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温柔刀游戏

温柔刀游戏

点绛唇:谁向花前醉

少年临死前的表情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谢谢你的提醒,弟弟。」

接着我转身,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面前黑色的门里面。

一觉醒来,我躺在木床上。

「小姐醒了!」旁边的丫鬟满脸喜色,「我这就去告诉夫人!」

我坐起身,感觉自己脑袋里空空的。

我是谁?我在哪?

为什么我没有记忆?

门很快就被人推开,夫人被丫鬟扶着走到我面前:「席儿你终于醒了!」

我愣愣地看着她,开口:「夫人?」

夫人脸色变了变:「席儿,你叫我什么?」

「夫人啊,」我伸手指了指丫鬟,「她就是这么叫你的。」

夫人的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流:「席儿,我的席儿,她不记得我了……」

丫鬟连声安慰了好一阵,她才止住了哭声:「这里是将军府,我是你娘,你是将军府的嫡女。」

可她却没说我叫什么名字,只叫我「席儿」。

第二日,我受到了皇帝的召见。

夫人很放心,叫我带个丫鬟直接去。

放心大胆地去。

据她所讲,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在将军府里住过一段时间,与我也算是青梅竹马。

他跟我关系很是要好,对我的态度属于是羡煞旁人有求必应,就差帮我摘星星、摘月亮了。

于是我带着丫鬟坐着马车什么也没带就进宫去了。

一路绿灯。

看起来我果真是什么常客,不管是谁见了我都直接放行。

我的马车在皇宫内走着,然后换成了轿辇。

就算我没有以前的记忆,也能知晓我的待遇哪怕是一般的宫妃都无法拥有。

我突然想看看皇帝对我的忍耐程度究竟有多高:「咱们换个地方去。」

引路的公公十分顺从,甚至在听到我说要去御书房的时候也丝毫不震惊。

等我下轿的时候,皇帝也到了。

皇帝长得还挺好看,一身黄袍,气质沉稳。

「席儿。」皇帝见了我,也不管别的,就伸手来拉我,「等我多久了?」

他说的不是「朕」。

我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几个大臣,全都低着头,仿佛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我刚到。」我笑了笑,「皇上,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皇帝听了之后脸上的笑容减了几分:「席儿,对我生疏了。」

我愣住:「我……」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

「对不起。」我垂下头,「我……丢失了以前的记忆……」

皇帝果然不生气了:「将军夫人竟未告诉我此事!」

他转身往后挥了挥衣袖,几个大臣很是识相,直接告退。

啊这。

这妥妥的一个昏君啊。

皇帝叹口气,拉着我进了书房。

他说,原本我俩婚事已经定下,我应当是他的皇后。

我并不相信。

但他并不多做解释。

他起身替我斟茶的时候,我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个场景。

在挂满红色丝绸的屋子里,他穿着绣了金线的大红衣裳,拿着秤杆挑起了我的盖头。

我们的交杯酒是他亲手倒的,但我们还没来得及喝,门外忽然变得嘈杂。

在宫中,不应当。

他叫我等他一下,转身出了门。

我在屋内等了很久,再低头去看两杯酒的时候,发现酒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席儿?」

我回神,看见皇帝一脸关切。

方才的场景真实得让我连呼吸都乱了节奏,我看着他手里的茶水,摇头拒绝。

皇帝叹了口气,并不强迫我:「席儿是否在怨怪我?」

我看着他的脸,那认真的神情和方才画面里的样子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若是……」两个皇帝同时开口,对我说着相同的话,「若是你不想着逃跑,就好了。」

「你说什么?」

面前的皇帝摇了摇头:「无事。」

回到将军府已是傍晚。

哒哒马蹄声从我身后传来,我下了马车回头,看见了小将军正好回府。

将军无妾,只有一个夫人。

夫人生下我之后身体亏空,便从旁支过继来了一个儿子放在身边带大。

这个儿子便是小将军,硬要说起来,其实与我并不算有血缘关系。

昨日夫人和丫鬟就已经跟我讲过,他自小就爱与我拌嘴作对。

譬如现在,明明我们可以各走各的,他却要下马来走我旁边。

小将军是跟着将军上过战场的,眉眼中带了些英气,沉下脸时又有一丝狠戾。

「醒了?」他开口便阴阳怪气,「身体倒是挺好,醒来就去见皇上。」

我瞥他一眼,不回答他。

「他跟你说了什么?」

小将军紧紧跟着我,我明明加快了脚步,但就是甩不掉他。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没好气,「管好你自己。」

他忽然伸手拽住了我的手臂:「你……该不会真的要去做皇后吧?」

我无法挣脱,抬头看他的时候竟然在他脸上看出了一丝局促。

「我不做皇后。」我实话实说,「至少现在,不做。」

小将军听完笑了:「那就好。」

阳光从他头顶洒下来,有些晃了我的眼。

恍惚间我好像又见到了那间大红色的屋子。

我守着血色的交杯酒,红烛燃了一半,皇帝依旧没有回来。

有人敲门,我刚走到门边,却看见门缝下有红色的液体渗了进来。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火光中映着小将军的脸。

他的脸上带着血,也带着笑容,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要是你没有嫁给他,就好了。」

我再回神,发现小将军一脸探究地看着我。

「你……」我本想问他为什么不希望我嫁给皇帝,犹豫了一下之后伸手将他推开,「你不要挡着我的路。」

他在身后叫我,但我头也不回。

我的好友是相府的大小姐。

原本想要在家当咸鱼,却被她叫出门。

我俩撇下了丫鬟,她拉着我走街串巷,就在我快要迷路的时候,终于进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有一位先生正在教书。

先生抬头看见我们,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示意我们二人去旁边的屋子里等他。

大小姐丝毫不见外,拉着我进了屋,喝了一杯茶水之后就睡着了。

先生还没下课。

我在外不敢随便喝茶水,有些无聊。

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忽然凑到了我面前:「又见面了,姐姐!」

我一脸茫然。

少年冲我一笑:「姐姐,你忘了吗?」

可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一条巨大的长毛尾巴从他身后伸出来,像托盘一样,将一块透明的东西送到了我的面前。

「姐姐。」少年将它拿起来塞进我手里,「你用它看看我。」

我迟疑着将那块透明的石头拿起来放在眼前,看见面前的少年变成了一只拥有巨大尾巴的狐狸。

我又透过石头看了看外面教书的先生,发现先生原来是只猫。

旁边睡着的大小姐,依旧是大小姐。

少年叹口气:「姐姐,果然忘了呢。」

我不解。

他又不知道从哪里里掏出来一根簪子:「当初说要帮姐姐保管的,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我抬头,从他的脸上同样看见了笑容。

我迟疑着伸手去拿簪子,果然在触碰到簪子的一瞬间,再次看见了之前的画面。

门内一片红色,门外同样是红色。

有大小不一的石头冒着火从天上坠落下来,砸在房屋上便引起了火灾。

少年脑袋上冒出了一对狐狸耳朵,拉着我的手叫我跟他走。

我却停在原地。

一些细碎的石子碎片飞过来,少年护着我,那些石子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擦伤。

很快,血丝就渗了出来。

我从怀里掏出一根簪子递给他,他接过我手里的簪子之后,却松开了我的手。

「姐姐,」他笑着开口,「不要怕,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接着他便从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我原本想伸手抓住他,却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方才那位先生的床上,大小姐在旁边守着我。

先生说怕坏了我的名声,一直守在屋外。

我想起了小将军、皇帝和少年,隐约觉得还需要其他人才能够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于是我打开门,将怀里的簪子递给他。

可他不敢接:「席小姐,不可。」

我伸手指着门内的相府大小姐,问他:「那若是她的东西,你接不接?」

先生同样摇了摇头:「不可。」

我盯着他,又拿出了少年给我的透明石头:「那这个呢?」

先生一愣:「他竟然这么早就将此物给了你……」

那么,就是认识了。

我毫不迟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画面果然再次出现,是先生将我抱在怀里,而我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无法挣扎。

「是谁都好。」他眼神空洞,「就算再来一百次,我们也会……同样如此。」

大地忽然也开始震动起来,眼看着远处的山都开始崩裂,先生却一点儿也不害怕。

他反而在安慰我:「不要怕,只要你再次醒过来……」

我很努力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可是周围太吵了,我只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不要再……皇帝……只要你不……一直留在这里。」

最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我回过神,看着面前的先生:「你刚刚,叫我什么?」

先生眼神清明,温文尔雅:「席小姐。」

「可我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我娘平日叫我席儿。将军不姓席,我,也不姓席。」

先生点点头:「是这样的。」

「但是既然先生如此称呼我,说明我们之前应该认识,至少,你知道我的名字。」

先生仍旧没反应过来我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这个:「起初我叫晚小姐,但小姐说生疏,要我换个称呼,叫席小姐。」

「因为我的名字,第一个字是晚,最后一个字是席,对吧?」我引导着他,「那么我的全名,究竟叫什么呢?」

先生忽然开始挣扎,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却完全没有办法阻止他的声音:「晚上开席。」

果然。

我听完之后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先生。我好像,想起来了很多事情。」

这个世界曾经回溯过,因为我接了一个任务。

最近新出了一个游戏,游戏模式前所未有。

沉浸式乙游。

玩家会直接进入游戏世界,在里面完成任务之后才能出来。

但是至今为止,玩家有去无回。

我的任务便是通关游戏。

上一次,我失败了。

我先后认识了四位男主,与他们接触增加好感值,最后选择了其中一位,也就是皇帝。

可是新婚夜当晚,天崩地裂,时间回溯,一切重启。

我从床上醒来之时,便是任务重置之时。

好在我从前为了防止自己不能一次完成任务,处处留手。

进游戏的时候可以自带一样东西,我带来了一支簪子,也就是方才少年给我的那一支。

我的名字也是特意起的。

听到名字的时候,我就能想起来我为何来到这里。

先生看着满脸笑容的我,却笑不出来了。

我身后的大小姐变了脸,发出的声音尖细,不似之前:「你在说什么!」

我回头,看见大小姐的表情变得惊惧,鼓起来的眼珠缓缓从眼眶中掉出来。

但她的声音没有停止:「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先生挡在我身前,叫我别怕。

他的手变为利爪,掏出了大小姐的心脏。

大小姐的身体倒在了地上,心脏却又开始说话:「闭嘴!你是要留在这里的!永远留在这里!永远!」

先生将心脏捧到了我的面前:「你可以决定,要不要杀死它。」

我一只手里抓着透明的石块,另一只手里是簪子。

簪子套了薄薄的套筒,我将它拔下来,尖利的一头便露出来,泛着一丝浅芒。

先生看着我,脸上带着宠溺:「不要怕。」

恍惚中我想起他以前似乎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他叫我不要怕。

他说,只要我不离开,他会纵容我做任何事。

相府大小姐死了,却好像除了我和先生之外再没有人知道。

我将簪子和透明石头装在了一个小囊袋中,揣在身上,走哪带哪。

大小姐的心脏被我用簪子刺穿的时候,化成了粉末。

先生告诉我,大小姐的身份已经丢失了,会从其他人的记忆中抹除掉。

但我不会忘。

因为我和他们所有人都不同。

我问他从前,他却不告诉我任何除了我们相处之外的事情。

他只说我们的时间还很多。

可我知道,时间并不多了。

无妨。

边疆忽然起了战事,小将军带了一壶酒来找我。

他明明知晓,我从不沾酒。

可我知道,他是我任务当中的一环。

我替他斟酒,问他:「几时回来?」

小将军端着酒杯的手一顿,随即看向别处:「你关心这些做什么,我走了,你岂不是最开心的?」

「并不。」我摇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要是许久不见,我会想你。」

他不信。

我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不信的话,我来证明给你看,可好?」

他坐在石凳上抬头看我,眼里带了疑惑。

我缓缓俯下身,用嘴唇去触碰他的脸颊:「信我,好不好?」

就在我的嘴唇即将触碰到他的唇时,他伸手将我抱住,同时我和他的脸被错开。

小将军犹豫了。

「你们!」夫人在身后大吼,「你们在做什么?!」

我才刚起身,就被小将军护在身后。

场景似曾相识。

夫人脸色晦暗,头发开始疯长:「你们!你们不可以!」

天上的满月微微泛起红色。

「娘亲,我和哥哥……」我用了与方才同样的语气,「哥哥从小一直都在保护我,我全都知道的呀。」

夫人的头发化为尖锐的矛,试图刺过来。

小将军拔出腰间的剑,手起刀落,被砍断的发丝失去了支撑,无力地撒在地上。

但夫人的头发还在继续源源不断地生长出来,仿佛没有尽头。

她的脸逐渐裂开,两条细长的舌头从裂缝中探出:「不对,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将军的脸上滑过一丝狠戾,却被我握住了手腕。

「哥哥。」我将一直带在身上的发簪拿出来,「让我来吧。」

小将军有些不放心。

我回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哥哥,为了你,我还可以做很多。」

小将军身上的盔甲崩裂了。

我不再看他,只用簪子就将夫人的头发切断。

头发不再长出来。我往前一步,夫人便后退一步。

「夫人,」我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相府曾经有位大小姐?」

夫人疑惑之后露出了跟大小姐一样的惊惧表情,而我趁着她分神的时候将发簪插进了她的心脏。

夫人整个人化为了齑粉,随风散了。

我回头,小将军再次将我拥入怀中。

他说,无论何时,他都会是我的后盾。

他说,只要我不嫁给皇帝,他便永远任我差遣。

夫人临死都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小将军也一样。

我在将军的怀里看月亮,满月像充满了血丝的眼球,没有瞳孔。

「哥哥,我想起来了一些……之前的事。」我垂下眼,伸手抓住小将军的手指,「是我错了。」

小将军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跟记忆中的完全一样:「不要担心。」

「嗯。」我伸手抱住他,抬头对他笑,「我知道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有事。」

上一轮我任务失败之前,小将军曾处处与我拌嘴。

但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总会出现在我身边帮我解决。

「真是麻烦。」他总是将双手抱在胸前,没好气地开口,「小麻烦精。」

他去边关的时候我跟着跑了去,半路遇到了偷袭,我的马车失了控冲向悬崖。

就在我准备跳车的时候,小将军忽然出现,用尽全力勒住了马绳,让受惊的马掉转了方向。

待到马车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掀开帘子走进来,伸手将我拉进怀里。

「不怕了。」他伸手盖在我的脑袋上,「有我在,我会一直在。」

接着他去了战场,我日日等在他的帐篷里,一直等到他大获全胜,带着我回家。

好感值唰唰往上涨,终于突破了界限。

攻略成功。

我在小将军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轻声开口:「哥哥,其实,之前的记忆,你一直都有的,对吗?」

小将军抚摸我头发的动作一顿,随即开口,嗓音沙哑:「我不会再让你……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我已经知道了。只要我不跟你们当中的任何人做出承诺,祸事就不会重演。」

小将军没有回答我。

可我已经逐渐想通了,上一次任务失败的原因。

在这个世界上,男主与我纠缠,但我不应当与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拥有确定的关系。

一旦确认,就会导致后续的剧情无法走下去。

只有来回周旋,才能推动剧情的发展。

上一次我嫁给了皇帝,世界才会崩塌。

「这一次,我不会再嫁给皇帝。」我伸出左手,抚上小将军的脸,「但你要知道,我也不会跟你。」

小将军伸手握住我的手:「我知道。」

不。

他不知道。

我的右手里紧紧握着我的簪子,快速而又果断地从他的背后,插入他的肺。

「你!」

小将军睁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一把将他推开,看着他的身体倒在地上。

圆月又红了几分。

我猜对了。

「小将军,哥哥。」我蹲下去摸他的脸,「我会记得你的。」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收起簪子之后,我回到了先生那里。

先生没有问我,只将床空出来,自己去睡了隔壁房间里的木架子。

我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先生今日不教书。

我拉着他陪我去街上,走路都蹦蹦跳跳,一不小心踩到石子崴了脚,疼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先生只好在我面前蹲下。

我被他背在背上,用手去拔他的头发。

「不要拔。」先生说话始终温声细语,没有一丝不耐,也没有一丝气恼,「会疼。」

我不听他的话,依旧伸手在他头发里拨来拨去。

先生无奈,叹了口气,问我想去哪。

我想了想:「本来想出门买把漂亮的雨伞的,但是现在脚崴了,不能试伞了。」

先生不解。

「一把伞好看不好看,是需要打着伞,拿着它,去试的。」我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若是光看看却不试一试,后续难免会有觉得不称心意的地方。」

先生想了想:「我替你试。」

「不要。」我把头偏向一边,「我给我自己买伞,怎么能让你帮我试?」

最后先生说,他背着我,让我去试。

这便是我想要的。

到了雨伞铺子之后,我任性地挑三拣四,让先生背着我在铺子和阳光下来回跑了好几趟,才选中了一把。

伞面纯黑,用白色勾勒出简单的花纹。

若是伞面换为大红,花纹换为金色,便是寻常百姓不能随意使用的颜色了。

回程的时候先生依旧背着我。

我撑开伞,将它举在头顶:「先生,你信不信,今日有雨。」

先生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轮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空。

但他点了点头:「有雨。」

话毕,刚走了两三步,天上凭空传来一声雷响。

周围小贩有些被吓得一抖,只有我忽然笑出声。

「先生,」我趴在先生的背上,继续用手拔他的头发,「你的耳朵呢?」

先生听了,停下了脚步:「你方才来的路上,也是在……找它?」

「嗯。」我点头,「我想摸一摸。」

先生有些为难。

我伸手捶一下他的肩膀:「先生不愿意?」

先生无奈,将两只猫耳放出来。

我伸手摸了一把,耳朵自动躲开了我的手。

「先生!」

先生整张脸都红了:「你、你不要……」

「我、偏、要!」

回到院子,我从先生的身上蹦下来,凑到先生面前:「先生,你的脸好红呀!」

他听了,低头看我的脚踝:「你的脚……」

我得逞地笑出声:「我不想走路嘛!」

先生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我用将伞放在了旁边的石桌上,伸手拽住了先生的衣角:「你说过,你会纵容我做任何事,对吧?」

他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露了出来,被我拽在手里。

「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尾巴就被我的簪子钉住了。

先生的尾巴和耳朵都收不回去了。

我把他抱在怀里,坐在地上跟他说话:「之前的事情我全都记起来了。但是,你们原本不应当记得的,对吗?」

簪子还在先生的尾巴上,他浑身没有力气,只能说话:「你已经……知道了。」

「对。」我点头,「在上一轮,我都是真心地对待你们每一个人。」

虽然我知晓这里只是游戏,但跟他们所有相处的日子,都是我亲身经历的。

他们对待我的特殊,对我的耐心,对我的感情,我也全都能感受到。

这并不完全是假的。

但我不能被永远困在这里,所以我只能做出选择。

先生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我原本觉得,能见到不一样的你,也挺好的。」

我面对他们四个人,拥有四种不同的人设。

原本我是诱惑了先生的人,但我恢复了记忆之后去诱惑了小将军。

至于相府大小姐和夫人,不过是剧情崩坏后的受害者罢了。

小将军死在反应过来之前。

而我面对先生的任性,原本应该表现在皇帝的面前。

「先生一向纵容我。」我低头,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我会一直记住先生的。」

先生闭上了双眼:「我原本以为,只要你不离开,便是做什么,都可以。」

我摇了摇头:「可是先生,我必须要离开。」

我并非要离开他们四个的身边,而是要脱离这个虚拟的世界。

先生带着微笑和纵容,任由我将簪子从他的尾巴上拔下来,刺入他的脖颈。

天忽然暗了下来,飘落了细细的雨丝。

我将刚才买来的雨伞撑开,便开始有重物不断砸在雨伞上。

空气中逐渐有血腥的气息弥漫开来,天上掉下来的不再是雨水,而是心脏和眼球。

我将簪子收回怀里,撑着伞,上了先生的马车。

车夫并不关心谁上了车,只问上车的人要去哪儿。

我伸手指了指远处:「皇宫。」

这次马车停在了宫外。

下车的时候,「雨」早就停了。

于是我将带着黏液的伞一并扔在了车上,只身进了宫。

皇帝的确宠爱我。

他甚至在宫门旁修了一座小亭子,每天从早到晚都有人,守着轿辇,在那里等候。

若我入宫,无需多走路半步。

可惜。

无论是小将军的口是心非、先生的纵容,还是皇帝的宠爱,我都不会再感受到第三次了。

皇帝在御花园内等我。

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正在池塘边喂鱼。

我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身,他并不着急转过来,只问我:「玩得开心吗?」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但我并不回答。

我只岔开了话题:「鱼儿今日吃了多少?你再继续喂它们,它们就要撑死了。」

皇帝将手里的鱼食放在了旁边的小台上,用手握住我的双手:「鱼儿明知道是钩,但依旧会主动咬上去。」

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丝疼痛。

皇帝的宠爱,是将所有我需要的东西,送到我的面前来。

我松开手,他立马就转过身来,将我抱在怀里。

他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说话的声音就在我耳边:「你明知道,只要你说想要,我什么都会给你的,对不对?」

我闭上眼,点点头。

他轻笑一声:「一定要的,是吗?」

「……嗯。」

「其实我知道的,毕竟你已经……已经解决掉两个了。」他的声音有些低落,「可是,为什么,我不是最后一个?」

我伸手将那块透明的石头掏出来,递给他:「因为,我收下了这个。」

硬要说的话,弟弟的敏锐度是他们四个当中最高的。

他察觉到了我要做什么,这块石头便是他的投名状。

弟弟不会阻止我,不会打扰我。

对应的,我将他放在了最后一个。

皇帝蹭了蹭我的脸颊:「早知道我就……明明我才是最先发现的那一个。」

是了。

可他想赌,赌我会为了他们留下。

但我未如他愿。

留在这里,却不能选择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只能跟他们所有人保持着亲近的距离。

但又不能越界。

拥抱,牵手,已是极限。

若是亲吻,剧情便会卡死,接着世界重启。

程序如此,我们在此间挣扎,永远无法挣脱。

除非……

皇帝松开我,却又伸手捂住了我的双眼。

他说:「我知道你已经动过手……但是,别看。」

我怎么可能看不到。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我的簪子偷走,我这才想起来,他从小自深宫中长大,自身各项能力本是一流。

他浑身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倒进了鱼塘,捂住我眼睛的手也迅速松开。

池塘中绽开一朵水花,打湿了我的鞋。

我这才发现,他连用完的簪子都贴心地拔了出来,放在了岸上。

弟弟给我的石头被他带进了池塘里。

我无意收回,只捡起了簪子,收回了怀里。

我知道,弟弟根本就不想死。

他们从保留下上一轮的记忆的那一刻起,便跟我一样,脱离了原本的角色设定。

其中三个选择了顺从于我,只有一个想活下来。

我才刚转身,弟弟就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我将手里的簪子递给他:「这,便是你想要的。」

上一世我将簪子递给他并非偶然。

只有他,在我们相处的时候,曾经触碰过我头上的簪子。

那时起,他便生出了不属于他的记忆。

游戏中的人物觉醒,他明白最后只能有一个人走出这里。

他不想死。

他想从这里走出去。

但是想要出去,必须先完成任务。

这是悖论。

弟弟何其聪明,他说,他有办法,让我们伪装成一个人。

这样的话,我们俩就能一起出去。

我面带微笑看着他,他拿着簪子,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手腕。

鲜血顺着伤口往外渗出,弟弟的耳朵和尾巴一起炸开,如同先生一样,收不回去了。

旁边的虚空中果然开出了一道门,门内一片紫雾,看不清对面状况。

弟弟对我伸出手:「姐姐,我们一起走。」

我毫不犹豫地牵上他的手。

门很窄,不能同时通过两个人。

于是他站在我身后将我抱在怀里,跟我一起通过。

过完门,我和弟弟完好无损。

弟弟满脸惊喜:「姐姐,我们出来了?」

我看了看周围,告诉弟弟,这里是我家。

弟弟放开我的手,缓缓将簪子拔出来,伤口很快就愈合。

他的耳朵和尾巴也一并收了回去。

我忽然想起上一轮,弟弟尚未觉醒的时候,虽然是年下,但总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想尽各种办法帮我。

有一次是我按照剧情去青楼搜集消息,女扮男装,结果半路被老鸨子发现我是个女的。

青楼里全是人,老鸨子不敢大张旗鼓地派人抓我,只叫了几个壮汉,分别从不同的地方向我围拢。

我想从缺口跑出去,但是壮汉的范围越缩越小,我还没有找到机会。

这时忽然有银票漫天撒下,人们哄抢。

一抹青纱从我头上将我笼罩,身旁传来弟弟的声音:「姐姐,委屈一下了哦。」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顺手从旁边桌子上端起一杯酒:「小兄弟,你怎么不捡银票啊?」

弟弟一把将我抱起来:「爷不缺钱,就缺你这样的美人!」

我们挤在人群中,大咧咧地上了楼梯,然后从小窗一跃而下。

弟弟紧紧将我护在怀里,待我们安全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来摸我的脸。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的发簪从头上滑落,被他捡起来还给我。

弟弟将簪子还给我,跟我记忆中一样的表情:「姐姐,你的发簪。」

我叫他在客厅沙发上休息一下,我去给他泡茶。

厨房里的东西跟我走之前一样,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我从橱柜最底层拿出茶壶,打开净水器接水。

一瞬间,水的颜色血红。

我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发现一切正常。

不,并不正常。

我在厨房叫弟弟,他很快跑来,推开门没有看见我,手里的发簪也被我瞬间抢过来,刺入他的胸口。

弟弟睁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我一边流泪一边笑:「你也想杀我的,是不是?」

仔细看周围,厨房的摆设和我家有些许差别。

弟弟满脸哀恸,但是说不出话。

我知道,他剩下的时间很短了。

「若你是进来的时候没有戴着发簪,我便会打消我的怀疑。」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谢谢你的提醒,弟弟。」

旁边又开了一扇门,我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游戏结束。

我成为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成功通关游戏的人,因为在我出来的一瞬间,其余玩家也被放出来,同时游戏宣布停服。

我回到家,有一个信封挂在我的门上,是一封邀请函。

我将邀请函扔进垃圾桶,刚进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我。」对面的声音很熟悉,「我想见你。」

我从口袋里掏出簪子,它并不是游戏里面的样子,现在只是一把普通的簪子。

游戏里戴着套筒,一头尖锐,是我希望中它的样子。

「你在哪?」

我跟他见了面,他的样子也是我熟悉的。

「你专门做个游戏来找我?」我用勺子搅动杯子里的奶茶。

「是。」他并不否认,「我共享他们四个的记忆,但是从你进入过渡区的那一刻起,其余人的数据全部被清除掉,只剩下你。」

「万一我在过渡区被弟弟杀掉了呢?」

「也只会剩下你。」他凑过来,「我陪你在游戏里,或者这里,度过余生。」

End。

备案号:YXX1z836bZiJ3b8dXH2mAB

囚鸟影深深

点绛唇:谁向花前醉

安心 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