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网恋发的照片丑，但是奔现后发现对方挺好看的？
我前男友跟我网恋拿的室友的照片，半年后面基奔现跟我吃饭的时候还说自己不是本人，替别人来的。
要不是网恋奔现，我是没有机会知道原来我为了能搞对象会这么没有底线。
我站在约定的地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情浮浮沉沉。
从祈祷他不是个照骗，到希望身高能超过一米八，再到别穿豆豆鞋和紧身裤。一直到，我看着眼前突然跑出来拍直播，往脑袋上浇雪碧然后来了一段社会摇，最后乘着花手飞回家的精神小伙后。
我希望他是个肢体健全精神稳定的正常男性就行。
「汤圆圆？」
我猛吸了两口气，做好心理建设。
但当我转过身迎面看见一个大腹便便地中海黑皮大叔时，脑海里突然回放起那些不眠日夜里，我轻声娇唤他小宝贝的岁月。
我环顾四周，找不到一件趁手的兵器。
只能感谢清洁工阿姨的辛勤劳作，不然叫我捡到一个塑料袋我也要勒死这个网骗的鳖孙。
我深吸两口气，上前走到那个大叔面前，「大哥，您就是梁言？小宝贝？是你吗？」
没想到那个大叔横我一眼，「你有病吗？」
哎呦，你还横上了，你瞅你长这个样我没报警你诈骗就好不错了，你还跟我牛起来了？
正当我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好好给他讲讲八荣八耻的时候，身旁突然有个人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你连你网恋的对象是谁都不知道吗？」
我一愣，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大帅哥，陷入了短暂的，美颜眩晕。
这么大的帅哥，我其实早就看见了，虽然我是个近视眼，今天戴的隐形眼镜度数也不够，但是隔着四百米，我也能从他的轮廓中感受到他逼人的帅气。
但是，「？？您是哪位？」
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脸上短暂的划过一阵小懊恼，微微侧身挠了挠头，「那个，你是来网恋见面的吧？」
「阿。」他的行为让我一度有点起疑心，他该不会是个骗子吧？应该不
会是骗色，凭他这张脸，谁骗谁的色还不好说。
骗我的钱？？
我上下打量他一眼，如果让我拉拉小手，我可以被你骗一百。
目测一米八三，手臂有线条，白体恤隐约勾勒出隐约的腹肌轮
廓，我暗下决心，就二百吧，不能再多了。
「我是替梁言来的，他今天有事来不了了。」
听到他不是本人以后，心头的那只小鹿，一下就死透了。
四目相对时，听见的都是我心碎的声音。
二、
我本应该当场流泪，挥袖而去。
「要去吃点东西，坐一会吗？」
「好。」
可是他实在太帅了，我想坐一会就坐一会吧。
找了个咖啡厅，相对而坐。
但我还是个梦幻少女，即便是美色当前，也无法动摇我纯洁的
爱情。
「那梁言呢？他没有告诉我有事阿，我们刚才还联系呢。」
他愣愣的，拿出手机比了比，「阿，那个，他手机在我这里了。」
我一下就觉得很生气，梁言大概压根没把我当回事，他临阵脱逃不来见面就算了，把手机都给了别人拿着，估计我们俩恋爱的所有细节都给全城的人人手打印了一份传看吧。
「行，那你也转告他一声，以后不用见了，回去把我删了吧。」
我越是生气就越觉得饿，气呼呼地点了两份意面，两块蛋糕，一杯卡布奇诺，还有一份可乐用来解腻。
帅哥一时之间有点惶恐，手忙脚乱语无伦次，「你，你别这样阿，他真的是有事耽搁了，他回去会跟你解释的。」
我气狠狠地往嘴里塞蛋糕，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不用了，就当是一场梦，醒来就一点也不感动了。吃吧，吃饱了回家。」
帅哥倒是支支吾吾起来，局促的不成样子，想说什么，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脸急地通红。
一直都是我看见帅哥害羞，这倒是第一看见帅哥在我面前失态，还是这么帅一帅哥。我一下就来了兴致，觉得他很有意思。
「人家正主都不着急，你跟着急成这个样子？他难不成是你的
什么表亲？三叔？二舅？你还别说，你们俩口音都一样，真是
亲戚？」
我跟梁言网恋半年，交换过照片，也语音过，但是没视频过。
梁言话少，语速也慢，基本都是他听着我一直在叭叭叭说个不
停，而他就只会嘿嘿的笑。
他一听我提到口音，脸更红了，把头垂下去，半晌没说话。
「梁言心也是真大，找了你这么个大帅哥来跟我见面，是真不
怕我见异思迁见色忘义色欲熏心。」
他一听到我夸他帅，我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失望神
情？
这大概就是真帅哥吧，被夸帅夸到过敏。
「你放心，我对你没意思，我这只是对美好事物发出的无情感
叹罢了。」
我看不太懂他的神情，可能因为我正专注地在心里骂梁言。
一抬头看他什么都没点，「你不吃点什么吗？」
他拉了拉袖口，「不了，我不饿。」
这个时候我才关注到这个大帅哥的衣着，全身上下，只有鞋有
牌子，裤子洗得有些显旧。
这大概就是他虽然很帅，但是看起来却很接地气的原因吧。「服务员，再加一份意面。」
帅哥在我对面张大了嘴，「阿？你要吃这么多嘛？」
我斜他一眼，「给你点的，算我替梁言谢你今天跑这一趟。」
他急忙摆摆手，「不用不用。」
我没讲话，歪着头盯着他，假装生气不耐的样子。他果然就服
软把手放了下去，扁扁嘴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这副样子倒是让我在心里吃了一惊，我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做做
样子，没想到他有这么听话。听话到我甚至怀疑这张脸是他今
天临时借来的。
剩下的时间我就在沉默且认真地干饭，干饭人干饭魂，不爱干
饭不是人。
吃完抬头一看，正对上他一脸忧虑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愁个
什么劲，我也没吃你家大米。
既然吃饱了，那就结账散场，江湖不见。
等我跟他一本正经且故作潇洒地告别，又雄赳赳气昂昂起身结
账妄图留下一个潇洒背影的时候，我手机没电关机了，所以我
起身又坐下了。
在大帅哥眼里，我大概就是吃撑了起来提提裤子又坐下了。
「那个，大哥，是这样。我手机那个，关机了，你能不能垫付一下账？你把你的支付宝账号留给我，我回家充电给你打过去。」
大帅哥和善地笑了笑，「我付就好了，哪有让女孩子付账的道理。」
我没什么可说的，只能灰溜溜地跟在他后面去结账，心里盘算着一会把账单留着，回去打给梁言就好了。
然后我就看见大帅哥熟练地解锁手机打开支付宝扫码然后输入密码。
那一刻，电光火石之间，就如同猿人突然学回了直立行走，电闪雷鸣，跨擦一下，脑海中闪过一道智慧的惊雷。
「梁言，你可真行阿，拿假照片糊弄我？？还在这装朋友？？哪个朋友会把支付宝密码也告诉你？！你从河里救过他妈？？
就离谱！」
三、
然后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一男一女在马路边争吵，女子坚持原地转圈不去看男子正脸，男子锲而不舍坚持围着女子转圈妄图面对面沟通。
不是我不想看他，只是如果对上他那张脸，我实在不能保证我还能逻辑清晰火力全开。我愤怒的心情和好色的原始欲望在我心里天人交战。
一边出离愤怒地三百六十度痛骂他，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真他妈帅，侧脸也帅，正脸也帅，连脑壳都帅。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用假照片骗我？今天还装模做样地假
扮成朋友来跟我见面？怎么，就这么怕我长得见不得人？我的
感情不是感情？在这看着我蒙在鼓里有意思？」
好家伙，他皱眉了，莫不是还有点心疼？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他慌了神，站在阳光底下，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一下又心软了，「来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解释给我听，
不然咱们从今以后就一刀两断吧。」
梁言站在那，一句话也没说，捏着衣服角，眼眶红红地看着
我，像一只无家可归的萨摩耶。
行吧，孩子肯定是有苦衷的，一定不是故意骗我的，大概只
是，手滑，才发了别人地照片给我。今天一定是嘴瓢，才说自
己不是本人。
玛德，我恨这个好色的自己。
我叹了口气，「那今天就这样吧，各回各家吧，你回去以后想
好了发消息给我解释。」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又轻轻拉住了我的袖子，又用那副湿漉漉
的眼神看着我。
最烦大男人吞吞吐吐磨磨唧唧，半天放不出一个屁了。
但是，「怎么啦？」
还是忍不住对他温柔，我简直想抽我自己两耳光。
知道骨气两个字怎么写吗！
「你别走，我可以解释的。」
对不起，我确实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谁说高等教育和文盲
冲突的？我今天就是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了，我就是色令智
昏了。
「好，那你解释吧。」
夏日的林荫路，连浓郁的绿色都掩不住的燥热。
他垂着头，差我半个肩膀的距离走在我身旁，低低地开口，
「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长相才跟我……」
好家伙，这就是帅哥的烦恼吗？
但是说服我了。
「还有就是，我怕我，配不上你……」他这句话说的极含糊，但是我却一下子就读懂了，他的家庭状
况应该不会很好，大概率还挺糟糕。
少年的自尊化作羞耻心缝住想开口的嘴。
我突然开始担心，刚才那一餐，不会把他这个月的生活费吃进
去一半吧？那我老公还有饭吃吗？
「所以你要做我男朋友吗？」
他又诧异地张大了嘴，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
「呃，那个，暂时先，算了吧，我觉得我还……」
什么老公，这个不解风情的狗屁男的。
四、
「行了，把嘴闭上吧。」
他真就一下把嘴闭上了。
好美的一张脸，好傻的一个人。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谈过。」
也是，长成这样，就算去少林寺出家也会被女香客缠着被迫还
俗吧。「为什么分手阿？」
梁言沉默两秒，更小声了，「她觉得，跟我没有未来。」
「那你觉得，我也是那种女生吗？」
「我不知道。」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大哥，你有没有必要这么诚实？
但是我喜欢。
「那我告诉你，我不是，我也是穷学生，但是不至于要靠着男
朋友去改变生活创造未来。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一定要跟你
怎么样，只是告诉你，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不喜欢别人误
会我。」
「那如果我长得很丑，你还会喜欢跟我聊天吗？」
我斜他一眼，「首先，半年前，我并不知道你长这样，我以为
你长照片里那样，不能说丑吧，只是跟帅也不是很沾边，我是
觉得你性格很好。」
「但是吧，你要是很丑，我肯定也不愿意跟你聊天，我为啥非
得喜欢跟丑的聊天？我要是丑，你愿意跟我聊天？」
他腼腆地笑了笑，露出一颗小虎牙，「那倒也是，我也不愿
意。」
「所以，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丑吗？」梁言还真就认真地端详端详我，「不丑，你本人比照片好看，
你照片p的有点奇怪。」
救命，求你跟我说说谎行吗？
「所以，你要做我男朋友吗？」
「呃，阿，那个，怎么又绕回来了……」
我发现短短几分钟，我已经强悍如斯，百毒不侵了，「行了，
闭嘴吧，知道了。」
我们找了个借充电宝的地方坐着充电，「那以后我还能管你叫
包被了吗？」
这是我对他的爱称，叫了几个月了。
他的脸又红起来，「可以，可以吧。」
「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不可以，什么叫可以吧？」
梁言的脸更红了，甚至不敢看我，眼睛盯着地说，「可以可
以。」
我偷笑暗爽，觉得逗他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电充的差不多，我把他支开叫他去另一边买冰淇淋，他果然就
听话的去了。
一米八多的个子，宽肩窄腰，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我起身把充电宝还了，去身后的便利店给他装了一袋子的吃
的，有速食有零食有饮料，满满一袋子。
夏天，冰淇淋化的很快，我远远地看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回
赶，两条大长腿迈地飞快。
不该叫他买冰淇淋的，买点别的东西就好了。
他把冰淇淋递给我，看见我递给他的袋子，先是疑惑，然后是
抗拒三连。
「不要，不要，我不要。」
我横他一眼，「你不要，我转身就丢垃圾桶里去。」
说完作势就往垃圾桶边走，他果然就软了下来，伸手接过去。
他今天破费了很多，我回去给他钱，他一定不会收。剩的钱也
不知道他还够不够生活费，想来想去，给他买些东西带回去是
最好的。
傻小子，冰淇淋都只买了一个给我吃。
我拿着冰淇淋，他拎着吃的，我们并肩往车站走。
冰淇淋吃完，公车也差不多就到了。
我坐到车上，看见他还站在原地看着我，朝我挥手。
车子启动，手机传来消息。「下周要不要来我打工的地方看看？」
他现在是大三，打工应该也是闲暇兼职。
「好玩嘛？不好玩我可不去。」
「好玩，一定会带你好好玩。」
我的小狗狗开始向我翻肚皮了。
五、
我没想到，他打工的地方是游乐场。
见面那天，大概是那个夏天最闷热的一天，好像快要下雨了，
天气阴阴的，空气粘稠的像化掉的棉花糖。
我起了个大早化妆打扮，还穿了高跟鞋。
乘车到那我就已经有些累了，我体质不太好，很容易疲乏，一
觉得累我就想发火。
到了约定的地点，我给他发了消息，左等又等也不见他来，心
里更是烦闷。
我一坐下，就有一个扮着大型玩偶的工作人员靠近我。
平时看见这种工作人员玩偶靠近，我都会跟着互动，如果是发
传单，我也会接，因为我知道这工作很辛苦。
只是那天我实在兴致不高，天气闷，体力差，短裙的里衬都湿了粘在我腿上。那玩偶凑过来跟我互动几次，我都没理，甚至还皱着眉头躲开了一些。
只是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玩偶亲近的有些异常，周围游客跟他互动都没怎么理，反而一直贴在我身边。我上了点心，反复打量，看着这只冲我比心的小熊，试探着喊了一声，「梁言？」
他听见我喊他，才摘下头套，我看见他的一瞬间，就忍不住转过身。
这么热的天，三十度的高温，他闷在这个熊里，头发全部都湿透了贴在头皮上，满脸的汗。脸看起来红的发烫，嘴干到脱皮，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
我只看他一眼，就心里疼的揪起来，我想不到这个傻孩子到底吃过多少苦。
他察觉到我的异样，把头套放在一边，伸手拍我的肩膀，「怎么拉，圆圆？是不是等着急拉？生气拉？」
我一听见他的声音，实在忍不住，低着头哭起来。回过头拉起他的手，「走，咱们不干这个了，我砸锅卖铁，我去捡瓶子养你，咱们不干这个了。」
他看见我的样子，举着熊手，只是温柔地笑，「你看你，我没关系的，哭什么。「
他的手拿不出来，又觉得那个玩偶的手不干净，不想拿这个给我擦眼泪，所以只是来回晃着那个手，低过头关切地看我。
我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去背后把那个熊套子的拉链拉下来，「不干了，不干这个，给多少钱也不干，走，今天现在就走，我养着你。」
他还是温温柔柔地像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好好好，听你的，早知道会惹你哭，我就不叫你来拉，我还以为你们女孩子会喜欢这个。」
他脱了衣服跟我坐在长椅上，「我不是每天都坐这个的，只是偶尔客串，没关系的，圆圆，不哭了。」
等我情绪平复一点，他才跟我慢慢解释，原本他是被游乐场拉来做真人npc接待游客的，但是因为每次他一去，就有一大群女孩子围着他拍照要微信跟着他，他觉得实在不适应，就换去扮玩偶了，都是一天三百块钱。
「那我回去做那个npc吧？圆圆你会生气嘛？」
我当然生气，一群女的围着他，那个场面我想想都觉得怒火中烧急火攻心。但是再一看他这个狼狈样子，好好一个大帅哥，折腾的像拾荒难民一样，我更心疼。
「梁言，不能不在游乐场吗？」
他挠挠头，「招我进来的那个领导，对我特别好，给我排最轻松的班，平时还总给我买吃的，我不能说走就走。」
他都这么说，我也没法再提让他换个地方。
「走吧，那我领你逛一逛吧。」
说完扯着我，笑得一脸灿烂地在游乐场里逛。
我恐高，很多设备都不能玩，挑来挑去跟小朋友们一起坐了个旋转木马，他站在底下，举着手机一丝不苟地给我拍，时不时把脑袋从手机后面挪出来喊我的名字，「圆圆，笑一下，很漂亮的！」
他那一下午，不厌其烦地替我拍照，拍到我都挥手说算啦算啦，你休息一会。
「没关系，我记得你说平时没人替你拍全身照，今天难得有机会，我给你多拍几张。」
我愣了一下，回忆起来，那大概是两个月前我发的一句无心的抱怨。我朋友少，又不好意思开口麻烦别人，所以鲜有全身照。
「圆圆，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吧。」
走了一下午，我们俩都饥肠辘辘。
「不用了，我带了吃的。」
来之前我就估摸着要在这吃饭，提前搜了一下园内的饮食价格，发现贵的吓人。来之前我就揣了两个三明治，想着将就着吃一下就好了，不然他又要花钱，我肯定抢不过他。我的包不算大，两个三明治被我塞在包里一天变得卖相有点难
看。
掏出来以后有点尴尬地看着他，「那个什么，被我塞得有点变
形，但是不影响味道，咱俩就吃这个就行了，园区里东西太贵
了不合算。」
他的眼神一下变得有点落寞，接过那个三明治久久没有说话。
「所以我才不想你跟我在一起，跟我在一起，只会受委屈。」
我本来以为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并没有怎么多想，没想到他却
想了很多。一时之间手里的三明治变得有些烫手。
「梁言，委不委屈，不是你说了算的，要我说才算，我不觉得
这是委屈，这叫勤俭持家。」
他笑了一下，咬了一口手里的三明治，「可如果我一直都没让
你过上好日子呢？」
我其实也不知道。
年轻人总是这样，觉得除了生老病死，什么都比不过爱情。
可我们总有不再年轻那天。
六、
我跟他是在一个电影博主的评论下面认识的，因为同一部电
影，你来我往几句便觉得投机。
我是个倾诉欲望很强的人，恨不得每天踩了几级台阶都想找人分享，而他碰巧是个习惯倾听又害怕冷场的人。
那段时间，我们两个都刚结束了上一段恋情。
两个齐齐被甩的倒霉蛋。
我的前男友嫌我太吵闹黏人，他的前女友嫌他太沉默寡言，也许又只是因为说不出口的家境不好吧。
刚认识的时候，只是一个分享见闻的陌生朋友，连友情都未满。
那个时候我开玩笑说，「如果我们俩半年后都还是光棍。」
他笑着在那边说，「怎么？」
「那咱们俩可真够辣鸡的。」
可我从来没遇到过他那样温柔的男孩子，不管我说了多无聊的事，他都会认真地给我回应，不管我有多急躁，他也不会有丝毫的不耐。
跟他说话会给人一种，时刻被深爱的错觉。
他很少主动找我说些什么，但是只要我给他发消息，我就可以笃定，他只要看见了，就会马上回复我。即便是凌晨三点发出去的消息，第二天最迟八点就会有回应。没有马上回复的信息，都会告诉我刚才在干什么。分享的每一条视频，每一本书，每一部电影，每一条段子，他
只要答应了都会认真的去看完，从来没有一次敷衍，一次也没
有。
差不多颜色的口红，看起来一样的裙子，发给他帮我挑，他也
会真的用心去选。
因为被敷衍到快要习以为常，所以我无法抗拒这种永远被无条
件妥善安放的温柔。
交换照片也是我提议的，我做好了即使他不好看也要继续喜欢
的准备，我只是想看看他而已。
因为在我狭隘的认知里，我觉得好看的人总是会天然的有些傲
气，一定不会和善到这种程度。
他发来的照片，确实不算帅哥，但是也比我想象中好看了不
少。
所以我爱上他，几乎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我那个时候都能爱上他，现在更没有理由放弃他。
「好日子？什么样的日子算好日子？只要你不嫌弃，现在嫁给
我，我马上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愣了一下，又垂下头，浅浅地笑起来。
「梁言，我什么都不缺，我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豪，但也不是一
心只想依赖男生来给我好日子。你只需要过好你自己的日子，
让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人，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他大口地咬了几口手里的三明治，第一次牵起我的手，「走，带你去看烟花。」
天好像黑的很快，也可能没有很快，只是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我都觉得很快。
烟花秀开始的地方离我们俩坐的地方有点远，他拉着我，回头笑着问，「我们可能要快一点赶过去，你的鞋可以吗？」
我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没问题。」
他把我手里的包装袋子也接过去，跟自己手里的揉成一团，丢进路旁的垃圾桶，拉着我往烟花秀的地方赶。
我永远都会记得那天。
傍晚时分，白日的燥热散去，随风送来些清凉。
游乐场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他拉着我的手穿过所有嬉闹的人群，我看见他的头发扬起，连同白色的衣襟。他漂亮的脸被灯光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影，不时地回头朝我笑，美好到甚至让我有些恍惚。
赶到的时候，烟花秀已经开始了，我们俩气喘吁吁地扶着腿靠在路灯上。
随着烟花的燃放，人群逐渐沸腾起来，聚过来的游客越来越多，他把我用手臂圈住，以免被人群冲倒。除了烟花爆开的声音，我几乎什么都听不清，我仰着头看他，
周围随着烟花忽明忽暗。
他低头看我的时候，我看着他，好像世界一下清净下来，那一
刻我突然很想说，「我爱你。」
周围太嘈杂，他没有听清，低下头把耳朵送到我嘴边，「你说
什么？我没听清。」
「看烟花！」
「好看嘛？！」
「好看！」
然后我们两个一起笑起来，看着头顶一朵朵锦绣花团炸开散在
天空里。
从此以后每个盛夏有风的夜晚，都会把我带回那一天，因为晚
风里藏了所有相爱人的秘密。
七、
那天以后，他在我面前更主动自在了一些。
会偶尔跟我分享一些他的日常见闻，我也渐渐知道了他的家庭
情况比我想的更糟糕一点。
乡下长大，家徒四壁，爸爸妈妈身体也不好，但是还是供出了
他跟姐姐两个大学生。他没跟我讲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但是我还是想的到，这个孩
子一路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
我也早该想到，那样一个看起来华贵的，像金堆玉砌般的人，
要有多大的风雪才能消磨出这样似水温柔的好性子。
有人说喜欢一个男人不可怕，但是当你开始可怜他的时候，你
就彻底无法自拔了。
这句话说的很对。
这场从喜欢里滋生出的怜爱，终于死死地抠住我的心，我开始
对他一无所求，看着他呼吸我都觉得可爱。
所以当我真的看见他，穿着制服站在一群尖叫的女孩子中间
时。我不仅没觉得吃醋，甚至还有点，老母亲骄傲的向众人展
示自己宝贝儿子的欣慰。
但是某些女的你直接上手摸我儿子就不对了吧！！
我远远地站着，看着络绎不绝的女孩子去找他排队合照，然后
扭过头笑着跑开，感觉自己像个躲在暗处的无情杀手。
他知道我在，所以每次有人过分靠近，都会悄悄地躲开些，再
心虚地朝我这边瞧一瞧。
而我就会双手环胸，冷酷地向他点点头，以示鼓励。
但是这毕竟是他的工作，拿了钱就要干活，我也不能那么不讲
道理，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人。所以我去的并不多，只是偶
尔赶上闲来无事的时候，来看看他。
他穿着制服工作的时候，我从来不会去上前宣示主权，也不会到处宣扬我是他女朋友。我只是远远地站着陪着他，等到夜深了人群散去，他下班了换好衣服，给他带些吃的和水。
那一整个夏天，我们都坐在同一条长椅上，调侃他白天拍照的时候有多僵硬，找他的女孩子哪个比我漂亮。
夏天结束，初秋将至，迎来了那一年的情人节。
我给他买了一双好的运动鞋当作礼物，因为他来工作兼职要走很久的路，而且一站要站很久，我想有一双好一点的鞋，他会舒服一点。
他那天也很开心，看见我去了就招手笑得大大的跟我打招呼。我就跟往常一样，坐在老地方等他，把给他准备的礼物藏在灌木丛后面，想着给他个惊喜。
梁言那天收工的格外早，他没说，但是我想到了他其实是想陪我好好过个情人节。
游乐场是没有什么休息日的，大家休息的时候，他们就要上班，所以我们俩鲜少约会。我知道他的经济状况，要自己赚生活费，偶尔还会补贴姐姐，他没有那么空闲时间陪我去风花雪月，我很理解。
但是他总觉得亏欠，所以每次见面都会用他能想到的方式补偿我。只要他在我身旁，我的双手，除了拥抱他，毫无用武之地。
他的好总是这样笨拙又直接。
那天他本来高兴的像个孩子，兴冲冲地朝我跑过来，拉起我说
去好好吃一顿。
我想起了藏在灌木丛后的礼物，就拉住他，「今天有惊喜
嘛？」
他笑起来，掐了掐我的脸，「有呀。」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脸红红地塞进我手里。
这个礼物令我吃了一惊，我知道他最近为了给爸爸买药，已经
往家里打了一半的生活费了，我想不出他为了买这个礼物，又
饿了自己几顿。
他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银色挂着水晶的项链。
以我的审美来说，那条项链实在是有点丑丑的，而且这个牌
子，也是溢价很严重的一个牌子，实在是不值得。我实在不舍
得他饿了几顿，就为了给我买这么个礼物。
那天我做了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有高兴的接过来，而是红着
眼责备他乱花钱买了这个东西，问他能不能去退掉。
我只想着这个东西不值，责备他乱花钱，怪他没有跟我商量。
却忘记了他只是想让我高兴。我只顾着自己的心意，却忽略了他的心意。
如果时间能够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满心欢喜地接过来，然后
好好地吻他，说很漂亮，我很喜欢。
果然我的男孩子，情绪一下就落了下来，拿着那条项链像是做
错了事一样无措。
那个表情，不管我回忆几次，都觉得心里酸涩的厉害。
我还是接过了那条项链，让他亲手帮我戴上，问他，「好看
吗？」
「好看。」
他点点头，眼神不敢跟我对视，低着头错开。
「那走吧？咱们去吃饭，今天请你吃点好的。」
小男孩又笑起来，牵起我的手，扬着那张好看的脸，单纯不设
防到过分可爱。
我绕到灌木丛后面，拿出给他准备的礼物。
他愣了一下，接过来，「这是？」
「给你的情人节礼物呀，你每天站那么久，穿一双好点的鞋，
会更舒服。快快快，试试，穿上给我看看，好不好看。」
「这鞋，很贵吧？」「还好拉，给你买什么我都不觉得贵，你快试试。」
他也没我想象中那样高兴，强撑着笑脸穿上那双鞋，只是我当
时根本没有觉察到。
我让他站起来走走，看看舒不舒服，「真好，我男朋友真是好
看，这下那些女孩子更得追着你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那天之后的气氛都有些隐隐地奇怪，明明两个人都是笑的，却
一点都不轻松。
寝室已经关门了，我家是本地的，所以他就直接把送我回家。
在我家楼下，他轻轻地抱了我一下，「情人节快乐。」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许是因为那天没有月亮。
「情人节快乐，你回宿舍给我打电话！」
后来我没有等到那通电话。
只等到了几个字，「圆圆，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八、
我那个时候爱的正是炙热，带着点自我感动的盲目，完全没有
办法静下心来去思考我们这段关系里的诸多不平衡。
所以当我看见那几个字以后，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疯狂地拨打他的电话，给他一口气发了上百条消息，去我能想到能联系上他的每一个社交软件上留言。
不依不饶，可怜又可笑。
持续三天，梁言一个字也没回，后来再打他的电话，就直接是忙音了。
我的心终于开始渐渐凉了下来，甚至开始怨恨他。现在回想，我也依然会责备自己，即便不爱了，也不该那样去攻击一个曾经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人。
所以我几乎是顷刻间就后悔了。
那样的爱恨交织里，又过了两天，整整五天，我瘦了八斤，黑眼圈快掉到下巴，蓬头垢面，一会哭一会笑。
有一天夜里，凌晨三点的时候，我突然从睡梦里惊醒，感觉心脏跳地飞快，手麻的厉害，那十几秒间，我以为我要猝死了。
什么样的爱情，也不值得我赔上命。
所以我起床以后干了两大碗饭，下课以后，梳洗打扮了一下，就往他打工的游乐场去了。
不是去吵架，也不是质问，我只想要个交待，一份给我自己的交待。
我要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听他说出我们再也不见的原因，即便我心里已经猜出个大概。
我要坦坦荡荡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我的爱不是可以随手丢弃的垃圾，我爱你并不代表我卑微到失去尊严，情急之下对你口出恶言我觉得很抱歉，我也明白爱一个人也不一定就要个什么结果，我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也跟这个夏天告别。
但是事实是，我到那以后，再一次落荒而逃。
我到了那个熟悉的长椅，站在原来的位置，一样远远地看着他，看他被女孩子簇拥着尖叫着合影。
他微微弯着腰，低着头，笑得还是那么好看。
推搡间有一个女孩子伸手就抱上了他的腰，他吓了一跳，忙往旁边侧开几大步，明明不是他的错，还是一副冒犯了别人的样子，弯着腰连声说着抱歉抱歉。
他可能已经习惯了有我的注视，所以再一次带着心虚朝我的位置看过来。
我们的视线对上，两个人都愣在当场。
他没瘦，也没胖，没憔悴，也没容光焕发。
但是就这一眼，我好像什么都原谅了，也什么都释然了。
因为我还是不争气地很爱他。
所以我马上转身离开，低着头把那条项链扯下来，攥在手心里。回到学校，我把积攒下来的所有的游乐场门票，都找了个盒子
收起来，连同那条项链，把他们一起塞到柜子的缝隙里。
如果你觉得离开我能让你更快乐，那就离开吧，我好像也宁愿
你快乐。
九、
我默默地删掉了他所有联系方式，回到了遇见他以前的生活。
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失恋了不会死，天也不会塌，连挂科都不会同情你。
如果没有告白，也没有分手，算恋爱的话。
甚至于，我突然发现，我的手机里除了给他拍的一堆单人照，
没有一张合影。
我到底是个什么顶级舔狗。
只能说好色有什么错呢？人不好色，那还是人吗？
就当我以为我真的可以慢慢忘记他以后，某一天闲来无事，我
又在某短视频平台上看见了他。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我整个人怔住，呆呆地看着那个十几秒
的视频反复播放。
视频拍的有点土，也完全没有他本人好看，但我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我没有点赞，也没有关注，也没有划开，就盯着那个界面，看了一遍又一遍。
原来我还是很想他。
打开寥寥无几的评论区，大部分还是叫好的，只有几条语气不太友善的评论。我看地怒火中烧，恨不得带上键盘冲锋。但是想了想，打的字删删改改，最后还是都删掉了。
我没什么资格去替他打抱不平，估计连他自己都觉得我吃饱的撑得慌的程度。
王小波说，我觉得我爱了你了，从此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能对你无动于衷。
如今我深有体会。
最后我还是咬咬牙，狠心滑过了那一页，若无其事地滑看其他的视频。
一分钟以后，我突然疯了似地往回翻找，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我急得有点想哭，凭借着记忆力里刚才看见的几个零星关键词，在搜索出来的上百个视频里一个一个的找。
一开始手指快到划在屏幕上有灼热感，后来就静下心，一个一个找。视频的关键词找不到，就找用户名的字，成百上千个差不多的名字，差不多的头像，我坐下来，弯着腰，低着头，盯着屏幕一个一个的找。
找到我想放弃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他的账号，点了关注。
用得小号。我就躲在那个账号后面，每天翻看他的视频，偶尔还会蹲蹲他的直播，给他刷两条酸黄瓜。
他话还是不多，笑起来浅浅的。我看着他的关注人数，从几百个，到几千个，再到上万个。
第三个月的时候，接了第一个广告，一个不知名的什么洗护品牌。
这个傻子大概是第一次给人家拍商务，直接穿着T恤给人家直播洗头，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实诚的洗头直播，过程里一句话没说，洗完才说了几句，也是干巴巴看起来却又额外真诚实在的，「洗的很干净，挺好。」
在那个视频里，他白色的T恤被全部打湿，露出了底下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因为长的好看，气质又淳朴到有些呆，那条视频让他一炮而红，一夜间近千万的播放点赞量，他一下成了小有名气的网红。
说来也奇怪，知道他有了名气，收入提高以后，我反而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关注他了。原本每天骂着逼着自己不要去看他，现在竟然慢慢真的就很少再打开看他了。
我以为从此以后，我们会彻底忘掉彼此，曾经的交叉点会分割出两个平行时空。
谁料到这个时候，他又找上门来了。十、
我想避而不见也不行。
因为每隔几分钟就有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同学上来叫我。
我在寝室，陆续十几个女孩子跑上来我寝室敲门，说是楼下的
帅哥拜托她们的。大家伙一脸热切地把正在拉屎的我堵在厕所
里，围观了我换睡衣，顺便还围观了我洗袜子，有两个女生还
顺走我两瓶盖的蓝月亮。
后来我终于抓住一个熟人问了问楼下是什么情况。
同学告诉我，楼下有个大帅哥，好些女生偷偷绕着多看几眼。
帅哥见状就跟她们打听你，说联系不上你，能不能帮忙叫一
下。
最后甚至连宿管阿姨都在楼道里喊，「谁叫汤圆圆！！有人找
你！！老帅了！！」
我看实在是没法再躲了，急忙套了件衣服，带了口罩和帽子飞
奔到楼下。
好像有粉丝认出他了，但是人不多，零星几个围在他身边拿着
本子让他签名合影。我隔着一楼大厅玻璃门，好像一下又回到
游乐场，我总是站在他身前几米外看着他。
「梁言。」
好久不见。
他听见我的声音，一下把头转过来，精准锁定了我的方位，跟周围的人说着抱歉抱歉，然后朝我走过来。
我感觉到大家的注视以后几乎是拔腿就跑，捂着脑袋低着头急匆匆地往前赶，不小心踢到一块突出的石头绊了个趔趄。
梁言两步越过来，伸手拉住我胳膊，往回扯了一把，揽着我就往外走。
有人小声地喊出了梁言的名字，周围的窃窃私语一下炸开。
在他把我扯上车上的最后一刻，为了逃脱未来可能会发生的网络暴力，我用尽了全身力气，冲着人群大喊，「姐妹们！！这是我二舅的儿子！！我表哥！！！请大家给我大哥撑
腰！！！！」
他把我丢进副驾驶，我马上趴下去，用帽子把脸全部遮上，一直到车子驶出学校。
「好了，没有人了，你可以起来了。」
梁言伸手把我的帽子拿起来，拽着我的胳膊，试图把我抻起来，但我却老半天没动弹。
「怎么了？」
「腿抽筋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俯身过来，两只手捏着我的肩膀，把我扶到座位上，然后很自然地伸手把我的腿抬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帮我揉。
「叫你多运动，你总是不听，不然就总会抽筋。」
以前也是这样，只要我腿疼抽筋，他会随时随地蹲下来帮我揉
腿。连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他却从来都没觉得有什么丢人。
明明只在一起一整个夏天而已，却用整个秋天怀念你。
我把腿收回来，略显尴尬地咳了咳，他倒是面不改色。
「把我的联系方式加回来吧，我找不到你。」
「好像不需要吧。」
「那我下次还要像今天这样拜托别人找你？」
一听到这，刚才的尴尬场面在我脑海里又鲜活回放了一遍。
「算了，加回来吧。」
梁言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问，「要去吃饭吗？先吃饭去吧。」
没等到我回答，车子就启动了。我们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
聊了几句，像是几年没见的老同学，谁也没提过去那几个月的
事。
「看来你最近过的很好，可以自己买车了，那我就放心了。」
我从车窗的反光里看他，简单的白色卫衣，好像更白了一些，更瘦了一点。看起来好像也比之前稳重成熟了，开车打方向盘的时候，甚至让我觉得有点陌生。
「车不是我的，公司给配的，最近怎么不来看我直播了？」
「啊，最近，有点忙，而且你也过的很好了。」
我漫不经心地说完以后，突然抖了一下，他怎么知道的？？！？
梁言看到我震惊的表情，笑了笑，「你所有的社交平台都用同一个昵称，银河系猛男，而且你的动态里还有观看过直播的记录，定位在你的学校，至于你所有的密码都是你的名字加123。」
我一整个人震惊加无语，震惊他竟然有这么细心，无语我竟然有这么蠢。
但是既然被知道了，那就摊开说说也没什么了。
「你觉得我过的很好？」
「怎么？赚钱不好？」
「很好。」
车里再次陷入沉默，过了许久，他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其实一点都不好。」十一、
到了吃饭的地方，他订了个包间，进去坐定以后，服务员小姐
姐满脸羞涩地跟他讨了个合影，还是我给拍的。
「看来你真的是火了呀。」
他翻着菜单，头都没抬，赌气似的语气，「啊，是啊，这不正
合了你的意。」
我看他这副样子也升起了一股无名火，他上辈子烧了高香都烧
不出我这么好的女朋友加前女友，在一起的时候百般照顾，分
手了主动替他澄清，他还在这跟我拿腔作势起来了。
「请我吃饭，我要自己点菜，菜单给我！」
话一出口，语气有点冲，他吓了一跳，愣愣地把菜单递给我。
「既然你这么火，那就炒一本吧。不然对不起我为你忍气吞的
那些声，弥补一下我看着我男朋友成日里跟人黏黏糊糊时受的
内伤。」
他不怒反笑，把服务员叫进来，真就让她炒一本。
「怎么？解气了？」
「解气？还不算，你得把这些都吃完，我才算解气。」
梁言一下凝固在原地，「以前没发现你有这么……」「没发现我这么善解人意，温柔美丽，顺便还勤俭持家，伸张
正义。」
他噗嗤一下笑出声，「原来你还有这样的性格？」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你那个时候可真是算
得上善解人意，在一起以后我都没见过你发火。」
「那个时候我哪舍得对你发火。」
他的表情渐渐凉下去，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现在呢？」
我捏着眼前桌上摆放的杯子，手一点点收紧。
「现在你不再是需要我去收敛脾气对待的人了，今天这顿饭吃
完，我们俩就算正式散了，从今以后，我们都不要再出现在彼
此的生活里了。」
我曾经爱他，依赖他，迷恋他，又带上救世主的光环自顾自地
心疼他。
他一夜间消失以后，我怨他，也恨过他，甚至咒骂过他。
我觉得我的爱是他可以随手摒弃的鸡肋，我的付出是他充耳不
闻的笑柄。我恨他不懂我对他的好，我也怨他只顾着自怨自艾
却没像个男人一样真正扛起责任。日日夜夜过去，我想到他的苦衷和处境，也渐渐能理解他。
但是我没办法释怀。
因为我付出的太多，爱的太满，到最后却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如果我一再的理解和让步只会让你倍感压力甚至逃避，那我觉
得我爱的太不值。
我也有我自己的自尊心。
即便我对你仍有旧情。
「圆圆，我知道我可能做错了。但是我真的只是，不想你再跟
着我吃苦了。我那个时候看不见希望，我觉得你跟我在一起，
是耽误了你。现在我终于生活有起色了，我才敢来找你。」
隔着一张桌子，轮到我不敢抬头看他。我闭着眼睛都想的到他
现在的眼神，我怕我看了，就再狠不下心。
「可如果你一直都没有起色呢？」
他没回答。
「如果一年，两年，三年，乃至五年，十年都没有起色呢？」
我突然泄了气，松了手里的杯子，自嘲地笑了笑。
「那你就不会再来找我了，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如今再
见面，你以为是因为爱情吗？普天之下像你一样几个月就能名
声大噪的网红有几个？是你的好运气，你万中无一的好运气罢了。」
「梁言，我说过好多次，我不在乎你的家境，也不在乎你有没有钱，只要我们俩在一起我觉得一定会有好日子的，可是你还是放弃了我。没有一句解释也没给我一个体面告别的机会。不是只有你才有自尊心，也不是谁弱谁就更有道理。」
其实我心里本来预想的话，要更难听、更锋利，可是绕了百转千回到头来，还是不舍得对他说出口。
他垂着头，低声地说，「对不起，我……」
「有些话你当时没说，现在也不必说了，都过去吧。」
窗外忽然响起了雷声，我回头看已经是阴的黑压压一片，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雨下地越来越大，顺着窗户打进来。
起身去把窗户关上，走到窗边正赶上一阵潮湿冰凉夹杂着落叶味道的风，那风很容易穿透我的单衣，打在皮肤上激的直打颤。
我那一刻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听过的歌词。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十二、
菜一盘一盘地上，服务员有些小心地看着梁言问，「先生，真的要炒一本吗？您只有两位，肯定吃不完的。」
梁言不敢回答，不经意地看看我。
我深吸了口气，到底还是松了口，「不用了，炒三分之一就好了，不能浪费粮食。」
服务员如释重负地应了下来，回去告诉后厨。
我看见梁言的眼神，有些狡辩，「我不是对你心软，我是对农民伯伯心软。」
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倒也真不是想跟他闹的针锋相对不可开交。
毕竟他又不是因为包二奶抛弃我的。
那今天我就不是这么个态度了，炒一本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大概会连夜去拉横幅去他学校打标语，昭告天下，好男人不包二奶。
吃饭的时候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把我喜欢的菜转到我面前。
当时在一起的时候，因为没有钱，所以每次下馆子都会吃的很节省，很多次都是两个人点一盘菜，两碗米饭。他会一直吃点配菜，一直到我吃完，他才会放心大胆地吃。
后来我也不敢吃，每次只吃一点点就说我饱了，好给他多留一点。有一次我多点了几个菜，我说我请客，又退步到我说我们AA，
他都不许，他说出门不要女孩子花钱。我没有办法，他是男孩
子，每天又要打工又要上课，吃不饱怎么行，所以我每次吃完
饭回学校都会再买点东西吃。
穷人的浪漫总是难以启齿的窝心中透着羞耻。
但历久弥新。
「他们家做的很合你口味？第一次看你吃这么多。」
我低着头猛扒饭，「这就是我本来的饭量而已。」
一段饭吃到尾声，外头的雨却越来越大，电闪雷鸣，风雨交
加。
我们并肩站在窗边，他挨我很近，雨声太吵，我甚至听不见他
存在的声音，可原本我即使在人群里也抓得到他的呼吸频率。
「我没带伞，再坐一会再回去吧。」
「梁言，要不要再跟我淋一场雨？」
他愣了一下，视线一下抛到窗外很远，然后渐渐笑起来，「好
啊。」
我们第一次接吻是在相遇后第一个雨天。
那天他难得陪我去逛街，雨来的极快，明明看着是大太阳的天
气，突然就来了瓢泼般的一场大雨。
我在包里常备一把太阳伞，可是那伞实在太小，只将将挡住我们俩的脑袋。
他举着伞，把我搂在怀里。那伞几次被掀翻，雨水随着大风一阵阵地把我们俩从头浇到尾。
我们俩像两个傻子一样，不觉得狼狈，只觉得好笑。他的头发湿透以后，被他随手抓起来，做了个怒发冲冠的发型。而我的眼线彻底晕开，好像刚被人打了两拳。
周围的人都行色匆匆地躲雨，只有我们俩，笑地上气不接下气。
最后我们俩找了个咖啡厅的屋檐，我们浑身湿透不好去进去坐湿人家的椅子，他怕我着凉，进去给我要了一杯热的可可。
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那杯可可还没凉，外面的雨就停了，又是个大太阳的天气。
看着外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再看一眼彼此的样子，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我们一起在将近三十三度的高温里挤过公交，我的腋下后背湿成一片，拥在各式各样的汗臭里，跟数不清的人摩擦过油腻的皮肤。在清晨七点去路边被油糊住黑的看不清本色的桌子上吃吊炉饼，配一碗一块钱的豆腐脑。他喝水只喝冰露，因为便宜。我上网买过好看的补丁，第一次拿针学着给他补衣服，扎到手指出了好多次血。因为贪便宜给他买十块钱八双的袜子，穿一天整个烂掉。为了省下打车钱，走过将近十公里的路一起
回家，脚上的血泡肿起来又破掉，脱鞋时疼地钻心。我省下一
半的生活费给他添置东西，他忍饥挨饿就为了跟我一起吃饭。
可是我不觉得难堪难熬，我只记得我们对视无数次的笑。
那个时候，真的很爱笑。
那场大雨后，很难得的看见彩虹，非常清晰的一道彩虹。
「梁言，据说看见彩虹代表好运气，你要有好运气啦！」
他把伞重新拉开举起来，光透过伞面一片暖黄色映在脸上，笑
地极温柔，眼神里浓情蜜意地好像在写诗。
我呆呆地看着他俯身过来，轻轻地吻了我。
「遇见你就是我最好的运气。」
我没说，遇见你也是我的好运气，即便是今时今日，我仍觉得
如此。
十三、
但是没有人会一直有好运气。
也许是秋雨太凉，那天我回去以后就发了高烧，在寝室一连昏
睡了几天。
醒了才发现他在微博发了动态。
因为有粉丝发现了那天来找我的人，就是他，所以拿着照片去问他是不是他本人，是不是在谈恋爱。他虽然还不是明星，但也算个有名气的网红，疑似恋情曝光的消息还是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水花。甚至连他在游乐场打工时期，跟我坐着吃饭的照片都被人扒了出来。
有人顺藤摸瓜翻出了我的社交帐号，我的自拍被小范围传播开来，大家传阅着看嫂子，讥讽多于祝福。
我以为梁言会直接出来否认，或者说我们已经分手来保全名声。
但是他只是发了一条，「她是我曾经很爱的女孩子，是我不小心弄丢了她，是我对不起她，我不希望再给她造成二次伤害，希望大家不要去打扰她，也不要去传播她的信息打扰她的生活，我希望她以后能过的幸福。」
坦坦荡荡，落落大方。
看到这条动态以后，我好像终于释怀了。
我原谅了你在自卑时的逃跑，也感谢你在骄傲的时候维护了我的体面。
好像真的是命里带红吧，他的动态发出以后，越来越多的人在角落里扒出了当时我跟他在一起的样子。我看着那些照片，有些五味杂陈，当时我只顾着拍他，却忘了给我们拍几张合影。一直到分手我们都没有一张合影，没想到却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了合影。
大家逐渐拼凑出这个故事，五花八门各种版本，但是最后都是爱而不得未得善终。这层悲剧色彩，给梁言铺上一层浓厚的苦情滤镜，让他的人设更加立体起来。一时之间以他的故事为蓝图的小说，手绘，剪辑的视频掀起了一阵苦情偶像剧男二的风波，借着这个势，梁言风头更劲。
我什么都没说，即便那些故事已经有些失真，即便我在某些版本里不太光彩，如果他能过的好，那我情愿被消费。
而且网友们很快就会忘记我，等到下一个热点出现，没有人会记得我是谁。
梁言紧接着的商务活动肉眼可见的密集起来，有代言，有杂志，有采访，甚至还有了综艺邀约。
我想这一次，真的永远的失去了这个男孩子了。
那个皱着眉，捏着衣角，眼神怯怯的像狗狗的男孩子，成为了闪光灯底下西装革履神情淡漠的明星。
就算我不想关注他，打开手机也到处都是他的消息。
他直播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越来越短。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不设防地笑了，大概是学了表情管理，他笑得很好看，神情越来越舒展。我越来越少从他身上找到梁言的影子了，我甚至会恍惚，会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爱过他，那段日子虚幻的像一场梦。
我把被发现的社交账号都注销掉，只留下那个看他直播的平台。
借着这个风头甚至还有人要来采访我，找我买账号，还有问我要不要去选秀的，我都拒绝了。一是我觉得我不想蹭梁言的热度，给他抹黑，二是我觉得我也配不上这个蹭来的热度，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规划。
缘份把我们拉在一起却又撕扯出命运的鸿沟。
终于有一天我隔着屏幕，可以像看老朋友那样坦然。
而那个时候，他带着帽子，穿了一整身的黑色，又站在天黑后我宿舍楼下的路灯旁。
即便我离他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我也没有认出他。
他能等到我，一定在那默默站了很久。
还好天色已黑，我带着他去了人少的操场，灯光昏暗到人畜不分。
他手插进口袋，很随意地站在路边。大概真是红气养人，明明连脸都看不清，路过的女生就已经会多看他几眼了。
「你还好吧？粉丝有为难你吗？」
「没有了，大家都忙着去追你，大概没有时间来骂我了。最近红了以后很忙吧？」
他甩了甩手，语气有些烦躁，「是啊，很忙，今天来找你是我偷跑出来的。」「啊，有什么事吗？」
我明明离他只有几拳的距离，却觉得遥远的听不清他的声音。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落叶的沙沙声。
「圆圆，我好像真的红了。」
我听着一下笑了起来，「是啊，你红了，不是好像，是真
的。」
但是他还是一副凝重的样子，语气压的沉沉的。
「公司给我报了表演课，给我安排了进组演戏，大概是个男二
或者男三。」
「很好啊，慢慢磨练一下演技再演男一。」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那你什么意思？」
他缓缓地抬起头，朝我迈了一步，盯着我。
「我还没有签合同，我跟原来公司签的只是短期合同。圆圆，
我如果这一步迈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来找我了，我没说话，等着他说完。
「圆圆，如果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可以不签。做网红就够了，钱够花就行了，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娱乐圈不是我向往的生活，我更想踏实一点，按部就班的人生。」
这倒是真话，他最大的理想一直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给家里安顿好，过点简简单单的小日子。
「梁言，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幸运。你已经走到这，收获了这样的名气，你就已经是被消费调侃关注的对象了，你逃不掉的。为什么不借着这样的机会，去改变你和全家的命运呢？这样的机会，我们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既然机会砸给了你，就好好接住它。」
「我知道，可是……」
「没有可是，今天即便是我跟你和好，我们俩也未必一定会有结果。但是如果你今天决定去演戏，你的生活会随着这个决定翻番无数倍，这是一定的结果。即便是一百八十线的明星，也不是我这种普通人搭的上的。为了一时的儿女情长放弃明确而光明的未来，都不需要十年，半年后你就会恨我。」
他往旁边侧了身子，在路灯下终于能模糊地看清他的脸，瘦了很多很多。
皱着眉，有点委屈，「圆圆，我有点害怕，这一切都让我有点害怕，你能不能陪着我。」
我又看见了我的小狗狗，长得人高马大还是习惯撒娇委屈的小狗狗。「我不能陪你啦。我能陪你走的路，已经结束啦，你以后的路
只能你自己走，因为我也有我自己的路啊。去成为大明星好
吗？光芒万丈挥金如土的那种。别再过原来的那种苦日子了，
一天也不要。」
感谢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湿了眼眶也可以觉得坦荡。
其实我还是很爱他，可是这份爱里，渐渐隔了太多东西。
误会，隔阂，疏远，怨恨，责怪。
现在又隔着人潮呐喊和荧光棒。
他现在是男明星，正是事业的重要上升期，这个时候谈恋爱跟
自掘坟墓也没什么区别。
我不可以成为他万丈光芒前的最后一道阻碍，不仅以后他会恨
我，我也会厌恶自己。现在是我配不上他，我不能把他拉回原
先那个泥潭里。
这一次，轮到我自私地逃一次吧。
我的初衷就是希望他过得好，如今他过的比我想象中更好，那
便算如愿。
如果有机会，希望以后我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
如果有缘分，希望以后我们能换个身份重新认识。在此之前，希望我的男孩子成为真正的大明星，让我仰视着你
就好，永远永远地挂在天上，再也别落回尘埃里。
隔了几个月，我偶然间看到了那个新剧的发布会采访。
「大家好，我是演员梁言，饰演男二，第一次拍戏，做得不好
的地方希望大家多多包涵，我会继续努力的。」
「梁先生，传闻说您多次试图挽回前女友，不知道结果如何
啊？」
「都过去了。」
关于这一切的注解，到最后只有这短短的四个字。
都过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