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璀璨如她
璀璨如她
福运娇妻:古代青云之路
「璨璨,你要相公不要?皇帝伯伯有二十多个儿子,只要你开口,朕全都下旨赐给你。」
皇帝笑得活像街口的人牙子,我心中一动,朝他身后一指:「那就他吧。」
大梁皇朝子嗣兴旺,而且历朝历代都少有纨绔之辈,只是有一点美中不足。
——皇子虽多,但公主寥寥。
据记载,大梁上一位公主出生已经是八十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皇帝努力耕耘数年,只耕出了二十多个皇子,于是他便把主意打到了他好兄弟,当朝的大将军,也就是我爹的身上。
只是我爹也只有我一个女儿,当皇帝提出要许配一个儿子给我时,我爹二话不说便把皇帝撵了出去。
皇帝不死心,又来找我。
「这……」皇帝回头看看,迟疑道,「璨璨要不再选选?景琛年纪比你大。」
我正蹲在地上斗蛐蛐,答道:「老的会疼人。」
待我玩得尽兴回家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爹拿着大刀追着皇帝的贴身大太监砍,一边砍一边骂:
「这个老不死的!我们家璨璨昨天刚及笄,他今天就惦记上了。穆景琛都一把年纪了连个媳妇都没讨上,休想把璨璨往火坑推!」
说话间,我爹就要把圣旨扔回马车上,我眼疾手快地拦下。
「别!爹,抗旨不好,我嫁,我嫁。」
我喜欢穆景琛。
这是个秘密。
十三岁那年,他班师回朝,我在人群中匆匆看了他一眼。从此,他便常常入我梦中。
后来听说,他有一心上人,是北境王之女清河郡主,骁勇善战不亚于男儿。知道这事之后,我哭了一整晚,决定把这份情埋在心里,带到地底下去。
嫁给穆景琛这事太不真实,直到礼成入了洞房,我还是觉得在做梦。
「王妃娘娘,这是王爷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您先垫垫肚子。」
掀开盖头一看,全都是我爱吃的。
今天天不亮就被我娘拽起来梳洗打扮,连水都没喝一口,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小翠,前面什么情况?」
「老爷和五位少爷正和王爷喝酒,看样子不到半夜是回不来了。」
今日成亲,听说我爹一个威名在外的大将军哭得像是死了爹,皇帝则笑得像是爹从地底下爬上来了。
子时,觥筹交错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我重新戴好盖头。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我跟前停下。
「璨璨。」
穆景琛轻柔地取下我的盖头,放到一边:「等急了吧。」
我咬住嘴唇,学着隔壁太傅府大小姐娇羞地摇头。嬷嬷说过,新婚之夜……是要做些运动的。
「我先去沐浴,你要是累了就先睡吧。」
穆景琛揉揉我的头发。
先……先睡?
他走后,我忽而意识到,他本就是有心上人的,是我横插一刀,搅坏了他们的姻缘,心中不禁一阵酸涩。
我缩在被窝里小声哭泣,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睡梦中,似乎有人替我擦了眼泪。
那人叹气道:「这一次,是我枉为君子了。」
成亲后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从前将军府任我横着走,现在王府也任我横着走。
穆景琛虽然不碰我,但每晚都回房睡觉。说来惭愧,睡觉前我们都是各睡各的,睡醒我就跑到穆景琛怀里了。
大概是我睡着的时候扑过去的。
这天,皇后办了赏花宴,召我入宫。
「老三年纪也不小了,本宫召了几家年纪合适的小姐入宫。你和他一起长大,现在又是他叔母,帮他好好相看相看。」
穆景琛是先帝幼子,辈分虽然高,真的算起来其实也才二十一岁,只比三皇子穆昀大了三岁。
赏花宴进行到一半,穆昀才姗姗来迟,我早就困得不行了。
「你怎么才来?」我埋怨道。
穆昀从我跟前的盘子里拿了一块桂花酥,嘟嘟囔囔道:「我就说今早闻着小厨房明明有桂花香,母后非说我鼻子出问题了,原来是留给你的。」
一边说着一边又来抢我的桂花酥。
我护着桂花酥:「这是皇后娘娘给我的!」
「好璨璨,你就再分我一块吧。」
我俩打打闹闹,谁也不让谁。
「穆昀。」
低沉的声音传来,我赶忙躲到来人背后,告状道:「穆景琛,他抢我桂花酥。」
「皇叔我错了。」
我知道,穆昀最怕穆景琛了。
「皇后娘娘找你。」
穆昀的脸立马耷拉下来了:「皇叔,你就当没看见我行吗?」
穆景琛都没说话,只是抬眼瞧了他一眼,穆昀就偃旗息鼓,小跑着离开了案发现场。
我得意极了,咬了一口桂花酥,香香甜甜的滋味在嘴里迸发开。
「好吃吗?」
我使劲点点头,将糕点盘递过去:「可好吃了,你尝尝。」
穆景琛凑近,俯身咬了一口我手上吃了一半的桂花酥。
我们离得太近,都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雪松气。
穆景琛弯弯嘴角,擦去我嘴边的碎屑,低声在耳边说道:「很甜。」
他的唇轻轻扫过我的指尖,我如触电般缩回手。
穆景琛轻笑:「时间不早了,该出宫了。」
回府路上,我捧着一本话本子打发时间,半道上一股甜香气钻入鼻尖。
「停车停车!」
穆景琛蹙眉:「出什么事了?」
我掀开帘子一看,路边果然有人在卖甜糕。
「穆景琛,你想不想吃甜糕?」
随从说道:「王妃,王爷不喜……」
穆景琛一记眼刀飞向他:「想吃,璨璨可愿陪我一起去买?」
我满意地答道:「勉为其难陪你走一趟。」
此地离王府不算远,便让马车先回府,我们走回去就好。
买好甜糕,边走边吃,又看到路边卖首饰的小摊。
东西不算名贵,但款式新颖好看,我一时间挑花了眼。
「穆景琛,你看是这海棠步摇好看,还是蝴蝶簪好看?」
「都好看。」
我撇撇嘴:「敷衍我。」
穆景琛指着眼前的首饰:「我全要了。」
老板喜笑颜开:「公子与夫人感情真好。」
穆景琛眉眼弯弯,拿起海棠步摇替我戴好:「璨璨戴什么都好看。」
老板继续说道:「二位真是般配,天造地设的一对。」
穆景琛直接放下一锭银子:「剩下的不用找了。」
他拉起我的手:「回家吧。」
我戳戳他硬邦邦的手臂:「你这般浪费,瑞王府的底子受得住吗?我们不会露宿街头吧?」
穆景琛思忖半刻,故作严肃:「那到时候就要拜托夫人施舍小人一口饭吃了。」
一转眼,我与穆景琛成亲已经半年了,恰逢中秋,我们一同进宫赴宴。
以往的中秋夜宴,我都随母亲坐在殿外,今日沾了穆景琛的光,直接坐到了皇帝下手。
「璨璨成婚后出落得越发好看了,」皇帝笑呵呵地说道,「什么时候生个小侄女让朕开心开心?
「到时候朕封她为公主,将湖州和禹州这两地赐给小侄女做封地。再……」
穆景琛淡淡开口,打断皇帝的沉浸式封公主:「皇兄还是自己努努力吧,生不出公主,如何去面对父皇,面对我们老穆家的列祖列宗?」
「就你长了张嘴!」皇帝白了穆景琛一眼,又和颜悦色地对我说,「璨璨,皇帝伯伯说的都是认真的哦。」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众宾欢。
我坐着无聊,偷偷溜出去透口气,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
「曲璨璨。」
假山山洞突然冒出一个人,吓得我一蹦三尺高。
「穆昀!你搁这装什么王八犊子呢,吓我一跳!」
穆昀无语:「是我一直在这,你来打扰我清净。」
「你在这干嘛?」
穆昀低头:「赏月。」
我抬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好兴致。
「那我先走了。」
穆昀似是松了一口气:「好。」
我转身欲走,然后一个回马枪冲进山洞。
「啊——」
「啊——」
我和洞里的女子不约而同尖叫出声。
「穆昀!你你你你你!」
我大跌眼镜,原来穆昀是在夜会小美人。
「你小点声!」穆昀气急败坏。
「你们继续哈,我不打扰。」一边说着,我一边朝外走。
穆昀拉着我衣袖:「你不许和别人说。」
「知道了。」
「皇叔也不行。」
我不耐烦:「我都说我知道了。」
穆昀倒吸一口凉气,弱弱说道:「皇叔。」
「你脑子坏了?我是你皇婶。」
穆昀指着前面,急道:「不是!我是说皇叔在前面。」
我抬头,穆景琛负手站在前方,脸黑得要滴出墨来。
不知怎么的,我有点心虚。
「你怎么来了?」
穆景琛看似面无表情,但我总觉得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这么久也没见你回去,担心你。」
此时此刻我也顾不上穆昀和小美人了,一心想着如何跟穆景琛解释。可任我如何求饶道歉,他一路上都一言不发。
马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坐到他旁边,嗲声说道:
「我们真的是意外遇见的。」
「那你们在山洞里干什么?」
呃……
我已经答应穆昀帮他保密的,可若不说,这个误会就解释不清了。
朋友嘛,有时候就是用来出卖的。
我正想开口,穆景琛眼尾泛红,委委屈屈问道:「璨璨是嫌我老吗?」
我眨巴两下眼睛。
他这是喝了多少?
「璨璨不说话,果然是嫌我老。
「但不是你说的吗,老的会疼人。」
平日里,穆景琛是万万不会这么说话的。
「你不老,一点都不老。」
穆景琛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我使劲点点头:「真的!」
第二天,我去问穆景琛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
谁成想,穆景琛酒醒之后就不认账了,非说自己昨夜根本没见过穆昀。
「那你不好奇我们在山洞里做了什么?」
「不好奇。」
这句话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但我发现了华点。
「你不是说昨夜没见过穆昀吗?」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穆景琛长臂一伸将我揽入怀中,坐到他膝上,凑到我耳边说道:「璨璨是在套我话?」
「谁让你嘴硬。」
穆景琛叹气,佯装失意:「我年老色衰,自是比不过穆昀的。」
「谁说的!」我高声反驳,「你瞧他,长得和大马猴一样,哪里比得过你。」
穆景琛笑。
「我和穆昀只是朋友,他也有心上人。」我对着穆景琛咬耳朵,「我也有。」
穆景琛的耳朵染上淡淡的粉红色。
我觉得好玩,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粉红色的耳垂,被穆景琛一把抓住。
「别闹,陪我看会折子可好?」
「好。」
成亲这么久了,我一直想找机会亲一亲芳泽,可穆景琛就和防贼一样,夜里捂得特别严实。
有一次我想霸王硬上弓,直接被他用被子裹成了蚕蛹。
气死我了!
这么下去穆景琛人老珠黄了,我都吃不到!
好在上天还是偏向我的。
这天夜里,穆景琛一直没有回房,我奇怪,披上衣服准备去书房看看。刚走到门口,听见一阵吵嚷声。
探头一看,只见两个侍卫粗暴地拖着一个身着玫粉衣裙的丫环朝侧门走去。
似乎是从穆景琛书房出来的。
不会是出事了吧?
担心穆景琛出事,我也来不及细想,披上衣服阔步朝书房走去。
「穆景琛?
「穆景琛?」
我一边叫着一边朝内室走去,越朝里走越觉得冷。
「穆景琛!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穆景琛全身浸在木桶中,水中全是冰块,触及生寒。
「璨璨……快走。」
穆景琛双目泛红,脖子上暴出青筋,几乎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我摸摸他的额头。
好烫。
顷刻间,我便明白过来。
「璨璨……快走,我没事。」
「我不!」
「来人……」
穆景琛似乎已经难受到了极点,声音细若蚊蝇。
我扯下外袍,跳入水中,揽住穆景琛的腰,堵上他的嘴。
「叫吧,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水冷到刺骨,只有拥抱才能获取一丝热度。
这一夜,弯月映在水中,水月相融。
第二天醒来,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我躺在床上,只要稍稍回忆起昨晚的事就羞得想跳河。
「璨璨。」
穆景琛坐到床边,低声问道:「还疼吗?」
我钻进被窝,怒吼:「别提这茬了!!!」
穆景琛轻笑两声,扯开被子:「小心把自己捂坏了。」
我浑身疼得像是被马车辗过,穆景琛倒像个没事人,好像昨夜那个欲火焚身的不是他一样。
想到这,我乓乓给了他两拳。
「王爷,药熬好了。」
我抬头一看,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这似乎是……
避子药。
瞬间,无数剧情涌入脑海,我到底是破坏别人美好爱情的第三者,还是被人骗得团团转的悲惨原配呢?
「胡思乱想什么呢!」
穆景琛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屈指敲了下我的额头,略带歉意道:「璨璨,你年纪还小,我本想过两年再……」
穆景琛咳了两声,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昨夜是我一时不查,中了药,对不住你。你年纪小,此时生育恐会有危险。所以还要劳烦你喝下这避子药。」
「这是我去宫中要的药方,于身体无碍。」穆景琛又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根糖人,「喝完药,就给你吃糖人可好?」
「喝药之前,我有话要说。」
穆景琛点头。
「穆景琛。」我抓着他的手放在我的心口处,「这里,她在说她心悦你。」
说完,我又戳戳他的心口:「那你呢?」
穆景琛不做声,只垂着眼眸。我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心里像是被一万只蚂蚁啃食一般难受。
我正想收回手,却被穆景琛一把抓住。
「璨璨,这话应该是我先说才对。
「我十三岁上战场,所行之事无不光明磊落,唯在娶你这件事上动了私心,用了手段。璨璨,我心悦你。」
我那快要干涸的心,因为他迎来一场甘霖,开满了小花。
「欸?那清河郡主呢?
「清河郡主?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心里酸溜溜的:「从前听闻,郡主乃巾帼英雄,与我们瑞王殿下可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呢。
「郡主乃大梁建国以来第一位女将军,文韬武略,更胜男儿。
「那你不动心?」
穆景琛顿顿:「郡主说了,男人要不在武力,要不在文采,一定要有一样胜过她。不然凭什么征服她。」
我好奇:「你打不过郡主?」
穆景琛摇头:「没和郡主较量过。」
「为什么?」
穆景琛搂住我:「我在等你长大。」
我笑着滚进穆景琛怀里:「糖人给我。」
糖人做得精巧,是小鹿形状的。
「这是哪里买的?」
「路边有卖的便买了,你若喜欢吃我再派人出去买几个。」
「糖人的味道都一样,」我又看了几眼手上的糖人,「只是这样式和小时候家门口西夏人卖的很像,自从西夏撕毁盟约,我就没再看见这种了。」
爹爹疼我,小时候见我喜欢糖人,每次都买一堆,嘴上吃着,手里拿着,眼前还要摆着。
卖糖人的直接在我家门口摆了摊子,靠着我爹这个冤大头发家致富。
穆景琛沉思,我戳戳他。
「在想什么?」
穆景琛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天气转凉,我赖在屋里不想出门,穆景琛每日回家都会带些新鲜玩意给我解闷。
「这是江南总督送来的双面绣,总觉得你会喜欢,就从皇兄手里讨过来了。」
绣品的一面是江南春景,另一面是威风凛凛的白虎,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眼睛,目光灼灼,好似要透过绣布钻出来一般。
我看着这绣品,爱不释手。
「等明年开春,我们一起去江南。」
「好!」
临近年关,穆景琛越来越忙,几乎日日不着家,每天都是深夜才回来。
听说是年底事多,各地官员都进京述职。
夜里,穆景琛蹑手蹑脚进屋上床。
我翻身,摸摸他下巴上的青须,心疼道:「最近在忙什么?」
穆景琛低声愧疚道:「我吵醒你了?」
我摇摇头,依偎到他身侧:「没有,是我没睡着。」
穆景琛收紧搂着我的手臂:「对不起璨璨,等这段时间过去,我一定向你好好赔罪。」
「你在办什么大事吗?」
穆景琛握住我的手:「璨璨,我还不能告诉你。」
顿了顿,他又说道:「你会怪我吗?」
我好笑:「说这些做什么?你不只是我的夫君,也是大梁的王爷,怎么可能天天只围着我转?」
穆景琛声音发涩:「璨璨,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这是什么话?
我拍拍穆景琛的头:「不会离开你。」
近来京城似乎不大太平,那日我回家看望爹娘才知道,爹和几位哥哥也忙得很,成天不着家。
我的心口总闷闷的,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都撤下去吧。」
看着眼前丰盛的饭菜,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王妃娘娘,您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当心饿坏了身子。」
我捏捏眉心,烦躁地摆摆手。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伴着兵器相接的声音。
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抓住,疼得我一激灵,呼吸也跟着不顺了。
「王妃娘娘,曲大将军叛国通敌,证据确凿,已被打入天牢!」
「你说什么!」
我大骇,双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险些跌倒,脑袋一片空白。
「穆景琛……」
我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穆景琛呢,我要见他!」
手持刀剑的士兵拦住我:「王妃娘娘,王爷命属下在此保卫娘娘安全。请娘娘不要离开房间。」
我不可置信:「他要软禁我?」
「王爷是为了娘娘安全考虑。」
一口气在胸腔上下翻涌,我喘着粗气扶住门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相信爹爹会叛国,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告诉他,我要见他,无论多晚,我等他。」
……
「滚!」
我一脚踹翻食盒。
「王妃娘娘,您……」
「你也滚!」
穆景琛一日不见我,我就一日不吃东西。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即使穆景琛娶我别有用心,可饿死一个王妃也是个大事。
再说,我曲家若真的被满门抄斩,我独活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饿死了干净。
幸好,穆景琛没有眼睁睁看我当个饿死鬼。
这日晨起,我甫一下床就晕了过去,再次睁眼,穆景琛忧心忡忡地坐在床边,手里还端着一碗粥。
「璨璨。」穆景琛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
我抓住穆景琛的手:「我爹不会叛国。」
他躲开我的目光:「先吃点东西吧。」
我着急,颤颤巍巍地掀开被子,朝穆景琛行了个大礼:「殿下,我父亲年纪大了,解甲归田也好,贬为庶人也罢,求您保他性命。」
「璨璨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我不动。
「求你了。」
我双目含泪看着他。
穆景琛一言不发地抱起我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本说好明年开春与你一同去江南,如今来看是难以成行了。冬日的漠北也别具风情,冬天,我们一起去漠北看雪。」
穆景琛欲走,我扯住他的衣袖哀求:
「救救我爹与我兄长。」
穆景琛撇过头,拂开我的手,沉默离去。
我被软禁在房间里,吃吃喝喝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我喜欢的桂花糕。
可我无法得知外界的消息,穆景琛封锁了所有消息来源。
只有我身边的陪嫁丫环小冰可以趁着拿饭菜的工夫和小厮搭几句话。
「大少爷和二少爷在边关听到消息,拒不回京,听说陛下大怒,已经下旨免了二位少爷的官,派人将二位少爷捉拿回京。」
小冰将饭菜放到桌上:「小姐打算怎么办?」
此时,恰巧一阵风吹过,将穆景琛带回来的双面绣吹动了,白虎那面朝向我。
我抬头,冷不丁地对上白虎炯炯有神的双眼。
「璨璨,凡是不要用眼看,要用心。」
这是我爹对我说的话。
「小姐怎么不说话?」
我放下茶碗,语气凄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又有什么办法。」
「曲大将军保家卫国,立下汗马功劳,若真是枉死,奴婢都替将军不值!」
我垂泪无言。
小冰左右打量几眼,低语:「小姐,奴婢听说大梁开朝时,高宗曾给了曲家一道圣旨,若皇帝不仁,可废帝。」
我迟疑:「是有这么道圣旨,只是兹事体大,我……」
小冰急道:「小姐,都这个时候了,还犹豫什么?若晚了一步,整个曲家就都没命了。」
我绞着手中的帕子:「我被困在府中,如何能取到那道圣旨?」
「我可以偷偷出去,只要小姐告诉我那道圣旨在哪,奴婢愿意为了小姐拼一次命。」
我苦笑:「你一个丫环……唉,罢了,许是我曲家命中有这么一劫吧。」
小冰紧紧握住我的手:「小姐,奴婢身后有兴王,一定可保曲家满门。」
我弯起嘴角:「是吗?
「原来是兴王。」
小冰后知后觉,恼羞成怒般扑过来,大有要与我同归于尽之势。
我从腰间掏出匕首,一刀封了小冰的喉。
小冰眼睛瞪得死死的,喉咙冒着血,嘴里咕噜咕噜冒着血,好像想要说话。
我半蹲下,拍拍小冰的脸,嘲笑道:「演戏逗你玩玩,你还真信了?」
小冰渐渐没有气息,死不瞑目。
幕后真凶既已浮出水面,想必他们的路也会好走一些了。
今日晨起,便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十分热闹,算算日子才想起来今天是除夕。
去年除夕,我同父母兄长一同围炉守岁,今年恐怕只有我自己了。
也不知道穆景琛在干嘛。
想他做什么?
我使劲晃晃脑袋,想把人从脑海中晃出去。
厨房做了饺子,傍晚我吃了饺子便靠在榻上,手里拿着书,可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吱呀—」
门开,穆景琛身上带着寒气,手中拿着食盒。看身形比从前瘦了些,五官愈发凌厉。
「璨璨,新年快乐。」
穆景琛带了年糕,还有几道家常小菜。
我沉默着将炭盆朝他推了推。
「你怎么回来了?」
「今日是除夕,外面万家灯火,合家团聚。不想看你孤身一人度过今晚。」
我自嘲地扯扯嘴角:「自你将我推开,我便是孤身一人了。」
奇怪,我们明明相对而坐,近在咫尺,中间却隔了万丈深渊。
「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发现是兴王搞的鬼。」
「我是大梁子民,这是我应该做的。」
……
明明是最亲近的人,此时却相对无言。
「此役凶险,我若活着回来,必向你好好赔罪;若是不能,改嫁也好,回家也好,随你心意。」
「改嫁?回家?」
我机械地转过头看向穆景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屁话吗?」
穆景琛张嘴正欲说话,我直接摔了手中的杯子,怒道:「你要是死了,我才不改嫁。我就住在你瑞王府,用你的私库,养八十个面首!天天在你牌位前寻欢作乐!」
穆景琛眸子漆黑,深不见底,过了半晌才说道:「这样也好。」
好你二大爷!
穆景琛快步离开,我的怒火已经烧到了头顶,撸起袖子想和他理论一番,被门口的侍卫拦住。
「王妃请回。」
明晃晃的大刀竖在我跟前。
「回就回!」
被穆景琛气得头晕眼花,我整日躺在床上颓废度日。某日清晨,我猛地惊醒,意识到京城要变天了。
宫城外的战鼓声,乘着风传到了我的耳边。
大梁未来如何,或许全看今天了。
我赶走了瑞王府所有的侍卫。
他们都是随穆景琛从战场拼杀出来的,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这般重要的时刻,他们该在宫墙下保卫家国,铲除奸佞,而不是在这守着我。
我只在身边备了一把匕首。
必要时刻,既可杀敌,也可杀己。
若家人都不在了,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天刚蒙蒙亮,号角响起,兵器相接的声音隐隐传来,血腥气伴着寒冷的北风钻入鼻尖。
我站在窗前,望着皇宫的方向,不断地祈祷。
直到午时,厮杀声弱了下去,风也停了。
「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伴着密集的脚步声,我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手心沁出汗。
「兴王已伏诛,娘娘可以放心了。」
「啪嗒—」
匕首应声落地,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王爷正在剿灭残余叛军,今晚应该就可以回来了。」
他回来关我什么事?
我擦干脸上的泪水,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拍在桌子上,拿出自己收拾好的包袱:「别忘了把信交给你家王爷。」
侍卫看了眼信上的字:「这……这,娘娘要与王爷和离?」
我冷哼一声:「看清楚,我是要休夫!」
我回了娘家。
我爹和哥哥们很高兴,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王府帮我搬行李,被我娘骂得狗血淋头。
娘问我,是不是真的想休了穆景琛?
开玩笑,当然不是。
只是我不能轻易放过他。
我曲璨璨是将门之女,不是遇事只会躲在他身后哭的菟丝花,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保护,更不能遇事便将我抛下。
生而同衾,死亦同穴。
我想着,只要他来哄哄我,保证他以后不会这样了,我就和他回家。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我不禁怀疑,是不是休书里的话太狠了,他生气不肯来了。
要不我回去哄哄他?
「小姐小姐!」
我有气无力应道:「干嘛?」
「姑爷!姑爷来了!」
我眼睛一亮,急忙跑出去。
不过一个月不见,穆景琛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一身珠光白的长衫,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
「你受伤了吗?」
质问到了嘴边,硬是变成了关心的话。
「咳咳咳—」
穆景琛微凉的大手牵起我的手,声音微弱:「璨璨,你不要我了吗?」
话音刚落,穆景琛就直直倒了下去,我急忙伸手扶住他,大喊:「娘!快去请太医!」
……
「王爷受了这么重的伤,昨天才刚醒,怎么能乱跑呢?真是胡闹!」
太医替穆景琛重新包扎了伤口,我看了,那伤口离心脉只差了半寸,十分凶险。
他都伤成这样了,还来接我回家……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受伤了怎么没人告诉我?」
我娘狠狠剜了我爹一眼:「是不是你搞的鬼?」
爹眼睛飘向别处:「当时我也在场,他明明可以躲开的。依我看,他就是想……」
「咳咳咳咳—」
穆景琛幽幽转醒,我扑到他跟前,握住他的大手,抽泣着说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你伤都没好就来找我。」
穆景琛脸色苍白,虚弱地说道:「璨璨,不休夫好不好?」
我连忙摇头:「不休不休,回去就把休书撕了。」
见状,我爹刚想要抗议,就被我娘揪着耳朵提到外面去了。
穆景琛回握住我的手,满眼希冀:「那璨璨是原谅我了?」
我一顿,抽回自己的手:「那倒没有。」
穆景琛好转一些后,我就被我娘赶回了王府。
我爹在后面满目忧愁,喊道:「璨璨真的不考虑考虑和离的事了?」
我招招手:「没事爹,我回去考察考察,有需要再找你。」
「不是说好不休夫了吗?」
我点点头:「可是我爹问的是和离。」
穆景琛不作声,躺在我膝上:「手冷,璨璨给我暖暖。」
穆景琛伤好得有些慢,我偷偷去问太医,太医说是最近倒春寒,天气冷的缘故。
我半信半疑,可看向太医那笃定的眼神和花白的胡子,心中的疑虑又打消了。
「王妃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忧,王爷只要保持心情愉悦,不要过度劳累,很快就会好了。」
我若有所思点点头。
正好,穆景琛生辰要到了,我打算亲自给他绣个荷包当生辰礼物。
只是我手艺不精,绣了半个月,才勉强完工。
「你不准偷看!」
我踮着脚,蒙着穆景琛的眼,警告道。
穆景琛始终弯着嘴角:「没有偷看。」
「当当当当~!生辰快乐!
「我亲手做的长寿面!」
穆景琛眼中有星光,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很好吃。」
我偷偷尝过,其实不太好吃。
我坐到穆景琛身侧:「这就是你的生辰礼物了,喜欢吗?」
穆景琛笑:「璨璨送的我都喜欢。」
「开玩笑的,」我从怀里掏出我绣了半个月的荷包,「这才是我的生辰礼物。」
穆景琛接过荷包,小心翼翼地抚过上面的图案:「璨璨很厉害,这对鸭子绣得栩栩如生。」
我垮下脸:「这是鸳鸯。」
穆景琛一怔:「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像鸳鸯。」
我撇嘴正欲发作,穆景琛开口堵住了我的话。
「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你的生辰,送我礼物干什么?」
「你不是祝我生辰快乐吗?你开心了我才能快乐。」
穆景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前几日夜里我偷偷绞了我们的发丝放进去,又去慈安寺在佛祖面前供奉了三天。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璨璨,从前是我想差了,只盼着你平安终老,忽视了你的意愿。从今往后的人生路,无论艰难险阻,我们一起走,可好?」
我望着手中的瓷瓶,眼眶发热,声音有些哽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许反悔。」
「明月为证,定不负你。」
穆景琛向皇帝伯伯告了假,我们一同出游,走遍了大梁的大好河山。
冬天,我们按照从前的约定来到了漠北。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我穿着厚厚的大氅,任由大雪染白了长发。
穆景琛拂去我头顶的雪花,嗔怪道:「怎么不进屋?当心着凉。」
我转头,只见他的头上也落满了雪花,笑道:「穆景琛,我们这样算不算一起到白头了。」
「勉强算吧。不过往后我们还有好几十年,可以真正一起到白头。」
雪越来越大了,我们牵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不远处的大帐走去。
「璨璨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那你呢?」
「不告诉你。」
我撇嘴:「那我也不告诉你。」
「无妨,我有一辈子时间,可以慢慢去猜。」
穆景琛番外
那柄剑朝我刺来时,我是可以躲开的。
转念一想,刺一剑不会死。
没有璨璨,我生不如死。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璨璨老早就跑回了娘家。
万般不适中醒来,我握住眼前人的手,以为是我的璨璨。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我的副将李大灿。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一顿吃二十个馒头的彪形大汉。
他羞赧地说道:「王爷,属下家中已有妻室。」
管家说,璨璨给我留了一封休书。
我看都没看,把休书丢进了火盆子,起身穿衣。
「王爷,太医说您要卧床休养半个月!」
半个月?
半个月后伤都好了,我还怎么挽回璨璨?
幸好,璨璨不是真的想休了我。
只是看她眼睛都哭红了,心疼得厉害。
早知道就不伤这么重了。
生辰那天,璨璨送了我一个鸳鸯荷包。
她说这是她第一个绣成的荷包,这是我收过最喜欢的生辰礼物。
皇兄:「景琛,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吧?」
我:「皇兄怎么知道璨璨亲手绣了个荷包送给我?」
我终于完成了我的诺言,带着璨璨去了漠北。
雪中,我突然想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璨璨古灵精怪,反问我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这是我的秘密。
十九岁那年,我班师回朝,路边站着夹道欢迎的百姓,人山人海,可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头顶双鬟髻身着鹅黄衣裙的小女孩。
她笑容明媚,宛如冬日阳光。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悸动了。
后来听说她是曲大将军的幼女,平日里宝贝得不成样子。
今年才十三岁。
十三岁,还有两年及笄……
好在两年后我也才二十一,算不得太老。
从漠北回来后,璨璨就一直无精打采,平日里最喜欢的桂花糕也不吃了。
我着急坏了,连夜派人去请了太医。
「这症状……」太医摸着他花白的胡子说道,「老夫恐怕医不了,九个月后自会好的。」
我慌了,吓得脸色煞白:「你少瞎说,怎么会医不了?!」
璨璨偷笑,扯了扯我的袖子:「呆子,是你要当父亲了。」
璨璨怀孕了,我既高兴又担忧。
妇人怀孕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一遭,璨璨这么瘦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我每日摸着璨璨的肚子,和里面的臭小子说话。
「你要是敢折腾你娘,等你出来老子打你屁股。」
璨璨笑得不行,说我幼稚。
管他幼不幼稚,璨璨平安就好。
九个月后,璨璨平安产下一个男孩。
我坐在床边,璨璨脸色发白,鬓前的黑发都被汗水浸湿,我心疼得无以复加。可这臭小子半点眼力见都没有,哭个不停。
「抱一边去,别打扰王妃休息。」
璨璨累极睡了过去,睡颜安静平和,一如当年初见。
我轻抚她的脸颊,心底一片柔软。
本以为小姑娘养几年就会长成大姑娘,没成想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个小姑娘。
不过,这样也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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