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微笑小丑
微笑小丑
孤夜觅凶
「您的账号在电脑登录。」
驱车在回家的路上，这条手机突然弹出的消息让我不寒而栗。
电脑就在我的卧室，我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居住，这个时候，是谁动了我的电脑。
我不放心便打电话让住在隔壁的男朋友去我家看看。
男朋友很快回复我，说家里没人，让我赶快回来。
我松了口气，可就在我将车开到楼下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一条陌生信息：
「不要相信他，他不是你男朋友，他是个杀人犯，快逃。」
话剧团有两个演员失踪了，一个是口技演员，一个是小丑演员。
据说其中一个遇害了，凶手就是另一个人。
这些天城市里大家都人心惶惶的，有关一个微笑小丑杀人犯的说法也悄然扩散开来。
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说，他曾在雨天的街口，看到一个小丑笑眯眯地将一根棒棒糖塞到小孩嘴里，随后就要领着小孩往小路走，幸运的是这一切被他及时阻止。
而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当天夜里，他养的猫被人毒死了，开膛破肚扔在他家的下水管道里。
也有人说，曾亲眼目睹有黑影站在自己家的落地窗外，手中拿着一柄斧头。
对方的身材很高大，背微驼，跟那个失踪的小丑演员十分相似！
虽然这些都只是未经考证的传言，但足以引起人心动荡。
由于凶手至今还未被抓获，居委会建议大家近期暂时减少出行，晚上尽量都待在家里不要外出。
而我之所以会在今夜开车出门，不过是因为家里的囤粮都吃光了，晚上刷着吃播饿得胃痛，想要一次性多买些吃的。
我心想我就出去这么一会应该不会那么倒霉撞上凶手吧，没承想，打脸来得那么突然。
我很确定我的电脑是关着的，我的账号不会无缘无故在上面登录。
一定是有人动了我的电脑。
我是一个居无定所的小模特，几月前因为签了个合同来到这座城市，也是在这我认识了我现在的男朋友。
他很有钱，父母死后继承了家里十几套房产，我租住在其中一套里，不过虽然说是租住，但他从来都不肯要我的钱。
他照顾我无微不至，我也是如此深爱着我的男友，我们在一起两个月就决定要携手走进婚姻殿堂。
如果不是一个月前他突然发生了车祸在医院住了好久，出院后又需要休养，现在我们怕是连宝宝都怀上了。
真是多事之秋，最近城里又发生了命案，看来我们的婚礼不知要推迟到什么时候了。
此刻我正看着屏幕上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出神。
这会是一个恶作剧吗？
我跟男朋友感情很好，朝夕相处彼此都十分熟悉，就在白天我还刚亲手煲了汤送去他家，怎么可能这会工夫他就不是「他」了？
而且我当然分辨得出他的声音！
可是我凭借看恐怖电影多年的经验，直觉告诉我，如果我草率地将这条信息当作恶搞而忽略掉，接下来的我恐怕会遭遇无比可怕的事情。
思考片刻后，我拨出了这串号码。
电话被接通后，那头的人却一言不发。
「喂？请问您在吗？」我试探着问道，「您是认识我吗，为什么给我发来这样的消息？」
诡异的是，除了那头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外，我再没听到任何声音。
而在我再三追问下对方竟然直接挂断了电话。
可很快，他又发来了这样的信息：
「那个伪装成你男朋友的人就是杀人犯，他在那场车祸中替换了你的男朋友，已经潜伏在你身边有一段时间了。」
我的呼吸一滞。尽管我十分不想承认，但自从车祸发生后，男朋友的性情好像就大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会喂养小区流浪猫的善良少年，而是看到这些小动物本能地会露出厌恶与恶心的眼神，他会因为邻居小孩在家里练钢琴而冲上楼去大喊大叫，他的饮食习惯也改变了，开始喜欢吃生冷食物。
他更是不再愿意出门，每日都抱着手机看一些直播打发时间。
可医生说这些都是正常现象，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性格发生变化也很正常。
昏暗的车里，我看着屏幕中刺目的文字，几乎要窒息。
「你现在立刻连夜离开这座城市，拉黑掉这里的一切，逃得越远越好。」
「他今夜就会对你下手，你必死无疑。」
恐惧席卷了我的全身，这听起来是如此荒唐。
但不知为何，发信息的人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让我本能地想要信任。
可我没有办法去验证这一切。
因为在那场车祸里，肇事司机当场毙命，而陈旸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几乎毁容，脑部受到重创，患上了 PTSD，很多以前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医生也嘱咐我千万不能刺激他。
他忘记了一切，唯独记得爱我。
面对这样一个纵然行动不便，却依旧会因为我一条消息而从床上爬起来只身到我家查看的男人，我又怎么忍心去逼迫他想起我们从前的一切从而证实他的身份。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上楼的时候，男朋友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这才注意到刚才他给我发了六七条微信，可我都没看见。
接通电话后，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与压低了的不停颤抖的声音：
「小娅，不要回家，千万不要回家，那个小丑杀人犯此刻正在你的卧室里，我现在躲在客厅的沙发下面，他找不到我，他找不到我的……」
电话很快被挂断，我的汗毛根根竖起。
糟糕，他的病情又要发作了，正常人遇到家里有人的情况会选择逃掉，可他会选择躲起来，除非我在他身边，不然任何人都不能带他出去。
该死，我刚才怎么会因为几条短信而怀疑他，如果这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怎么会选择自己待在家里让我快跑？
此刻我万分担心男朋友的安危却依旧不敢回拨，我正要拨打报警电话，却突然收到了男朋友发来的信息：
「不能报警，如果他听到警笛声就会意识到家里有人，他一定会先不顾一切将我找到杀了的。」
我的指尖在颤抖。
片刻的失神后我果决地冲上了楼，我要抢先一步在杀人小丑找到他前将他带出来，我绝不会放弃他。
房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一片漆黑。
我深呼吸再三将门推开。
一片寂静里，我的冷汗滑进衣领，脑袋里的血管简直要跳出来。
照男朋友所说，那个小丑此刻还在我的卧室里，可屋里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知道有人进来了。
他在暗处等我。
我快要不能呼吸了，脱掉鞋子光着脚走在路上，我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从客厅玄关处到我的卧室中间要经过一条走廊，也就是说如果那个小丑此刻要冲出来还得有段时间。
我现在要做的，是来到沙发下面，将男朋友带出来。
客厅里摆着两排沙发，但我知道男朋友每次病情发作都会躲进最东边的一排，我慢慢地从最边上钻进去。
可令我意外的是，里面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我大呼不妙想要立即出去，可这时，「啪嗒」一声，卧室的门锁被人扭动了。
我透过沙发的缝隙看到，一个黑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糟糕，小丑杀人犯出来了！
我恐惧地设想，难道男朋友已经遇害，而他也发现了男朋友的手机，就等着我自投罗网。
而我刚刚从进门到现在，一系列行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虚掩的门是特意为我留的。
我越想越后怕，额头渗出了更多的冷汗，大脑一片空白。
果不其然，脚步声来到客厅，他四处翻找了一圈后就不再有动作了。
而沙发的缝隙也不知何时被什么东西堵住，我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死一般的安静里，我感觉自己的呼吸愈发吃力。
就在我不知所措想要试探着钻出来的时候，突然，缝隙前面挡着的东西挪开了。
下一秒，一只眼睛猛地凑了过来！
那是怎样一只可怕的眼睛，眼白很大，黑眼珠就像圆中心的一个点。
此刻那只眼睛正死死盯着我，露出诡异的笑意！
我失声尖叫，下一秒，我被人直接从沙发底下拖了出来。
真的是那个杀人小丑！
他单手背在身后，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他身后拖着一抹长长的影子，是一把斧头。
我已经绝望到失声。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可令我意外的是，我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哈哈哈，心血来潮买了个小丑套装给你开玩笑的，从一开始家里就没外人进来，看把你吓的，哈哈哈。」
居然是陈旸！
他笑得肩膀都在发颤，摘下头套和面具，遍布疤痕的脸又露了出来：「好啦，我今晚留在这里睡觉，陪你。」
我这才想起来，车祸出院后，陈旸还喜欢时不时搞一些匪夷所思的恶作剧。
他笑了一会后扔掉斧头就去洗澡了。
我惊魂未定，还在大口大口地喘息，可突然，手机上那个陌生号码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你不能相信他的话，他真的是个十足的疯子，快跑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这个发信息的人到底是谁，这个人仿佛在我家里安了监控，我的一切行为仿佛都被人尽收眼底。
我的眉头拧得紧紧的，而对方仿佛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紧接着发消息道: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更不要报警，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我决定明天白天去警局一趟，查查这个号码归属地，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就在我也准备换衣服洗漱的时候，手机上方弹出的一条同城资讯令我不寒而栗：
「最近，本市又有一个女主播失踪了，监控拍下的最后画面是在花坊街道，女子身着淡黄色连衣裙，身高 165 左右，长卷发，体形偏瘦，恳请广大市民有线索的及时向警方反映。」
花坊街道是我家附近。
我的手指慢慢滑下屏幕，发现这个照片中的女主播，正是陈旸平时最常看的那个。
她叫露西。
陈旸洗完澡后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他本来心情好像不错，可当他看了一眼手机后脸色立即就变了，他的眼珠瞪得无比凶狠，迅速走进卧室。
「咚」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闭，紧接着我听到有翻找什么东西的声音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砸得我心发慌。
「陈旸，你没事吧？需要我帮忙吗？」我终于是不放心地问。
可紧接着他的回复令我心脏重重坠落下去。
陈旸温柔地说：「小娅，正好十点了，我在听露西唱歌呢，她的声音真好听，每次都能安抚我的情绪，像我妈妈一样。」
房间内安静了，适时地传来女人唱歌的声音。
声音很有辨识度，确实是露西的。
可就在此前，我刚刚看到官方通报。
露西，分明早就已经失踪了啊。
我瘫坐在沙发上，一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骗我，他到底想要掩饰什么。
难道说这个人，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过了一会，陈旸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走了出来。
「小娅，该睡觉了。」
我疲倦地抬起眼睛。
尽管狰狞的疤痕爬满了昔日他俊朗的脸，但那眉宇间温和的笑意一如往常，他看我的眼神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充满爱意。
「是我的错，我今天不该吓你，你看你的脸色真的好差，喝了牛奶去睡觉吧。」
我点点头，在他的注视下，我将这杯牛奶喝得干干净净。
「睡前喝牛奶有助于睡眠，」陈旸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晚安。」
「晚安。」
我回到卧室。
可下一秒，我掐着喉咙跑进卧室配套的洗漱间里将牛奶吐得干干净净。
我无力地拧开水龙头，看着镜子里我爬满血丝的眼球，心脏被狠狠揪紧。
因为就在几分钟前，那个陌生号码再次发来信息：
「他给你喝的牛奶里面有安眠药，在你熟睡后他会进行自己令人作呕的犯罪行径。请你一定一定，今夜不要入睡。」
我照做了，因为我想赌一把，赌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我躺在床上。
夜半，我感受到卧室的门被推开，有凉风吹了进来。
我知道，陈旸正站在门口观察着我。
我尽量平缓呼吸，伪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很快，门被关上了。
可我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因为我感觉到，那抹黑影，缓缓地移动到了我的床边。
「亲爱的，你在装睡是吗？」
我藏在被子里的手指捏紧。
可我依旧保持着正常呼吸闭目不应。
很快，我感受到一条冰凉的东西勒上我的脖子。
「小娅，我最恨别人骗我，如果你在装睡，那么……」
陈旸手中的绳子倏然收紧，我差一点就破了功！
恐惧像潮水一般让我的后背湿透一片，我紧紧贴在床单上，内心既悲痛又绝望。
难道短信里说的都是真的，现在在我面前的人是假的陈旸，而我真正的男朋友早就被替换掉了？
我咬紧牙关忍耐下去，任凭假陈旸怎么动我都紧闭双目。
终于，在我快要窒息憋不住的那一刹那，他的手松开了。
我感受到额头上贴下一片温热。
「对不起小娅，是我多心了。我真的不想让你离开我，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会痛苦到发疯，我会想要死……所以，你一定不能离开我，如果你敢走，我就一定会杀了你。」
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我立即坐起身，拼命捂住嘴巴压低声音咳嗽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我才逐渐恢复正常呼吸，陈旸果然不正常，他居然想要杀了我，难道短信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是个杀人犯冒充的？
我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我立即起身想要逃出去，可就在我经过陈旸房间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哭声。
女人一边哭着一边拼命求饶，可陈旸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我听到镜子碎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借助声音的掩盖，我轻轻将门拉开一角，透过门缝，我惊恐地看到，那个满脸是血头发都被撕下来的女人，就是失踪的女主播露西！
而我从前竟然从未发现，陈旸卧室的穿衣镜后面，居然是一个密室。
原来露西一直被他囚禁在那里！
「我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我求你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保证出去后绝对不会报警，我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我求求你了……」
女人衣衫破烂，跪在地上无比狼狈地作出求饶的姿势，可陈旸只是无动于衷。
他一边抓着女人的头发把她从密室里拖出来，一边阴恻恻地说道：「这都是你欠我的，是你把我害成这副样子，你必须要把一切都偿还给我！」
我从未见过陈旸有如此可怕的一面，我来不及多想，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想要报警。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会手机卡死了，我怎么也打不开页面。
女人似乎也默认了这一切，她捂住脸颤声道：「我已经按你说的自己来找你了，我被你关在这里这么久，该受的苦我都已经受了，难道还不够吗，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几秒钟后，陈旸恶魔一般的声音响起：
「我就要留着你的命，让你生不如死。露西。冉娅手机上的信息，是你发的吧。」
我浑身震颤。
什么，发信息给我的人居然是露西？
而陈旸竟然不知何时在我的手机上安装了监视设备！
我刚按下报警电话的手立即像触火了一般收回了。
原来我今晚所遭遇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联想到刚刚他居然有冲动想要用绳子杀死我，我不禁无比后怕，如果说当时在我收到第一条短信的时候陈旸就已经知道了，可他却默许这一切发生，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就是他想试探我的反应。
而一旦我有了想要离开他的念头。
那么无论天涯海角，他都一定会凭借在我手机里安装的监视设备追上我，找到我，杀死我。
「真想不到，你居然还藏着一个手机。」
「我……我不忍心……」女人低低的哭声再次响起。
「不忍心？」
陈旸冷笑了一声，直接抓起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狠狠磕在桌角上。
「咚」的一声，女人额头鲜血直流，我看着都很痛。
「你是不忍心才想让她逃走，还是，想让我去追杀她，你好趁机逃走？」
陈旸的话令我脖颈一片凉意。
而女人只是啼哭着明显也默认了这个缘由。
「你想逃走后用这件事再来威胁我，好让我放过你，你以为从此你就能彻底解脱了，」陈旸冷冷地掐住她的脖子，「可你知道吗，如果小娅死了，我也不会再继续活下去，而我死前，一定要拉上你做陪衬！」
我不知道二人之间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而就在下一秒，陈旸拿出了那柄他刚才吓我用的斧头。
他高高地举起，在他即将落斧劈下来的那一刹，女人突然尖锐地喊道：
「冉娅我知道你在门外，快救我！」
糟糕！
来不及回到卧室，陈旸猛地扑过来将房门打开。
「臭婊子，你敢骗老子！」
陈旸在房间外什么都没看到，他又返回去疯狂地殴打露西。
露西凄惨的叫声再次响起。此刻我无比后悔刚才没有直接逃走非去偷听这些。
我藏在书柜里，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
我有些庆幸自己白天无聊的时候收拾了下东西，准备置办些新书就把这一块空了出来。
我打算趁这会工夫悄悄逃走，可就在我刚刚打开柜子的时候，我听到了露西的声音：
「你相信我，她现在一定不在卧室，她只是躲起来了，要不你可以去她卧室看看……」
我脑袋里紧绷的一根线，断了。
因为陈旸果然停下了动作。
他拿起了一把重物，走出了房间。
陈旸的房间走出来要经过一条小道，而来到我的卧室中间还要穿过两个屋子，加上他行动不便，我可以有足够的逃生时间。
我趁这个机会打开柜子想要逃走，可我的脚刚落到地上，便被一双黏糊糊的手抓住。
我差点尖叫出声。
「带我走。」
像鬼一样的东西趴在地上，肮脏的长发覆盖了她整个后脑勺。
女人用虚弱的气声对我说，她抬起鲜血直流的脸，全身力气都用在了抓我的脚踝。
「带我走，我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是谁，我告诉你你男朋友现在在哪……」
女人死死地抓着我，带着极端求生欲望的双目猩红。
我快要疯了！
这个该死的露西，她现在半死不活几乎是个残废，她要我怎么能够带她逃出去！
一拖一她就是在要我的命啊！
「你起来，我带你走，你先松手。」我颤抖着声音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希望露西放手，可她显然已经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甚至还在试图往我身上爬，就像要和我融为一体一样。
而这时，我已经听到我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陈旸肯定已经发现我不在里面了，他知道我在装睡，他也知道我肯定已经偷偷跑出来了！
只是我没想到，陈旸并没有如我所料的发狂、怒吼，他理智得令人不可思议，我甚至听到他又轻轻地将门给关上。
脚步声，从卧室里传了出来。
他走过来了。
可我现在还被这个该死的露西拖得一步都无法移动！
就在我精神濒临崩溃的时候，一双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转过头，正好对上陈旸那张因毁容而变得扭曲可怖的脸。
他的目光寒得令人发抖。
他分明是面无表情的，可我却从中看到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小娅，你在骗我。」
空气安静得令人心慌。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我仿佛能听到死神切近的脚步声。
生死攸关的时刻，我突然疯狂地抬起脚，猛地踹向我脚下的女人。
「你别想让我离开阿旸，你别想让我离开阿旸，贱人，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陈旸眯着眼睛看着我的这一系列举动，直到我气喘吁吁地对他说：
「阿旸，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现在我们一起把她杀了吧，这样就不会再有任何人阻止我跟你在一起了。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始终如一地爱着你，阿旸。」
陈旸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被他注视得发毛，我的腿都在打颤，下一刻，我不管不顾地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阿旸，我真的爱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好不好，我害怕。」
「好。」
他突然莞尔笑了起来，单手拍了拍我的背，然后将他藏在身后的斧头交给我。
「来吧，让我看看我温柔善良的小娅，为了我平生第一次杀人。」
当我接过这柄沉甸甸的斧头的时候，我的手指都在发颤。
我连只鸡都不敢杀，而现在我居然要被迫杀人！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露西发出衰弱的求饶声，而陈旸只是不耐烦地催促道：「快动手吧，怎么，小娅，你不想毫无阻碍地跟我在一起了吗？」
「我当然想！」
我赶忙回应。
我咬紧了牙关。
对不起了露西，本来也是你对不起我在先，我是被迫的。
人都是想要自保的，相信这一点你最能理解了。
我举起了胳膊。
可就在斧头即将落下的时候，我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算了。」
陈旸淡淡地说：「我还是不喜欢这样的你，我更喜欢善良温顺的小娅，让她先活着吧，不要脏了你的手。」
随后，他在我的目光下将吓得昏迷过去的露西重新扔进了密室。
现在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小娅，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陈旸凝视着我的眼睛：「其实我该把这一切告诉你的。」
「现在我就全都告诉你。」他转过身，拉开抽屉。
我震惊地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份尸检报告，上面写着一对夫妇的名字：
陈壮海，张然。
死因是烟雾窒息。
「他们是我的父母，」陈旸慢慢地说，睫毛微颤，「你知道的，我是个孤儿，可我并不是生下来就是个孤儿，我的父母死在了一场大火里，而害死他们的人，就是露西。」
「露西本是我父母一手创办的直播公司里的一个小网红，可她不甘心每月只拿那些微薄的薪水，她色诱我父亲遭到严词拒绝，我父亲本想将她开除出公司，可她涕泪齐下地下跪道歉，诉说自己身世的凄惨与一个人打拼的不容易，因此我父亲心软了，放过了她。」
「可没想到的是，她假借赔罪的由头将我父母约出来吃饭，就是在那场饭局上，她再次向我父亲下手将他灌醉带到酒店，我母亲也中了短暂的迷药，而后露西故意做出一系列荒诞的事情让我母亲前来『捉奸』，她想借此狠狠勒索敲诈一笔，没承想，酒店突然失火，而她，居然抛下我父亲不管一个人逃了出来，还为了掩饰自己的恶行而说房间里没人，不让消防人员进去施救！」
「最后，是我母亲不顾一切冲进去救我父亲，而他们两个年纪大的中年人，双双丧命在了那场大火之中，而露西还堂而皇之地操着网红本业四处害人……」
陈旸说到最后声音都在哽咽，他死死抓着头发目眦欲裂，我赶忙抱住他尽量安抚他的情绪。「她给你发的信息我都看到了，小娅，不要怪我监控你的手机，我只是怕你离开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那么爱你，我从第一次见你就愿意为你付出自己的生命。」他红着眼睛掀起自己的袖子。
上面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刀疤，正是我们初见时我被歹徒抢劫，他奋不顾身来救我时留下的。
他就是陈旸不错！
是露西这个杀人犯一直在骗我！
我惭愧不已，眼泪扑簌簌流下。
「小娅，这些年我一直没放弃调查我父母之死的真相，你说，在我查到真相之后，我能放过露西吗？你觉得我能放过她吗？我不过是想用自己的方式，让她为我父母的死付出代价啊！」
陈旸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我肩头痛哭，他一哭我的心也被揪得很紧，我只能无力地拍着他的背，告诉他有我在，我会一直在他身边。
那夜的最后，陈旸眼眶通红：「小娅，你知道了这些还会选择留在我身边跟我在一起吗？你会不会害怕我，厌恶我，最后离开我？？」
「不会。」
我无比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离开你？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陈旸，不要害怕，我理解你车祸给心灵造成的创伤。
病娇一点又怎样，至少这都是因为你爱我。
只要你不离开我，不背叛我，我就会一直在。
我选择帮陈旸隐瞒下这个秘密。
我问他打算怎么处理露西，他只说想要一直折磨她，不会让她轻易死去，看他态度如此坚决，我也便不再多言。
第二天，我加完班已经很晚了。
路上我接了一个电话，耽搁了几分钟，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我估摸着陈旸已经睡了就没让他来接我，自己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回家后，令我意外的是，陈旸好像来过，他的手机落在了我的房间里。
我叫了两声确认家里没人，我跑出去敲陈旸的房门，也无人应答。
密室上着锁，我也没办法进入，直觉告诉我陈旸不在里面。
这么晚了他会去哪里呢，我有些失落。
鬼使神差地，我输入他的生日将手机解锁。
我打开了他的微信，点进最近联系人。
在最近一个给他发消息的人的聊天框里，屏幕上图片出现的一瞬间，我感觉我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那是一份整形报告书。
左边是一张很陌生的脸，我从未见过。
而右边……
我惊恐地发现——
整形后的这张脸，正是我的男朋友，陈旸啊。
原来他满脸的疤痕不是车祸所致，而是，整形后留下的刀疤。
真相大白。
其实露西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而是那个杀人小丑！
那我男朋友现在在哪，他到底有没有遇害？
这个杀人小丑究竟为什么要扮成陈旸的模样？
一阵恶寒袭来，想到这么多些日子的接触，我差点呕吐出来。
我怀着强烈的愤恨拿起手机想要报警，可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手机放下了。
那样变态而可怕的人，能在警方追捕下堂而皇之地待在我身边这么久，他又怎么会就这样被我制服。
他落网后，真的会愿意把我男朋友真正的下落告诉我吗？
我更倾向于他会出于报复的目的，将这一切带到黄泉之下。
我不敢赌。
如果我报了警，很有可能，那些真相我这辈子也无法获得了。
我努力平静下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面不改色地将手机放回原处。
而如今唯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露西也早就被他转移了，她再也没给我发过消息，我根本找不到她。
天知道我这夜度过得有多么煎熬，一想到我真正男朋友至今下落不明，我的心都在流血，而假陈旸不知去了哪里彻夜未归。
只是在我醒来的时候，假陈旸的手机不知何时被人拿走了。
第二天，我按照我记下的那张图片的水印——XX 整形医院，郑文主任，找了过去。
既然是郑文亲手给他做了整形手术，那么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令我意外的是，当我按照地点登上那层办公室，在我推开门的刹那，我惊恐地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被勒死在了座椅上！
他的瞳孔已经扩散了，舌头吐得老长，秽物沾满了整个衣领。
他的手边还放着两杯水，水已经凉下去了，看来凶手早就离开了，而能这样跟他面对面以如此亲近的姿势坐在一起讨论事情的人，一定是他无比熟悉的人。
是假陈旸干的。
这一刻我几乎已经可以完全确认他就是凶手，一定是他收到这张图片后连夜来到医院里把郑文约出来将他杀死。
郑文本想趁机勒索一笔，没承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我怕假陈旸突然回来，惶然地逃离现场。
果不其然，当天中午郑文的尸体被人发现。
「杀人小丑」这四个字再次登上各大媒体网站头条。
看到新闻的时候我正瑟瑟发抖地抱着一杯热水，而我身边坐着一脸若无其事的假陈旸。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夜里刚杀了人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跟我坐在一起，这究竟是何等强的心理素质！
我胆战心惊地坐在他身边，直到假陈旸突然对我说：
「小娅，你昨天晚上动过我的手机吗？」
我故作一脸茫然：「你的手机不是在你那里吗，难道你昨晚来过我家？」
「没有。」假陈旸眯着眼睛转过头去。
良久，他声音压得很低：「有人用我的手机给我一个朋友发了几条消息，我怀疑是在我接触露西的时候……」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我注意到，他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手心。
我知道，他终于是对露西起了杀心。
看来只要一个人开启了杀戮，他就会很容易在短时间内再次犯罪。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我的嘴角缓缓勾起。
露西的尸体被人在河边发现了。
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我内心毫无波澜。
我知道是谁做的。
这天夜里，我来到了小河边，就是发现露西尸体的那条小河，我看着这深深的湍急的河流，仿佛能听到女人被扔进去时绝望而凄厉的尖叫声。
我深深地呼吸着田野里的空气，静静地坐在岸边。
直到，我在礁石下发现了一部带着褐色血迹的手机。
是露西的。
上面有一条未发送出的信息：
「我知道了，他不是陈旸，他就是那个话剧团里失踪的小丑演员。」
我看着这条信息，突然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他不是陈旸，我一早就知道。
只是露西有一点说错了。
他不是小丑演员。
他是——口技演员。
我将露西的手机投进河里。
一个水涡漾开后，水面很快归于寂静。
10.（真相）
其实我早就知道，在那场车祸里，死掉的人才是陈旸。
他的尸体是我亲眼看着送进火化炉的，我又怎会将他认错。
而活下来的那个口技演员陈烨，整形成陈旸的样子，留在了我身边。
他是陈旸的亲弟弟，只是小时候陈旸家里没钱，父母商量后将陈烨送了人，陈烨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仇恨里，他找来了陈旸一家生活的城市，隐姓埋名，甘做一个口技演员，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复仇。
但很巧的是，我曾在后台见过陈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一定跟陈旸有什么关系。
不仅仅是二人无比相似的眉眼，还有他看我的眼神，既有痴迷、惊艳、爱慕……也有一种难言的仇恨与挣扎。
我默许这一切的发生，我装作崩溃的样子每日都扑在照顾他上面不去过问肇事司机的任何事情，就是给他机会去做这一切。
因为我只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留在我身边，永远都不离开我。
在别人眼里，陈旸视我如宝，宠我爱我呵护我无微不至。
他会在我例假疼的夜晚跑十几里买来我最爱吃的糕点，从小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会为了我系上围裙，我的手指划破流了血他甚至会心疼到落泪，无论我走到哪里他的目光都是紧紧跟随着我的……
大家都说他是绝世好男人，各方面条件都很一般的我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能找到这么完美的男朋友。
可只有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亏欠。
因为他出轨了。
他和一个女人发生了一夜情。
而那个女人就是露西。
是啊，多么可笑，他居然和一个杀死自己父母的凶手睡在了一起！
因果报应，陈烨开车撞死了陈旸，他本想回到父母身边感受亲情的温暖，没承想二人遇害去世，因此他将露西骗来囚禁折磨，最终因为自己身份秘密败露而对露西痛下杀手。
哈哈哈，这个贱人终于死了！
但没有人知道的是，其实那夜，是我用陈烨的手机，以露西的口吻给郑文发去了信息，正和她第一次发给我的消息一样，让他快逃。
果不其然，陈烨杀死郑文后拿走了他的手机，在上面看到了这条消息。
我实在不能忍受让这个曾经抢走我最心爱男人的贱人活着。
她真的早就该死了啊！
而我之所以会知道他的手机那夜会出现那两张照片，是因为，郑文也同样发给了我。
当初，就是我授意郑文找上陈烨，帮他整容成陈旸样子的。
既然他想成为陈旸，那我就帮他一把，谁是陈旸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能永远都不离开我。
……
终于，我的心愿达成了，陈烨亲手帮我解决了我的情敌，也解决了郑文这个潜在的隐患。
而病态地爱慕着我的他，永远不会离开我。
这样多好。
陈旸，如果当初你能够对我忠诚一点，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了？
我所想要的，不过是一颗满满全是我的心罢了。
而至于那个小丑演员。
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人。
所谓三人成虎，这不过是个由我散布出来，在网上一传十十传百的谣言罢了。
没有人知道，在我第一次遇见陈旸的时候，他正扮成一个小丑的模样在街上做推广。
后来，也是他，亲手杀死了我心中最纯洁的爱情。
在我心里，这一切就是一场微笑小丑发起的屠杀。
我拍拍屁股站起来准备回家，可我转身时却撞上了一个黑影。
居然是陈烨。
我的鼻尖猝不及防撞到他的身上，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可现下我顾不得疼痛，因为心灵的恐惧更甚。
「阿旸，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迅速调整好呼吸，装作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看着他。
夜色下，陈烨注视着我，嘴角露出一抹扭曲的笑意。
「还要继续玩这个游戏吗？我亲爱的——嫂子。」
我的瞳孔一缩。
嫂子！
「成为我哥的这些日子确实过得不错，我承认，我真的很羡慕他有你这么个漂亮又能干的女朋友。」
陈烨爱怜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一如从前。
他的手指慢慢收紧。
「只是现在怕是要可惜了。」
「什么可惜……你……你在说什么，你想干什么？」我被他注视得发毛，心脏跳得厉害，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凑过来，最终停在我面前。
「冉娅，其实杀死我哥的人，是你吧。」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我耳膜里炸开了。
我浑身血液倒流，我几乎动弹不得。
「什么？」我僵硬地开口。
「其实我哥在那场车祸里并没有死去，是你动了手脚，冒充家属签字将处于昏迷状态的他送进了火葬场。」
「而这都是因为，他在昏迷时，喊了露西的名字。」
这张整形后更加像陈旸的脸离我那么近。
我就像是在被死者注视，我仿佛能听到陈旸的质问，问我为什么要杀他……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我都在场，我就是想亲眼看看，我哥幸运了一辈子，最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我满意啦。」
陈烨大笑起来，黑夜里，他的笑声无比瘆人，就像催命的魔咒。
很快，他慢慢敛去了笑容，一字一顿吐出令我悚然的话：
「这个游戏我玩够了，我不想再戴着陈旸的面具活下去了。」
他的音色陡然改变，完全变成了陈烨的声音。
「我亲爱的嫂子，再见了。」
……
在我被推入江水的那一刹，我的手机屏幕还是亮着的。
陈烨不知道的是，在我察觉到身后有人的时候我就拨通了报警电话。
我自知难逃一死，而陈烨，你也必须留下来陪我。
没有任何人能够离开我。
除了死。
- 完 -
□ 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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