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公主要造反
公主要造反
点绛唇:谁向花前醉
我爹造反了,我成了尊贵的嫡公主,
结果登基以后我爹要扶白月光当皇后,让我娘让位。
这事狗能忍!
我手握十万大军,战功赫赫,让我娘做妾,你也配?
一、
世人都想做皇帝,但做了皇帝,也不一定如意。
比如我爹,好不容易在一众英豪中脱颖而出,九死一生坐上了龙椅。
结果当了皇帝,也不痛快。
先是封后一事拖了几个月也没成。
我爹有个真爱,以前不太爱,江山稳定了之后,就爱得死去活来了。
老夫聊发少年狂,抱三娘,牵二郎。三娘是我爹的真爱,二郎是他俩爱情的结晶。
我爹想封林三娘为后,这事,我娘不能忍,我也不能忍。
我娘是原配,两个舅舅为了我爹的大业,都落了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可谓是要功劳有功劳,要苦劳有苦劳。
是以我爹刚提了一句想封林三娘为后,我娘就直接住到了皇后的中宸宫。
我娘说:「叶弘就是惯的毛病。」
其实我娘脾气好多了,刚娶我娘那会我爹还时常挨揍,如今这么不给面子,我娘都没打他。
除了封后不顺利,我爹还有一件忧愁之事。
说来惭愧,这事是我找的。
我爹封赏有功之臣,几个弟弟跟着鸡犬升天,如今全都是有封地的王爷了。
偏偏到我这,他不知道抽哪门子疯,食邑没有封地更无,只在帝都赐了我一座宅子,还给我指了个封号叫安宁。
我看他是不想安宁了。
连我那酒囊饭袋的四弟,都封了禹王,我这劳苦功高的,不更应当封王么?
要是没有我脑袋挂在刀刃上,替他出征挂帅,龙椅做的是谁还未可知呢。
当年我舅舅走得早,留下几个妇孺小儿,三万大军无人指挥,是我代舅父出战。
不是我自夸,论打仗,我叶曦光未逢敌手。
打江山时候,有我这么个战无不胜的女儿就千好万好,如今论功行赏就想让我自觉避让。
世上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二、
我娘要封后,我要封王,前朝后宫一脑门官司,吵得我爹不得安宁。
听我娘说,我爹还试图与她恳谈过:国朝初建,百废待兴,为了江山社稷安稳,得先立太子才是。梅娘你膝下无子,三娘却为我叶家诞下两位皇子,她做皇后也正应当。
结果我娘只说了一句话,我爹就恼羞成怒了。
我问我娘到底说了什么话?
我娘冷冷笑道:「我问他,这么急着立太子,是没几天好活了么?」
我忍不住笑出声,我爹这么多年就没从我娘嘴里讨得什么便宜,还非要上赶着挨骂。
我娘喝了口茶,又轻描淡写地补充:「我听周行说,你想封王?」
我点点头:「女儿的功绩,封个皇太女也不为过吧?」
我娘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我片刻,缓缓露出个笑:「确实不为过。」
我们母女相视而笑,我娘摆摆手,道:「你素来有主见,我也不多说。你想要什么,就放手去做,你娘我有点棺材本,养你一个还算够用。」
「出去吧,一会叶弘要见你,我懒得看他的人,你先去吧。」
我告退,带着如意出去。
刚走了没几步,就遇上了我爹的内侍万宝。
万宝堆着笑容,迈着小碎步走过来给我行礼。
我爹走马上任之后,政绩不显,宫廷礼仪倒是弄得像模像样。
「公主,陛下正在养和殿等着您呢。」
我随他一路去了养和殿,殿前栽种的海棠树郁郁葱葱,风一吹,似江上飘雪。
我爹的心肝林三娘刚从养和殿出来,她眼圈红红的,看到我便冷哼一声,恨恨地瞪了我一眼。
我无心理会她,径直往门口走,她却不肯罢休。
「安宁公主也太没有礼数了,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
我连眼神都欠奉:「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
「曦光,还不快点进来!」
林三娘未出口的话都憋了回去,恼怒地瞪我一眼。
哎呀,林三娘就是太天真,不知道我爹的好意。要是她再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我是十分乐意在养和殿门口给她涨涨教训的。
这些年我东征西讨,没怎么见过她,想来她还不太了解我。
万宝和如意都守在门口没进来,我爹背着手站在殿中央。
我还没来得及培训礼仪,就抱拳给我爹一个面子。我爹习惯了,皱皱眉也没说什么。
「早就想叫你过来了,家宴你们母女也不来。」
「我忙啊。」
我爹挑眉:「你忙什么?你又不用上朝。」
「忙着选驸马。」
我爹吓了一跳:「驸马?你相中谁了?」
他狐疑地看着我,眉头皱的像块橘子皮。
我皮笑肉不笑:「儿臣瞎说的,儿臣是忙着看蜀中瓒王的动向。如今蜀中未平,北辽虎视眈眈,我大周前狼后虎,儿臣这心里啊实在担忧,夜不能寐啊。」
这话的意思就是:你这个皇位做的稳不稳,还得看我帮不帮你打仗,你说话之前最好多想想后果。
我爹显然意会到了,气的一甩袖子,回书案后头坐下了。他坐下我也不站着,拉个椅子坐他对面。
我好心道:「父皇,咱父女俩都忙得很,就别话家常了。」有事您直说。
我爹瞪我一眼,道:「你要封王,这事不成。自古就没有女子封王的道理。如今天下动荡,大周正是求贤若渴之际,封一女子为王,岂不是被人耻笑,如何还能吸引能人志士前来投奔?」
他情真意切地看着我:「曦光啊,你可明白孤的苦心?孤虽然不能封赏你,但你的功绩大周子民都会记得,孤会封你母亲为后,日后你就是我大周的嫡公主,这还不够么?」
我哭笑不得,自古能做皇帝的人,必有非凡之处,我爹这脸皮,就不同于常人。
「父皇,我娘是您的原配妻子,本就应该为后。且两个舅舅在平渡关牺牲,外祖父又于您有恩,微末时就把嫡女许配给您,您难道都忘了么?」
我微微向前探身,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您既求贤若渴,又岂能慢待有恩于您的糟糠之妻呢?这岂不是更伤有功之臣的心么?」
「放肆!」我爹勃然大怒:「孤是天子,岂容你在御前这般说话!」
可惜我爹只是色厉内荏,根本不能把我如何。
郭家四万大军都归于我麾下,朝中可用武将多半与我有旧,北辽和蜀中只是蛰伏等待,他还指望着我去平叛,怎敢与我翻脸。
「儿臣也没说您不是天子。」
三、
我与我爹不欢而散,隔日,就有锦绣文章撒出来,说我不守妇道,与贼匪沆瀣一气,还企图以女子之身染指国事,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我倒是不惊讶,从养和殿出来我就猜我爹会搞这一出了。
他为了表示自己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特意学孔明三顾茅庐,去桑贤山上邪书院请了几位大儒入市。这大儒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啊?
外面风风雨雨,把我骂的那叫一个狗血淋头,直欲比作襃妲,祸国殃民,简直是不死不能平民怨。
我副将徐睿之气的不行,差点就要去拎刀找那几个酸儒表演全武行。
「行了,你消停消停吧。你要是去了,皇上做梦都能笑醒。」
徐睿之拍了下桌子:「这帮人动乱的时候躲在后面,如今倒出来骂有功之臣了!真是圣贤书读到狗肚子了!」
我递他一杯茶:「我刚带兵那会,挨得骂比这还多,不也过来了。喝喝茶,平平气。」
这帮大儒巴不得有人冲过去把他杀了,最好是闹得人尽皆知,那才能留名千古。
「皇上到底怎么想的呢?殿下的功劳,封几个王爷都值了。」
我笑而不语,把桌子上的信扔给他。
他展开一扫而过,挑了挑眉:「北辽异动?」
「皇上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让谁去平乱?」
外面沸反盈天,朝上更是吵得火热。桑贤山的大儒能写文章骂我,郭家一系出来的武将也能据理力争,凭甚主将不能封王?
但北辽战报一来,本还吵个不休的重臣们,全都哑火了。
北辽精兵铁骑,大单于呼延佐更是屡次踏进中原,三年前才在我手里吃了败仗,蛰伏北辽草原。如今整合了北辽大小部落,卷土重来,除了让我带兵平乱,我爹是别无他法。
「此事需快,我能等,边境的百姓等不得。」
「要不,我们也找几个文人歌功颂德?」
徐睿之的提议不错,但问题是,哪来的大儒愿意给妇人作诗篇呢?
我本来没做这个打算,但我娘却和徐睿之想到了一处,特意让周行给我引荐了琅琊王氏的家主,王昱。
「王昱的母亲与我是手帕交,特意从琅琊送了信来,说他家子晖不日就要入京。」
我娘一边说,一边古怪地看我一眼:
「子晖此番进京,名义上是替他母亲看望我,实则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郭家到底还是武将多,文官口舌多有不及,子晖背后是关陇四姓的才子,他们肯为你所用,你日后想走的路会顺遂不少。」
「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难得,曦光,后日子晖到都城,你要亲自去接才好。」
我自是要亲自去接,要不是管家拦着说于理不合,我还想让王昱直接住到我的府邸。
管家一言难尽:「殿下,王公子若住到咱们府上,隔日都城就要盛传,琅琊王氏的公子是您的入幕之宾。」
四、
王昱进京那日,我带了三十府兵在城门口等着。
徐睿之说,文人雅客一般身体素质不太行,最好带个豪华舒适的马车一起去,以示我礼贤下士之心。
我觉得甚是有理,特意带了我府上最豪华的马车,结果根本没用上。
主要是我家这个俗气的马车,配不上王郎啊!
虽说王昱素有「玉郎」之称,世人皆赞他才比子建,貌胜潘安,但我一直以为只是溢美之词,兴许还有点水分。毕竟就我二弟那个葫芦瓢德行,民间还有传言二皇子风姿俊逸,世间难得。
不成想王昱竟是名副其实。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琢。王昱此人,确实风姿卓绝,不同凡响。
城门外,落日余晖,霞光绚烂。
王昱打马到近前,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一看就知马术极好。
「臣王昱,拜见公主殿下。」
「先生请起。」
我上前一步扶他起身:
「早闻先生之名,今日终于有幸得见。」
「臣亦是仰慕殿下多年。」
我左右两侧的侍卫同时咳出声,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王昱目光灼灼,似是天地间只我一人映入他眼底。
哎,我若是闺阁女儿,王郎此举无异于芳心纵火,还好,我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五、
我在齐玉楼设宴,给王昱接风洗尘,席间相谈甚欢,许多政见不谋而合。真是相见恨晚,只恨我不是男儿身,不能跟王郎抵足而眠,促膝长谈。
「王昱一介白身,承蒙殿下青眼。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王昱给我的投名状,是三日后上京诗会上舌战群儒,替我正名。
直说的桑贤山大儒掩面而去,当晚就收拾家当回上邪书院苦读去了。
我爹眼见着北辽战报频传,以王家为首的关陇四姓又认了我的军功,只好把我再叫进宫。
王昱说:「圣上此番宣公主入宫,定是已有决断,想与公主商议封地之事。」
我笑了笑,道:「依先生之见,择何处更好?」
王昱毫不犹豫道:「定北郡。」
他目光清澈,似夏日晴空:「如今国朝初建,大周虽幅员辽阔,但毗邻北辽和蜀地,屡有战乱。公主带兵就藩,于定北郡最好,如此即可摆脱掣肘,又可安定边疆,陛下一定会同意的。」
「为何不是蜀地呢?」
他摇头笑道:「蜀地瓒王在公主手下吃了几回败仗,若不是公主有意放水,如今早就归大周版图了,圣上可不敢让您过去。」
我朗声笑道:「知我者,子晖也。」
正如我所预料,我爹一杆子把我支到了定北郡,恨不得上午封王,下午我就启程就藩。
哎,为人子女者,如此让父亲担忧,真是惭愧。
六、
我今年二十有一,尽早就藩,是我和我爹这些年来难得的意见相同之事。
封王圣旨下来的第三天,我进宫去见了我娘。
这些日子,朝上为我娘请封皇后的折子如雪花般纷至沓来。
除了林三娘和我二弟衮王一系的朝臣,大家都乐得见我娘为后。
尤其是我三弟和四弟的母族,出钱出力,花了不少心思。
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我娘和圣上感情不好,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郭家都是老弱妇孺,她做皇后最没威胁,还名正言顺,总比看着林三娘一家独大的好。
哎,我爹登基后的头两件事,一件没遂他的意。
从中宸宫出来,没走两步,冷不丁前面拐出来一个人。细长眼,尖下颌,生的有几分像林三娘,又因是个男子,便显得有些阴柔。正是我爹的心肝宝贝,我二弟衮王叶宁宣。
我这二弟素日与我不和睦,早年还因为延误军机,让我拖至帐前打了五十军棍。
「长姐安好,听闻长姐不日就要就藩了。」
「你消息还挺快,父皇已经下旨,四日后我就要带兵去定北郡了。」
「那就祝长姐此行顺利,若是定北郡缺衣少食,长姐只管与我来信。」叶宁宣阴恻恻的笑道
我嗤笑一声,打量几眼叶宁宣:「二弟且放心,若是我都缺衣少食,也就轮不到你帮忙了。毕竟你母族小户人家,谁走在前头还不一定呢。」
「你——」叶宁宣大怒。
「叶宁宣,你要是真闲得很,我不介意当着宫人的面给你松松筋骨。」我上前一步,吓得叶宁宣身边的侍卫都围了过来
「哼,我看你得意到几时!」叶宁宣许是想起来峥嵘岁月,一言不合就被我拎着棍子揍的日子,面色一紧。于是一边在嘴上放着狠话,一边打了手势带着侍卫溜之大吉,当真有乃父之风。
徐睿之低声在我耳边道:「要不走之前再给他点教训?」
我摇摇头:「我懒得收拾他,还是赶紧出宫,和王昱辞行。」
此去山高水长,知音难寻,我心里是惆怅的很啊。
七、
「子晖自请,与殿下同去定北郡,为殿下驱驰。」
我刚入嘴的茶全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王昱微笑,又重复了一遍:「明主难求,臣愿,唯殿下马首是瞻。」
我正色起身:「子晖此话当真?」
王昱敛衣回拜:「士为知己者死。」
王昱要与我同去定北郡之事,隔日便传了出来,毕竟是王家家主,总不能偷偷摸摸走。
只是我爹听闻此事后十分为难,他是真不愿意把王家送到我这边。
不知他得了哪门子的主意,劝说王昱无果后,决定给我办个送别宴,皇室中人并一众大臣都要参与。
万宝亲自来送的信儿,一张白胖脸笑的像一朵菊花。
「殿下要就藩,圣上心里不舍的很,特意办了场送别宴。」
「那这么说,大家都要来给我送行了?」
「可不是么,三公主一转眼也十七了,圣上还想着要在今日给公主择个驸马。」万宝说完,打了一下自己嘴巴:「奴僭越,殿下勿怪。」
「来人,看赏!」
万宝千恩万谢的回宫去了,我心下暗笑,我爹这些后阴私的计策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好好一个圣人天子,手段都往后院使,真是有愧万民。
八、
时人宴饮,多在酉时。
我同母后进殿时,席间已坐满,只有我们母女二人的座位还空着。
「今日是为安宁殿下送行,满殿君臣都在此等候,殿下您来迟了,可要罚酒三杯。」
刚升任贵妃的林三娘笑嘻嘻开口,她身旁侍立的大宫女茹桑端着酒壶走过来,矮了矮身,就要为我斟酒。
我伸手挡住酒杯,冷声道:「好不长眼的婢子,没听到贵妃说的是安宁殿下么?你往本宫这里倒什么酒?」
茹桑为难的回看一眼林贵妃,后者拧眉,强笑道:「是本宫糊涂了,忘了公主嫌弃这个封号,已经换了。」
我摇摇头:「若是我嫌弃封号就能换,你也就不会出现在这宴席了?毕竟比起封号,我更见不得你!」
「叶曦光!你放肆!」
「不过玩笑话,贵妃何必当真?我这封号是父皇做主换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满,自可以和父皇说。」
「好了!一见面就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我爹似是一个刚刚痊愈的聋子,只有贵妃吃瘪时候,才能听见声音。
「曦光,今日是为你饯行,你就不要和闲杂人等计较了。」我娘慢悠悠的开口,一出口就气的林三娘粉面通红。
我爹几不可闻的叹口气,竟是忍了火屁都没放一句,连林三娘那一对儿女,都未曾吱声,倒是稀奇。
顶上几位不再说话,宴饮便就继续,歌舞也开始表演,群臣命妇都笑的喜气洋洋,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我的订婚宴。
酒过三巡,林三娘又开始起幺蛾子,拎着酒杯敬了我爹一杯,眼圈一红,低下头去。
「瞧我,真是失态了。」她泪盈于睫,年过三旬还一副少女姿态,怪不得我爹爱的跟什么似的。
「妾就是想着,大公主都要封王就藩了,妾和陛下的女儿也十七了,真是岁月如梭,匆匆而过。」
我爹哄了两句林贵妃,目光落在我三妹叶琉微身上,感慨道:「琉微也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既然你兄姐都有了着落,今日便也给你指个封号。」
「孤看长乐二字就极好,等明日我让万宝拟个旨,就这么定了吧。」
叶琉微连忙行礼,借着袖子掩映,傲气地对我一挑眉,啧。
林贵妃这戏做的这么多,自然不只是为了给叶琉微要个封号,有万宝那一句提示,也不算难猜。
估摸着,林贵妃还想趁着今日找个女婿。
女婿的人选嘛,我勾唇笑了笑,我爹这么其三火四的给我办践行宴,总不会是因为舍不得我。
依我之见,我爹是舍不得王郎,想要趁今日,给他宝贝女儿和王昱牵个红线。
果不其然,我爹和林三娘聊着聊着,就扯到了王昱身上。
「孤听闻,子晖还未有婚配?」
王昱点头:「回陛下话,臣未曾婚配,一切听凭父母做主。」
我目露震惊,我和王昱不是这么说的啊!?
我爹和颜悦色:「孤倒是有个良缘。」
他转头和林三娘相视一笑:「你看王昱和咱们女儿般配不般配。」
九、
就在众人都在打眉眼官司,叶琉微俏脸通红之时,我娘慢条斯理地说了今日第二句话:
「臣妾看子晖也是极好的,我和他娘还是手帕交。」
我爹没想到会得到我娘的肯定,一时间还有点愣,林三娘倒是聪明了一把,一下明白了我娘的用意。
「皇后娘娘,陛下说的是三公主。」
我娘眄了她一眼:「林贵妃,你失心疯了吧?长姐尚未婚配,陛下怎会为三公主择婿?」
她目光如电,直直看向我爹:「陛下知礼之人,不会做这样无礼的事情。贵妃,你说话可要当心啊。」
我爹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被我娘几句话架在火上,进退两难,直憋得面色发青。
趁着众人没发现,另一位当事人王昱已经挪到了大殿中央,跪的端端正正:
「臣王昱,谢陛下恩赐。臣早年在华县游学,路遇匪寇。」他目光柔软的看我一眼:「是武安王施以援手,才保下性命,臣亦是仰慕殿下多年。」
「这——」我爹紧抿着唇,晦暗不明地盯着王昱:「你可想好了?」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事情发展完全出乎我意料,我知今日我爹要给王昱指婚,早给他准备了一份婚书。不成想我娘和王昱三言两语,竟成了我和王昱定亲?
十、
我爹无奈定下了我和王昱的婚事,叶琉微自觉丢了个大脸,当即掩面而去,林三娘连叫几声都没叫住她。
众人纷纷道贺,王昱笑的喜气洋洋,仿佛下一秒就要进洞房。
想到这个洞房的另一主人公可能是我,我又放弃了这个比喻,偷偷地给王昱使眼色。
我假说更衣,出了宴饮处,在殿外竹林等着王昱。
片刻,王昱不急不缓地走过来,绿竹掩映,其人如玉,我一肚子话突然憋回去了。
想了想,干巴巴地问他:「不是提前准备了婚书,你怎么?」
王昱沉吟了一下,微笑道:「假话是,臣不敢欺君。」
「真话呢?」
「真话是,臣仰慕殿下许久。」
他拱手弯腰,郑重其事的对我行礼:「臣父母恩爱,兄弟和睦,薄有家资,日后都能成为殿下的助力。」
「我五岁开蒙,八岁习武,熟读经史,略通兵事。自负,满帝都的年轻儿郎,没有比我更适合殿下的了。」
王昱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最重要的是,我知殿下宏愿,也愿助殿下成大事。」
「殿下,您可是对子晖有甚不喜?」
「我绝无此意!」
我深吸一口气,捋了捋思路,以王郎之风姿,我若说不喜,就是虚伪了。
只是事发突然,反应不及。
「既然殿下并非对臣无意,子晖也就放心了。」
他挑唇一笑,难得显出几分少年意气:「曦光,与我订婚,你欢喜么?」
十一
我就藩那日,徐睿之仍处在恍惚之中,不止一次地问我:「殿下真的订婚了?」
我:?
徐睿之为难道:「殿下懂那种感觉么?」
「就好像我兄长突然告诉我,他要嫁人了,有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我上马的动作微滞,看着不知所谓的徐睿之,狠狠道:「来人,把徐副将的马牵走,让他走到定北郡。」
徐睿之翻身上马,连连告饶。
王昱打马到我身边,眼中带笑:「在臣心里,当世女郎,无人能及殿下。」
我老脸一红,没敢出声。
「启程,出发!」
十二、
定北郡毗邻北辽,地缘偏僻,每年秋收之际,都会被辽兵侵犯,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前朝在呼延佐手里丢了三处城池,定北郡已是最后一道防线,如今北辽铁骑虎视眈眈,剑指中原刻不容缓。
我与王昱刚到定北郡,就开始商议北辽战事。
王昱道:「辽人游牧出身,不事农桑,信奉狼王,只懂弱肉强食,畏威而不怀德。如前朝一般的怀柔政策,恐不能生效。」
我深以为然,北辽始终是我心头大患,不管是为了军中威望,还是为了边境百姓,都必须剪了北辽的爪子才是。
王昱又道「只是北辽草原地广人稀,把呼延佐打回家,待他休养生息,过个三年五载还是要闹得边境不安,非长远之计。」
我抬头看着王昱,说道:「呼延佐并非大阏氏所生,他得位不正,辽西的小部落至今不曾向他称臣,倒是大阏氏的小儿子呼延齐在辽西管事。」
「来定北郡之前,我曾收过呼延齐的密信,愿向大周称臣,互通有无。条件是助他收复北辽大小部族,杀了呼延佐,替他母亲报仇。」
「与其带兵进驻劳民伤财,不若让他们自相残杀,坐收渔利。」
「待边关互市一开,两地互通有无,长此以往战事可消。」
王昱当即执笔,替我给呼延齐写了一封书信,我又抽了张信纸,沾着他的墨,写了封家书给我娘。
放下笔,王昱正支着额看我,烛光月色,树影幢幢。
「殿下——」
我打断他:「你称我名字便是。」
他勾唇一笑:「曦光。」
「你我还未订婚期,你打算何时给我个名分呢?」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我一时竟有些晃神。
美色误我!
十三、
我娘和呼延齐的回信如期而至,呼延齐那边自然千应万和,暂且不表。
我娘的信,倒是让我有几分意外。
我娘说叶宁宣已经开始上朝听政,坊间皆在传言,皇上此举是打算立太子,不少朝臣都在观望,待叶宁宣做出几件漂亮事,有人就要蠢蠢欲动了。
我看过之后忍不住冷笑,我在外面带兵打仗,我爹倒是挺有闲情逸致,还有心思给叶宁宣铺路。
早年我爹也是马背打江山,很有些战功,那时我两个舅舅尚在,天下未定,龙椅最后坐上谁家儿郎也未可知。
后来我外祖舅舅相继离世,我又接手了郭家军,我爹这皇位才越发稳当。
哎,命长,也是一种能力。
我站在窗边,屈起手指一下一下瞧着窗沿,身侧小案上的香炉燃着沉香,香烟袅袅飘飘渺渺。
「在想什么?」王昱整理完书册,抬眸看着我。
「在想,怎么给我爹和林三娘添点堵。」
王昱闻言勾唇,仍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陛下是弓马打天下,继任者怎么能没有战功呢?太子手下无兵权,日后岂不是任人鱼肉?」
闻弦歌而知雅意,我将信纸折起来,笑道:「子晖说的甚是。」
「我这二弟,自幼五体不勤,昔年在我帐下也无甚建树。如今北辽战事一触即发,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如此,我爹必然老怀安慰了。」
叶宁宣只需动心来定北郡,我自然有法子让他再也碰不到太子之位。
念及此我忍不住冷笑,我这些弟妹多与我不亲近,只觉得东征西战不是女子本分,私底下还要嘲我两句母夜叉。
偏偏自己又没本事,在我身后享着好处,还期待着我日后能为他们所用。
真真是好笑至极,即瞧不上女子掌兵,我还偏要坐更高的位子,让他们一个个的,都只能跪着见我。
十四、
半月后,北辽大军压境,帝京传来消息,二皇子已在赶来的路上。
叶宁宣到定北郡那日,声势浩大,身骑白马腰戴金刀,好一派风流恣意。
只可惜,定北郡地势偏僻,路不好走,今秋又多雨,好好的白衣少年郎,溅了一身泥点子,狼狈的很。
我见到叶宁宣时候,他腮边都是泥水,也不知走了哪条路,活像是一路从泥地爬过来的。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压下唇畔的笑意,身后的其他人就没这么给面子了。
徐睿之道:「相识这么久,还真不知道衮王有这种爱好,喜欢泥地打滚。」
「哈哈哈哈哈。」
叶宁宣面色铁青地盯着我,阴狠狠道:「叶曦光!你故意让我丢人是不是?」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大敌当前,我可没心思管你。」
叶宁宣身后的黑甲人拉了拉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叶宁宣皱眉,竟是没再出声。
我忍不知挑挑眉,这黑甲人看着面生,还真不知来历,要好好查查才是。
我率众回到帐前,继续推演沙盘,叶宁宣等人也挤进来,默不作声的听着。
「北辽散兵,大多分布在定北郡周围,小股势力倒也好对付。」我抬头看向徐睿之:「睿之,你带五百兵士,先清缴这些游兵散勇,省得大军压境,他们欺压百姓。」
叶宁宣忍不住插话:「妇人之仁!」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肉皮子紧了就自己去领军棍。」
「你——」
「今日我话放在这里,我叶曦光带兵,不喜欢闲杂人等多嘴,你们日后安分守己我自不会与你为难,但谁要是给我添堵,我就拿他祭旗。」
「你敢!父皇让我——」
「叶宁宣,你在我挨得军棍还少么?帝京好日子过多了,你就忘了?」
我皮笑肉不笑:「我做姐姐的,可以帮你回忆回忆。」
叶宁宣面色一白,形式比人强,人在逆境中成长,他硬是憋回去没说话。
同样都是丢面子,闭嘴总比拉出去挨打好。
十五、
不过三日,定北郡的北辽散兵就被清理一空,按着我和呼延齐的约定。
是夜,我亲自带了八千精兵,从侧翼绕过面北山,出其不意偷袭了呼延佐的军帐。
冷光如铁,弦月弯弯,马腿上缠着软布,我带着人悄无声息的割了北辽哨兵的喉咙。
「儿郎们,跟我杀进去,取了呼延佐的首级,给军师做尿壶!」
与此同时,王昱和徐睿之带着主力军从正面接应我,呼延齐则直奔呼延佐的老巢,腹背受敌下,呼延佐无力回天,带着剩余残兵,逃往辽东。
战事十分顺利,待过几年,边关互市买卖,长此以往,边境百姓可安心了。
只一件事,想来我爹和林三娘要心痛难当了。
叶宁宣不顾阻拦,私下带兵追杀呼延佐,不幸被辽兵生擒。好在王昱安排得当,追上了那股辽兵,救回了叶宁宣。
只是呼延佐下手狠厉,当场打折了叶宁宣两条腿,人虽然无性命之忧,后半辈子却是站不起来了。
呜呼哀哉,军功没混上,太子之位也是越来越远了。
我去看他时,黑甲人正好在他床边,见我进来,睚眦欲裂。
「我当叶宁宣请了哪位英豪,原来不过是丧家之犬。」
线报传来,黑甲人乃是前朝康王的孙子,康王倒是个英雄,我二人交手数次,虽立场不同,但彼此欣赏。
可惜,老子英雄,儿子却不是好汉。康王之子早死,唯一的孙子为了荣华富贵,卖祖父求荣,和前朝皇帝联手害死了康王,可怜一代名将,不死战场死朝堂。
这黑甲人正是康王孙。
没想到,还能被叶宁宣划拉到近前,果真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
康王孙面色一变,冷声道:「二皇子在定北郡受此重伤,武安王就不怕皇帝怪罪么?」
我笑着摇摇头:「几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蠢呢?」
「一个腿折了的儿子,和一个能平定边疆的女儿,你猜,我爹更看中谁?」
「我爹毕竟还是盛年,儿子么,又不缺,何况——」
我充满恶意地低语:「他不是也没死么?」
康王孙猛然瞪大眼:「你故意的!你故意引衮王来定北郡!」
我但笑不语,冲他挑了挑眉:「你猜。」
十六、
寒来暑往,日子如流水哗啦啦的过去,转眼三年。
三年前,叶宁宣躺着回了定北郡,据说我爹气的不行,但真论起来,又是叶宁宣自找死路,怪不得旁人,这笔账最后也只能算在呼延佐头上。
我爹连下三道圣旨,要我带兵去辽西,给他的爱子报仇。
我看他真是龙椅烫屁股,坐的脑子都不清楚了,遂回了一道信,言:
「我父可是要禅位给瓒王了?」
据我娘后来说,这信差点把我爹气中风,却又不能拿我怎么办,去中宸宫发了好一顿火之后,被我娘拿着棍子,一路打回了养和殿。
我娘说:曦光吾儿,为娘徒耗光阴四十载,本应修身养性。怎奈你父不成器,只得暂代婆母,棍棒教导。
很好,单看我娘这信件,也知她在帝京过得不错。
这三载时光,我与王昱越发情笃,定北郡也重拾农桑,与辽北往来贸易,已然一派繁荣向上之景。
朝上我娘举荐的寒门新贵和关陇四姓子弟也站稳脚跟,若真论朝堂势力,就是我爹这个皇帝也不敢与我叫板。
人一旦有了权势,就免不了有人巴结,这些年,送到我帐中的少年良家子不知凡几,直气的王郎面色发绿。
罪过罪过。
九月,我爹寿诞,传旨,让我回京。
万宝亲自迎我进城,三年不见,他还是一张白胖脸。
「武安王殿下风采依旧,今日可是托了武安王的福气,老奴才有机会出来看看都城。」
「父皇进来可好?」
万宝笑容满面:「陛下近日极好,就是有些思念殿下,好在有小林妃开解着。」
我神色微动,勾唇:「林芷瑶入宫也有两年多了吧?听说林贵妃和小林妃是亲姑侄,样貌很是相似?」
万宝点头道:「可不是么,小林妃和贵妃年轻时候一模一样。还是皇后娘娘贤惠,要不是娘娘寻到小林妃,哪能有这段佳话。」
我叫人给万宝拿了赏赐,心道母亲的手段,女儿真是望尘莫及。
十七、
三年前,叶宁宣断腿,林三娘日夜哭泣,我爹也愁云惨淡。
我娘说,见不得宫里这么凄凄惨惨,要给我爹添新人。我爹牵挂着真爱,如何也不肯。我娘带了林芷瑶进宫,我爹一下子就情难自禁了。
林芷瑶是林三娘的嫡亲侄女,模样相似,却更年轻。我爹枯萎的内心一下得到了滋润,简直是久旱逢甘霖。一边是日夜啼哭的旧爱,一边是温柔小意的新欢,我爹一颗心自然是偏向了林芷瑶。
这位林芷瑶,其实是我的一位故人。
林三娘有个庶弟,昔年战乱之时,为了救林三娘惨死马贼之手,林芷瑶是亲眼看着生父尸首分离,生母举剑自杀的。
按说救命之恩,恩人遗孤自当好好照料,何况还是血亲,偏偏林三娘是个自私到骨子里的人,逃亡路上就把高烧不止林芷瑶抛在路边,任她自生自灭。恰逢我带兵路过,救下险些死了的林芷瑶。
这对姑侄自此反目成仇,林芷瑶家破人亡,只恨不能生啖其肉。
这步棋一直没有用,直到叶宁宣断腿,母亲才让林芷瑶走到明面上。
我叹口气,与王昱说:「林三娘做事,只顾自己爽快,从不管他人死活。家中父母兄弟,无一不可为她牺牲,也和该她遭此报应。」
王昱道:「人活一世,不过求心安二字,」
入宫后,我与王昱先去见了我爹。
三年不见,我爹竟是有些老态,眉心一道褶皱,看来这龙椅坐的也不甚开心。
「三年未见,你也不知道给孤写封家书。」
我爹的家常话,依旧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在,我爹没说太多闲话,和我聊了一番定北郡,又谈了谈蜀中的情况。
我不去蜀中这几年,瓒王和我爹几次交手有输有赢,倒是都没占得什么便宜。听我爹的意思,是有心思收复蜀中,就是还未想好让谁带兵。
「本来按着胜负算,曦光你去最合适,但定北郡驻军离不得人,哎。」
这话说的好听,不让我去,无非是怕郭家军拿下蜀中,一家独大,他坐立难安罢了。
我心道这样也不错,省得我麻烦。
我爹还勉励了一番准女婿,很有几分慈父的样子。
待出了养和殿,王昱揉了揉胃:「多年不曾进宫,还真有些不习惯。」
「你是不习惯跟我爹话家常吧。」
王昱摇头苦笑。
十八、
见过我娘后,我和王昱各自回了自家府上,毕竟未成婚,总不好让王昱住到我家。
三日后,我爹宫中设宴,只说是家宴,想要一家人聚聚。
我与王昱同至,几个兄弟姐妹来得更早些。
席间,叶琉微和驸马坐在一侧,叶宁宣果然没有出席。据说他断了腿后,就甚少见人,连林三娘都不怎么能见到他。
多年不见,我和叶琉微感情依旧,她一见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哼,有些人真是脸大如盆,害了亲兄弟还敢来家宴。」
我故作不解:「三妹在说什么?谁又害了亲兄弟?」
「咱们兄弟姐妹,也就叶宁宣一个人出了差错,怎么,你要认呼延佐做父亲了?」
「你放肆!你怎么敢这样与我说话!」
「我有何不敢,你且说来看看?」
叶琉微赤红双目:「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你不过就是一个弃子——」
「琉微,闭嘴!」
林三娘姑侄和我爹一同前来,一左一右站在我爹旁边。我爹脸色微沉,不甚满意地看了眼叶琉微,道:「琉微,你也是结了婚的人了,怎么说话如此不过脑。」
林三娘强笑道:「琉微就是没什么心眼,不会说话,陛下您还不了解她么?」
她招呼了一下叶琉微:「还不给你长姐道歉!」
叶琉微梗着脖子不肯出声,林三娘眸光狠厉:「琉微!」
三驸马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了叶琉微的袖子,低声劝了一句,叶琉微才没好气地说了句:「长姐勿怪。」
我瞧了瞧三驸马,心道林三娘看女婿的眼光真是不错。
当年叶琉微自觉丢人,不肯定亲,最后林三娘为她定下了镇远侯府的嫡次子。镇远侯家风严谨,兄弟和睦,三驸马性情敦厚,实为良配。
可惜叶琉微始终不满意,这些年和驸马常有争端,甚至还在公主府里养了幕僚,夜夜笙歌。
啧,三驸马好好一个世家子,绿云罩顶,被人耻笑。也不知是结亲还是结仇。
「今日家宴,皇后身体不适,咱们就先开席吧。」
我娘向来不参加这些家宴,在场诸位也都习惯了。只有大小两位林妃,一左一右的坐在我爹身边。
林芷瑶腰身纤纤,眉目潋滟,正是青葱好年纪,倒显得风韵犹存的林三娘,有些憔悴。她亲自给我爹摆菜,几次目光交汇,都带着崇敬和仰慕,难怪我爹如此留恋温柔乡。
我爹举杯,邀我们共饮。一旁的林芷瑶矜持一笑:「陛下,臣妾饮不了酒。」
我爹急忙关怀:「爱妃可是身体不适?」
林芷瑶身后的婢女笑道:「回禀陛下,我们娘娘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
我爹赶忙叫人撤了林芷瑶桌上的寒凉之物,喜不自禁地摩挲着林芷瑶的手。
我抬眸看了眼上首的林三娘,脂粉也盖不住她脸色的苍白,纤长手指捏紧了酒杯,笑容中透出几分勉强来。
王昱趁机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这下可有大戏了。」
不知道林三娘此刻心头什么滋味,总归,不会太好过。可见我爹这真爱,也是廉价得很。
宴饮过半,我在去更衣房的必经之路上,等到了林芷瑶。她身姿如柳,一点看不出有孕。
林芷瑶握着我的手,眼圈红红道:「将军在定北郡一切都好么?」
我回握住她的手:「你不用担忧我,宫中待得可习惯?一切要以自身为重才是。」
她没有回答我,问道:「今日将军身侧的,就是王公子吧?」
「他伺候将军可还顺手?」
我望着林芷瑶恳切的眼睛,忍不住移开了目光,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王昱和伺候人联系起来。
「你且安心。」
林芷瑶犹未放心,又道:「将军是有大志向的人,身边怎么能没几个可心人呢?」
她咬了咬嘴唇:「您素日军机繁忙,没见过这后宅争宠之事,日后您的主母,嗯,丈夫,万不可善妒才是。」
想到王昱就站在回廊后面,我几乎僵硬在原地,强笑道:「你放心,子晖不是那般人。」
她长叹口气,情真意切道:「可恨我与将军同为女子,不能伺候您。」
我不知如何开口之际,林芷瑶的侍女疾步走过来,急切道:「娘娘,陛下寻您呢。」
林芷瑶厌恶的皱眉:「行吧,我这就回去。」
她临走之际,还拉着我的手道:「将军,您的秋衣我都赶制出来了,明日就送到您府上。」
林芷瑶身影消失后,王昱从廊后踱步过来,苦笑道:「我竟不知,这情敌还有女子?」
「将军,您打算什么时候让妾身伺候啊?」
我就说,不应该让王昱认识林芷瑶,学坏了吧!
王子晖仍旧意犹未尽:「妾身听闻,将军家中主母凶悍,不知能不能容得下我,到时候将军可要给我撑腰。」
我将生死看淡,垫脚揽过王昱肩膀:「你放心,他要是不同意,我就将你养在外宅。」
「郎君真是心似玄铁,叫妾身好生难过。」
十九、
林芷瑶有孕,我爹意气风发,赏赐一波又一波,直欲给林芷瑶加封贵妃。还是林芷瑶自己说,待麟儿诞下再赏也不迟,总要考虑姑母的面子。
可惜,我爹没忍住,寿宴前一天封了林芷瑶为贵妃,赐封号婉。
虽说赐封号是为了避开林三娘,但多了个封号,到底不一样。
因着林芷瑶封贵妃,我爹的寿宴上暗流涌动。席间众人神色各异,坐我下首的叶琉微倒是挺高兴。
她趾高气扬地看着我,道:「我表姐和母妃如今同为贵妃,林氏一家正得帝宠,你还能越过我去?」
三驸马闻言险些一口酒喷出,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妻子,许是没见过思维如此不同凡响的女子,一时失态了。
我笑着说:「琉微真是,真知灼见,愚姐佩服。」
叶琉微沉默着没说话,眼神犹疑地看着我,估计是一时间没听出好坏。
今日,叶宁宣也来了,宫人推着他进来时,我险些没认出来。他面色苍白,像是许久不见阳光,脸颊凹陷,神色阴郁,只一双眼睛极亮,似是千万种情绪涌动。
轮椅和地板接触,滚轮咕噜噜地响着,路过我案前,他摆手停下来:「长姐,多年未见,甚是想念。」
我笑吟吟地说:「我也十分挂念你,你这腿还能站起来不?」
叶宁宣神色一滞,目光似有实质一般扎人,要是眼神能杀人,他此刻已经把我千刀万剐了。
我却假装不曾发觉一般,继续道:「你啊,就是冒失。当初我说穷寇莫追你偏不听,看看,腿都折在呼延佐手里了。」
我越说越诚恳:「但是你放心,长姐知道你心里苦,日后有机会一定把呼延佐的首级给你带来,垫脚。」
叶宁宣脸皮抽搐了好几下,呼哧呼哧的穿着粗气,神色更加阴郁,宫人见状忙把他推入席。几个弟妹你看我我看你,硬是换了位置,把我俩隔开了。
三驸马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被叶琉微当众呵斥才垂下头。
命妇席上,镇远侯夫人看到这一幕,捏着手帕不说话,眼底一片阴晦。做父母的,看到爱子当众被妻子如仆人般呵斥,心里恐怕不会舒服。林三娘打了个好算盘,只可惜生了个蠢女儿。
我娘瞟了一眼叶琉微,见林三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冷冷地开口道:「长乐怎么嫁了人还这么毛毛躁躁?你素来在你娘面前学规矩,可别再丢林贵妃的脸了。」
「林贵妃,你要是狠不下心教公主规矩,我倒是可以派人替你教教。」
林贵妃登时脸色黑如锅底:「不劳皇后费心。」
叶琉微哼哼一声,梗着脖子不再说话。
我爹跟林芷瑶姗姗来迟,帝后不和,这些年也未曾同时出现过,倒是不稀奇。只是往年都是林三娘陪着我爹一起,今年竟是换了婉贵妃。
一时间众人眉眼官司乱飞,毕竟帝心难测,这位婉贵妃看着像是有福气。
二十、
宴饮过半,王昱沉着脸回来。
我低声问他发生了何事,王昱难得情绪上脸,冷笑连连。
他一抬手,自袖袋里拿出半截信笺,墨迹沾了水,已看不出样子:「方才小竹林偶遇三公主。三公主言说,让我择良木而栖。」
我瞠目:「叶琉微?她失心疯了吧?」
此刻叶琉微还真不在席上,只有三驸马自饮自斟,看着颇有几分落寞。
我咽了口唾沫,心道:我只知道叶琉微是蠢材,不成想她还挺有志向。
看这情形,叶琉微是真把林芷瑶当林家人,自以为是助力。
蠢人就是这点好,一旦认定的事情被推翻,他们可不会管什么纵横谋划长久之计,是立时就要发作的。这对我而言是好事。
林三娘既然把女儿养的这么不像样,自食恶果也是应当。
我正低头沉思,忽听林三娘唤我:「本宫好些年没见到大公主了,公主和王昱的婚期定好否?」
我垂眸,未做声,林三娘也不脑,娇声道:「陛下,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公主身上还带着郭家虎符,到时可是要做嫁妆送进琅琊王氏?」
她一双美目娇滴滴地看着我爹,神色无辜,好似随口一说。这话却如冷水遇热油,殿内气氛一时沸腾。
我爹眼一亮,林三娘继续道:「这未免太让人担忧,大公主,我看你不如今日就把虎符做生辰礼,交还陛下吧。」
我扯动一下嘴角,话都不想说,要是我手里的军权,三言两句就能拿回去,我爹还用受我娘的气?
怪不得叶琉微蠢的不知所谓,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都不用说话,席间郭家一系的大臣,就纷纷开口,引经据典,从头到脚的把林三娘撅了一顿,说得她差点翻白眼。
还是林芷瑶笑着替她解了围:「姑母是吃多了酒吧?今日陛下寿辰,就不要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茹桑,快带姑母去更衣休息片刻。」
茹桑如蒙大赦,赶紧把被喷傻了的林三娘带下去。
我爹脸色铁青,一股火最后只落在林三娘身上,冷声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般不懂事。」
二十一、
因为林三娘异想天开的一番话,我爹的寿宴不咸不淡的结束了。
我本就是回京参加寿宴,寿宴已过,就应当回封地。
为此我娘特意下了懿旨,说是母女多年未见,留我多住些时日,让我的副将先回定北郡。
我娘留我自然不是因为舍不得,那日寿宴结束,我便同林芷瑶说了叶琉微的惊人之举,善加利用,兴许能给林三娘一个重创。
林芷瑶当时沉思片刻,就想了一离间计。
她说:「林三娘的立身根本是圣上的感情,只要圣上对他离心,她也就离倒台不远了。」
我未做声,垂眸许久,才道:「芷瑶,我要的不仅仅是林三娘倒台。」
「将军所思,芷瑶清楚,这世间男儿,本就没有能及将军者。」
她情真意切地看着我,柔声道:「我会竭尽所能帮将军成大业。」
我摇摇头:「芷瑶,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于我而言,你比林三娘重要的多,你做事,要顾全自身。」
林芷瑶咬了咬唇:「将军,您放心。」
我爹寿宴后三日,宫中传来消息:叶琉微冲撞了婉贵妃,还对贵妃动了手,当场就见了红。
我进宫时,万宝迎着我焦急道:「三公主惹了祸,如今躲在林贵妃宫里不肯出来,陛下气的狠了,发了好大一场火。」
「婉贵妃可还好?」
万宝道:「贵妃身子骨康健,倒是无碍。」
我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随着万宝进殿。
我爹此刻还坐在林芷瑶殿里,见我进来,也未说话,只阴沉着脸。
内室,林芷瑶的哭声凄凄切切的传出来:「陛下,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
我爹心疼的不行,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是亲女儿做的事情。
我沉声问道:「三妹与婉贵妃是表姐妹,素日亲近,怎么会做出这般事?」
林芷瑶哀哀戚戚地哭道:「长乐殿下问臣妾,日后生了儿子,还认不认姑母。」
「我说一切都以姑母为尊。」
「殿下还不满意,非要我跪下发誓,承诺日后要帮衮王夺嫡。」
「臣妾哪里敢发这种誓?这岂不是在诅咒陛下!妾对陛下一片真心,怎可如此?谁知公主动了气,叫了宫人要对臣妾用刑。」
「陛下,臣妾那孩儿实在可怜,若不是宫人护着,臣妾今日怕是不能活着回来见您了。臣妾真是不知哪里得罪了公主。」
我爹越听脸越黑,叶琉微这操作,简直是明晃晃的打他的脸,更何况涉及储位。
我在一旁添柴加火:「琉微做事,也是太过了,林贵妃是怎么管她的?三妹以前至多有些跋扈,可没到这个地步。」
我爹脸色本就难看,听我说完更加阴郁,冷笑道:「是了,没人教她,长乐那个脑子根本不会想到这里!」
我爹盛怒之下,直奔林三娘宫殿,此刻也不管真不真爱了,满心都是怒火。
我爹这个人,前半生靠妻子家鼎力相助,后半生靠女儿沙场陷阵,因此总觉得龙椅坐的不够稳当,最忌讳就是有人觊觎他的权力。
我看林三娘今日,是不能善了了。
「芷瑶,你可还好?」
我爹一走,林芷瑶就抹了眼泪坐起来,嗤笑道:「那叶琉微真是蠢得我发慌,我不过稍微透露了些许对腹中胎儿的期许,她听了府上那些半吊子幕僚的分析,竟然想要我当场给她个承诺。」
「我当时险些笑出声,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呢,没想到她自己送上门。」
林芷瑶以腹中胎儿做引,引燃了我爹与林三娘之间的龃龉,剩下的日子,就要看他们如何狗咬狗了。
二十二、
据说当日,我爹直冲到林三娘处,当场就给林三娘一个大耳光,尚未解气,又好生斥责了一番林三娘。
这边母女声泪俱下哭成一团,我爹郎心似铁,回了养和殿又叫人拟旨,给缩在衮王府的叶宁宣一顿喷。说他身体有缺,不堪为储,平日里自怨自艾,一定是心存怨怼,让他好好在家修身养性。
直白点说,就是告诉叶宁宣,老子的皇位是不可能有你的份,你最好给我安分点。
接旨那一日,叶宁宣当场吐了血。
收到消息时,我和王昱在亭中煮茶,滚水咕嘟咕嘟,亭外细雨微风,王郎亲为自我煮茶,此景几可入画。
我道:「犹记得当初叶宁宣受宠时,我爹还辛苦为他铺路,如今不过三年就物是人非,当真是帝心难测。」
王昱神色柔和:「陛下早就腻烦了,当日衮王被呼延佐折了双腿,可是丢尽了陛下的脸面。」
我笑:「那倒是,咱们这位陛下,生平最怕丢人了。」
「你我不妨猜猜,此事过后,叶宁宣会如何选?」
王昱微笑道:「衮王是决计不会认输的。」
我俩对视一眼,一起出声道:「瓒王/蜀中。」
当日发现康王孙后,我就着人查过叶宁宣,没想到我这位好二弟,不仅跟康王孙一路,还与瓒王一党多有勾连。
如今图穷匕见,我猜叶宁宣是要用非常之法了。
二十三、
果不其然,徐睿之的密信上说,蜀中有异动。
瓒王想带兵出蜀中,放平日里是痴人说梦,但今时不同往日。蜀中与林家封地相隔不远,林家肯开方便之门,这只军队就能直入大周腹地,剑指帝京。
听万宝说,这几日林三娘温柔小意,总是去找陛下重温旧梦,倒是让我爹回忆起几分当年的情分,有时也去她宫中坐坐。
我猜,我爹是因为自觉对叶宁宣申饬太过,想着在林三娘这里找补几分。
叶宁宣的密信一封一封的飞出去,我爹的行踪日日都有万宝告知,这两父子还真是相似,俱是本事不高,却还自视甚高。
我爹对万宝信任非凡,却不知他从最开始就是我娘的人,这些年,我爹就从未飞出过我娘的手掌心。
他当初以为林三娘跟自己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哪里知道我娘的桌案上每日一封密信,连林三娘几时怀孕都清清楚楚。
当年我外祖两子一女,两个舅舅好大喜功,志高才疏,为了在乱世保住家业和儿子,我外祖不顾我娘反对,定下了她与我爹的婚事。
我娘说,叶弘为人,不一定会知恩图报,我外祖偏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郭家在,叶弘就永远不会对不起我娘。
结果,成婚六年,我外祖驾鹤西去,我爹就带回了林三娘母子。
我十七那年,两个舅舅皆死在平渡关,我阵前挂帅,拼着一条命不要才打下平渡关。
我接手郭家军时,不过三万大军,如今郭家军的威名,都是我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我爹倒是坐享其成,一路没吃什么辛苦就当了皇帝。
也不知道是谁在做嫁衣。
二十四、
九月十八,蜀中大乱,郡守叛国。
我爹惊怒,立刻调兵遣将,前去围剿。
是夜,月明星稀,夜色如水,我爹连夜把我叫进宫门。
养和殿前的海棠开了又败,许多载岁月也不过是几季花期。
我爹老了不少,眼下一团青黑,见我进来,露出个温情脉脉的笑容:「曦光,你我父女许久没有单独说说话了。」
我脸色不变:「父皇,您还是长话短说吧。」
我爹噎了一下,自嘲地笑笑,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你怪我,但我当初也是无奈之举。」
「你娘那般咄咄逼人,郭家亦是极尽富贵,我也要为大周谋划啊。」
我听得腻歪,索性拉了把椅子坐下,支着腮看他。
好在我爹看出来我的不耐烦,终于絮叨到了正事。
「老二如今是不成事了。」
「老三和老四,老三才智平平,老四更是不成器,婉贵妃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没人能堪大用。」
「我欲传位给老三,曦光,我再加封你摄政王,你可愿意辅佐老三?」
夜里的烛火噼啪作响,我心想,为何我爹总是觉得,我会愿意对别人俯首称臣呢?
「父皇,我自是会,护着大周的江山的。」
当然,江山之主的位子,得让我来做。
「好好好!曦光啊,你娘为朕生了个好女儿啊。」
我忍不住冷笑,再次感慨,从古至今,做皇帝的,就是要脸皮够厚。无论自己做了什么缺德事,只要稍微说两句好话,别人就要对自己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有时候,我真的会怀疑我爹的自信来自何处。
得了我一句承诺,我爹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看身边人都顺眼了。
林芷瑶听着我吩咐,说自己要养胎,去了京郊别院,好给林三娘空出场地施展拳脚。
林三娘这几日好一通上蹿下跳,日日送汤送水,甚至还送了两个美婢,把我爹哄得红光满面,连蜀中战事都不那么惆怅了。
温柔乡英雄冢,我爹真是老了,这点事情都不懂。
我让万宝把我和我爹当日的对话,送到了衮王府。
二十五、
十月初一,我爹中毒,宫闱大乱。
林三娘日夜伴君,彻查此事,我娘甚至连中宸宫都没出。
四日后,禁军首领带兵围住帝京大小城门,一众禁军冲进三皇子四皇子府,杀了个人头滚滚。
瓒王大军压境,从林家封地一路直至京郊,叶宁宣率众,进宫护驾。
当夜,禁宫火光冲天,天家无父子。
放好最后一封密信,我拉着王昱的手,微笑道:「王郎,今日过后,本王就能给你一个名分了。」
王昱敛眉,轻笑:「静候佳音。」
徐睿之早就带兵至京郊把守各大要塞,瓒王此番敢来,我便敢让他有来无回。
待禁军把该解决的人杀得差不多之时,镇远侯和世子带兵平乱,于西城门下生擒禁军首领。
剩下的,就是巍峨皇宫内,皇室自己的事情了。
我进宫时,叶宁宣已经被绑起来扔在地上了,林三娘和叶琉微也都绑成一团,蹲在墙角。
我娘大马金刀的坐在我爹床边,我爹遭此大难,此刻气息微微,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见我进来,叶宁宣疯了一般的嚎叫,我叫人把他嘴上的封条解开,他破口大骂。
我凉凉道:「二弟,你时日无多,还是说点有用的吧。」
我爹苍老的声音传来:「逆子,为何,为何,要,要反?」
他整张脸通红,说话断断续续,胸膛也剧烈起伏着。
叶宁宣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父皇,你说过要传位给我的!」
「我是你最宠爱的儿子啊!叶曦光害了我,你连罚都不敢罚她,哈哈哈哈哈。」
「我娘无名无分跟你,你当初怎么说的,日后要让她做皇后,结果呢?皇后没成,连林芷瑶那个贱婢都能踩在她脸上!」
「你不配为父!」
我爹气的双目圆睁,我真怕他一下子过去:「畜,畜生!」
我和我娘好整以暇的坐一边,看他们狗咬狗。
我娘还颇为好心地补充:「陛下不要动怒,死得快。」
林三娘呜呜出声,我也叫人把她松开了,她的精神状况和叶宁宣很相似,笑的比较瘆人。
「陛下,这下子咱们一家要在下面团聚了。」
「哈哈哈哈」
「我早就厌倦了这些破事,当初要不是你说会娶我做正妻,我怎么会跟你呢?」
「我的宣儿那样委屈,你却不肯补偿他,你为什么不传位给他!」
林三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到床边,生生一口咬在我爹脸上,我爹哀哀惨叫,却甩不脱林三娘,眼看着就要断气。
「杀,杀!」
林三娘被拉开时已经红了眼,她瞪着我爹,笑得宛如一个疯婆子:「陛下,我给你吃的是断肠毒,你就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吧。」
她再次挣脱了宫人,一头撞死在我爹床边,临死前,她脸上都是鲜红的血。
我娘看我爹也是风烛残年行将就木,让人把吓傻了叶琉微带下去,没理会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叶宁宣。
「叶弘,夫妻一场,我让你死的明白些。」
此刻我爹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来。
我娘神色沉静,眼睛极亮,似是有火在燃烧。
「平渡关一役,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兄长,死在我手里。」
我爹惊疑不定地侧头,我娘去并未看他,自顾自的说着:「我早知你们合谋,连你与他们的三封密信,我都在案前看过。」
「你们想联手,你娶我的侄女,他把兵权拱手奉上。」
「好算盘,兵不血刃就能接手郭家军,还能把我这个碍眼的人踢出去。只可惜,你太蠢了,你连万宝和林芷瑶是我的人都不知道。可恨我是个女子,不然这群雄逐鹿,哪有你们的份!」
我倒是第一次听我娘提起平渡关,不曾想还有这些隐情。
我就说,我娘是个狠人。
「嗬,嗬,毒,毒妇。」
我爹一口血喷出,睚眦目裂地看着我娘,我娘微笑:「那又如何?还是我笑到了最后。」
「你,你无子——」
「我有一女足以!」
「你要!」
我轻笑一声:「父皇,女儿要当皇帝,你欢喜不欢喜?」
二十六、
十月初八,国丧。
徐睿之大胜,生擒瓒王,蜀中再无祸患。
衮王犯上作乱,毒杀皇上和两个弟弟,林三娘宫变之日触柱而亡
一夕巨变,我爹还活着的成年儿女,只有三个公主,其中二公主远嫁,三公主宫变那日受惊,已经疯了。
朝堂上蠢蠢欲动之人众多,但忌惮我手中的兵权,俱不敢擅动。
我着人接回林芷瑶,如今群臣的目光都集中于她腹中胎儿,只盼能生一男胎,大周后继有人。
我娘带着兵,把宗室请到一起,指着林芷瑶的肚子立了太子,又拿出我爹生前,册封我为摄政王的遗旨。
十月十九,我正式监国。
有郭家一系和关陇四姓的支持,朝堂之上,无人敢掠我锋芒。
此刻,我与世间最贵的那把椅子,只差一步。
我许王昱三年之期,三年,我必能还大周一个海晏河清,朝堂之上无人敢阻我登基。
一日下朝后,我拉着王昱一起登上城墙,远山如黛,碧空如洗。
「子晖,你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
【史记:周太宗,高祖之长女也,善征战,通兵事,平生未尝一败。嘉定七年,高祖三子反,绞诏,杀兄二人,太宗平之。太宗为人,仁而爱人,与帝夫情笃,引为佳话。】
备案号:YX01n6YjXjg93NOmg
明月归故里
点绛唇:谁向花前醉
简简兔子 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