇上不仅没退缩,反而眼睛里闪出一丝亮光。

这一刻,我才知道我错了,彻彻底底地错了。

因为皇上是个变态啊!

到最后,我当然没敢踢皇上。

然后,我们就颠鸾倒凤过了一夜。

19

次日,皇上神清气爽地走了。

只留下浑身酸痛的我,去景仁宫面对他诸多「小老婆」的风言风语。

但今日有些例外,因为她们都有着最大的仇人——惠昭仪。

所以,对我这个分得皇上一丁点儿宠爱的女人,表达了那么一丝善意。

谁叫她们如今最大的乐趣就是,看惠昭仪吃瘪。

可今日奇了怪了,平日与我井水不犯河水的惠昭仪用来者不善的眼神看着我。

似乎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无语。

我最近可没招惹她吧。

正当想着我该用什么办法回避她的眼神时,平时与我素来不对付的梁修仪开口了:

「昭仪娘娘,怎么盯着静妃姐姐?难不成是因为静妃姐姐昨晚受到皇上垂青,昭仪娘娘就不痛快了?」

活久见,我居然在有生之年听到梁修仪叫我姐姐。

她还是以前那个对我冷眼嘲讽的梁修仪?

而在我恍神的时刻,大殿中又陷入了激烈的唇枪舌战。

良久,在大战即将要落下帷幕的时候,坐在角落已经完全失宠的景嫔幽幽说了一句:「以前惠昭仪就总喜欢去揽月宫串门,如今晋封也是借着静妃的光,若说其中没什么猫腻,嫔妾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景嫔,你说得很对,只是下次别再说了。

刹那间,无数双眼睛都落在我身上,我变得有几分胆怯,哆哆嗦嗦地说道:「大家都是好姐妹,有什么猫腻不猫腻的。」

在经历景仁宫的激烈搏杀后,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殿,然后让芸桑给我擦一擦身上的伤口。

不得不说,这皇上恐怕是属狗的吧。

在我肩上狠狠咬了几大口,导致我在请安的时候,都隐隐生疼,差点被人看出端倪。

同时,我也在心里不断暗骂早上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的景嫔。

天杀的,乱嚼舌根干嘛?

现在,导致阖宫里所有的宫妃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就连皇后也不例外。

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究竟什么预谋。

真是躺着也中枪。

哎!这不由让我心生感叹,没宠爱,哦!不对,是没男人的宫妃真可怕。

嘻嘻——

毕竟,我也算是有男人了。

所以,我当即吩咐小厨房,今天午膳多加一个菜。

而正当我准备美滋滋地享用丰盛的午膳时,皇上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我急忙跪拜行礼。

皇上朝我点了点头,然后瞟了瞟桌子上的菜肴,随口说道:「不错不错。」

不错你个大头鬼。

我心中不禁腹诽道,你没看见我这大活人还跪着吗?

快些让我起来吧。

可他似乎压根就没这个想法,只是随手指了指其中一道菜,叫我介绍介绍。

我真想给他当众翻个白眼,表达我此时此刻,内心无语的心情。

但我必然是不敢的。

于是,只得一边跪着一边惨兮兮地向他介绍:

「这道菜是干煸豆角,是用辣椒和豆角爆炒出来的,不过这辣椒和豆角都是我自己种的。」说完,我还得意地抬了抬头。

「真的,是你自己种的?」皇上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见他还有往下问的冲动,我不禁沉思,究竟该怎么样才能让我堂堂正正站起来?

于是,我使用起了只要是美女都会用的招数——装晕。

只是第一次使用有些许不熟练,倒下的时候一个没注意,狠狠地撞到了地板。

疼得我想喊娘!

可我现在是处于昏迷状态,要是一叫的话,必然露馅。

所以,我只能强咬着嘴唇,忍着不出声。

此时此刻,皇上也快绷不住了。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在干嘛?

装晕?

眼角似乎还有点点泪花。

过了一会儿,还是芸桑出来打圆场:

「陛下,我家娘娘自幼体弱,恐怕是晕倒了。」

皇上噗嗤笑出了声。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一脉相承。

体弱?

这句话似乎和她半点不沾边。

从初见她时,她就中气十足地在池塘里不知道搞什么鬼。

进宫以后,听身边的内侍讲,她居然在宫中种起了菜,然后每日都会去给它们浇水、施肥,基本上也都是亲力亲为。

诸多此类事件不胜其数。

但最终,皇上还是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在重重的窗帘逐步落下后,我不禁松了一口气,然后急忙叫芸桑取点药酒来给我揉揉。

「娘娘,你以后可别这样了。」芸桑忧心忡忡地说道。

「怎么了?」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自有分寸。」

「娘娘——」

芸桑忍不住抱怨,「奴婢知道你是想扮柔弱引起皇上怜惜,但是你的演技也太拙劣了吧!实在让我不敢恭维。」

我的天!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这个想法的。

我就是膝盖跪疼了,单纯地想站起来,然后顺便睡个午觉,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明天早上美美地给皇后娘娘请安。

于是,我想着该如何辩解。

可芸桑压根没我这个机会,自顾自地说道:「你闭着眼睛是没看见,皇上一副想笑却一直憋着的表情。」

「你这话的意思是皇上知道我是在装晕?」我颤颤巍巍地说道。

芸桑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仅是皇上,而且皇上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和揽月宫中所有的宫婢,没有一个不知道。」

额……

这是丢脸丢到家了。

20

果不其然,我的光辉事迹开始在后宫广为流传,成为人人传诵的笑柄。

而在经历早上诸多妃嫔的冷眼嘲讽后,我身心俱疲地回到揽月宫。

开始不断地埋怨皇上,全然不顾我与他之间的情分,竟真的让我做了这个靶子。

额——

不过说实在的,我和他之间也没有什么情分。

难不成是当年我造谣他喜欢我?又或者踢了他一脚?这些足以杀头的生死情?

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骂他,骂他……

「娘娘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了。」芸桑焦急地说道。

什么?

我还没开骂了,怎么就有报应?

于是,我屁颠屁颠起来准备接旨。

「静妃娘娘,皇上想让你给他炒盘干煸豆角,让咱家送过去。」李公公笑着说道。

我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十分不可思议地说道:「公公,你不是说笑吧。」

李公公颦了颦眉,十分严肃地说道:「咱家怎么会拿皇上的圣旨开玩笑,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希望娘娘慎言。」

然后,在众人急切的逼迫下,我被赶鸭子上架去了小厨房,然后端出了一盘黑不溜秋的东西。

众人大惊!

尤其是李公公十分难为情地说道:「这恐怕入不了皇上的眼啊!」

「那你不是说要我亲手做嘛。我水平就这。」我嘟囔着说道。

那你也可以变通变通啊!

比如叫个人进去指点指点,总好过这样。

真是死脑筋!

李公公心里不禁暗骂。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将这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端去给皇上瞧瞧。

可就在李公公要踏出宫门口的时候,我脑袋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凭啥皇上吃了我的菜,啥都不给?

难不成我是做慈善的,让人白吃白喝,还免费贴出自己的劳动力。

不行,我一定要在皇上面前说道说道,叫他把我月俸恢复了。

最好是还要让他将之前克扣的,全部补上。

然后,我就厚着脸皮跟着李公公去了御书房。

当我毕恭毕敬将手中的菜给皇上呈上时,一旁的李公公忍不住直发抖。

他可真是害怕,皇上见到这盘「干煸豆角」,然后龙颜大怒。

可谁知皇上看了一眼这盘菜后,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嘱咐我将这盘菜端到桌子上。

「宁氏,你可用膳?」皇上冷冰冰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然后十分委屈地说道:「臣妾,为了替皇上准备美食,废寝忘食。所以,未曾用过。」

皇上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就留下来陪朕用膳吧。」

求之不得。

我立马坐上桌,等着皇上传膳。

紧接着,一盘又一盘绝味佳肴被端上了桌。

粉蒸排骨,酱肉肘子,雪花羊肉……

甚至连之前觉得味道不怎么好吃的珍珠豆腐,我都连吃了好几块。

这般美味的食物,似乎还是在东宫的时候才品尝过。

可想而知,我这些年过得有多清苦。

在我吃饱喝足,李公公示意我可以滚蛋时,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宁氏,可还有事?」皇上终于开口问道。

而我则是顺着杆子回道:「其实臣妾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这些年皇上叫人停了我的俸禄和膳食供应,导致我的日子过得极为清贫。所以臣妾斗胆想让皇上……」

「哦?」皇上眼神中出现一抹亮色,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觉得可能吗?」

一听此话,我感觉有戏。

于是,滔滔不绝地说道:「臣妾觉得皇上英明神武、风流倜傥、英姿飒爽,一定会体谅臣妾,故而会让臣妾得偿所愿的。」

皇上笑着对我勾了勾手,示意我上前。

而我也兴高采烈地将头伸了上去。

紧接着,一个「滚」字差点震破我的耳膜。

我拔腿就跑。

可还未踏出殿门,那道令我瑟瑟发抖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回来,把你这盘东西带出去。」

然后,我颤颤巍巍地返回。

在他冷若冰霜的眼神注视之下,端起了那盘「干煸豆角」,向殿外走去。

正当我踏出殿门松一口气的时候,他竟然又说话了:

「朕觉得宁氏你的厨艺是该好好练一下了。」

21

在我喘着大气回到揽月宫后,没一会儿,李公公他又来了,并且还带着皇上的「赏赐」。

至于说是什么赏赐,我都没脸说出口。

一些鸡鸭鱼肉鹅……

因为皇上下令,叫我琢磨琢磨厨艺,所以每日都会送些原材料给我练手。

不仅如此,他还划了一块地给我,让我继续发展我的农业事业,让他吃到我亲手种的蔬菜。

而且因着他喜欢喝茶,所以又丢了一包茶树种子给我,争取让他两年之内喝上我亲手种的茶叶。

我的天!

我是他的妃子,可不是他拉的壮丁劳动力,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但我最后也只得乖乖认命,因为谁叫人家是皇上,一言九鼎。

现在,阖宫都笑话我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装柔弱博得皇上宠爱,没想到居然成了厨娘,真是丢后妃的脸。

现在,她们嘲讽我,必然只说一句话:

「你今天吃了吗?」

这一刻我是真的明白,有些人活着但是却已经死了,而且是无时无刻在「社死」。

可是就在众人对我冷眼嘲讽、不屑一顾之时,我能感觉得到惠昭仪对我的仇视、警惕越来越重。

但我没有在意。

因为论位分、论家世,她样样比不过我。而至于说宠爱,虽说她略胜我一筹,但我好歹也是天天与皇上见面。

古语曰:「见面三分情。」

所以,我丝毫不慌。

可不得不说,惠昭仪真是后宫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恩宠无人能及,就连贵妃娘娘都要逊色几分。

并且现在,她与贵妃娘娘陷入一种诡异的合作关系中,她们俩联手将皇后娘娘压得喘不过气来。

皇后病了,虽不怎么严重,但憔悴的面容,依旧让我心里一惊。

因为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

或许在我的记忆中,她还是那个在东宫与太子琴瑟和鸣的太子妃。

当时的她,不似现在这般雍容华贵,气度不凡。但每次只要一见到我,总会喊我一声「宁妹妹」。

至于她是什么时候失宠的?

我似乎没什么印象。

我只知道在她入主景仁宫,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以后,她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少。

而皇上也不再像东宫那般对她关怀备至,嘘寒问暖。

压倒皇后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是皇后的父亲承恩公的入狱。

当时,我们正在景仁宫说话。

惠昭仪笑着将这件事当作笑话一样讲了出来。

没人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因为她时常去御书房陪驾,许多消息比旁人先知道。

所以,皇后娘娘一下子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众人一阵惊慌,开始涌上前去。

但唯独贵妃分毫未动,嘴角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终于,她等到这一天了。

她离梦想中的位置越来越近,甚至可以说触手可得。

哼!惠昭仪。

等到她问鼎后位后,再慢慢收拾她。

与此同时,皇后被扶到床榻之上。

她原就憔悴的脸上变得毫无血色,双目甚至隐隐有了涣散的征兆。

在看见我守在床前时,她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虚弱地说道:「宁妹妹,原来,过了好多年。」

不知何故,我的心底弥漫出一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酸楚。

我不断点着头,对她说道:「是啊!太子妃姐姐,真的,过了好多年。」

说着说着,我眼角居然渗出几滴眼泪来。

她十分费力地将手抬起,将我眼角的泪滴抹去,然后有气无力地说道:「别哭别哭,这没什么的。只是我希望你能一直像现在这般开心顺遂。」

然后,门外一阵躁动。

「皇上来了。」

22

晚间,在听到皇后薨了的消息后,偌大的揽月宫迅速安静了下来。

我内心弥漫出一种复杂的感情。

说实在的,我与皇后娘娘谈不上关系密切,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来往。

可在听到她离世的消息后,内心便觉得空落落的。

或许是我觉得她有几分可怜吧。

因为我亲眼看着她,从琴瑟和鸣的太子妃到高高在上的皇后,最后再被惠昭仪活活气得直吐血。

于是,我换上素服,带上几盏莲灯,准备去旁边的小湖给她祈福。

夏日的晚风,虽清爽可不免夹杂着几丝闷热,所以在目送零零星星的莲灯离开后,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褪下自己的鞋袜,将自己的裙摆提了提后,就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清爽的湖水慢慢淌过我的玉足,随后漫延全身,然后我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逸、舒适。

忽然,脸颊旁一阵清风拂过额间几缕碎发,顺带着将头上的发髻吹散,纤纤细丝掉落水中。

「娘娘,快上来吧。要是让别人看到你这个样子的话,恐怕又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芸桑惴惴不安地说道。

我轻笑着摇了摇头,叫她去不远处的花丛中,折下一个枝丫。

然后,我又把厚重的头发盘起,将枝丫插入发丝之中固定形状。

而不远处,半弦月之下,微醺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

然后,他的嘴角露出浅浅笑意,只是笑意之中似乎又夹杂着几分苦涩。

良久,在阵阵蛙叫与蝉鸣逐渐褪去之后,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后,便慢悠悠向寝殿方向赶去。

忽然,在途径某一假山的时候,一双宽大的手臂将我拥入怀中,芸桑大惊想大声呼救。

可却被我止住,因为我知道是谁。

他嘴里不断呼喊着:「云歌,云歌。」

而云歌正是皇后的闺名。

皇上将我抱得很紧,让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对不起……」接连从他嘴里说出。

借着月光,我能看到他眼角的晶莹。

于是,我顺着他的话说道:「没事儿的,没事儿。」

可谁知他听了我的话后,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你不是云歌,你不能替她回答。」

而正当我想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他像小孩子一样撒娇般地说道:「我知道你,你是宁氏,你是若瑄。」

「若瑄,你知道吗?朕是天子,朕注定要西平突厥,东征平壤,南灭南疆,完成高宗未完成的事业,成为真正的千古一帝。」

我点了点头,然后附和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皇上的雄心壮志,所以我相信皇上会成功的。」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像凶兽般低吼道,「你不知道,没有一个人爱朕、喜欢朕。他们都是畏惧朕手中的权力,或是想从朕的手中获得权力,然后才来讨好朕。

「宁氏,你告诉朕,你爱朕吗?」

刹那间,我愣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下意识地说道:「皇上,夜深了。外面风大,小心别着凉了。」 

23

很快,已然在我肩上入睡的皇上被李公公接回自己的寝殿。

而我也在芸桑的搀扶下,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寝殿。

「娘娘,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皇上今天对你说了些什么?」芸桑担忧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然后上床准备入睡。

但今日不知是何缘故,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只是一直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看着屋外清寒的月光,透过轻纱窗帘,然后将床幔上的木兰花纹图案照得一清二楚。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亮堂堂的图案逐渐黯淡了下来。

似乎一切都变了,但又好像一切都未曾改变。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我的脸庞,我耳畔似乎能听到花瓣簌簌落下的声音……

皇后的丧礼办得极为隆重,皇上不仅亲自出面主持,还写下一篇又一篇哀悼文章,来表达他的情深义重。

而承恩公一家也是因为皇后临终的嘱托,才得以保全性命。

朝中上下无不称赞皇上仁德圣明。

景泰八年的夏天就这样匆忙揭过,在皇后薨逝满七七四十九天后,前朝后宫又再一次涌起了新一轮暗涌。

但虽说是暗涌,可结果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当今后宫中能堪后位的仅有贵妃一人。

惠昭仪有宠爱但家世低微,安妃虽有资历但宠爱与家世有限,而至于说有家世、有资历,也算略有「宠爱」的我,必然是没人支持的。

因为迄今为止,我还在给皇上义务种菜、做饭。

就比如说现在,皇上正在大声斥责我:

「你做的宫保鸡丁也太咸了吧。你是想齁死我?你知道你这行为叫什么吗?叫弑君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话多,爱吃不吃,不吃拉倒。」我小声嘟囔道。

见此,皇上有些不悦道:「宁氏,你在那儿嘀嘀咕咕说什么?说出来给朕听听,让朕也高兴高兴。」

「臣妾是在说皇上万尊之躯,怎么能吃这种菜,臣妾马上下去钻研厨艺,好让皇上吃得舒心顺遂。」我违心地说道。

可谁是皇上笑了笑,十分满意地说道:「嗯,还算是听话。」

什么?

这可把我整不会了。

于是,我只好干起我的老本行,给皇上端茶倒水,然后顺带着溜须拍马,博得他高兴,好让他赏些菜给我做晚膳。

而他则是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优哉游哉地用着膳,然后顺便对我指指点点。

忽然,他很严肃地说道:「宁氏,你想当皇后吗?」

啊!我愣了一下,顺嘴说道:「不想。」

「为什么?」他斜睨着我,似乎我的回答让他很感兴趣。

「当了皇后也没俸禄,还不如不当,并且什么祭天祭祖的场合,我还要身着盛装去参加,多累啊!」我撇嘴说道。

「意思就是当朕的皇后是委屈你?」

「臣妾不敢。」我随口应道。

「宁氏,我觉得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皇上有些许生气地说道。

「啊?什么?」我一脸蒙。

「以前,我生气你都会死乞白赖地求朕原谅,不知道何时你居然学会敷衍朕。」皇上一脸傲娇道。

笑死,以前我是怕你治我的罪,现在接触久了你几斤几两我怎么不知道?

你顶多是说来吓吓我罢了。

但我面上仍是不显,反而还装作一副诚惶诚恐、十分懊恼的神情,然后无比诚挚地说道:「对不起,皇上。」

24

「贵妃晋封为皇贵妃赐封号为襄,协理六宫。」

消息一经传出,前朝后宫无不惊叹,众人皆知贵妃的皇后梦已然破碎。

与此同时,皇上还提了提我与惠昭仪的位分,所以现在我们成了静贵妃和惠妃。

揽月宫上下都激动不已,尤其是芸桑泪眼婆娑道:「原以为小姐会做昭仪做到头,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贵妃。」

见此,我忍不住尬笑几声,这操作属实也让我出乎意料。

只是贵不贵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把我的月例恢复,然后让我不再去院子里种菜、去厨房做菜就好了。

「娘娘,这是皇上对你青睐有加,您可是不知道,宫中有好多人都羡慕你了。」

羡慕?

这羡慕给你要不要?

而此时此刻,翊坤宫中贵妃在听到这则旨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皇贵妃?副后。」

说完,忍不住冷笑连连。

一旁伺候的宫女急忙劝慰道:「皇贵妃娘娘,您现在已经是后宫中最尊贵的人。可别因此气坏了身子,想必不久以后皇上一定会封你为后的。」

襄皇贵妃摇了摇头,有些许急切道:「本宫没有生气,本宫是在高兴,本宫终于离那个位置仅有一步之遥了。

你知道吗?

本宫刚进宫的时候只是个位分低微的宝林,只能低着头偷偷瞥一眼坐在凤椅上雍容华贵的皇后。

那时候本宫就暗暗发誓,本宫终有一日会问鼎后位,凌驾于众人之上。

后来在御花园初遇皇上后,我渐渐地从宝林变成才人,再到美人、婕妤、昭媛、妃,最后成为一人之下的贵妃。

可到那个时候我知道,如果她不死的话,我就永永远远只能当贵妃。

但最终,她还是死了,而且还是被那身份低微的惠妃气死的。

哈哈!

什么年少情意、相守以沫,然后地位稳固都是假的。

只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睥睨众人的权力是真的。

所以,只要我父亲一直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那么,这位置终有一天会落到我手里。」

话毕,她的眼中闪出一丝凶狠的亮光,紧接着又咬牙切齿地说道:「什么惠妃、静贵妃,终将被我狠狠踩在脚下,然后一辈子永无翻身之地。」

时间弹指一挥,已是数年之后。

这些年惠妃,不对,应该称为惠贤妃,依旧盛宠。

然后,后宫之中所有事务皆由贵妃独揽。

而至于我嘛,依旧是在揽月宫种点东西,剪剪树,然后有时间的话,也有偶尔给皇上下个厨啥的。

日子别提有多悠闲。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我的俸禄还是停着的,并且似乎皇上并没有给我恢复的打算。

不过这问题不大。

因为这两年我也算得上是恩宠不断,所以习惯「见人下菜碟」的内务府,总会通过各种途径孝敬我。

救命!

早知道有宠爱就会有这么优待的话,我早在东宫的时候就该修炼这个技能。

除此之外,那个「嘴碎」的景嫔也不知是何缘故,得了皇上青睐,居然也被封了昭媛,位列九嫔。

而至于说当年她乱说话,导致我备受冷眼的事。

宽宏大量的我早已不再耿耿于怀,只是偶尔在见面的场合,顺便给她立立规矩,再教她做人的道理。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当然,她也曾与皇上哭唧唧告状。

可咱怎么也算是宠妃,所以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当然以上内容纯属我胡编乱造,真实情况是皇上黑着脸,冷眼看我,然后说道:「宁氏,你可是真有出息,现在还学会给别人立规矩了。」

而我则是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所以,皇上是越骂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

见此,我只得矫揉造作地说道:「皇上别骂了,臣妾害怕,臣妾真的好难过。嘤嘤嘤——」

并且说完,我还趁着皇上不注意,用手从嘴里蘸了点口水,将其涂在眼角处造成一种流泪的假象。

所以,皇上笑了。

因为眼前女子这般拙劣的演技,让他都不忍揭穿。

于是,他停止了呵斥,十分无奈地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话毕,他又补了一句:「记得下午去院子里,给我摘点茶叶来泡茶喝。」

我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芸桑忧心忡忡提醒我:

「娘娘,恐怕这样不太好吧!万一皇上怪罪下来的话……」

「没有万一。」我自信满满地说道。

因为皇上的套路已被我摸透。

来来回回基本就那几招,生气、怒骂、恐吓、威胁。

但只要我立马认怂的话,他就会放过我,然后还会涌现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不过说实在的,我十分能理解皇上这种心态。

因为男人嘛!

总喜欢征服善良美丽的女人,尤其是我这样的。

该死!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

而因着明白这个道理。

我,宁若瑄,以前苦逼的日子终于结束,紧随而至的幸福灿烂时光。

25

「皇上今日想尝尝静贵妃的手艺。」

「恐怕要让皇上失望了,臣妾最近身子不大好……」

「皇上想叫娘娘摘些茶叶送过去,上书房的茶叶约莫不太够了。」

「恐怕要让皇上失望了,臣妾最近身子不大好……」

「皇上说今年南边进贡的荔枝到了,说分几筐给揽月宫。」

「恐怕……」

话还未说完,我才回过神来,惊叹一声:

「什么?」

然后,我立马将床上的被子掀开,冲出寝殿,直奔大厅,准备美美地品尝荔枝。

「娘娘,听说皇上将南边进贡的荔枝全都给了静贵妃。」惠贤妃的贴身宫婢小心翼翼说道。

而听了此话的惠贤妃不禁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轻罗小扇握得紧紧的。

见此,一旁的宫婢忍不住软言劝慰道:「娘娘不要担心,许是因为皇上兴头上来了。但要论六宫之中谁最得宠,那必定是娘娘。」

惠贤妃笑着摇了摇头,但心中的担忧却是丝毫未减。

因为她知道在静贵妃承宠那日起,她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她都在观察静贵妃的行为举止,然后再回宫模仿。

终于,在学得七七八八后,她就假装在御花园中偶遇皇上,然后顺其自然地博得皇上青睐。

只是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静贵妃居然也在机缘巧合之下承宠。

刹那间,让她这个赝品,处境十分尴尬。

所幸她对皇上还有些许用处。

可景昭媛的崛起似乎也是在提点她,她并不是不可取代的。

所以,她必须要在对皇上还有作用之前,将她的潜在的对手全都击败。

因此她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与此同时,延禧宫中的襄皇贵妃也是忧思重重。

虽听皇上身边安插的内应来报,说静贵妃笨嘴拙舌总是惹怒皇上。

可经过这些年的观察,她隐隐感觉事情不是那样简单。

而且这些年,皇上准备南征,所以提拔了许多年轻将领,这也间接导致了她父亲在军中的实力大打折扣。

所以,她的优势也在渐渐消失。

难不成皇上真的是在等待时机封静贵妃为后?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因为那个疯疯癫癫、言行无状的女人怎配得上母仪天下。

可直到惠贤妃将那道册封「静妃为皇后」的圣旨拿出来时,她才知道她输了,彻彻底底输了。

原来,早在两年前就已注定了这个结果。

惠贤妃继续说道:「其实皇上早在先后薨逝的时候,就有此意。可是因着朝堂政局,思虑良久,才未将玉玺盖上。」

可襄皇贵妃怎会上她这个当。

于是,轻笑几声后,冷冷说道:「你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惠贤妃笑着应道:「消息我已经给你带到了,信不信由你。只是若日后,静贵妃真的成为皇后,那姐姐可就要做好俯首称臣的打算。」

话毕,她拂袖离开。

而襄皇贵妃则是站着咬牙切齿好久好久。

「哐当——」

装着热腾腾茶水的青花瓷茶盏碎了一地,而洒落一地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

现在,她感觉内心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让她想尖叫,想歇斯底里呐喊。

她恨一切的一切。

后位明明应该是她的,凭什么要拱手相让。

慢慢地,她脸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一个邪恶的想法开始在她心中慢慢滋生。

「后位,一定是我的,什么宁若瑄、静贵妃,都去死吧。」

26

夏日炎炎,在揽月宫中闲来无事的我,准备喝一碗冰镇酸梅汁来解解暑气。

可正当我准备喝下时,忽然一个陌生的宫女冲了出来,对我说道:「娘娘别喝。」

这把我吓得手一滑。

「哐当。」

一整碗冰镇酸梅汁落在大理石地板上,而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胖橘一下子就冲了上来,朝石板舔了几口。

不过片刻,胖橘就重重倒在了地板上,然后眼睛与鼻子还不断渗出深黑色的血。

众人大惊,纷纷涌上前来。

而我也暂时忘了失去胖橘的悲痛,开始询问宫女的前因后果。

宫女忐忑不安地说道:「奴婢是御膳房做粗活的小宫女,偶然间在御膳房偏僻的一处竹林,听到襄皇贵妃的贴身侍女对御膳房的一位大厨问给娘娘的汤做好没,并且还说什么把这件事嫁祸给景昭媛之类的话。

「于是,我感觉事有蹊跷,急忙赶来揽月宫。

「可谁知刚到,便看到娘娘将要喝这碗冰镇酸梅汁,故想提点一句。」

此时此刻,心仍有余悸的我十分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怏怏说道:「今天你可是立了大功,芸桑给她重赏。」

芸桑点了点头,然后有十分难为情地说道:「娘娘准备怎么处理今天这件事?」

「事关皇贵妃我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得交由皇上处理。」

「哎,恐怕襄皇贵妃也是今天趁着皇上去看望灾民,没在宫中才出手的。」

我点头表示附和,可满脑子都乱糟糟的。

因为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究竟和谁结了这么大的愁、这么大的怨,想置我于死地。

真的是皇贵妃?又或者说主谋另有其人?

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原来一直都在后宫争斗之中,从未离开过。

可笑的是,我自以为什么都不去争、不去抢就能安稳度过一生。

芸桑见我忧心忡忡,于是急忙劝慰我道:「娘娘也不要太担心了。今天这件事只是个意外,要不要喝完口茶润润?你看你嘴唇都干成这样了。」

我直摆头,因为此时此刻我一点东西都喝不下去。

于是,芸桑只能退而求其次,端上一盘包有甜心的糕点,叫我吃几口垫垫。

见推托不掉后,我就拿起筷子夹上一块,吃了几口。

酥酥脆脆,香甜可口,尤其是其中的甜心有一股淡淡的酒香,刚好可以缓解我的渴意。

于是,我又准备吃几口。

就在这时,惠贤妃的贴身宫婢春花冲了过来,跪在我的跟前,泣不成声:

「娘娘别吃了,这点心有毒。」

等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一口鲜血从我嘴里喷涌而出。

「娘娘——」芸桑惊呼一声。

紧接着,春花也撞向不远处的房梁,当场毙命。

等我再次醒来之时,我已经身处于寝殿的床榻之上。

芸桑立刻叫了起来:「娘娘,娘娘,她醒了。」

紧接着一张疲惫,眼睛里满是血丝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他轻呼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喜悦,然后说道:「宁氏,你没事吧?」

我强露出一个笑容,竭尽全力说道:「我没事。」

可沙哑的声音明显在告诉众人,我有事。

芸桑哭得稀里哗啦,哽咽着说道:「都怪我,都怪我,没防备着春花,所以才将那盘糕点端到娘娘跟前。」

我摆了摆头,示意她不要自责,可谁知她反倒哭得更大声了。

而与此同时,延禧宫中惠贤妃正面如死灰地瘫坐在地上,满脸的惊讶与错愕。

她嘴中不断喃喃说道:「这不可能,春花明明答应过我在静贵妃毒发身亡之后,立刻将脏水泼向皇贵妃。怎么会什么事都没交代清楚,就忽然就撞柱而亡。」

「你们肯定是在骗我。」她不禁大喊大叫起来。

不得不说,惠贤妃这招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计策属实高明。

在踏出翊坤宫以后,她就在赌,赌襄皇贵妃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会自乱阵脚,然后有所行动。

她猜对了。

因着御膳房时常孝敬些吃食给揽月宫,所以襄皇贵妃就买通御膳房的厨子给静贵妃的膳食里下了药,想毒死静贵妃,然后嫁祸给景昭媛。

但这招虽除了静贵妃,可南伐在即,皇上必不会大动干戈。

所以,她的另一心腹大患襄皇贵妃因没有直接的下毒证据,安然无恙。

而且若拖得时间越长,等来日皇上知道事情真相后,搞不好也会知晓她擅自偷圣旨的事。

平白给她惹来一身骚。

所以,她倒不如给襄皇贵妃创造一个下毒证据。

于是,她想到了「二次下毒」这个方法。

而她的贴身宫婢春花无异于是最佳人选,因为她不仅与揽月宫的芸桑感情颇为亲厚,而且手上还有一些襄皇贵妃收买她的东西。

听了她想法的春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娘娘,你真的要这样做?那可是宁昭仪,那个以前时常与我们种菜、摘花、话家常的宁昭仪。她人那么好,我们怎么能这样做?」

说完,她的眼角渗出了几滴眼泪。

惠贤妃闭上了双眼,用一种近乎决绝的声音说道:「我怎么不知道?可这是在后宫,尔虞我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后宫。从在御花园偶遇皇上的那天起,我就无法回头。

「我必须一直斗,一直斗。

「你知道吗,春花?皇上他想手中获得更大的话语权,不受臣子挟制。所以,他才提拔我和景昭媛这种毫无家世背景的女子。因此,在皇上南伐成功之前,我必须要一一除掉对我构成威胁的人。」

春花用一种近乎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样:

「娘娘,你变了。」

说完,她向她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用异常冷漠的语气说道:「奴婢十分感激娘娘,当年救了奴婢这一条贱命。所以,娘娘吩咐的事,奴婢会为娘娘办成,只是从今以后奴婢再也不欠娘娘。」

只是惠贤妃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春花竟然会于心不忍,然后功亏一篑。

但很快她又释然,因为她也曾纠结、复杂、谴责过自己,甚至于当天她也半跑着想去揽月宫,告诉她不要吃那盘糕点。

可行至御花园,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内心的阴暗,终是在那一刻,战胜了她仅有的良善。

她错了。

或许是在那次宴会上意外瞧见,皇上时常会盯着一个女子,偶尔还会露出一丝笑意,然后自己心中就有了贪念起,她就彻彻底底错了。

27

我病了,病得很严重。

终日缠绵病榻,浑身不仅没有半分力气,甚至连说话都十分困难。

芸桑终日以泪洗面,抱怨自己轻信了春花。

而我则是笑着安慰她:

「没事儿,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她立刻转涕而笑,然后埋怨我道:「呸呸呸,娘娘你说什么胡话,什么死不死的,一点儿也不吉利。」

我笑着没有应答,只是静静听着她从春花骂到惠贤妃,在从襄皇贵妃,最后甚至也忍不住埋汰两句皇上,说要不是当年机缘巧合之下入宫,恐怕此时此刻我俩正在某个官宅院子里,栽花种菜,每天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深沉的声音:

「你们在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不如也说给朕听听。」

紧接着一道明黄色身影出现在我们眼前。

当即,芸桑憋红着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开始忍不住打趣道:「芸桑,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奴婢去给皇上、娘娘斟茶。」

话毕,便逃之夭夭。

而看着她仓皇出逃的身影,皇上也是忍不住笑着说道:「你这丫头都这么些年了,也只会这一招。说是斟茶,不知道茶都斟到哪里去了。」

我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忽然,他对我说:「惠贤妃已经服毒自尽,而至于襄皇贵妃……」

我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然后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臣妾知道,什么都知道。」

他似有几分难过、几分无奈。

我轻抚他的肩头,安慰他道:「皇上是万民之主,做什么决定都必须权衡利弊,深思熟虑,我懂。」

「宁氏,你告诉朕,你想当皇后吗?」皇上头脑一热,忽然问出这句话。

而我也是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良久,我摇了摇头。

皇上自嘲道:「这也就是你不想为朕养育子嗣的原因?」

我全然没有被皇上知晓秘密的惶恐,反而十分平和地说道:「因为没有子嗣,所以就少了几分贪念。对我、对整个宁家都是有好处的。」

「原来,你是这般想的?」皇上面露一丝惨白。

我反问道:「难道皇上不是这般想的?皇上一直在打压朝中重臣在后宫的地位,所以才极力扶持惠贤妃和景昭媛。若我有了子嗣,不知道皇上要用何手段对付我?」

然后,我接着问道:「臣妾初进东宫时,见皇上与皇后娘娘琴瑟和鸣,臣妾想问皇上爱皇后娘娘吗?」

皇上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那臣妾又想问一句,皇上爱我吗?」

他依旧未曾作答。

我不禁笑了起来:「或许皇上都不知道什么是爱吧。而至于说皇上对我的感情,不过也仅是有趣吧,因为或许在皇上遇到过形形色色女子中,臣妾是最特别的那个,不似寻常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不像寻常宫妃那样为了皇上争斗不休。」

许是说话的语气过于激烈,所以我不禁轻咳几声。

「皇上应该知道,想做千古名君,所以就不应该把太多情情爱爱挂在嘴边,不应该将多余感情放在后宫嫔妃身上。因为皇上是君,我们是臣,君臣有别。」

说完,我起身向眼前这个男子十分郑重地行了一礼:

「希望皇上得偿所愿,名留千史。」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拂袖离开。

而当晚他就听到身边贴身太监来报:

「揽月宫的娘娘去了。」

他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只是他不知道他为何而哭。

次日清晨,他前去揽月宫。

揽月宫中哀悼声一片,芸桑身着一身雪白跪在灵前。

虽未流泪,但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像一个提线木偶。

在见了他之后,她的表情有一丝松动:

「陛下,娘娘昨日走得十分安详,是含着笑的。她还嘱托奴婢给您带一句话。

她说此生入东宫,见到陛下,她并不后悔。只是若来生的话,她再也不想进皇宫,成为四方墙所禁锢的金丝雀。」

皇上露出一个惨淡笑容。

他走上前去,抱住已然冰冷的尸体,然后泣不成声。

良久良久,他才止住眼泪,在她唇上留下最后一吻。

宁氏,朕终究让你失望了。

朕还是将你封为了皇后,只是朕并未让你安葬在皇陵,也没安排你与朕合葬。

朕将你安葬在皇城最高的山峰,山上种了许多你喜欢的果树蔬菜。

你闲来无事便可以俯瞰天下。

而朕的唯一要求便是在万年以后的史卷书墨中,朕的名字与你同在。

「宁若瑄,嘉元帝之妻,谥号静仁懿皇后。」

  • 完 -

□ 狂奔的西洋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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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绛唇:谁向花前醉

狂奔的西洋木鱼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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