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 _ 深情最是千年女鬼
与我有一夜露水姻缘的仙君宋珏此时正要杀了我。
我微微偏头让开那把指着我的银剑,看着面前这个衣衫半解、
满身红痕的美人,「宋珏!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当年有
多喜欢我你忘了?说不准你心里还偷着乐呢。」
我这话一出,宋珏漂亮淡漠的小脸上出现三分郁气,不再犹
豫,下手狠辣。
笑话,我可是堂堂武神,哪能跟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瘦弱
少年郎计较。我狠狠白了他一眼,飞身就跑。
先前的荒唐还萦绕心头,明明是他在床上一声声地叫着姐姐,
求我疼他。一醒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偏偏我还心虚,毕竟我和宋珏之间,属实是我对他不起。
一、
我是姜国公主颐宁,国破那日,我站在城楼自刎,不跳下去自
然是怕死相难看,毁我一世英明。
只是我不曾想到,我变成了一只鬼,还被困于姜国皇宫不能踏
出半步。
斗转星移,我也不晓得在那里待了多少年,见了多少朝代更替。
终于,我等到了宋珏,唯一一个看得见我的少年郎,宋朝不受宠的七皇子。
那次,宋珏烧得神志不清。我已看惯生死,本不想管他,谁晓得这小孩竟然直勾勾地盯着我,「姐姐是要带我走的吗?」
他看得到我?我已经孤独寂寞几千年了!我太激动了,一把扑过去,「小孩,你看得见我?」
宋珏红着脸点点头,微微避开一些。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更令我惊喜的是,我能碰到他!几千年了,我再一次感受到人的体温,简直爱不释手。
「姐姐。」宋珏哑着声,颇为委屈地叫唤了一声。
我看他年纪轻轻就颇具风华的姿容,心里甚是满意,并没有在意他的抗拒,像得到了一个爱不释手的玩具。
宋珏脸越来越红,直到失去神志,我才惊恐回神,这小孩还病着呢,大意了!
我好歹是一只活了几千年的艳鬼,修为还是不错的。
我摸到太医院,自己选了几味药在那儿煎了起来,要不是此刻夜深人静,准保把人吓死。我把药喂给那小孩,看着他又忍不住摸了摸,说是帮他守夜,
实则是兴奋得睡不着。
天蒙蒙亮,我有些倦意,小孩倒是醒了,皮子变得跟玉似的
白。
我笑着挤上了他的床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孩你要以身
相许知道吗?」
宋珏惊得挪开身子,脸色一红,「姐姐不要这样。」
我哪里肯依,拉过他搂在怀里,「我可是为你守了一夜,生怕
你哪儿不舒服,快给我搂着睡觉。」
宋珏不挣扎了,我美滋滋地睡过去。
人,真的好温暖又好软啊。
好些年没睡那么舒服了。作为一只鬼,我感受不到温度,但是
碰到宋珏,我就记起被我遗忘了几千年的温度和触感。
我美滋滋地醒来,拉着宋珏修长的手把玩。他脸倒是一派平静
温和的样子,除了耳尖有些红。
「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从此以后呢,你就是我的人了。」
还不等宋珏拒绝,我就开始诱惑他,「姐姐我很厉害的,你做
了我的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谁欺你辱你,我就取他性
命,可好?」宋珏整个人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似乎被我蛊惑了,我笑得
更深了一些。
「姐姐想要什么?」
小孩子家家,倒是通透。
我看着他盈盈一笑,「你能给我什么?不就是陪我睡睡觉,说
说话?」
宋珏与我拉开距离,「不行。」
我从做人到做鬼,就没被人忤逆过。
我脸色一沉,「你敢拒绝?」
宋珏没被我吓到,别过脸去,「君子不无媒苟合。」
我朗笑出声,我非他不可,自然是因为只有他能看到我,只有
他能被我摸到,但现在我发现,这小孩本身也实在有趣。
「哈哈哈,姐姐我看不上你那个小身板,就是单纯的睡觉,你
知道的,我是鬼,比较贪恋人的温度。」
其实我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刻意卖惨。宋珏静静地看着我,
有些可怜我的意思,他轻轻地说了句「好」。
我也不管他是不是可怜我了,达到目的便成。我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起身牵住他的手,「走,姐姐带你去
吃好吃的。」
二、
宋珏很乖,平素就待在寝宫不出门,看看书。
我呢,除了给他在宫里搜刮各种宝贝和好吃的,以示我对他的
宠爱以外,便就只有黏着他、搂着他、摸摸他这些个爱好。
宋珏显然并不习惯,每次耳尖都红红的。
我不在意,我开心就行。
我喂了宋珏一颗葡萄,撑着脸看他,「真是越长越好看呀。」
宋珏翻书的手一顿,没看我,我正好能看见他那红得仿佛会滴
血的耳尖,「姐姐若是闲得很,不如拿本书看看。」
我凤眉倒竖,「你在嘲讽我?」
宋珏听出我生气,放下手中的书看我,笑着哄,「不曾,姐姐
误会了,我是真怕姐姐无聊。」
我身子朝后一仰,「总归无聊几千年了。」
宋珏眸子凝在我身上,「姐姐没想过离开吗?」
我没告诉他,我离不开。我把玩着腰带,懒洋洋地回他,「刚
死的几百年,我日日夜夜都守在皇宫门口,撞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也没能出去。」
宋珏第一次主动搂我,我闻见他身上清冽的香,「那姐姐便一
直留在我身边吧。」
我环住他的腰,「是你,要一直留在我身边。」
宋珏在我头顶轻轻地笑,「好。」
三、
宋珏是个如玉君子,智多近妖却待人有礼,虽背后无母族,但
这些年,也渐得他父皇重用。
但是宋珣那个不长眼的蠢货,偏偏还要惹宋珏。
我在宫中给宋珏搜完宝贝回来,就见宋珏被宋珣带来的人压
着,似乎要他跪下,气得我扔了一手的宝贝,施法挥开那群玩
意儿,怒气森森地抬手将宋珣一遍一遍往墙上撞。
他们在喊,鬼啊——
虽然青天白日一般无鬼出没,但是我这种境界的鬼,自然不怕
太阳。
宋珏走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好了姐姐,放了吧。」
我怒瞪他一眼,还是依言放了,那群玩意儿吓得立马跑了去。我气得独自转身进屋,宋珏紧紧跟在我身后,一把拉住我,
「姐姐别气了。」
我回头凶他,「你为什么那么好欺负?我不在怎么办啊!」
宋珏先一愣,随即笑得温润和煦,「姐姐不是会一直在吗?」
哼,他也就只能靠我。
四、
我自然是不能放心这么柔弱不能自理的宋珏,送了他一把银
剑,「以后每天起来,跟姐姐学功夫,听见没?」
宋珏笑着接过剑点了点头。
宋珏平素会锻炼,底子也没差得离谱,我日日天不亮就随他起
来练功。
不然怎么说他聪慧呢,能文能武,进步神速。
我看着在树下练剑的宋珏,满意地笑了笑。
宋珏收了剑朝我走来。
他身形修长,面容如玉。我难得地心跳乱了乱。
「姐姐觉得如何?」他站在我近前,笑着问。「很好,都快出师了。」我微微别开脸夸他,只听到他清润的
笑声。
五、
这日,我在皇宫游荡,搜寻宝贝。
一人执黑色绣金纹骨伞款步朝我走来,伞面极大。
走来时,我瞧不见他的脸,但是能看到他一身白衣,玉带束
腰,纤细有力,行走间,玉玦相击,别有一番美态。
我忍不住眯起眸子。他,不是人。
这人不紧不慢走到我面前,我才看到他的脸。
祸国殃民,妖艳异常,还有一丝眼熟。
他轻轻地笑,不晓得怎的,我竟听出几许绝望的悲凄。
「殿下将我忘了?」
几千年了,我盯了他许久,才想起他是萧词——我的准驸马,
当年灭我姜国的萧朝开国皇帝。
也许当年我对他有滔天恨意,可几千年过去了,那些情绪都散
在漫长的岁月里,恨也好,爱也好,我都放下了。
「差不多了,什么事?」我懒洋洋回他。萧词脸色沉了沉不太开心的样子,「来帮殿下离开皇宫。」
我嗤笑一声,「我都困于此处几千年了,你早不来晚不来,偏
偏此时来假好心?」
萧词伸手想碰我,被我避开,「恶不恶心?有事说事。」
萧词到底是皇位坐久了,如今混得也不错,是以没被人这么对
待过。
他周身威压下来,竟然将我压得跪在了地上。他修长的手一把
抬起我的下巴,笑得不大开心的样子,「殿下总是这么刺
人。」
我受制于人,自然不故意惹怒他,是以只看着他,并不说话。
萧词泄了气似的松开我,「不离开便算了。」
这话没落下他就走了,背影挺拔清瘦,漂亮却寂寥。
我没想到他来去如此匆匆,仿佛闹着玩似的,也更是不晓得他
这般作态意欲何为。
不过弄不清的事,我素来不爱花工夫纠结。
但是等第二个人来找我时,我就有些诧异了。
我看着面前的小神仙,掏了掏耳朵,「算命的小神仙,你说什
么?」那小神仙脸一红,「在下司命!」
我敷衍地点了点头,司命正色道,「宋珏是天庭三太子,下来
历劫的,这情劫系在姑娘身上,若是姑娘能助三太子渡情劫,
姑娘也可功德圆满得道升天了。」
谁能不心动呢?
我答应了。
只是这情劫竟是要将宋珏折磨得肝肠寸断,我有一丝不忍心。
我与宋珏,明明挺好的,但想着以后我就能从鬼成仙,再次感
受到温度,被人看见,能同人说话,能享受美食,我怎么能不
心动?
我是自私的,我承认。
况且,宋珏也该渡劫回去,何故与我在这下界浪费时间呢?
六、
我没想好该怎么办,浑浑噩噩间,皇帝驾崩,宋珏登基,一切
发生得如此之快,快得我还未曾反应过来。
看着龙袍加身的宋珏,我想着,这小孩或许也没那么简单,想
着往后要诓他,我还有些心虚。
国丧过后,选秀在即。宋珏立在那边批奏折边问我怎么看。
我按下心头不快,「你看着选呗,我哪里知道,挑你自己合眼
缘的。」
宋珏面色有些冷,声音也有些冷,「是吗?」
我胡乱点点头。
也不知宋珏对什么样的女子合眼缘,挑的妃子环肥燕瘦,什么
样的都有,怪缤纷的。
这夜宋珏翻了刘美人的牌子,我终归没坐得住,荡到刘美人宫
里,却间刘美人跪在床上,神色期期艾艾,而宋珏正冷着脸处
理政务。
宋钰抬头看见我,眉眼间郁色化开,笑得温柔而多情,「姐姐
怎么来了?」
我不答反问,「那你怎么在外间批奏折?」
这人跟踢蹴鞠似的,「姐姐觉得呢?」
我扭头就走,开玩笑,跟我玩?
刚出殿门我就被人拉住,箍在怀里。他尖尖的下巴搁在我的肩
颈间,「姐姐气性真大。」
我轻哼一声,抓住他搂着我的手,「那你受不受着?」那热气铺洒而来,搞得我面红耳热,心痒难耐。
我这人素来不矫情,听他这么说,自然转过身子,笑着看进他温柔的眼睛里,真漂亮啊,我伸手遮住他的眸子,另一只手轻轻拉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得弯下腰来,就那么覆上去,他的唇又薄又软,有些凉又有些甜,颜色浅浅的,好看也好亲。
没等我细品,宋珏却扣着我的腰开始攻池略地,也不晓得多久,这人停下来抱起我就走。
我下意识就勾住他的脖子,其实我本想说,我是鬼,能自己飘回去,但此刻气氛暧昧,宋珏眼尾通红显得十分艳丽勾人,我索性就窝在他怀里欣赏美色。
这人低头看我,声音有点哑又有点欲,「姐姐别这么看着我。」
还不待我和他探讨个所以然来,这人就将我扔进床榻之间,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为什么不能那样看他。
我哑着嗓子喊,我以为鬼不会累的,我错了,我在宋珏身上能感受到体温,在他身下自然也能感受到累,「不要了啊!」
我觉得我喊得凶狠,这人却咬了我一口,「姐姐这么叫,不是在勾引我?」
七、宋珏吃饱喝足,一夜没睡还神清气爽地去上朝了。而我一个修
行几千年的大鬼却病恹恹地躺在榻间补眠。
难道这就是神仙?连下界历劫都这般天赋异禀?
等我懒洋洋地醒过来,赤着脚走出去,便见到宋珏坐在外间批
奏折,灯影绰绰。
宋珏抬起头笑看我,「姐姐不穿鞋?」
我抬抬脚,无所谓道:「我是鬼,不冷。」
宋珏食指在奏折上点了点,「我是觉得姐姐在勾引我,不是担
心姐姐着凉。」
「滚!」我怒呵一声,拔腿就跑,只听见那人在后头笑。
宋珏要去祭天,我不能去,一个人很无聊。
他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有些没大没小,「姐姐要不要再试
试。」
我瞥了他一眼,「试什么?」
宋珏只笑着,没说话,我明白了,是要我试着出去。
那几百年的痛苦和绝望,我并不是很想尝试,推开他的手,朝
里头缩了缩,「不去!」
宋珏显然是一个会得寸进尺的人,他朝我这靠,蛊惑道:「姐姐既能看见我,说不准能被我带出去呢?」
我来了兴致,又起了希望,「好!」
宋珏遮住我的眼睛,「姐姐。」他这一声,轻叹而无奈,宠溺而心动。
我心提着,被宋珏牵着,出了皇宫,我激动地撒开他朝前跑,迫切地想要感受外头的景象,却又被一股大力吸了回去。
宋珏飞身过来牵住我,我飞射回去的身子才停住,很是郁闷,「还离不了你了?」
宋珏挑眉侧头看我,神色是难得一见的有些阴郁,「难道姐姐想离开我不成?」
我心里一咯噔,毕竟,我可是答应了司命的,见我还不说话,宋珏那漂亮的小脸越来越阴沉,牵着我的手也紧了些,我这才回神,「怎么会!」说完扳过他的脸吧唧一口以示安慰。
陪宋珏祭天,我自然是堂而皇之地站在他身边,反正也没人能看到我。
这人一身暗红色龙袍,显出几分不属于他的妖艳来。
借着阳光,我眯了眯眼,发现了一个让我心惊肉跳的事实,宋珏身上的阳气淡了一些。祭天结束,宋珏将我搂在怀里,靠得很近,「姐姐可是无聊
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我轻轻推了推他,与他拉开距离,侧身看他,「你同我在一
起,身上的阳气淡了。」
在一起这三个字我说得顿了顿,想必宋珏应当听得明白我所谓
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他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声音也有些哑,「姐姐难道不想和我
在一起了?」我疑似听出了威胁的意味,不由好笑地挑眉,
「你觉得呢?」
宋珏本还勾着的唇角僵住,「不行。」
我觉得他甚可爱,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你可是我的人了,生
也是,死也是,我自然不会放手。」
况且,我已经知道,该如何带宋珏渡情劫了。
宋珏听了我的话,漂亮的眸子里情绪暗涌,一把掐住我的腰就
吻,吻得极为用力且凶狠。
八、
宋珏不仅仅是大宋江山之主,更是天庭三太子。
如今我吸食他的阳气,哪怕并非本意,却也修为大增。而他,虽然身子骨没问题,可我这么一只大鬼日日夜夜宿在他
身侧,同他交颈缠绵,他的帝王之气隐隐约约开始破碎。江山
祸事频出,甚至民间也有了他非正统龙子、天庭降怒的谣言。
风雨飘摇。
可宋珏明明是个金枝玉叶的娇贵人儿,是个内有乾坤的朗朗君
子。
我心情低落。我明明说好不让别人欺负他的,到头来,却是我
在欺负他。
甚至,有不知死活的恶鬼成群结队地向皇宫扑来。
这夜宋珏还在外头批着奏折,我倚在里头看话本子,突然感到
森森鬼气卷入殿内。
我扔下书就飘了出去,宋珏看我行色匆匆,眉头轻蹙,「姐姐
干什么去?」
如今他本就政务繁多,外头来了不知死活的东西,我自然是不
想他烦神,是以笑了笑,「弟弟好好干活就行,我去去就来,
乖一些。」
宋珏微微勾了勾唇,难得有些依赖的意思,「好。」我估摸着
他也是猜到了什么。
总归帮他历劫,我也是要飞升的,哪能只他一人受累。
出了门去,一抬眼就望见外头黑压压一片牛鬼蛇神,总归宋珏的阳气还是太吸引人了。
召出宣金,摸了摸它几千年没见过血的黑金刀面,我冷冷看着面前的恶鬼,「上赶着来送死?」
领头的鬼,我看着也是活了得有千年,想着他也是不太容易,死了委实可惜。
不过他显然感受不到我的慈悲,桀桀地笑出了声,「这位鬼姐姐,纵然你修行多年,可今儿里头的天子,可是引得我们成千上万的同伴都来了呢,姐姐还能杀光不成?」
有何不可呢?
而且我最喜欢的事,叫杀鸡儆猴。
我朝这位大鬼一笑,趁他愣神的一瞬,飞身上前,用宣金直刺他的头颅,以手化爪,森森死气尽数灌入。
他刚刚还白净可爱的模样,瞬间成了一摊骷髅。
我顺手将骷髅扔在脚边,轻轻抬脚,狠狠碾碎,这才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真正杀死。
其实左右也没一会子功夫,但是倒足够这群喽啰愣神不已。
我吹了吹宝贝宣金上并不存在的血迹,轻飘飘地看着他们笑,「都杀光呢,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不如诸位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如何?」他们一阵叽叽喳喳,竟然还要讨论?
果真不把我颐宁放在眼里了。
要说我虽只是千年大鬼,可这天赋就属实了得。
宣金更是昔年历劫的天庭武神之长明湮所赠。我得武神之长指
导良多,平时不显山露水,今天可教这些鬼魅知道我是什么水
准。
我抬手以宣金割破空气,撕裂到众鬼身前,应着裂空声响起真
正的鬼哭狼嚎,我眯着眼睛望着他们,「滚。」
这会子终于鸟走兽散。
不管是人,还是鬼,终归是贱,不疼到他们身上,就不晓得
怕。
我摸了摸宣金,收了起来,推门而入,宋珏还迎着昏昏烛火看
奏折。
灯下观美人,前头杀伐的戾气尽数消散。
宋珏瞧我进来,抬头柔柔一笑,「姐姐先进去歇着吧,不早
了。」
我点了点头,也未曾打扰他,就进去团坐在床上。
就算我为他赶走恶鬼,却也是,我给他带来的无尽灾祸。我心
里不免总是有些怅然若失。
宋珏处理政务直到深夜,看见我依然坐在榻间,笑着过来将我搂进怀里,「是这些日子冷落姐姐了吗?」
我勾着他脖子难得温柔,「没有,我就是心疼你。」
宋珏轻轻地吻了吻我的眉心,「姐姐一直陪着我,便是对我的心疼。」
宋珏那么好,我还要玩弄他,我真不是人。哦,我的确不是人。
宋珏在我耳边喘着气,那么勾人,我被弄得迷迷糊糊,隐隐约约竟然看到了萧词,忍不住睁大眼睛低叫了一声,「萧
词?!」
可我这么一喊,那人又没了踪影。
宋珏整个人僵住,脸色有些白,这场情事草草结束,他缓缓开口,「萧词是谁?」
这回轮到我僵住了,我该如何形容萧词是谁?
我懒洋洋地趴着,随口回了一句,「生前故人。」
宋珏把我搂得很紧,轻轻说了一声「是吗」,似乎不打算计较。
若不是我次日在宫里飘荡,看见宋珏把一大仗史官喊去,我真以为他没在意。是以我自然乖乖在殿中坐着,等他来问我,哪晓得,这夜他都
没曾回来。
天蒙蒙亮,我便睡去,等再见宋珏时,这事似乎就这么过去
了。
九、
宋朝将要亡国,任凭宋珏怎么努力,似乎也抵挡不住大厦将倾
的颓然之势。可他见我时,还日日挂着浅笑,一派温然的样
子。
直到他想牵我手的时候,那修长的手从我的身体穿过,我第一
次在宋珏脸上看到了如此鲜明的情绪——那是绝望、害怕,那
是天崩地裂。
我心里猛地一抽。
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可他那么难过,我到了嘴边的话就
咽了下去。
宋珏抿着唇,有些乞求,「姐姐,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竟怕我离开。可我怎么舍得。
他神色可怜,我却也及时清醒,故作冷漠,漫不经心地挑眉,
「当然了,你可是唯一能看到我的人,等你看不到我了,我才
会走。」
宋珏声音有些抖,「我对姐姐而言只是如此吗?」我笑了笑,忍着酸涩,没有说话。
宋珏看着我,也没有再问,那眸子里的光碎成了块,散在昏黄
的烛光中。
当叛军火烧禁宫的时候,我静静立在宋钰不远处,此时距离他
看不见我已过去月余。
还记得他那日回寝殿没看见我的时候,那惨白的脸色,似乎被
人抽走了所有生机。
宋珏静静看着我站的方向,笑得如初见一般温柔。
我心下一惊,以为他看得见我,定睛一瞧,却发现他那漂亮的
眸子里满是悲凄,空洞而无望,「颐宁,我是真的恨你。」
明知他看不见我,我却还是没敢转身。
我陪他立在大火中,看他身上亮起历劫成功的淡淡流光。
宋钰飞升,我亦入了天庭。
因着在下界驱鬼有术,又与武神之长明湮有些熟识,我被封了
武神。
十、
我自号清词。
原因无他。那日成神,我才晓得,千年来,我被困于皇宫不得踏出半步,皆是因为萧词。
昔年他将我的尸体封于皇宫地下冰室,还叫人做了法。
可惜他当皇帝那些年,我还是个小鬼,整日浑浑噩噩,脑子不清醒,只晓得自己想出去。挣扎百年,有了修为,才晓得自己原来是前朝公主。
我同萧词可真是血海深仇了,不灭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只是这人做人时是个人物,做鬼时也很了不起,已经混成十殿鬼王之一了。
我成天闷在自己的神殿里修行,除了明湮叫我去斩妖伐鬼,平日都不太爱出去,一是想报仇,二嘛,我有点怕碰到宋珏,毕竟再多理由,我终归有些对不起他。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天君寿宴避之不得,我躲在一旁祝寿,很是低调。但明湮总是叫我干活,说是怕我闷着,搞得我杀伐太盛,凶名远扬,总是有同僚偷偷打量我。
被看得心烦,我匆匆躲进天后的桃林里喝酒,等到了时辰再回去。
喝酒误事,毕竟我从前是鬼,几千年没喝过酒,酒量属实不行,没喝几杯就晕晕乎乎分不清今夕是何夕了。也不晓得宋珏是怎么了,跑进桃林里来,撞到我这么个醉鬼,
我当时还以为,我与他还在人界,还在宋朝,还在那困我千年
的皇宫里头……
我醉得委屈,抱着这人精瘦的腰肢就哼哼唧唧地哭,哭着哭
着,手很不安分地解了他的外衫。
一夜荒唐。
等我揉着头醒来,实在是有些懵,姑且把这趟事当成是与他重
修旧好,但看宋珏这反应,我才晓得修得委实不太成功,他恨
不得把我杀了,好似我辱了他清白一般。
可他清白明明早就给我了。
我嘴上说不跟他计较,可堂堂天庭三太子,纵然我是武神,也
未必打得过他,他要取我性命,我自然得跑。
就是这心里挺不是滋味。
我记得他说他恨我。
十一、
十殿鬼王排行老二的上弦要成婚了,喜帖发到了天庭来。
天庭与冥界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没什么交集,这喜帖去也不
是,不去也不是。
宋珏领了这个差事,天君点文神、武神各一随行。
不过天君倒没指名道姓,讲究自愿,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我去了。只是和我出于一样心思的还有一人,随行的文神沐阳神君——宣毓。
我站在南天门等着宋珏,却见他与宣毓一道款步而来,二人皆是一身白衣,眉眼温柔,看着倒是郎才女貌,我心里忍不住酸了酸。
要说这宣毓,我还是略有耳闻。她爱慕宋珏不晓得多少年,宋珏没历劫之前,见着她是能避则避。历劫时,宣毓听司命说宋珏历的乃是情劫,哭着要下凡去,被司命哭着拦住。历劫之后,就我现在来看,宋珏对宣毓,倒也没有那么无情了。
许是经我一事,看明白谁才是可爱之人吧。
我忍不住摸了摸衣带,宋珏已经走到我面前,那脸色冷得似要把周遭水汽冻结成冰,开口也颇具嘲讽,「神君不惜与我同行,也要见见旧情人?」
我与宋珏的人间二三事在天庭也不算是个秘密,谁都晓得宋珏与我不对付,但我的旧情人不是他吗?
是以我一愣,没回过神来。
宋珏显然只是为了刺我一刺,并不想得到答案,已然偏开脸去。
我后知后觉晓得他说的原是萧词,不过却也无从解释了。
这一行真是难受,我许是脑子被饕餮吃了才会来。宣毓总是跟个花蝴蝶似的围着宋珏,我看宋珏明明不想理她,却还是碍于姑娘家面子意思意思。
我轻叹一口气,也不晓得,我同宋珏之间,还能如何。
冥界入口有人迎接,老远我就看出是萧词,原因无他,那把黑金骨伞而已。
我眯了眯眼睛,有些不解,我做鬼时都不惧阳光,这萧词去人间时打伞也就罢了,许是不喜阳光,但在冥界怎么还打着,这是什么毛病?
萧词朝我们三人微微施礼,看着人模狗样的,而宋珏对他的不喜却已经是完全写在脸上。
萧词也不在意,看着我笑,有些说不出的温柔,「没想到殿下竟然会来。」
我划了划眉心,眯着眼笑得有些阴森,「得看看萧郎过得好不好。」
萧词仿佛感受不到了我的不善,收了刚刚那副温和的情态,笑得如惯常一般漫不经心,「殿下不在身边千年,我又怎么会好呢?」
还没等我刺他,宋珏就面无表情地出声打断,「叙旧还是再续前缘,二位可夜中私下里谈,烦请四殿鬼王带我们入冥界才是。」声声刺耳,我从来不晓得,宋珏可以让我这般难受。我的手忍
不住想抬起捂住胸口缓解酸涩,却堪堪忍着,在袖中握成拳。
萧词却是笑意深深地向宋珏致歉,领着我们进去。
我被安置在了冥界的客居殿,萧词有政务要忙没有多留,宋珏
自己进了内殿。宣毓不知好歹拦住了我的步子,「清词神君,
原是同四殿鬼王有旧情?」
我冷冷瞥了她一眼,「与你何干?」
宣毓不在意地笑了笑,「希望神君离殿下远些,殿下自诞生
起,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殿下历劫回来时,去了忘川,强取
忘川水,致使忘川伏尸百万,天君震怒,施八千天雷以作惩
戒。」
宣毓微微施礼,笑着离开。她说得轻飘飘,而我却如遭雷击。
原来宋珏真的,不爱我了。
他纵然记得我与他昔日种种,却也对我早已忘情,除了厌,再
无其他。
我忍不住以手覆面,原来泪这么咸啊。
我蹲下身子抱着腿,还是觉得冷,冥界真的好冷,我想回去。
「你在干什么?」宋珏清清冷冷的声音从后头响起。我忍不住偏过头看他,我晓得自己刚刚哭过很难看,可我还是
想问问他,「宋珏,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紧紧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他任何一点表情。他只是看着我,
久久才回,声音好听却无情,「我与神君有什么吗?」
我站起身子,忍不住摇晃了一瞬,从他面前走过。
经他身边时,我忍不住顿了顿,拉住他的袖子,「是不是没有
机会了?」
宋珏低头看着我拉他的手,未曾说话,就是这么看着。
看得我心渐渐冷去,缓缓松开,慢慢向前,「对不起。」
十二、
上弦大婚,冥界虽然阴沉,却也难得热闹。
我同宋珏如今比来时还尴尬,只能彼此隔着一小段距离去参
礼。
新娘已经被接过来,据说是上弦在人间碰上的,人鬼相恋,一
番爱恨嗔痴,姑娘死了倒和他圆满了,真是阴差阳错。
我倚在一旁看二人拜堂,心里生出几许羡慕。
萧词在殿内倒是未曾撑伞,没了伞面阴影覆盖,看上去更为苍
白美艳。
这人不晓得什么时候靠在我身侧,声音很轻,似感叹、似遗憾、似不甘、更似难过,「说起来,我与殿下之间还欠一场大婚。」
我心下冷笑,偏头凉凉看他一眼,「几千年的烂账,我不想跟你算,你还得寸进尺?」
萧词轻轻地笑,低低说了句什么,散在满室热闹里,「我巴不得殿下同我算。」
我耳聪目明,挑了挑眉头,「你别急啊,困我千年这事,我自然铭刻心头,莫不敢忘。」
谁晓得听我说这话,萧词却不如刚刚轻慢,脸色更加白了些,抿着唇不搭话了。
我懒得理他,偏过头去,恰好与宋珏视线相撞。不知他看了多久,只晓得那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深色,似乎要将我吸进去。
我心尖一颤,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上弦的婚宴持续了七天,我与宋珏、宣毓准备离开时,被一殿鬼王思行带人扣住。
我心中其实也不大意外,冥界的鬼王各个桀骜,冥界平白被天庭压着,当作天庭的下属机关,他们素来都与天庭没什么好脸色。
上弦成婚,怎么也没道理那么郑重其事地请咱们天庭的人来贺。
原来是指望把我们三个倒霉蛋扣下来,向天庭宣战,争取完全分裂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和宋珏势单力薄,也只能任人宰割。
宣毓没有武力,我与宋珏又不好将她丢下,而思行带来的也不是什么虾兵蟹将,倒是三殿鬼王和五殿鬼王。
我看了宋珏一眼,只见这人手腕一转,似捏了个诀,还不待我看清弄明白,他就冷着脸看着思行,「走吧。」
思行笑着说殿下识时务,将我们三人压入冥界第十重地狱。这里极为空旷,昏暗有光,只压了我们三人。
宣毓是个文神,还是个胆子小、身子弱的文神,此番已经昏了过去。
如今只有我与宋珏二人面面相觑,「你刚刚捏的……?」还不待我把话说完,便听到了一阵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是萧词走了进来。
萧词皱着眉,似乎有些不快,目光在我和宋珏之间停了停,「殿下,我来接你出去。」
我觉着此情此景我应该陪着宋珏同生共死,但我素来没这觉悟,况且得了自由才好办事。
纵然我私以为我与萧词应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过碍于萧词这人爱玩面子上那套,我到未曾与他撕破脸皮。我点了点头,暂时从了。
萧词在前头领路,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宋珏,双唇微微动了
动,说了一句「等我」,也不知他看没看见。
十三、
我被萧词带去了他的四殿鬼王宫。
这儿的布置让我隐隐有些熟悉,但是活了几千年,我脑子里真
不大记事了,也只是略感疑惑地挑了挑眉。
我懒得与萧词虚与委蛇,一个直球扔过去,「你们冥界,这是
要挑事不成?」
萧词轻轻拨弄了一下养在殿中的昙花,「殿下聪慧。」
「那你把我放出来干什么?」
「既舍不得殿下在十重地狱受苦,又不想殿下和三太子在一
起。」萧词没看我,说得轻轻的,像在自言自语。
我跟宋珏之间……呵,但是萧词可别说这种话恶心我了,「我与
他不是还要多谢你成全吗?」
萧词本就有些病态的白,但如今肉眼可见的脸色更为惨白。
萧词这人脾性差,我是晓得的,但我这般刺他,他竟然只是匆
匆就走,留下一句轻飘飘的「殿下随意挑个宫殿歇下吧。」我总归是懒得想萧词的,慢悠悠走进去选了座宫殿就寝。
也不知萧词是真傻,还是装傻。他应该知道,我要有那实力,
迟早灭了他。他竟然还来招我,只能骂他一句「傻x」。
萧词日日来我眼前讨嫌,比如这一刻,他将那个晶玉的玉兰簪
子递到我面前,笑得难得温柔,「殿下,试试吗。」
我推开他的手,瞥他,「你雕的?」
他耳尖有些红地「嗯」了一声,我忍不住嘲讽,「你是不是有
病?我们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萧词脸色有些难看,手上簪子差点没抓住。
我又继续刺他,「而且,我喜欢宋珏,很喜欢。多谢你将我困
在皇宫千年等到了他,多谢你的成全。」谢他当然不是诚心
的,那几千年,没遇到宋珏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
过来的。
我话音刚落,萧词怒意染上眉梢,拿着簪子掐住我的脸,强迫
我看他,他声音又哑又碎,「殿下弄清楚,你现在是阶下囚,
还惹我生气?」
我一字一句,「我在陈述事实。」
这厮眼尾通红,勾起一抹颇带残忍的笑,低头就吻我,那威压
尽数释放出来,叫我反抗不得,挣扎不得。
我咬他的唇舌,咬得鲜血淋漓,他也不放开。良久,他才轻轻喘着气放开我。
血将他的唇染得嫣红,平添妖异。
萧词有些蛊惑我,「殿下,你从前爱我,往后自然也能。」
我惊讶于他的自信,满腔怒火都变成对他的嘲笑,「萧词,我
其实不太记得你了,若不是成神知道是你困我几千年,你对
我,只是一个有些熟悉的故人。」
杀人诛心。
萧词眯着眼笑,让我脊背生寒,他强行拖着我来到第十重地
狱,并差人将我压在一旁。
「殿下让我不高兴了。」萧词蹲在我面前,轻轻吻了吻我的额
头。
我下意识地看向那边的宋珏。
面色如常,既冷又无情。
倒是萧词气笑出了声。
冥界的刑罚,自然是花样繁多。萧词把刑罚变着法地往宋钰身
上招呼。
我红着眼挣扎,恨不得杀了此刻正在折磨宋珏的萧词,声音因
为极度的愤怒、怨恨和心疼而变得沙哑至极,「萧词你怎么不
去死!我他妈恶心你都恶心吐了!」宋珏脸色极白,浑身都是伤痕血迹,却哼都没哼一声。
我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萧词的手段根本就不停。
我哑着嗓子开口,「求你了,萧词,不要这样对宋珏,我受不
了。」
萧词整个人僵住,而还没反应过来,宋珏却开口了,他声音有
些轻,听着温柔,如金玉相击,说的话却让我觉得我分外可
笑,「神君何故如此?」
我愣住,看向宋珏毫无感情的脸,那张脸明明那么漂亮,像个
精致的瓷娃娃,但怎么就那么冷呢?
萧词却停了对他的折磨,走来将失神的我捞起,「殿下,太子
既然对你已经忘情,不如殿下还我一场婚礼,我便将太子放了
如何?」
我也不知是不忍宋珏被继续留在这里折辱,还是有那么一丝丝
最后的侥幸,我紧紧盯着宋珏,说了声「好」。
宋珏除了微微顿了顿,再无反应。
我努力扯了扯嘴角,萧词将脱力的我半搂半抱地带了出去。
萧词这人有一点好,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放了宋珏,就好。嫁给萧词?
不可能。
千年前,亡我姜国,就算作前尘往事,可千年来,困我于皇
宫,我怎么能忘!
大不了,玉石俱焚。
反正也没人在意我是不是活着。
我早该死了。
带着萧词一起,也算了了夙愿。
十四、
萧词近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
估摸着是放走宋珏惹得其他鬼王意见纷纷吧。
我这日正在殿中偷偷布阵,一道天界禁术,能叫萧词与我同归
于尽的禁术。
哪晓得萧词突然进来,我心下一慌,站了起来,勉强维持镇
定,「你来做什么?」
萧词笑着瞥了我一眼,还有几许风情,「殿下在忙什么?」
我倒了杯水,压下紧张,边喝水边回他,「我能干什么?」
谁晓得萧词就这么走近我,一把扶住,或者说掐住我的腰,「殿下不如忙着绣绣嫁衣。」
我轻轻嗯了一声,这人低头看我,目光中好像有审视,随即一笑,我没懂是什么意思,他便又走了,来去匆匆。
临近成婚的日子,整个冥界气氛很是不对。
原来天庭攻打过来了,这倒也不是秘密,并无人瞒着我,领兵的,还是宋珏。
我晃了晃神,绣花针一不小心刺进了手指里,血珠子冒了出来,也不晓得萧词是何时来的,一把抓住我的手,拉过去,轻轻地吮了吮。
我皱着眉抽回,这人也是脸色一僵,眯着眼睛不大高兴的样子,「殿下在想什么?」
我继续低头绣嫁衣没理他,他却有些说不出的讽刺,「便是天庭打到四殿鬼王宫,殿下都是要嫁我的。」
我与萧词的婚礼,同当初上弦成婚比起来,属实寒酸。
倒不是布置寒酸,我光瞧这宫殿,不得不怀疑萧词是不是掏出全部家当来办这场婚礼了。
寒酸的是,门可罗雀。
为什么没人来,我虽有些好奇,我却不想问。
萧词只是牵着我,笑意盈盈,步履轻轻,心情甚好,也似乎不打算管有没有人来。
因着没什么人,礼成之后,萧词便与我一道入了洞房。
他挑开我面前的金色珠帘,将银白色的酒杯递过来,看着我,很是温柔蛊惑,「殿下,饮合欢酒吧。」
我看了一眼酒杯中银绿色的液体,没接,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
萧词将我的手牵起,硬塞进来,「忘川水呀,殿下不认得?」
宋珏饮忘川水之事在三界都不是个秘密,我觉着萧词在讽刺我,伸手欲将酒杯摔去,萧词却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轻轻将我拦住。
我抬头看他,「不喝。」
萧词终归不是什么好脾性的,笑得已经有些不好看了,「那我喂殿下。」说着他将杯中水饮下,就朝我吻过来,掐着我的下巴,撬开我的牙关。
我拼命推拒,却还是喝下了一些,我急忙趴在床边呕,试图将它吐出来。
什么也没吐出来,我红着眼抬头看着萧词,发现他的神色既不生气也不阴冷,而是落寞,他轻轻说了一声,「不是。」
我愣住了,随即觉得倒也是,刚刚纠缠间,萧词也喝了不少,当不是忘川水,我庆幸地摸了摸胸口,也懒得问那玩意儿是什么。
当萧词慢悠悠地解开自己的腰带时,我脑子里的弦就绷了起来。我紧紧地盯着他,他脱衣很美,我却顾不上欣赏,右手背在后面慢慢结印。
萧词一直笑着,脱到还剩下里头的红色中衣时,便伸手为我将满头的金钗拿去。
当萧词的吻落在我光裸的肩头时,印已结成,我也不必与他装模作样,静静看他,「和我一起死吧,萧词。」
萧词头也不抬,只是又轻轻偏过来吻我的脖颈,声音有些哑,「好。」
他这话音落下,同杀阵的光就慢慢亮起,我感觉到了刺骨的疼痛,忍不住死死掐住萧词的腰,流下了应激的眼泪。
萧词却像感受不到疼,轻轻吻我的泪,还哄我,「殿下别哭。」
我感到生机一点一点流去,忍不住嗫嚅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我与他明明恩怨极深,无论生前还是死后。
在我神智快要消失的时候,竟然看到宋珏冷着脸色闯进来,他一身白衣带血,一脸寒霜带痛。我想和他说话,却开不了口。
宋珏一把将我身上惨白将死的萧词推开,将我搂进怀里,手很
抖,声音也很抖,「姐姐你又不要我。」
他眼尾通红,我想伸手摸摸他也没力气。
这人,原来没忘了我啊。
一直在装,一直在怪我,一直故意冷我,真坏。
他还念着我就好。
可我突然又希望,他忘了我。
我轻轻偏头,看见萧词在笑,笑得有些说不出的绝望。
最后失去神智时,我看见他掐碎了手中握着的两枚珠子中的一
枚,那是什么?
十五、
我是天庭武神颐宁,神鬼大战那日,我不幸殒命。但我大约是
个很了不起的神,又活了过来,活到一位周国公主身上,巧的
是,这公主也叫颐宁,只是多了个姓——宋。
而很不巧的是,我摸约在大战中伤了脑子,记忆也混乱不堪,
每每我想回忆,就头痛欲裂。
好吧,就算从神变成人,好歹我也偷了几十年生命,我便也就不再想那些前尘往事了。
刚刚睡醒,绣鞋还半踩着,便又听见了大殿的打骂声。我连忙小跑进去,一把抓住贤妃的手腕,「母妃!」
贤妃看见我,那漂亮却狰狞的表情收了收。
我懒得与她说话,将宋珏扶起来带到我寝殿去。
先时也说了,我是天庭武神,活在这位公主身上,那时虽小,不能言,却是听得见,又看得着。
这位公主的母妃——贤妃,身怀六甲的时候,太医就说了,这孩子养不活,偏偏要争宠,生养之日,玩了一手狸猫换太子,这宋珏便是狸猫。
可这贤妃,空有皮囊,便是诞下「皇子」,也未能承宠,尽数怪在宋珏身上,属实可笑。
我嘛,毕竟是个神仙,做神仙的,也要同西天那帮老秃驴一样讲究普度众生的,自然得时时护着这可怜小孩。
我将宋珏扶到榻上,拿了些金疮药来,轻声哄着,「阿珏,将衣服褪下吧。」
宋珏那玉似的脸染上一些红晕,看着有些勾人,真是绝好相貌,许也是什么大家孩子,若没被换进来,当过得舒坦。想到这些,我心里不由地有些怜惜。
他慢悠悠地解下袍子,利落而有美感,倒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害羞,甚至有些引人欣赏的意思。
我将药轻轻涂在他那瘦削精致的背上,蝴蝶骨、腰窝、脊背均有青紫,果真不是自己的孩子,下手真狠。
宋珏溢出了一丝轻哼,带有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和勾人,听得我心尖一颤,「弄疼你了?」我手上动作不由得更轻些。
宋珏轻轻回我,「不曾,谢谢姐姐。」
上了药,他便将衣服又重新整好,那狭长清澈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我,「姐姐,我能不能留在你殿中。」
我身子一僵,这小孩不会是要和我睡觉吧?这多不合适,我虽不是贪恋美色之人,可明明晓得这么个大美人不是我弟弟,我这,这,未必顶得住。
我勉强笑了笑,「这,不大合适吧?」
宋珏微微敛下眸子,下颌也微微收起,看起来隐忍而破碎,委屈而生动,「姐姐是不是也……」
「行!」我连忙打断他。
算了,省得他住前殿整日被贤妃找麻烦。
我夜里头睡得昏昏沉沉,总觉得闷得慌,这一下子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被宋珏搂在怀里,我这不听话的手还放在了不可描述的地方,吓得我连忙挪开,偷偷瞥了一眼。我意图悄悄拿开宋珏放在我腰窝处的手,谁知刚拿起来,就听见他的梦呓,有些哑,有些诱人,「姐姐别不要我。」
这,属实罪过,宋珏在梦里都惦记着我这个姐姐,而我呢,小脸通红,心跳加速,好像在偷情。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不过宋珏连日来住在我殿中,我便发现一件怪事,他明明冠盖京华,色绝桃李,却好像存在感极低。若不是走到人面前,旁人永远记不得他。
譬如此刻。
我扔了筷子,眯着眼看着端来膳食的宫女,「要本宫说几遍?是都不把本宫的弟弟放在眼里了?」
那宫女抖得跟个筛子似的,我忍不住别开脸让她滚,看着心烦。
宋珏坐在一旁,微微低着头,没什么情绪,看着温顺贤良,惹得心里一软,这么乖的孩子。
将碗推过去,又捡起筷子在一旁净盆里洗了洗,递给他,「吃我的吧。」
宋珏抬头看我,眼睛晶亮晶亮的,「那姐姐呢?」我垂下了眼帘,微微遮住他投来的惑人的光,「我不饿。」
谁晓得宋珏牵过我的手,轻轻拉了拉,有些撒娇的意思,「姐
姐同我一起吃吧。」
我觉得不太合适,微微张了张口,还没等我拒绝,宋珏那委屈
的小模样又来了。
「好。」我只得哑着声同意。
还挺会拿捏我的。
果然见他笑得夺走满室天光,晃眼得要命。
只是他总喂我,我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认清没人在意宋珏这个事实,我只得自己开始在小厨房给他做
菜。
正半困着炖汤,宋珏从我后头出声,「辛苦姐姐了,我可以帮
忙吗?」
这气息入我耳,引得我一阵战栗,我忍不住回头,发现他竟站
得快贴着我了,那漂亮极了的小脸就这么放大在我眼前。
我脚下步子一乱,就要向后栽去,宋珏长手一伸,就将我揽入
怀中,「姐姐慢些。」
真会倒打一耙。我推开他转身,没敢直视,「别捣乱就行!」
十六、
皇帝寿宴,我和宋珏安安静静地坐在下首。
也不知皇帝是哪根筋搭错了,竟惹我谈话,「宁儿啊,朕寻思
着,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什么中意的人?」
上了岁数的人大概都爱做媒。
中意的人?
听得这么问,我脑子里一晃而过的竟然是宋珏的身影,只是我
好像从没看他穿过那身白袍。
有些羞恼,我真是色上心头了,假弟弟也是弟弟啊!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还未尝有心仪之人。」我笑着回皇帝。
谁晓得皇帝却来了劲儿,笑着环顾众人,「朕看,这魏国公世
子上官宁越倒是很不错啊。」
我下意识看过去,那世子的确面若美玉,此刻还俊脸微红,不
大谦虚地说「不敢」。视线相撞,我冲他微微一笑,偏头看向
皇帝,「儿臣还想再陪父皇些时候呢。」
皇帝开怀大笑,「好好好,往后再说。」我轻轻拨弄着盘子里的葡萄,这皇帝,根本不在意我,此刻偏
偏搭线魏国公,是想着嫁女儿稳固皇权吧,把我当个蠢的,
呵。
看着这玉盘里映出的美人脸,长得漂亮,也就这么个用处了。
宋珏声音响起,有些凉凉的,「姐姐在想什么?」
我摇了摇头,不太想说话。
晚间回去,刚关上门,就被宋珏掐住腰,我惊呵一声。
宋珏薄唇贴我极近,「姐姐是觉着那魏国公世子貌美吗?」
我咽了口口水,推了推,没推动,「你先把我放开。」
哪晓得这人掐得更紧,「他有我好看吗?」
我忍不住瞪大眼睛,「你在说什么?你是我弟弟!」
「我是不是姐姐的弟弟,姐姐不知道吗?」宋珏的唇已经贴了
上来,只是没更近一步,就等着我说话似的。
感情他都是装的?
我狠狠咬了他一口,谁晓得见我这反应,宋珏倒是轻笑一声,
顺势探入。
我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况且我好像,本就不太想拒绝。我半推开他,「混账东西。」和着绵软的声音,倒像在撒娇。
果不其然这人吻了吻我的额头,轻声地笑道「姐姐不喜欢?」
我懒得说。
我坐在榻上抱着腿看着面前眼角眉梢竟是笑意的宋珏,「那你
知道你是谁吗?」
宋珏倚在一边,反问我,「姐姐不晓得自己是谁吗?」
我心里一咯噔,我是天庭武神,但我死了呀。
我没说话,宋珏却看出了我的心思,轻轻凑近我,蛊惑我,
「我有办法带姐姐回去。」
我抬头看他那深深的眸子,「什么办法?」
他薄唇轻启,这两字就被他轻慢地吐出来,「双修。」
可以啊,小孩尺度还挺大。
感觉脸上很烫,我忍不住偏开脸,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总
觉得被人忽悠了,「早些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我他也是天上的。
宋珏伸出修长的手扳正我的脸,有些凉凉的,偏要我与他直
视,「起先姐姐没长大,不宜双修。」还不待我老脸再红一次,他又略带伤感地道:「也想知道,姐姐能不能全身心地认
真地喜欢我一次。」
我竟忍不住想安慰他,「喜欢的。」声音很轻,还是入了他的
耳朵。
宋珏弯腰吻我,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却偏偏挠人心房,「我
知道。」
十七、
「为什么不双修啊?」我纳闷地看着躺在我身侧的宋珏,总归
在周国没什么归属感,许是神仙当惯了,我还是比较想回去
的。
我会承认我觊觎宋珏美色?
「君子不无媒苟合。」宋珏闭上眼睛没看我,睡得很端正。
怎么听着怪耳熟的?你想娶我,大可以直接一点。
「有没有媒这事,是我能控制的吗?」我忍不住讽刺他。
谁晓得这话也不知触碰到宋珏那根筋了,惹得他一把将我搂进
怀里,那声音还有些抖,「姐姐何时嫁我?」
「太,太快了吧?可以等一等,况且我们现在身份也不便。」
我结巴了一下。宋珏抚着我的头发,「好,等皇帝死了,宫变内乱,我就带姐
姐离开。」
他还挺懂行的。
我坐在离宫的马车里才后知后觉,宋珏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
我忍不住看他,「你是不是早晓得那皇帝命不久诶?」
宋珏修长的眉挑了挑,「怎会?在下界,是不能乱用神力
的。」
我信你的邪,看看面相也看出来了。
我忍不住撇撇嘴。
宋珏难得声音阴了阴,「姐姐不会后悔了吧?」
我连抱带哄,连亲带宠,「怎么会呢!」
去了江南,宋珏就开始挑日子,他在外头忙着准备婚礼,事事
亲力亲为,我在里头绣着嫁衣,只是总有些熟悉的感觉,忍不
住轻轻一笑,怎会。
宋珏自是不愿我们的婚礼没人祝福,把这水乡街坊邻居都请了
来,很是热闹。
只是洞房花烛夜,倒是寂静温柔。
满室红光,他轻轻挑开我的盖头。我抬眼望他,一身红,眉眼又带笑,平添几分艳丽。
合欢酒入腹中,红罗裙尽散去。
满室旖旎。
「慢些,慢些!混账东西!」我哑着声哭。
「姐姐别这么叫。」宋珏动作更狠,把我的哭吞了去,害我只
能哼哼唧唧。
双修真累。
日上三竿,我才悠悠转醒,宋珏衣衫半敞,支着头朝我笑。
我心里一麻,「起来吧,都午时了。」
我是真害怕。
宋珏轻轻地笑出了声,怪荡漾的。
对镜梳妆,宋珏接过我手中的螺子黛,半笑着为我描眉,极尽
温柔。
我心里倒是软得化成一团水。
我被他牵着出门,看见门口有一把极漂亮的黑金骨伞,「这是
什么?」没等来宋珏回话,我偏头看他,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似乎在
忍耐什么,「有人送的贺礼,姐姐收下吧。」
我瞧他不太情愿啊,拉了拉他的手,「你若不喜欢,便丢掉好
了。」
宋珏一顿,静静看我,很温柔,「姐姐留着吧。」
好。
我从轮回镜中出来,才晓得自己不是运气好平白捞得几十年性
命。
我不是运气好能撞上宋珏,这一都是他的努力。
只是毕竟重活一回,我属实记不太清从前,是以我总归有些失
落,摸着面前这把黑金骨伞的伞面,总觉得十分熟悉,经常端
详。
但是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宋珏介意这把伞。
是以今日他处理政务回来又见我摸着伞,脸色终于黑了下来,
「他就这么重要吗?姐姐就非要想起他?」
我手一抖,伞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走过去拉他,被他轻轻避开,哽了哽,「我没有想任何人,
我只是想知道,我和你的曾经,我不想你一个人背负。」
宋珏低头看我,眸色很深,「是吗?」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如果我忘了一个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很重
要的人,我一定会日日夜夜记挂于心,但是我没有。
所以,宋珏到底在吃什么飞醋呀?
宋珏见我笑,半气恨地将我搂进怀里,「慢慢想,别摸伞
了。」
我轻轻抬头啄了啄宋珏的下巴,看这人眼角眉梢尽是笑意,我
突然间觉得,往后余生,皆是如此,过去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没什么重要的,每天,都是明天,我和宋珏的明天。
【宋珏番外】
宋珏觉得自己快死了。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总归活着也没意思。
他烧得昏昏沉沉,却看见了一个红衣女子,美艳绝伦,那多情
的眸子里沉满了死寂,忍不住出声喊她,「姐姐是带我走的
吗?」
谁晓得这女子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了耀眼的光,直勾勾地看着
他,似乎他就是她的全部,突然觉得,好像活着也有些意思。
她叫颐宁,是只鬼,但是只很漂亮的鬼,甚至有点可爱的小脾
气。
如果她别总是摸他就好了。男女有别,就算是只鬼,她难道不知道吗?
真的是,好吧,终归也只能摸他一人。
颐宁对宋珏真的太好了,什么东西都往他面前捧,每天睁眼唯
一一件事,似乎就是讨他开心。
从没人在意过他,他只是一个红颜早逝的美人的孩子罢了。
颐宁,却好像把他当成了全部。
宋珏再一次接过颐宁在皇帝那拿来的荔枝时,心里颤了颤,就
一直对他这么好吧,永远陪着他。
宋珣来找宋珏麻烦时,宋珏原想把他打发了的,一个蠢货而
已。
可想着颐宁好像要回来了。
他想要颐宁为他出头,他喜欢颐宁为她生气,维护他的样子。
便忍忍吧。
看到颐宁那么生气,还是为了他,免不了起了杂念。
「姐姐,对我再好些吧,只对我好」宋珏这么想着,却还是有
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她聊着。
宋珏没想过要登基,但有了颐宁,他就必须要谋划。有了牵挂,他便不愿受制于人。
他想给颐宁最好的,给颐宁全部。
只是他拿选秀之事试探她,她竟然让他随便选。
宋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啃咬着,不快,甚至很钝,但是
慢悠悠地磨人,真得太疼了。
好在他气得去了刘美人处装模作样,颐宁还知道来。
还好她来了。
她若不来呢?
便把她困在身边。
不过如今将她困在床榻里,倒是更有一番滋味。
宋珏才知道颐宁离不开,既心疼颐宁困在这里千年,又有些庆
幸。
还好,他能遇见她。
但终归不忍,想试试带她出去看看。
谁知道刚出宫门,这人就立马撒开他的手跑了。
把他当什么了?就算阳气耗尽,就算是死,也得在一起。
招惹了,哪有跑的道理。
还好,他的姐姐也没想跑。
宋珏细细地吻着颐宁,情动不已之时,她却叫了别人的名字。
心如刀绞,原来是这般。
萧词,是谁?
宋珏找了一溜儿史官查。
前面的几千年乱得很,朝代更迭如家常便饭,但宋珏花了大工
夫,还是查出来了。
史书上寥寥几笔,「姜国帝姬颐宁,甚慕吾主。」
后头的他也不想再看,史书公笔都加一个「甚」的感情。
几千年了都忘不掉的人,国仇家恨都被她放在一边的人。
宋珏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嫉妒,却就被嫉妒烧得肝胆俱裂。
一个死人,他怎么争?呵。
所以当宋珏摸不到颐宁,她没心没肺地说出「等你看不到我,
我再走」这样的话时,他虽难耐,却也料到。这人早就把一片真心给了别人,他只不过恰好是那个唯一能给
她派遣寂寞的玩意儿,有什么好奢求的?
嘴上说不奢求,心里还是怨,还是妒,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颐宁还是走了,因为他看不到她了。
为什么?
既然不能一直陪他,一直对他好,为什么要招惹他。
他明明,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她一个而已,也不可以吗?
叛军火烧皇宫,宋珏也历劫回了天上。
一到天庭,他就明白,那不过是他的一场情劫而已,没什么好
在意的。
可坐在殿中批折子会想起她,用膳也会想起她,夜深梦中更是
与她抵死缠绵。
找她吧。
认输吧。
她喜欢谁都可以,心里有谁都可以,只要让他留在她身边就
好。
宋珏要去找颐宁。情之所系,唯萧词尔?
嫉妒把他烧得疯癫,他看着镜中眼尾通红的人影,顿了顿,他宋珏从来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去了忘川,强取忘川水,使得忘川边伏尸百万。
至于水?他没喝。
他只是想骗了所有人,顺便或许就能将自己也骗过去,可他终究舍不得真的忘了她。
桃林里她喝得烂醉,他终归没忍住。
没忍住满腔欢喜,没忍住想要占有,没忍住欲望,没忍住妒意。
抵死缠绵,一夜荒唐,桃花为证。
醒来时他拿剑指她,也不知是迁怒自己,还是想骗过谁,她却匆匆逃跑,一个眼神也没留给他。如果不是满身抓痕,他还真以为,这只是自己的美梦一场。
上弦大婚,宋珏领了差事,宣毓跟去,他本就有些不耐,没想到颐宁也来了。
这么想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呵。忍不住刺她,她没反驳,被刺到的又成了他,还鲜血淋漓。
一路上耐着性子搭理着宣毓,何尝不是存了两分试探?他所有
的余光都给了她,她什么也没有,没有生气,没有嫉妒,没有
醋意。
到头来,郁郁的又是他。
远远就见萧词。
真的很讨厌他。
萧词同颐宁寒暄,态度暧昧不清。
原来还是郎情妾意呢。
呵。
只是不晓得宣毓跟颐宁说了什么,她竟然哭了。
她问他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她不是喜欢萧词吗?
又来骗他。
也不知怎么,他没回她,他就是想看看她这副样子,破碎,让
人想蹂躏。
还没看够,她便道了歉走了。果然是骗他。
他要对不起有什么用?
冥界果然想起幺蛾子。
宋珏偷偷捏了个诀,分走三分残魂去天庭上报整兵。
可惜,还没跟颐宁待大会儿,萧词那个烦人的东西就来把她带
走了。
她竟然毫不犹豫。
果然,她喜欢的是萧词吧。
毕竟都几千年了。
在十重地狱待了好些日子,宋珏脑子里却一团乱,神色越来越
差。
他怕,他怕她爱而不得的人在和别人翻云覆雨,他妒那不人不
鬼的萧词可以得到她的全部心神。
可谁晓得颐宁被萧词拖了进来压在一边。
萧词吻她了。
真是,很,好,呢。
原来他嫉妒的人,也在嫉妒他呀。宋珏看着颐宁跪在那里哭,心里竟然起了几分诡异的快感。
他喜欢她这样,喜欢她心疼他的样子,喜欢她为了他要疯不疯
的样子。
可惜,他抽走了自己的三分神魂,既没有表情,也不能神色有
异引起怀疑。
萧词那个不知死活的还想娶她。
可惜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冷着神色装正常。
萧词倒是守诺,放了宋珏。
宋珏自然要马不停蹄地赶去送他一份贺礼。
天庭他早已整兵完毕,重新收回神魂,杀往冥界。
也不知沾了多少血,又受了多少伤。
他看到了什么?
他的姐姐要死了?
宋珏一把推开一样快死了的萧词,死死搂着颐宁,又轻轻扶
住,「姐姐你又不要我。」
可惜,这人已经不再说话了。
他不会让颐宁死的。颐宁死了,他该怎么活?
忍着疼,他生剔了一条肋骨来修复她破损的身体,又长跪父神
座下,求得轮回镜,散去半身修为送她入镜重塑神魂。
这次他要陪她长大。
他不会来得比萧词晚,晚到他只敢嫉妒,不敢相争。
【萧词番外】
萧词第一次见到颐宁的时候,恰恰是他最恨颐氏皇族的时候。
他的父亲、母亲远赴边疆,颐毅却因着忌惮,偷偷暗下杀手。
父母惨死,他成了孤儿,但是他不信那些所谓的意外。查了一
年多,他终于晓得,他该恨的人是那座上天子——颐毅。
萧词入宫参宴,酒过三巡便躲着出去散心,却见无人的池中有
人在挣扎。
他连忙跳下去将人捞起来,等按了水,又渡了气,姑娘咳嗽着
醒来,他才注意到姑娘的相貌。
艳丽多情成这样,连落水后还如斯我见犹怜,整个姜国只颐宁
一人了。这就是颐毅最宠爱的公主,唯一的公主。
萧词有些后悔将人捞起来了,如果颐宁死了,颐毅想来也能懂
些他的痛苦吧。萧词沉着眸子冷冷瞥了一眼颐宁。她却很不见外地拉住萧词的
手,晃晃悠悠地爬起来,笑得像她身后那弯月亮似的,「萧
词?我见过你,今日可真是多谢了。」
萧词轻轻拉开她,收了神色,微微勾唇,「殿下言重了,应该
的。」
颐宁抖了抖身子,摇了摇头,「不行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我只能以身相许了。」她这般说着,还是在笑,显得有些俏
皮,说完后摆摆手就走了,也不管萧词是什么反应了。
萧词倒是第一次被女孩调戏,难得地红了耳尖。
收了这一肚子不自在,嘲讽一笑,以身相许?呵。
但颐宁还真不是说着玩的。
也不晓得她哪儿来的好本事,全姜国都说颐宁公主爱慕萧词。
萧词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别人打趣,被别人艳羡,又被别人调
侃。
颐宁从来没找过他,却已经深入了他的全部生活。
月余,颐宁终于再一次出现在萧词身前。
她一袭红衣懒洋洋地立在那儿,有些柔若无骨的意思,「萧
词,全姜国都说我喜欢你,你听到了没?」
萧词看着她,明明心中拒绝,却又忍不住地颤,他都不知道怎么了,勉强忍住悸动,「不曾。」
颐宁凤眉倒竖,略一挑眉,「还听不见?那我说,我喜欢你,你听不听得见?」
萧词应该拒绝的,他也的确拒绝了,敛下眸子,有些冷,「不曾。」
他以为凭颐宁的骄傲,应该扭头就走的。
但是颐宁的骄傲不是离开,而是留下。
况且,在感情里,这些莫须有的骄傲,颐宁是没有的,没有规定她喜欢别人,别人就一定要接受,她是明白的,「那我只能努力努力,让你听到咯。」
这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只是从那日开始,颐宁便就出现在他身边,无时无刻。
天热时,她送自己亲手雕的冰玉扇,入手生凉;天冷时,她送自己亲手做的狐绒披风。
那些时不时从宫里来的各种贡品、小玩意儿、小吃时就更不必说,好像颐宁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把所有她觉得好的东西尽数奉上。
萧词没有拒绝,他拒绝不了。颐宁不是月亮,是太阳。
靠得太近,会伤;离得太远,会冷。
譬如这日,颐宁带着人直直进了萧词的书房,招招手差人将盘
子放下,「我不会做饭,但是李家小姐告诉我说抓住一个男人
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这些我做了好些日子了,我又不想给
别人吃,我自己看着应该还不错,尝尝吗?」
萧词拿着笔的手顿住,看着面前的人,她漂亮的脸上尽是笑
意,但是他却看见了那笑意背后的忐忑,和生怕被拒绝的小心
不安。「好。」他竟不忍拒绝。
颐宁支着下巴趴在一边,眼睛晶亮地看着她,等他评价。
萧词忍不住一笑,「很好吃。」
颐宁一下子爬起来,「那便日日做给你吃。」
不像个承诺,又像个承诺。她说完就走,又快又急,像是怕被
拒绝,又像是害羞。
萧词看着这人匆匆离去的背影,那勾起的嘴角就没落下过。
颐宁果然日日都来,萧词府上的厨子已经歇了好久,萧词手上
的动作也停了好久。
父债子偿。
颐毅欠他的,就由颐宁来还吧。她只要永远留在他身边就好。
「那你现在听得见我喜欢你吗?」颐宁坐在一旁陪萧词一起用
膳。
「听得见。」萧词面前忍住泛上心头的甜和一丝丝羞恼,没看
她。
果然听见这人的笑,只是这人属实大胆,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将那轻柔的吻落在他面颊旁,「我是真开心,我明日就求父皇
赐婚,我得早早地做你的萧夫人,省得旁人觊觎你!」
萧词听了这些,忍不住偏头看她,目光柔柔,「好。」
颐宁没想到,萧词那么好,颐毅却不看好。
她跪在明昭殿外,从天明跪到天暮,颐毅终于同意了。
萧词成了颐宁的准驸马。
一切似乎都那么好。
如果颐毅是诚心同意的话。
颐毅本不想赶尽杀绝,毕竟对萧家,他还是有愧的,但是他的
宁儿却非要嫁给萧词。
这满城风声他不是没听见,只当颐宁图一乐罢了,没想到,为
了个小子,颐宁竟然跪了一天。仇人之间,怎么能成婚?
免得宁儿来日伤心,便只能今日让她伤心了,至少今日伤心,
宁儿还有后路。
颐毅开始下手,捏造萧家谋反的罪行。
萧词还沉浸在和颐宁定亲的喜悦中,等他反应过来时,却发
现,「萧家反了」。
这颐毅真的是,自作聪明。
可萧词不知道,他被逼着造反的时候,颐宁夹在两边有多无
助,有多难过。
颐宁不知道,如果他不反,他只能死。
颐宁不知道,他原本为了她已经放下了血海深仇,只想她陪他
一辈子。
所以,当萧词的叛军杀进皇宫的时候,颐宁上了城楼。
在颐宁眼里,或许萧词未曾爱过她吧。
她什么也没有了。
萧词急急地来了颐宁的宫殿,什么也没有。
当属下请他去城楼的时候,他其实如同行尸走肉,他不敢相
信,也不愿相信。可真的抱着颐宁冰冷的身体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个人不会再
睁开眼睛看着他笑了。
怎么可以!
萧词疯了。
他疯到把颐宁藏在皇宫地下的冰室,他疯到日日夜夜除了处理
政务就是待在那里,他疯到甚至去亲吻颐宁落满冰霜的眼睫。
他疯到相信鬼神,请回了东瀛巫师。
巫师说,人死得太久了,未必能成功,或许还会有不堪设想的
后果。
有什么后果比如今严重?
果然,颐宁有了一丝生机,可也只是一丝,还困在这死透了的
身体里,永远醒不来。
哀莫大于心死,萧词其实也没能活多少年,况且当年作法,本
就也需要他付出生机。
可萧词没想到,自己变成了鬼。
也许是他生前怨念太多,遗憾太多了吧,所以才不能死干净。
可既然他可以变成鬼,颐宁为什么不可以?萧词有了希望,所以,当冥界朝他投来橄榄枝的时候,他毫不
犹豫地答应了。
在冥界,萧词遍历古籍,又去各个犄角旮旯拜访那些避世老
鬼,终于找到了法子。
鬼,有魂有魄,自愿分魄而出,便能助死人成鬼。
但是魂魄分离后,鬼也就死了。
萧词不愿死,他要活着,和他的殿下永远在一起。
萧词杀了上古神兽白泽,取它头骨做伞,再以三千厉鬼的怨念
做锦,造了一柄黑色绣金纹的骨伞。
凡入天光之所,皆须执伞,以压生魂,苟延残喘。
没人知道萧词成日打伞是为什么,因为没人想到萧词能那么
疯。
抽离魂魄,比世上任何一种苦痛还要难捱,况且,魂魄若是散
了,就真的没有了。
可是萧词是幸运的,他的殿下回来了。
可是萧词又是不幸的,他的殿下犹如婴孩。
到底不是天生的鬼,诸多残缺。
没关系,忘了也没关系,他会将她好好养大的。可是,萧词带不走颐宁。
萧词在皇宫查了许久,才发现,罪魁祸首竟然是他。
昔年,东瀛巫师告诫过他,会有不堪设想的后果。他以为,不
会有比这更糟的事,原来是有的。
颐宁一丝生机被锁在身体中,如今无论颐宁的尸体去了哪儿,
颐宁都离不开当初生机受困的一方三尺天地。
他带不走颐宁,他的殿下被困在这里了。
萧词原想陪着他的殿下的,可毕竟入了冥界,又享了诸多待
遇,冥界诸事相招,他不得不回。
可等到萧词再来皇宫时,就看见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他的殿
下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撞那宫门。
他飞快过去,拦住那人,将她搂入怀里,只听见她小兽一样的
低呜,「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萧词的手抖了一抖,颐宁便挣扎而出,又开始强撞宫门。
萧词拦,她咬他。
萧词守,她瞪他。
颐宁支支吾吾说了一句,「我,我,恨你!让我出去!」萧词明白了,他的殿下早已不记得她了。他对她而言,只是那
个困她在皇宫的罪魁祸首,只是那个拦住她不让她努力出去的
混蛋。
萧词说不上是难受还是什么,晃晃悠悠地离开了,他根本受不
了颐宁那样的眼神,颐宁从来不会这样看他。
千年,千年来,萧词都没再出现在颐宁眼前,特别是他后来发
现颐宁有了神志,有了几许记忆,又不甚在意的模样的时候。
他不想面对那个心里没有他的颐宁,恨也好,爱也好,他于颐
宁,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不过他终归放她不下,留了一道他的灵体隐在颐宁身边,只要
她有危险,他便能感受到。
直到天庭三太子宋珏,下凡历劫,来的还是这处皇宫。萧词顿
时有法子了。
杀了宋珏,将宋珏的神魂给颐宁吃掉,颐宁就能挣脱这份枷锁
了。
可他撑伞去找她时,她竟真的不记得他了。
勉勉强强想起他了,又一副厌恶、不耐烦的模样。
愤怒、不甘和伤心逼得他威压外泄,压跪了颐宁,他又忍不住
凶他,她却不甚在意。
真可悲。带出去又怎么样?
萧词离开了,逃也似的离开了。
只要不来,他总能骗自己,颐宁心里有他。
等他再听到颐宁的消息时,她已经成了武神,还和宋珏有了情
愫。
不甘、愤怒、嫉妒,将他烧得理智全无。
他看着被他精心布置成千年前姜国皇宫模样的四点鬼王宫,竟
觉得满目讽刺,忍不住全砸了去。
砸完,又后悔。
为什么,为什么要爱上别人?
颐宁来冥界时,萧词去迎。
总归她与宋珏如今也成了往事。
此番她来冥界,又怎么回得去?
冥界各个野心昭昭,他不一样,他只想要颐宁。
是以他自然费尽心思将她从十重地狱捞出来,养在身边,好像
又回到了当初,如果不是他忍不住心中的满腔喜欢,雕了个簪
子给她,想讨她开心的话,一切都还能骗住他。她说她很喜欢宋珏,要谢谢他成全。
谁他妈要成全她?凭什么?凭什么招惹了他又忘掉,为什么给
了他的喜欢又给了别人?
他不忍心动她,却忍不住满腔愤怒和嫉妒,带着她去了十重地
狱,让她好好看着宋珏是怎么受苦的,让她好好看看宋珏的阶
下囚模样。
可是颐宁在他身后发疯的时候,他却觉得,受刑的是他自己。
宋珏忘情,他既心疼她难过,又怨恨嫉妒,宋珏凭什么这么对
她的殿下,凭什么可以牵住她的全部心魂!
他以宋珏为条件,轻而易举地让颐宁答应嫁给他,他既开心,
又不甘。
他甚至看不起他自己。
何必呢?
可偏偏没办法。
直到,他发现他的殿下在布同杀阵的时候,他才知道,颐宁就
算是死,也不愿意嫁给他。
这样啊。
就这样吧。一起去死好了。
萧词忙着布往生阵的时候,宋珏带着天庭的人打过来了。
萧词没管,其他鬼王都意见纷纷地上了战场。
萧词只想娶颐宁,就算她宁死不愿,他也想让她做一回萧夫
人。
况且,同杀阵起,则往生阵便起。
他以几乎所有修为,凝成两粒珠子做阵眼。
颐宁问他是不是有病的时候,他没回她。
他的确有病,才会不阻止她布阵,反而在外头套了一个往生
阵,燃烧阵内两人的全部轮回,只为和她有唯一一次来世。
可是宋珏来了。
他看着宋珏抱着她哭,他看着她尽力要抚摸宋珏却无能为力的
样子。
他突然不忍心让他的殿下只有来世短短几十载了。
她可以活得很久,活得很幸福。因为他知道,这世上不只他一
个人,爱她如生命,宋珏一定会救她。
无边的绝望淹没了他。如果他放弃,来世,那唯一一世,他未必能找到颐宁。
可他还是放弃了。
他捏碎了颐宁的那颗珠子。
只愿苍天怜他。
可苍天终归没怜他,他兜兜转转,找到颐宁的时候,她与那人
正在洞房花烛。
他看着映在窗上的红烛,心里空荡荡的。
原来悲痛到了极致的时候,是什么也没有。
天色欲晓,他丢下了那柄黑金骨伞。
算作贺礼吧!愿他的殿下,此生再无磨难。
-完-
□十两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