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深宫暗影隐杀心
深宫暗影隐杀心
点绛唇:谁向花前醉
袖萸死了,说是失足坠井,可她脖子上分明有淤痕。
李宝林也死了,在御花园溺水身亡,可我发现她身上有跟袖萸身上一样的东西。
深夜在湖边查证,偶遇皇上。我胡诌了个借口,说是神树灵验,便来祈愿。
「求的什么,可真灵验?」
「遇到陛下,便是灵验了。」
1
袖萸没有依约来找我的时候,我心中忐忑,在膳房差点失手打翻了菜碟。第二天,宫人们还在热议着余将军得胜回朝,淑妃也借着母族之势,在宫宴上好不风光。有人插话,说一早在西北苑的水井里,发现了具女尸。
不知是谁朝我说了句:「听说是绣坊的宫女,叫什么来着……宋掌膳,好像是和你相熟的那位绣娘。」
我赶到的时候,袖萸已被打捞起来,放在水井旁的空地上。我一边大哭,一边念着袖萸的名字,我使劲擦了擦眼泪,还以为泪水糊了眼没看清楚,袖萸的脖子上,确实有一道淤痕。
管事内官不耐烦地说道:「宫里最近正是好事连连,皇上、娘娘们也高兴,今日却出了这事,真是晦气。」
说完就命人将尸体抬走,我挡在袖萸身前阻止,说袖萸惨死,请掌事大人明察。
一旁的绣坊司衣拉起我,小声说:「人已经走了,宋掌膳莫要再横生枝节。」
不容我再说什么,内官们便要将袖萸抬走,我替袖萸整理好衣服,看到缠在她身上的几缕彩色丝线,下意识地偷偷收了起来。
之后这几日,我心神恍惚,做事也心不在焉,我无法接受袖萸的死。在这偌大的皇城后宫,袖萸是唯一会和我彼此记挂的人。
直到今日,我路过星澜湖,远远地见宫人们围在湖边,便猜到出了事。
李宝林在星澜湖溺死了,说是失足落水。
听到宫人们把她捞上来的时候,我便冲了过去,拨开人群,跪在李宝林身旁哭得声嘶力竭,那叫一个惨,围观的宫人们都说,真是主仆情深。
其实我跟李宝林没什么特别交情,后宫嫔妃这么多,三年一选秀换了一茬又一茬,我对她们大多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李宝林位份不高,对待宫人们和对嫔妃一样,一样的见风使舵,拜高踩低。只是李宝林近几日像突然转了性,出手阔绰,打赏了宫人们很多银钱。
我佯装哭得那么伤心,是因为想看看她身上有什么可疑之处,而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在李宝林的头发上,我看到和发丝缠在一起的几缕彩色丝线,我立马取下藏了起来,并没有人注意。一旁的宫女将我搀起来的时候,还安慰我,姑娘别伤心了。
起初确实是做戏,而后,我又有些愧疚,总归是对不住李宝林,若不是因为我要查袖萸的死因,大概我也和其他围观的宫人们一样,并不会对她的离世有多难过。
入夜,我提着食盒,从御书院出来,并没有直接回膳房,而是绕道去了御花园的星澜湖。
白日里人多眼杂,行事多有不便,现下各宫苑都落了锁,正好方便我细细查看。我提着灯笼,循着湖边的假山,一路上走得很慢,生怕错过些什么。大概是太专注,等我察觉到前方有脚步声走过来,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陛下万安。」我认出一旁的梁内官,并不敢多看皇上一眼,便跪下行礼。
皇上并未理会我,只见金丝暗纹的袍子从我眼前晃过,又停下来。
2
「你是哪宫的宫女,深夜在此做什么?」
「奴婢宋槐纱,是膳房的掌膳,」我实在想不出,三更半夜在这里的正当理由,「往御书院送了皇子们的宵夜,正要回去。」
「这儿回膳房倒是不顺路。」他声音清冷,就像这深夜静谧的湖面。
果然,皇上不是好敷衍的。
「奴婢……奴婢听闻御花园的神树汲千年灵气,若是许愿是极灵验的,便也想来求求神仙。」我望见不远处的参天古树,随口胡诌了个借口。
「哦?那你求的什么,说来听听,若是神仙不应你,看看朕能不能成全你。」
「回陛下,已应验了,」看来我现下不管说什么都不容易过关,只得赌一把了,「奴婢见到陛下便是灵验了。」
「哼,」皇上戏谑一笑,「真是能说会道。」
他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抬起我的脸:「即是如此灵验,你该再求求别的。」
我进宫四年从未在御前侍候,一年前从宫女升了掌膳,才有机会远远见过皇上,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朗眉星目,月色衬得他不似人间般地出尘孤傲。
皇上牵着我的手,我心中杂乱只顾低着头跟他走,也不知进了哪座宫苑。我手心冰凉,身体也微微发颤,但愿他只是认为我胆小紧张,并未察觉我方才藏在袖中的东西。
那是几缕彩色丝线,我大致能确认这跟袖萸和李宝林的死有关。
翌日清晨,梁内官带着朝服来了。我第一次伺候皇上更衣,手忙脚乱的。
临走前,皇上问我在想什么,我摇摇头,说什么也没想,奴婢从未敢想过能有此荣幸。这是实话,我竟然侍寝了,这是我完全没想过的。况且,总不能说,我在想袖萸的死跟李宝林的死有什么关联吧?
我被封为采女,赐居昭宁宫偏殿。才死了位宝林,只过一日又多了位采女,我就说这后宫从来就不缺女子。
李宝林的死还有人议论,身后事也有宫里置办丧仪。而袖萸,生前死后仿佛没有一点痕迹,那日若不是管事内官找不到人办事,也许都没人发现袖萸失踪了。
而管事内官只责怪了一句「原来跑到这儿来躲懒,不小心跌到了井里」,就把袖萸的死定了案。
我说不可能,袖萸一向规行矩步,就怕被绣坊的司衣责骂,怎么会有胆子偷懒?而且,那处水井位置偏远,也不是她平日里会去的地方。
话还没说完,就被司衣告诫「管好自己分内的事,莫再横生枝节」。
其实哪用我说呢,我能想到的,司衣他们一样能想得到,包括袖萸脖子上的淤痕,不过是视而不见,不想深究罢了。
大概是天意,又兴许是巧合,让我在李宝林的身上和星澜湖的草丛边也发现了同样的丝线。
我坐在偏殿的软榻上,手指捻着彩线,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光彩,这既不属于袖萸,也不是李宝林衣裳的,那会是谁留下的?
我想,若是袖萸在,以她的绣功,瞧一眼定能分辨这丝线出自何处。
窗外传来说笑声,是贤妃和五皇子回来了。
贤妃是昭宁宫的主位,育有五皇子予麟。宫人们都说贤妃清高得很,自恃读过些书就看不起其他嫔妃。也好,读过书就该讲道理吧,我起身准备去给贤妃请安。
贤妃例行公事地和我寒暄了几句,和宫人们说的一样,不冷不热的,倒是五皇子,奶声奶气地给我递这个要我吃那个。
回到偏殿,我问身旁的小内官:「贤妃娘娘真是深得圣心,寝宫的布置就和旁人不一样。」
「可不是呢,您就瞧那地毯,是年前西域进贡的,拢共四匹,就给了贤妃、淑妃和胡昭仪。」
那地毯当真名贵,色泽饱满,图样精美,在阳光下竟如同水面上一样波光粼粼,就与那彩色丝线一样。是啊,这样上好的材质,即使在宫里,也不是一般位份的嫔妃能用的。
「那还有一匹在哪儿?」我好奇问道。
小内官笑了:「当然是在皇上的寝宫啊。」
3
我打开房门,在廊下值夜的小内官被吓醒,以为自己睡过了时辰,又看天还没亮,才问我怎么起得怎么早。
彼时在膳房,天没亮就得起来准备早膳,于是做梦都想着能睡到日上三竿,如今做了主子,倒睡不着了。
「习惯了,我想出去走走。」
偌大的皇宫,四下寂静,只有风声虫鸣,幽曲荷塘里连片的荷叶上凝着露珠,有几杆荷花已经抽出了尖角,我第一次有这样的闲心,学起嫔妃们赏着景。
看着荷塘,我突然想到替袖萸整理衣服的时候,她指甲里残留的黑色泥土,当时我并未在意,做奴婢的干些粗活累活,手弄脏了是常事,哪能像娘娘们一样干净体面。现在看来,袖萸指甲里的黑泥,竟与这荷塘里的泥沙一样。
我弯腰伸手,想仔细看看塘里的泥沙,一个趔趄就栽向了荷塘。眼看就要落水,被人揽腰抱起,我倒在来人怀里,抬眼一看竟是皇上。
「陛下,」我回过神来,忙站稳行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是你,」皇上拉我起身,「你倒是虔诚,这么早是来求神啊,还是还愿啊?」
我瞬间脸一红:「平日里早起习惯,是臣妾惊扰陛下了。」
「无妨,等会儿陪朕一起用早膳吧。」
我从前只听说皇上朝务繁忙,却没想到他竟起得这么早:「陛下辛劳,天未亮就早起上朝。」
「早起?朕还没睡呢。」他微微皱眉,打了个哈欠。
清晨的第一道光线透过窗户洒进殿内,我坐着动也不敢动,皇上枕着我的腿上就睡了过去。我看着他的脸轮廓分明,在晨曦的柔光里温润如玉,与前一日夜里的他完全不同,或者说那晚我心绪繁杂,根本就没能好好看他。
只睡了一个时辰,皇上便醒了准备上朝,他看了眼桌上还没动过的碗筷:「你明日来,我们一起用早膳。」
如此明日又能见到陛下,我心中欣喜,跪下谢恩,随即又收起了笑意,殿内铺着西域地毯十分柔软,似是提醒我还有事情要做,该去淑妃宫里请安了。
淑妃与贤妃两人完全不同,她平易近人,客气周到,对我晋封的一应事务都关怀之至,怪不得宫里的人都说,淑妃比贤妃更有中宫之风。
是啊,有中宫之风却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我也觉得淑妃很好。我观察过她宫里的地毯,成色很新看得出平时使用很小心,袖萸和李宝林的死应该跟她没有关系吧。
皇上宫里的地毯也很完整,没有明显的破损。倒是贤妃宫里的那幅,有好几处磨损的痕迹,说是五皇子调皮弄坏的。
剩下的就只有胡昭仪宫里的还没看过了,胡昭仪是如今最得宠的嫔妃,虽然位份低些,恩宠却不亚于淑妃和贤妃。只是前些日子冲撞了贤妃,被罚了闭门思过,因着前两日李宝林出事,她也就解了禁足。
4
走进胡昭仪的成绮殿,我瞥见偏殿还有道士在做法事,说来也巧,胡昭仪与过世的李宝林是住在同一处宫苑。
如果说贤妃是恃才傲物地骨子里看不起人,那胡昭仪就是表里如一地娇纵跋扈。我在膳房做宫女的时候,就觉得她天生长了张宠妃的脸,果然不出所料,没有淑妃的家世和风范,没有贤妃的才情和皇嗣,就靠着那副好皮相,不过两年,她就升至了昭仪,四妃之位怕也是迟早的事。
只是,我低估了她,不仅仅是外貌有过人之处。
我随宫女进了内殿,发现屋内铺陈的,并不是那幅西域进贡的地毯,而地面的边缘处,隐约可以看出之前铺陈的地毯印记,这应该是新换的这幅与之前的地毯尺寸并不重合导致的。
我只顾看着脚下,一抬头正迎向胡昭仪锐利的目光。
「听说那日李宝林被打捞起来,你在湖边哭得很是伤心,」胡昭仪盯着我,语气平和却带着敌意,「你有心了,本宫与宝林妹妹同住多时,倒不知她与你还有交情?」
「奴婢在膳房当差时,有一次粗心误了差事,李宝林不仅没责罚还好言替奴婢解围,这对主子们来说是小事,可奴婢知道滴水之情涌泉相报的理。」我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预先备下了说辞。
「哼,你倒是记情。」胡昭仪轻笑一声。
又听她阴阳怪气了几句,我起身告退,说要给李宝林上香,做戏当然要做全套。
我在灵前拜了三拜,李宝林你若也是枉死的,便保佑我查明真凶,替你和袖萸洗冤陈情吧。
许是我表现得太真,李宝林的近身宫女和我身边的小内官,也跟着红了眼眶。
离开的时候,我看见院子里的陶缸内竟飘着荷叶,进来时隔得远并未注意,只以为是寻常陶缸,用来储水应急之用。
「昭仪娘娘好雅致,把御花园的幽曲荷塘也搬进寝宫了。」我小声跟身旁的小内官感叹道。
送我们出去的成绮殿宫女听到,语气得意:「皇上爱惜昭仪娘娘,我们宫里的花草可是四时不同,时时生香,这是为了入夏赏荷,特地准备的陶缸,可不是一般嫔妃能有的。」
她说「一般嫔妃」几个字的时候,轻蔑地剜了我一眼。后宫便是这样,金碧辉煌尊崇无比,可论起市侩,跟坊市小民也并无二致。
我没空理会她,只关心那培育荷花的陶缸。这样看来,那特有的黑泥,除了在幽曲荷塘里,在胡昭仪的寝宫里也有。
我走过并排的几口大缸,突然脚滑没站稳,小内官急忙搀起我,以为我是触景生情,想到李宝林又伤心了。
离开成绮殿也已经很远了,我才打开手帕,里面是两颗黑灰杂色的圆形衣扣。若不细看,与一般石子泥土混在一起很难分辨出来,因为那本就是用石料打磨出来的。我之所以会认得,是因为打磨制作它的人正是袖萸,这特殊的衣扣是她为正在裁制的新衣准备的,衣扣尚未打磨完工,她之前一直随身携带在荷包里,而这两颗,是刚刚在胡昭仪院内的陶缸边捡到的。
我心里一惊:袖萸去过成绮殿。可是,袖萸怎么会和胡昭仪有关联呢?
最后一次见袖萸是十日之前的夜里,她当时急匆匆地说送完东西再来找我,那时我正在当值,便没能与她细说,没想到那一面竟是永别。
难道,那时袖萸要去见的就是胡昭仪?我又觉得不对,十日之前,胡昭仪还在被禁足闭门思过,是何缘由会见袖萸一个绣坊宫女呢?
5
今日来我宫里传晚膳的,是彼时在膳房跟我同屋的小宫女,本来是最常见面的人,不过几天变了身份,我与她都有些拘谨,但我看得出她是真为我高兴。
我屏退了其余宫人,只留了她和小内官,人一多说话总是有顾虑。我们闲聊了几句,便又似回到了从前在膳房,熄灯后躲在被窝里闲聊宫中琐事的时候。
小宫女爱慕谦王,话题也不出所料地绕到了谦王身上。
谦王是皇上的七弟,在一众亲王世子里无论样貌品性,都是最出众的一个,眉宇之间也跟皇上有几分相似,只是谦王年轻,不比皇上沉稳,行事更率性些。谦王每每来宫里请安,都能成为宫女们谈论的对象。
我笑她:「我记着,前几日宫宴,谦王殿下也来了的,怎么没看够啊?」
「谦王殿下早早就退了席,我亲手做的汤羹他都没尝就走了,」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撇了撇嘴,「我就是最后多看了他一眼,盘子一斜,不小心把李宝林的衣衫弄脏了,还挨了她一顿骂。要不是宫宴,皇上娘娘们都在,李宝林不好发作,怕不止挨顿骂那么简单。」
对了,十日之前的那天晚上,皇上设了宫宴,为平定西南战事的余将军接风洗尘。余将军是淑妃的舅舅,另有两位副将是淑妃的兄弟,所以说是庆功宴也是家宴。
小宫女提起弄脏了李宝林的衣衫,我才记起当时我在殿外传膳,恰巧与李宝林擦身而过,她带着宫女快步走过,神色不悦,好像就是说着「快回宫换衣裳」。
当时我全部注意力都在宴席的膳食上,并未留意到其他的事情,现在想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与那场宫宴有关。
事情看似有了线索,可却是一团乱麻,我努力回想着宫宴那日的情景,还是毫无头绪。
见我没有胃口吃饭,又愁眉苦脸,一旁的小内官试探着跟我聊天:「刚刚膳房的姐姐提到谦王殿下,菜还没上完就早早离了席,倒让奴才想起件事有些奇怪。」
见我来了兴致,他继续说道:「那晚宫宴,小的跟随师傅在宫门那边安排贵人们的车马,我记得一直过了亥时谦王殿下才乘车离开,而且当时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确实奇怪,莫不是你记错了时辰?」
若照小内官的说法,那自谦王离席到他离宫还有一个多时辰,他去了哪里?
我看着小内官,他叫安玖,不过十七八岁,与我相处才几日,却看得出他十分机灵。
安玖很是自信:「宫门值守处都记录着各人进宫、离开的时辰,去翻翻那值守簿便能知道。」
似是看到新的转机,我又恢复了精神,对安玖说:「明日还烦你带我去趟宫门值守处。」
「是,凭采女吩咐,只是这世上的事情本就奇怪难解,这宫里的怪事就更多了,采女不必为了这些事烦恼。」他像是劝解我,又似在提醒我。
我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去确认值守簿上的时间,亥时,我最后见到袖萸的时辰便是亥时。
6
果然如安玖所说,值守簿上谦王离开的时间正是亥时过后,那么这期间他去了哪儿呢?
我试着问安玖:「那日谦王殿下离宫,你可记得他从哪边来的?」
「记得,」安玖看了我一眼,待往前又走了一段路,才接着说道,「小的不仅记得谦王殿下从哪边来的,还知道他从哪里来的。」
我看他神情十分确信,便跟着他,绕过几处宫苑,最后来到了晴芳洲。
见我一脸疑惑,不等我开口,安玖便指着殿外的柱子说道:「前些日子,府库刚翻新了几处损坏失修的宫苑,晴芳洲这里的柱子是最后刷的漆料,还未干透。那晚谦王殿下来换乘车架时,我看见他长衫一角沾了红漆,想必就是在晴芳洲这里沾上的。」
晴芳洲再往前去便是那晚举行宫宴的和庆殿,看来谦王离席之后应是来了此处。
我在四周转了转,过了这些天,不知还能留下什么线索。
进了殿内,正厅摆着软榻、桌案,再往里的暖阁可供小憩。这里有宫人负责洒扫,地面桌椅都很干净,青瓷方瓶里插着鲜花,花瓣娇艳,应是最近新换的。如此看来,即便留下些什么,这几日也被整理干净了。
「我还没谢你,如此上心,帮我查探谦王殿下离宫之事,」我看着安玖,问出了一直萦绕心头的疑问,「你跟过世的李宝林,可相熟?」
昨日在成绮殿偏殿,给李宝林上香时,我就觉得奇怪,我与李宝林的近身宫女,两人抱头哭了一遭,那是人之常情。可我发现安玖也红了眼眶,他双眼通红,并非是有所触动,而是极力控制情绪,才不至于泪涌而出。
见我在调查谦王,又不疑有他地「适时」为我提供了新线索。我不过是个低位的采女,攀附我是谈不上的,那我与他既无往日情分,也没有眼下的利益,他如此帮我,反常必有妖。
安玖愣了一下,旋即跪下:「宋采女真是心细如尘,小的佩服。我与李宝林是同乡旧识,自我进宫后她对我更是照顾有加,说句僭越的话,我视她如阿姊……」
回忆故人往昔,安玖不禁哽咽,看得出他与李宝林的感情不浅,我扶他起来,到一旁的茶椅坐下。
「李宝林说自己姿色平平,人又笨,我若跟着她大抵也等不到什么好日子,便使了银子托了关系,把我送到了我师傅那里,」安玖直视前方,两眼空洞,「我便发誓要好好学本事,日后她进嫔封妃也好,就只做个宝林也罢,我都要好生报答她,可惜啊她却走了,还走得不明不白。」
「你怀疑李宝林的死因?」我压低声音问道。
「小的与李宝林的家乡在瀚河边上,李宝林也说过她水性极好,所以她绝不可能溺死在那星澜湖。」安玖悲伤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我对李宝林不了解,表面印象也不是很好,却没想到她也有为人着想,替人打算的一面。安玖的师傅是伺候过先帝的老内官,安玖跟着他算是条好出路,可现下跟了我这个小采女,说是亲手断了前程也不为过。
「你是为了调查李宝林之死,才来伺候我的吧,值得吗?」我问安玖,又像是在问自己。
安玖缓过情绪,语气平静:「我知道,宫里的人都说李宝林是势利小人,可她对我好啊,那我得记着她的好不是。生前没机会报答她,就让她死后走得安心吧。」
我握住安玖的手,点点头。是啊,这深宫重重,暗影幢幢,袖萸对我的好,我也记着啊。
7
我们起身准备离开,我一抬头看见窗户上摇曳的黑影,心里一惊抓住了安玖。
今早出门时便乌云密布,此时更是风声大作。
「是外头的树影,采女别害怕。」安玖看出我被吓着,宽慰我道。
殿外黑沉沉的,晴芳洲草木茂盛,树枝映在窗户上,似是獠牙利刃瘆人得很。雷声在云层间隆隆作响,刚走到门边,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即使站在房檐下,也被肆意吹卷的大雨溅到了身上,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
看着前方厚重的雨幕,安玖皱着眉头说:「这雨也太大了,要不等小的去找找雨披和油伞,采女在这儿稍等片刻。」
「嗯,去吧。」
我想着安玖刚刚说的话,再一次印证了我的推测,李宝林的死也并非意外。
可过了这几日,晴芳洲这边怕是再难找到蛛丝马迹,我难掩失落,好不容易追查至此,却断了线索。似是这场大雨,将远处的宫苑和疾行的宫人们都掩隐其中,模糊了真相。
「哒哒哒。」
听到身后短促的脚步声,我以为是安玖回来了,刚侧过身,只见一横棍袭来,迎面就是狠狠一击。我来不及躲开,重心不稳朝身后的石阶倒下,接着只觉得天旋地转,一直滚到石阶下面,最后头撞到地面,便眼前一黑。
这就是我在晴芳洲遇袭,最后记得的场景了。
再睁开眼睛,上方是薄纱寝帐,四周是熟悉的薰香气味,看来我已回到寝宫了。一想事情头就越发地疼起来,我抬手按了按额头,缠着棉布,想必医官已经给我上好药了。
「采女,你可醒了,都是奴才的错。」安玖跪在床边,带着哭腔认错。
「不怪你,是我大意了,」我缓缓抬手,拉他起来,「我是怎么回寝宫的?你后来取了油伞回来,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小的回来的时候,掌事姑姑已经带人赶到,正要带着您回宫,我便与他们一同回来了,」安玖顿了顿,「当时看见采女你倒在地上,小的一时情急并未注意到其他的事情,请采女责罚。」
昭宁宫的掌事姑姑是贤妃的人,怎么会这么巧赶到,还救下了我。
安玖小声问道:「采女怎么摔倒在了石阶旁,是不小心还是……」
「是有人蓄意从背后用棍子袭击我,应该是想做成雨天路滑,我不小心摔下台阶而意外身亡。」我声音颤抖,觉得后怕。
若不是昭宁宫的掌事姑姑和安玖及时赶来,只怕我此刻已经醒不过来了。
「那采女可有看到行凶之人?」
「没有,我一转身就挨了棍子,」我紧握双手,拽紧被子,「可是我知道那人是谁。」
8
我眼神坚毅地看着安玖:「只是还要你帮忙,方能确认那凶手是谁。」
「有用得着小的的地方,采女你只管吩咐就是了。」安玖立马说道。
大概是出于对自己的失职感到内疚,安玖想也没想就跟我应承下来。倒是我有些不好意思,把他卷进了这无端的危险中。
「还请采女指点,如何去确认那凶手?」
「我虽没有看到来人是谁,但是他靠近之时,我闻到了他身上有很浓的香烛纸钱的味道,」我说出自己的推断,「在宫里私下祭拜是犯宫规的,现在能有这种味道的地方就只有……」
「成绮殿!」安玖和我异口同声说道。
我点头继续说:「所以,需要你去打探,当时离开成绮殿的人,便是在晴芳洲偷袭我的人。」
窗外雨势渐小,被乌云和连天的大雨遮了一天的宫苑,这会儿才微露天光。安玖已经去了两个时辰,他虽行事机敏,可早上的事还是让我心有余悸,我躺在床上,每过一会儿便侧过头看向房门口。
「当当当。」只听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安玖回来,然而推门进来的人是贤妃。
我忍着疼痛下床给贤妃行礼,她走到我身边才缓缓抬手扶我起来。
「还能下床行礼,看来应无大碍了,」贤妃轻轻掀起我的衣袖,看着手臂上的淤青和伤口,「我看你平时也懂察言观色,知道进退有度,怎么今天搞得如此狼狈?」
贤妃这个人就是这样,心高气傲总是冷言冷语,可是对人却很公道。
「今日多谢贤妃娘娘救命之恩,若不是娘娘的人及时寻到臣妾,只怕现在宫里又多了位意外身亡的嫔妃。」我心中感慨万千,可是话到嘴边也只说得「多谢」二字。
「你既来了昭宁宫,我二人同一屋檐下,总归是大家平平安安便好,」她轻声细语,温柔得就像平时哄予麟一样,「只是,你要谢的人不是我,而是陛下。」
经她提醒,我一个激灵,昨日皇上说的早膳一事,我竟忘得一干二净。
贤妃正色:「早上你才出门,陛下身边的梁内官便来了,说你要与陛下同进早膳,念你刚晋封不熟宫中规矩,便让我派个人给你提点一二。」
这件事最后也是要请皇上做主的,只是我本来准备有了十足的证据再面圣陈情,现下皇上怕是已经知道我在暗中行事,看来得加快调查了。
「臣妾还有一事请贤妃娘娘帮忙。」我恳切地看着她。
一听要帮忙,贤妃又谨慎起来:「你要我做什么?话说在前头,我不过问你的事,你也别牵扯我。」
「什么都不要做,臣妾昏迷尚未苏醒,贤妃娘娘自然做不得什么。」
只怕现在宫里都知道了,我这个倒霉采女意外受伤昏迷的事,但是知道我醒了的只有安玖和贤妃,这正好方便我行事。
安玖也不负所托,据他打探得知,在成绮殿负责李宝林丧仪的,除了李宝林生前的贴身宫女,就是胡昭仪的掌事宫女烛莹。而我遇袭的那段时间,只有烛莹离开不在灵前伺候。另外,安玖还打听到,宫人们说烛莹回来的时候看似心绪不宁。
知道是谁就得赶紧进行下一步,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宫女衣服递给安玖,他虽有疑惑还是立马换上。我将安玖装扮成袖萸生前的模样,自己也换了早上遇袭时的衣裳,薄纱上还沾着血,倒省得我再用漆料作假了。看着铜镜中我二人的装扮,确实阴森可怖。
安玖当真聪明,我说我们扮鬼去成绮殿吓人,他便猜到「小的扮的可是前些日子死的那位绣坊姐姐」。
9
一直等到三更过后,我和安玖才偷偷潜进成绮殿。
夜里守灵的人少,我和安玖趁机用迷香迷了烛莹,把她绑到了李宝林的寝殿内室。看她慢慢醒了,我们便捏着嗓子喊些「我死得好惨啊」「还我命来」。
烛莹睁眼见自己在李宝林床上,已吓得浑身发抖。
安玖缓缓走出来:「井里好冷啊……姐姐下来陪我啊……」
烛莹缩在床边,双手抱着头:「不管我的事,我是奉命行事,别过来别过来!」
「那我呢!」我从另一边走出来,幽幽说道,「我才做了几日的嫔妃,便被你害死……我死得好冤啊……」
「宋采女你……你死了……」她认出我的衣裳,接着开始磕头,「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为什么要去晴芳洲啊,为什么要查胡昭仪……」
我厉声道:「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晴芳洲发生了什么?」
烛莹心里有鬼,日日在李宝林灵前本就担惊受怕,现下又被我和安玖这么一吓,心里再也承受不住,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胡昭仪因为禁足一事,便想着借机在宫宴那晚复宠。淑妃的舅舅余将军立下军功,余家女眷也特准进宫与淑妃小聚,淑妃一心在娘家人这边,胡昭仪便想借着空档接近皇上。
她私下买通了宫人,待皇上酒后去晴芳洲休息,便悄悄跟进了内殿。只是胡昭仪没想到,待她与「皇上」事成之后她才发现,那人根本不是皇上而是谦王殿下。
发现竟犯了如此死罪,胡昭仪吓得连忙跑了回去,慌乱之中竟把里衣的束带落在了晴芳洲的殿内,偏巧被路过的宫女发现,也就是袖萸。
这便对上了,那晚袖萸跟我说要去还东西,还的就是胡昭仪的束带。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顺手行个方便,却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袖萸赶到成绮殿还了东西,胡昭仪便起了杀心,她认为袖萸在晴芳洲看到了她和谦王的事,便将袖萸溺死在自己宫里的荷花缸里,然后将袖萸藏在缸中,借着运送陶缸找了处偏远的水井,将袖萸扔了进去。
至于李宝林,那晚宫宴她不小心弄脏了衣裳,便中途折返回宫换衣服,半路看到胡昭仪偷跑出来,还鬼鬼祟祟地,便跟了上去一探究竟。李宝林也以为晴芳洲内的是皇上,可她返回宴会,看到皇上并未离席,便已猜到了七八分。
后来,李宝林便拿着这件事去要挟胡昭仪,因被抓住了把柄,胡昭仪对李宝林事事顺从,将这些年积攒的金银首饰都给了她,所以李宝林突然变得阔绰起来。可是李宝林并不满足,她要胡昭仪以后再也不许争宠,胡昭仪本就恨她,加上一时气急,两人争执起来,胡昭仪便对李宝林下了杀手。然后将她裹在地毯内,趁机抛尸在星澜湖。
本以为解决了袖萸和李宝林,再无旁人知道这件事,没想到才过了几日,我突然就承宠晋封,又在暗地里调查,胡昭仪一不做二不休,便想连我也铲除掉。
10
烛莹将事情经过说完,早已神志不清只顾着求饶,我和安玖听到内情都震惊得说不出话。
只听「哐当」一声门被撞开,胡昭仪带人围了进来,烛莹见她来连滚带爬地抱住她,说我们三人已化作厉鬼要找她主仆偿命。
「蠢货,你看清楚他们是人是鬼!」胡昭仪扬手就是一巴掌。
接着,她恶狠狠地盯着我:「宋采女这么想做鬼,本宫就成全你。」
我心里一惊,还是强作镇定:「你敢在成绮殿杀我,就不怕查到你头上?」
「哼,」胡昭仪轻蔑一笑,「你与李宝林姐妹情深,深夜来灵前致哀,不慎绊倒了烛台,继而偏殿失火,你与内官葬身火海,实属意外。」
没想到胡昭仪竟如此狠辣,此时若硬闯毫无胜算,安玖面色凝重却还是挡在我面前。胡昭仪拿起一旁的烛台,慢慢逼近我,就在她要点燃一旁的帷幔时,被突然赶来的侍卫制止了。
侍卫将胡昭仪的人都控制住,又见几名宫人走了进来,众人中间正是淑妃。
「胡昭仪有违宫规,行凶杀人,将成绮殿一干人等全部下狱待审,」淑妃处置了胡昭仪,转而又看向我,「宋采女装神弄鬼,举止可疑……」
我知贤妃不想卷入后宫争斗,于是来之前派人给淑妃那边递了话,原想着卖她一个顺水人情让她用胡昭仪立威,再来也是想借她为我自己脱险,可听她这话似乎是连我也要一并处置。
「宋采女头部受伤,又心中郁结,行为稍有不妥也是能理解,她若今晚从我昭宁宫丢了,我自是要找到她带回去治罪。」没等淑妃说完,就听到贤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看到贤妃一如既往地嫌弃所有人的模样,我才在心里松了口气,得救了。
淑妃连夜就审了胡昭仪,又接连提了成绮殿的相关宫人,前后审了三天,将胡昭仪入宫这些年的桩桩件件都查了个底掉。
我在临政殿陪皇上用膳,淑妃差人送来的胡昭仪结案书,比那些大臣们上的奏折还要厚上几分。
审的结果跟那晚烛莹供述的差不多,胡昭仪提到袖萸的部分,说其实袖萸是在她和谦王离开后才到的晴芳洲,也许袖萸并没有看到什么,但她把束带送到成绮殿,让胡昭仪心虚。为保万全还是杀了袖萸,毕竟如果不是脱了衣服,又怎么会落下里衣的束带?
可我知道,袖萸之所以能辨认出那条束带,是因为她是绣坊最好的绣娘。
发落了胡昭仪,皇上又下旨晋了我才人的位份。我说臣妾此番行事欠妥,好几次都差点丢了性命,不罚已是万幸,哪能行赏。可皇上赞我顾念旧情且聪慧机敏,该是要赏的。
皇上转头看着我,双眸深邃眼波涟漪:「对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这两起命案的?」
「是晋封了采女之后,去成绮殿请安,臣妾发现那幅西域地毯不见了。」
我差点就脱口而出,是那晚在星澜湖边发现了金丝彩线,可如此一来我之前「向神树祈愿」的说辞便是欺君。
11
回到昭宁宫,贤妃带着予麟在院子里玩耍,见我回来,便遣了宫女带予麟去了一边。
我在石凳坐下,看了眼贤妃又看向远处冷宫的方向:「胡氏数罪并罚,已自行了断了。」
「就她做的那些孽,再杀她一次也不冤,」贤妃手里拿着书卷,并未抬眼看我,「今日予麟新学了个词,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宫想到近日发生的事,也觉得常看常新。」
难道这事还有隐情?我疑惑道:「臣妾愚钝,请贤妃娘娘教诲。」
「听说胡氏受审时喊冤,说自己在进入晴芳洲的寝殿时,是听见内官在殿内唤了『陛下』的。当时殿内还点了香,烟熏气绕她才认错了谦王,其实宫宴上陛下本就喝了酒,她没必要再点香。」贤妃顿了顿,「许是她受了刑,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吧。」
那日宫宴,为给淑妃体面,大小事宜俱是由她操持,谦王为何才喝了几杯便不胜酒力,离席后又是如何被带去了晴芳洲?只怕这些都是淑妃的手笔,可惜这一切都无从考证了。
「胡氏死不足惜,只是这次倒让淑妃坐收渔翁之利。多谢娘娘提点,臣妾明白了。」我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淑妃啊,她就是贪心不足,净想着名利双收,」贤妃淡淡说道,「前几日,宫里审了胡氏,宫外的都中府也升了堂。」
见我什么也不知道,还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大概真的是看不过,贤妃又跟我说了另外一件事。
自淑妃的舅舅余将军在西南大胜班师回朝,这些日子在都中,都在忙着出席各家公亲大臣的宴席。三天前,余将军依旧喝到深夜才回府,途中竟遭人埋伏刺杀,余将军身受重伤如今还昏迷不醒。行刺的人当晚就抓到了,只是那几人皆为死士,当场便服毒自尽。看他们穿着皆是西南边民打扮,都中府因此断定是边民因战败愤恨将军,于是尾随行凶。
前朝后宫,真牵一发而动全身。朝野上下都说,余家军功赫赫,淑妃又深得圣心,日后若是再有了皇嗣,只怕是要做皇后的。
可是,皇上怎么会要一个母族势力如此强大,甚至兵权在握的皇后呢?
我不敢细想余将军被袭之事的蹊跷,喃喃说道:「真正留有后手的,只有陛下,我们无非是蝉和自以为是的螳螂,只有陛下,才是最后的黄雀。」
「你还是不明白,」贤妃摇摇头,掩饰不住地白了我一眼,指向前方拿着弹弓玩闹的予麟,「陛下啊,可不是黄雀,他是拿着弹弓瞄准树上鸟雀的那个人。」
贤妃说,那晚我俩已经约好保密我醒过来的事,后来梁内官突然来了昭宁宫,她还怕梁内官若是执意探病不知如何应对。他却传了陛下口谕,说宋采女与李宝林姐妹情深,只怕会去灵堂送她最后一程,让贤妃要好生照顾,她这才赶去成绮殿救我。
我听完背后一阵凉意,怔怔看着贤妃。
「对了,还没恭喜你,宋才人。」贤妃起身,朝一直唤着「母妃跟我玩耍」的予麟走去。
有一行宫人捧着各式赏赐走过来,安玖兴高采烈地跟我介绍着这些珠钗首饰、绫罗绸缎,我摸着绣坊呈上来的精美裙衫,想起袖萸又忍不住湿了眼眶。
以前,我常说等我们年满出宫,以她的手艺开一家成衣铺足矣,可是袖萸说,她在宫里为别人做了一辈子衣裳,她不想再做了。我说好,那我就在膳房好好学厨艺,出去就开一间糕点铺。
可惜,我和袖萸都不会离开这里了。
安玖见状顺势说我是喜极而泣,他小声提醒,娘娘这是喜事可不兴哭啊。
我点点头,随即笑了出来。我想着方才贤妃的话:「聪明的人,能在这后宫活得好一些,可是本宫觉得,知道什么时候该聪明,才能活得久一些」。
- 完 -
□ 第四只鲨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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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话妖妃
点绛唇:谁向花前醉
木白白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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