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切身之怨

切身之怨

事情得从阿明的死开始说起。

事情得从阿明的死开始说起。

他就职于某重工企业。前几天,企业车间需要切割大型整板,他作为交接人员负责指引配送。

事发当时,配送方人员正驾驶着地控行车,配合磁性吊具吊起钢板。

可不知为何,行车却突然刹车失灵了。

操作员急忙去按急停按钮,不料忙中出错,竟误按了磁性吊具的切断按钮。

几个看似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巧合,造成了这场悲剧——

几吨重的钢板从高空自由落体,把下方正在指挥的阿明压个正着!

当钢板被重新吊起来的时候……

阿明原本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瞬间只剩下不到十厘米。

那时候的阿明,只能用【饺子馅】来形容。

在场不少人都吐了。

他们只能用铲子,把阿明从地上铲起来。

后来相关人员检查地控行车,发现刹车并没有任何问题,配送方操作员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太邪门了。

而我是通过曹小鹏跟赵营两人,才知道这件事的。

他们跟阿明一样,都是我的老朋友,我们在很久以前曾同属于一个团队,一起经历过终生难忘的事情,但之后也有几年没有联系了。

那天早上,他们紧张兮兮地出现在我家,焦急地告诉了阿明的噩耗。

却并不邀请我去参加丧礼。

至于原因……

曹小鹏却深色凝重地回答了我:

「阿政,阿明的遭遇…… 可能不是意外那么简单,不信你看这个……」

曹小鹏掏出手机,把屏幕伸了过来:

照片里是一朵墨水画出的花朵,画在了地板上。

我一时间并没有弄明白:

「这是什么……?」

「这是在阿明出事的车间里角落里,无缘无故出现的图案……」曹小鹏收回手机看着我,说,「这是米兰花,你…… 不会连这个都认不出来吧?」

听到「米兰花」三个字,我下意识地头皮一麻。

米兰花。

一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花……

我当然记得了。

因为曾有人认为自己跟这种花一样,都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他甚至拿这种花当自己的吉祥画和护身符。

那个人,也曾是我们团队里的一员。

撇开回忆,我质问曹小鹏:

「就一个涂鸦的图案而已,怎么还能断定阿明的遭遇不是意外了?你们有病吧?!」

曹小鹏连忙解释:

「不是的,因为,不仅是阿明出事的地方有这样的图案,徐芳也一样,在她那里,也……」

徐芳也曾是我们团队的一员。

我心里一惊,连忙问:

「徐芳也出事了?她发生什么事了……?」

而毫无悬念地,我听到了一个更恶心的故事……

徐芳是某个民办学校的体育老师,擅长游泳,还负责带学校的女子游泳队。

可就在这周一,她被发现在学校的游泳馆溺水身亡了,一个教游泳的老师居然溺亡,本身就很迷幻。

她是周一被发现死亡的,但真正出事,却是在上周五。

那天她带学校游泳队训练完毕之后,如往常般留守到最后,确定所有队员都换洗离场后,她才打算离开。

但她没能离开。

她在洗漱的时候,不知为何一头扎在了洗手盆上,然后以站立 + 头颅卡在放满水的洗手盆里这种诡异的姿势,直接被活活淹死了!

而之后的周末两天都没人发现她。

到了周一,还是负责打扫游泳馆卫生的阿伯发现了她。

阿伯一开始并不知道是死人了,他只是看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姿势觉得奇怪。

在喊话没有得到应答后,他毫不犹豫地把徐芳从洗手盆里拉出来。

然后,阿伯便看到一颗已然出现巨人观的头颅——

因为夏天炎热,她的头颅早已高度腐败,变得鼓鼓囊囊,像个充满气的气球。

她的脸已经膨胀变形得不成样子,她的眼球突出,嘴唇外翻,舌头吐出,松松垮垮的脸皮上布满黑绿黄紫各种颜色……

阿伯惨叫一声,随手把尸体推了开去。

在徐芳头跌倒落地的一瞬间,发生了更可怕的事情:

头颅尸爆。

可能是皮肤下腐败得太厉害,她的脸在碰到地面的一瞬间发生爆炸,像个落地的西瓜那样四分五裂,只不过喷出的液体不是红色的。

什么颜色都有,溅了阿伯一身。

现场惨不忍睹。

没人知道徐芳到底经历了什么。

就死亡情况来看,至少得有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按着她的头,才能让她在洗手盆里淹死吧?

但警方得出的结论却是:

排除他杀。

听了阿明的事其实我还能淡定,因为他那确实像是意外,但徐芳的这个死法……

就太不讲道理了。

我无法想象一个人为何不能把头从洗手盆中抬起来,直至淹死。

除非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死死按住她的头颅……

「而在徐芳死掉的游泳馆某个墙面,也出现了这个,你看……」

曹小鹏又把手机屏幕怼了过来。

这一次的图案轮廓画得更清晰,我也终于能一眼看清楚——

确实是米兰花。

难道……

真是他?

但那个曾属于我们团队,自诩是「米兰花」的人……

早就已经死了啊!

而悲剧的是,对于他的死,我们曾经那个团队的每个人,都有责任。

曹小鹏明显在暗示,是他回来复仇了。

我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说:

「可是他早就死了啊?闹鬼什么的,也太不科学了…… 还是别着急,我先找大刘跟静心……」

这两人当然也曾是我们团队的成员,我觉得如果是团队事件,那么他们当然也在事件之中。

曹小鹏则着急地扭过头去看着他女朋友:

「不,先不用联系,因为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赵营你说?」

一直畏畏缩缩的赵营也终于开口说道:

「昨天,昨天徐芳,她打电话给我了!」

我心里一惊,不解地反问道:

「昨天?今天可是周末啊,徐芳不是周一就已经被发现死了吗?死人给你打电话了?」

赵营点点头,脸色铁青。

我呆滞了两秒,内心也开始生疑——

难道真的是闹鬼了?

我又问她:

「那,徐芳,她跟你说什么了?」

赵营连忙回答道:

「她让我去【流溪河水库】,至于原因…… 她就说了一句,说是去那里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解决所有问题?

我下意识地觉得这可能是个陷阱,所以急忙表态:

「不行,肯定不能直接去,假设真是闹鬼了,那鬼说的话怎么能信?」

曹小鹏却表示:

「不是,我是在想…… 如果徐芳是想要救我们呢?你想想,她被害死了,变成了鬼魂,但她对我们是没有怨恨的,她跟我们是站在同样立场上的,不是么?那么…… 会不会,她是真想帮我们的?」

我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如果要害我们的话,根本不用打电话。

阿明跟徐芳,不是已经以那么诡异的方式死掉了吗?

流溪河水库……

我掏出手机搜索该地址,然后直接点了导航——

开车只要一个多小时。

而且这还是大白天,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按道理不会有什么鬼怪作祟。

所以我轻易就下了决定:

「那行,你们等我五分钟,我洗漱换衣服,然后马上出发去那水库看看。」

说完我匆匆忙忙往自己卧室走。

曹小鹏跟赵营也跟着我站了起来,看得出来他们很慌。

尔后,我翻出衣服准备更换,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振动了起来——

我一看,是大刘。

想到赵营接到过死去徐芳的电话,我在犹豫……

接不接?

但转念一想,就接个电话而已,哪怕大刘已经死了,但在电话里他也不能直接害我对吧?

于是我接电话,问道:

「大刘?」

大刘的语气却有些急促:

「阿政啊!我跟你说,出大事了,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大刘明显话里有话,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我镇定地反问:

「什么大事你说?」

大刘的声音依然很急切:

「那个曹小鹏你记得吧?还有他女朋友,他俩都死了,死得很离奇,一个被钢板压坏了一个溺水没了!电话里说不清楚…… 你赶紧过来阿明家,徐芳也在!真的你别再玩消失不见那套了,事情很大条!」

我愣住了。

曹小鹏小两口不是好好地在我家里吗?

而且,那不是阿明跟徐芳的死法吗?

可大刘说的话里,明显是阿明跟徐芳还活着的意思啊。

这是大刘的问题,还是……?

我就这样发呆了好几秒钟无应答,电话那边当即传来大刘暴躁的声音:

「阿政你他妈是不是没睡醒?能听到我说话吗?我跟你说,阿明他都见鬼了…… 事情很严重!」

我脑袋一片空白。

见鬼?

我才见鬼呢!

想到曹小鹏跟赵营一早上都紧张兮兮的,想到他们在引诱我前往那个流溪河水库……

莫非他俩才死了,他们是鬼?

我扭头瞥了一眼房门,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慢着大刘,你现在,是在阿明家?你们都…… 还好好的?徐芳也是?」

「是在他家啊,地址我发给你,你直接过来!就这样,我们还有得忙呢,赶紧的!」

大刘丢下这句话后直接挂断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不知所措。

是相信大刘?

还是相信就在门外那慌慌张张的小两口?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手机来了一条短信,是阿明家的地址,在市中心,一个绝不可能闹鬼的地方。

我顿时觉得外面这两口子比较可疑,毕竟大刘没有指着一个奇怪的地方让我去。

流溪河水库。

想到这,我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房门。

如何确认曹小鹏跟赵营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灵机一动,对着曹小鹏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而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女人,她开口便问:

「你好,这是亡儿曹小鹏的电话,请问你是他的朋友吗?」

亡儿?

接电话的是曹小鹏他妈!

我手忙脚乱,只能马上把电话挂断了。

虽然很不礼貌,但我当时真的慌了。

这意味着大刘说的才是事实,我房门外此刻正站着两个恶鬼啊。

我冷汗直流,几乎要用双手扯头发的方式去让自己冷静一些。

而冷静下来我也马上发现问题了:

如果他们真的要伤害我,从他们进家门开始就有无数机会。

但他们没有。

是不想吗?

不,我更倾向于觉得,是他们不能。

想到这,我才突然没有那么慌。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房门慢慢地打了开来……

外面静悄悄的。

我探头出去张望了一番,大厅也空空荡荡的,没有人。

他们就这样完完全全消失了。

我快速踏步出去,到处都确认过了,他们确实不在房子里。

我舒了一口气。

但经历了这些之后,我也不敢继续待在这,连忙拿起车钥匙冲出了家门。

半个小时后,我已经站在阿明家门口按门铃了。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迎面而来的是阿明那张脸——

之前才听说了他诡异死掉的故事,我都脑补出他死亡的画面了……

这会儿迎头见到他,不禁背脊发凉,招呼都忘了打。

但阿明却非常热情地抱了过来,说:

「阿政…… 好久不见啊!你小子一直都是消失状态…… 看到你实在太好了!」

甚至还把双手箍在我脖子上,热情得我都要窒息了。

我只能尴尬地回应:

「是,是啊,好久不见了……」

「进来吧,老朋友们都想你了。」

阿明放开我后引着我进屋。

大厅里,大刘跟徐芳正坐在沙发上,我们互相打了招呼,坐了下来。

尔后,阿明开口说道:

「好,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开始……」

我一惊,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慢着,什么人齐了?静心呢?」

我们曾经的团队,可还包括一个名叫静心的姑娘。

他们仨都沉默不语。

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阿明叹了一口气,用最简单的句子把静心碰到的事说了出来……

那天她身体不适,没去上班,一个人留在宿舍里休息。

她睡的是上架床。

而工厂的宿舍没有空调,只有那种很大的吊扇。

每个人在童年时候都曾心惊胆战的事情,发生在静心身上了——

高速旋转的吊扇掉了下来,它不偏不倚正好往静心身上砸过去,它的扇叶不断挥舞,割开了静心腰部以及下腰部大部分的血肉。

她在睡梦中惊醒,大叫着挣扎着想要求救,但那扇叶却始终不曾停下,让她压根没有生存的空间。

最后……

她在完全失去下半身,失去身上大部分血液的情况下,失去了生命。

其中也有异于常态的地方——

只是吊扇的扇叶而已,有那么锋利吗?

都已经脱落掉下来的吊扇,为什么还会继续转动?

谁也没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又是一个非常灵异的事件……

听完之后。

我想了想,不得不把早上曹小鹏跟赵营的事说了出来……

才刚刚说完,大刘就震惊地突出一句话:

「他俩早就死了啊!」

阿明也迅速表示:

「我也见鬼了!前几天晚上…… 静心来找过我,我想着又是夜里又是孤男寡女的,就留了份心思,后来才发现…… 她根本就不是人!」

我又问他:

「静心她找你,有没有说什么比较怪的东西,地址之类的……?」

阿明点了点头回答道:

「流溪河水库。」

跟曹小鹏那小两口的目的是一样的。

到底那个水库有什么特别之处?

「阿政,你先看看这个,流溪河水库,就在这个地方……」

阿明从桌面上拿起一个平板,递给我。

我一看,顿时惊呆了。

那个流溪河水库,居然就在石门森林后边,虽然隔着一座五指山,但……

非常近。

看着这个熟悉而恍惚的地名,我脑子里又想起了那件无法忘怀的破事……

我们之所以是一个团队,也是因为这件事。

曾经的我们,都是驴友。

我们自带各种野外生存工具,徒步而行,去发现一些别人没有去过,或者很少去过的美丽风景。

那次我们的目标,就在石门森林。

石门森林是一片巨大的原始森林,在它北边有座全市第一高峰,名叫:

天堂顶。

我们当时就是冲着这座高山去的。

首先是我跟大刘在本地驴友群里发出了探险倡议,曹小鹏、赵营、阿明,徐芳、静心相继加入。

一共八个人。

但上面那些名字加上我跟大刘,其实也只有七个。

还有一个人。

他叫吕晓东,跟我们相差不多的年纪,是个性格开朗的帅小伙。

他自诩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男子,他最喜欢的植物是独属于南方的米兰花,甚至他的背包上,都印着一个米兰花的轮廓。

就是他。

我们甚至连名字都不太愿意提起的,那个他。

那一次,我们这个五男三女的驴友团,试图朝天堂顶发起冲击。

但意外到底还是发生了。

我们碰到了不在天气预报之中的坏天气,尤其在山林里,暴雨加上狂风让我们失去了方向。

在艰难寻找出路的过程中,吕晓东摔断了一根腿,完全失去行动能力,成为团队的累赘。

而在他摔伤的同时,连同在他身上保管的卫星电话也被损坏了。

可怕的天气加上如此厄运,让我们完全迷失在野外,与外界彻底失去联系。

但阻碍我们的不仅是狂风跟暴雨,更可怕的,是绝望。

就算后来雨停了、风停了,我们也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指南针没用,因为压根不知道哪个方向可以脱困。

当救援队找到我们的时候,距离我们上山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好在我们都挺了过来,活了下来……

除了吕晓东。

在带着伤病与我们前行的过程中,他不幸跌落山涧,掉进湍急的河流中。

我们是可以救他的,如果我们知道什么时候能被救的话,其实他不用死的。

但那时我们自顾不暇,没能伸出施救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我们面前。

而他留给我们的只有几句歇斯底里的遗言,他叫喊着我们见死不救,叫喊着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们……

那是一段被绝望笼罩的时光,一段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时光。

我们难以跨过去了,所以在回来之后,我们再也不提起这件事。

大家不约而同地退出了驴友群,也非常默契地没有再互相联系。

只要不联系,不看到各自的脸,也许就能慢慢地把事情忘掉……

我回过神来,漫无目的地问道:

「我不明白,吕晓东的悲剧发生在石门森林,跟旁边的流溪河水库有什么关系?」

阿明立刻解释道:

「我查过了,流溪河水库的水源来自四面八方,其中就包括石门森林的各道河流…… 也就说,很有可能,吕晓东尸骨最终的落脚点…… 是在流溪河水库。」

原来如此。

那个水库,才是吕晓东最终的葬身之地。

看来他们已经把事情捋得明明白白了。

可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不是,如果真是吕晓东…… 那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他都不报复我们,非得等到这时候?」

「我们当然也查过……」

这一次是大刘在说话了,明显他们此前分工调查过。

「你看看地图,是不是有个地方叫【天堂顶风景区】?」

我低头一看平板,果然有!

虽然这地方离我们要冲击的天堂顶高峰很远,但同样是在石门森林附近,只不过更靠近森林入口处而已。

上面还标注着【暂停营业】。

我抬起头问大刘:

「开发风景区,又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大刘则点点头,回答道:

「因为这个工地,在一个月前,发生了一件事…… 他们挖出了一座破庙,施工人员怕邪门不敢轻举妄动…… 后来开发商领导怒了,叫了两个外地的小伙子,开挖机直接把破庙连根拔起,全部东西直接推进河里……」

我恍然大悟:

「那破庙有来头?难道是因为它……?」

大刘叹了一口气,说:

「对,那可不是一般的庙宇,一般庙宇供奉的都是神灵,但这个,却是为了镇压恶灵而存在的……」

原来那山头也有故事。

以前那里有一个小村庄。

随着时代发展,越来越少人留在穷苦的山上,有果树商看中了那一片地方,想要买下来承包果林。

村长用威逼利诱的方式劝服大部分村民搬到山脚下,但只有一户不同意——

一个老头,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就是舍不得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山林。

村长当然不愿意到手的大笔钱财被阻碍,反正老头不是无亲无故吗?

即使他消失,也不会有人找的。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村长带了两个心腹,上门去把老头一通暴打,挖了坑,准备直接埋。

老头是上了年纪的人,懂一些旧时候的偏门东西,他在临死前,一边吐血一边留下了诅咒:

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村长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简单地把他埋了,然后把整个村子卖给了商人。

但那老头,果然化成厉鬼回来复仇了。

村长以及他的两个心腹,都遭遇不可思议的事故——

村长是走路跌倒了,头直接磕在石头上,内出血无法抢救而死。

而直接殴打老头的两个年轻人,则更惨。

其中一个年轻人掉进了茅坑里,旧时候农村的茅坑,十多平方米,一两米深的大坑,里面满满都是屎和尿。

他在茅坑里挣扎至死,也不知道吃进去了多少屎尿。

他的尸体在茅坑里泡了一天一夜,捞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肿胀了,哪怕他已经没有了呼吸,嘴巴鼻子却还在不断往外流着黏稠的屎尿。

另一个年轻人是在钓鱼时死的,但死得更让人匪夷所思。

他包里备用的十几个鱼钩全都被穿上了线,鱼钩刺破他的皮肤,深深地勾在了血肉里面,线的另一端则稳稳地沉进河底。

他就像是一条鱼,但不是被钓起来的鱼,而是被拖进水里。

除此之外,那片原本是村庄的山林虽然铺上了果苗,但连续几年时间都遇上了各种天灾,几乎是颗粒无收,承包商损失惨重。

明明是个好地方,为什么会这样呢?

承包商花大价钱请了高人去看了风水,这才把老头的埋葬之地给探了出来。

高人却表示老头的怨念太深,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超度或者驱散,只能安排人制作了那座庙宇,用以镇压老头的怨气。

这么做了之后,果林果然开始取得收益,并经营了十多年时间,一直到最近才被收回,并重新开发成景区。

只是没想到,开发景区的时候,老头的破庙被毁,他尚未完全消散的怨气也连同遗骸被冲进了水库,可能是恰好碰上了同样怨气冲天的吕晓东,所以才会一拍即合……

一下子接收那么多信息,我脑子都要撑不住了。

而说完这些故事后,阿明还拿出了一个更关键的东西:

「阿政,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吕晓东他…… 最喜欢的植物是什么?」

我脱口而出:

「米兰花!」

我想起今早,那鬼魂曹小鹏给我展示的照片……

「是的,在曹小鹏、赵营,还有静心的死亡现场,我们都发现了这样的东西……」

阿明再次把平板递过来,我一眼就认出了上面涂鸦的图案——

米兰花的涂鸦。

果真是他回来了……

我几乎失去思考能力,只能弱弱地问道:

「那,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只能寄托于查了那么多信息的他们,或许会拥有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

阿明回答道:

「我相信静心,当然还有你刚刚提及的曹小鹏两口子…… 我相信他们的遗愿,是希望我们能够解决吕晓东这个恶灵的,不然也不会化成鬼魂指引我们去那个水库。所以,我们要去流溪河水库……」

他还没说完呢,我就立刻打断了:

「等下…… 这么跑回去不是正中下怀吗?毕竟,如果你们的分析是对的话,那么,吕晓东的冤魂就在那里啊!」

大刘又立刻解释道:

「因为我们找到方法了,就是当初镇压住那个冤死老头的方法——那个庙宇的搭建和使用的符咒,我们要回去把吕晓东镇压住,不然的话…… 我们可能,全都得死啊。」

我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安:

「真的?你们打算去…… 镇压住他?」

阿明不多说话,只是把我手中的平板拿了过去,滑动几下之后又递回给我,说道:

「你看这个,都是我们这几天找的资料,咒术、符咒还有庙宇,等等,虽然庙宇需要我们自己制作…… 但已经很齐全了!」

平板上记录的是什么,我看不太懂。

但,我是不想去的。

尤其是在曹小鹏跟赵营提起过这个地点,我一轻心决定直接过去之后……

我就有些后怕了。

而且我也有我的考量:

我们几个人的利益是绑定在一起的,我不做,他们为了生命安全,他们也会做。

所以我不想去。

阿明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犹豫,所以很贴心地说道:

「没事,阿政,你知道这件事就行了,反正我们也已经计划好,少个人进度慢一点而已。」

我才松了一口气。

大刘也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别有心理压力,毕竟……」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呢,就愕然停住,并突然转换了语气,无比惊愕地吐出一句话:

「阿政!你……?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

我不解地抬起头,看到的是慌张不堪的大刘。

他伸出手指说:

「你的脖子啊!后面,脖子后面!是什么?」

我一脸蒙,我怎么可能看得到自己的脖子后面?

而阿明跟徐芳两人过来一看,脸色瞬间也变得铁青。

我也被唬到了,着急地质问他们:

「怎么回事?我脖子后面有什么吗?」

大刘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拍了一个照片,然后把屏幕给我看,我才浑身一个激灵——

那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涂鸦似的……

米兰花!

「什么?!」我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这东西,怎么会印在我脖子上?!」

大刘当机立断地拖着我去卫生间:

「来,快,进来,看能不能洗掉!」

我六神无主,只能被拖着进去。

五分钟后。

「洗不掉,不知道这是什么原料画上去,但是,完全洗不掉……」

我跟大刘缓缓地回到客厅。

等着我们的阿明跟徐芳两人,都沉默不语。

大刘还想开解我:

「没事,说不定就是不小心墨水弄到的,别太担心……」

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怎么可能是什么墨水?这明显就是吕晓东给的印记!下一个遭毒手的,肯定就是我了啊!」

他们三人都无言以对,算是默认了。

我扭过头来焦急地询问阿明:

「阿明,你不是说已经找到解决吕晓东鬼魂的方法了吗?告诉我,最快什么时候能进行?今天可以吗?」

阿明顿了顿,回答道:

「因为庙宇还需要制作,我们也只有三个人,所以……」

「不!四个人!今天就要解决!」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帮忙的话,今天,今天内应该可以解决吧?哪怕今晚也可以,总之不能再拖了!」

阿明皱起眉头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我催促着:

「那还等什么?你们不是要去找什么材料吗?赶快出发吧,需要我做什么?」

阿明点点头,然后开始布置了起来……

夜幕开始降临了。

在我的催促下,我们像跟时间赛跑那样,快速地驱车赶往目的地——

流溪河水库。

但行驶到一半,天就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流溪河水库,确实很偏僻。

偏僻得离水库还有几公里远的路上,就已经没有了路灯。

黑灯瞎火,异常可怕。

我们的车子循着一道泥路,来到了近水的岸边。

我一边下车一边继续催促:

「速度!趁还没出什么乱子,赶紧!」

我们马不停蹄地把后备厢里的材料全都搬了下来。

然后在车灯的照射下,我们迅速把一块块石膏板立起来,然后七手八脚地把该用的螺丝给拧上。

这个东西确实很复杂,我们四个人分工合作,还是花了半个小时才把它组装完毕——

一座缩小比例,约莫只有一立方米大小「庙宇」。

它的内部还纹上各种符咒,确实相当费时间。

完毕以后,我连忙问:

「接下来呢?」

大刘着急地递过来一罐矿泉水,说:

「赶紧,喝下这些水,我们也有。」

我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但扭头一看,他们三个人都在咕咚咕咚喝着水了!

虽然事先没有告诉我有「喝水」这个项目,但他们做得这么急……

绝对是有用的。

我可不能落后。

所以我也直接打开瓶盖,一小瓶水,几乎是一饮而尽。

等我喝完之后,才发现他们都盯着我看,我忍不住又问道:

「喝完了!接下来呢?」

大刘跟阿明对视了一眼,又继续盯着我看,却没有说话。

徐芳则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我忽然觉得怪怪的。

也不仅是觉得他们怪怪的,我觉得自己的脑袋也有些……

怪怪的。

一股,眩晕感。

「这,这水……?」

水里面,是不是有问题?

我晃了晃脑袋,抬起头看到……

在只有车灯光亮的空旷岸边,居然有几个身影缓缓出现了!

我伸出手,艰难地指着他们走过来的方向:

「那是……?」

那是几张我曾经熟悉的脸——

曹小鹏!

赵营!

静心!

他们一个个都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像机器人一般慢慢地朝着我的方向踏步过来……

「那,那是什么鬼…… 见鬼了啊……!?」

我双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然而让我觉得不解的是,大刘、阿明跟徐芳三个人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仿佛这几个已经死去的鬼魂出现,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快啊,你们要做什么都好,快做啊!」我抬起头看着大刘跟阿明,他们的镇定让我觉得异常不安,「你们不是有什么符咒吗?不是能镇压吗?快动起来啊!」

大刘平静地说:

「镇什么鬼啊,他们又不是鬼。」

「啊?」

我扭头看着那三个人,他们手里还拿着一些工具——

登山镐,猎刀,万能钩,等等。

他们是人,他们没死。

那我这一整天听到的故事都是怎么回事?

我这才忽然醒悟过来……

都是,故事。

这一整天,我都只是听到别人的转述而已,无论是谁的死、谁的惨状,我都没能真的有时间去求证过!

他们六个人合伙骗我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你们…… 到底想搞什么?」

曹小鹏开口了:

「阿政,你不是真的全都忘完了吧?你还真是个…… 人才啊。」

「忘完了?忘什么了?我……?」

「我来替你还原一下当时发生的事情吧……」

随着曹小鹏说的话,我的记忆忽然被勾起了,回到了当时在石门森林艰难求生的时光里……

在野外足足被困了十天之后。

我们被迫躲在岩洞里等待救援,外面仍然时不时狂风暴雨,根本不适合出行。

吕晓东已经不太行了,他断了腿,高烧不退,只能躺卧着等死。

那时候,我们也饿了将近一个礼拜,只吃了一些树叶、树根,每个人都接近崩溃。

饿得两眼昏花。

饿得每个人,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

而且,吕晓东已经不太行了。

他真的不太行了。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没有人能踏出那一步。

我能。

第十一天的夜里。

我在篝火中站了起来,我说:

「吃了他,我们才能活下去。」

火光映着我的脸,我知道我像恶魔。

但没人反驳。

我就知道,其实他们心里也起了这样的想法。

吃了他,我们就能活下去。

「每个人都要动手!」

我把收集回来的工具,登山镐、猎刀、攀山锤,等等,一件一件扔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那时候的吕晓东,虽然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但他似乎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所以当我们集结在他周围的时候——

他瞪大了眼睛。

我二话不说,举起锤子,然后重重落下!

血,飞溅了出来,洒在他身旁的背包上,那印着米兰花轮廓的背包。

但他并没有一下子就死掉。

毕竟我太饿了,下手不重。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不能一个人杀了他。

「每个人都要动手!你们现在下手是为他解脱!不然你们就等着看他咽气吗?」

我使劲把身旁的人胡乱推了一把。

他们才看清楚形势。

他们也丧失理智了。

他们当然也动手了——

他们把乱七八糟的工具,一股脑地砸在吕晓东身上……

吕晓东那双眼,到死都没有闭上……

我们用锋利的猎刀肢解了他。

他身上的每个部位,都是我们生存下去的希望。

我们有火,可以烤。

我们有吃的了,我们终于能活下去了。

活着,实在太好了……

最后的最后,他的遗骨被我打包亲手扔下了山涧,扔下了河流……

而最终,我们也得救了。

所以回去之后,我才会彻底跟这些人断了联系,我把自己封闭起来,努力让自己忘记那段可怕的记忆……

我成功了,因为我确实下意识地把这段记忆给屏蔽了。

我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吕晓东失足跌落山涧的「美好」结局……

在受到这些回忆的冲击之后,我一顿干呕,浑身止不住地痉挛。

大刘跟阿明也走了过来,他们冷冷地看着我,眼里没有一丝情感。

我想起今天刚刚见到阿明时他的热情,与此刻的他判若两人。

我才醒悟过来,他那时候抱住我,不是因为重逢老朋友的热情,而是为了在我脖子后面做手脚。

那朵花。

我想站起来,却动弹不得。

刚刚喝下的水,那里面掺的药物,已经完全生效了。

我抬起头,已经有些绝望了。

所以,我开始口不择言了:

「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既然你们的死都是假的,那你们为什么还…… 还要这样做?吕晓东,他的鬼魂,也是假的吧……?」

曹小鹏说:「都是真的。」

赵营说:「只有我们死了不是真的。」

静心说:「但是吕晓东确实回来找我们了。」

徐芳说:「拆迁老头的故事,吕晓东的遗骸被冲进这个水库,都是真的。」

阿明说:「我们每个人,都跟他对过话了。」

大刘说:「他可以不再记恨我们,但是他,一定要你,死。」

原来如此……

可是——

为什么只有我?

明明大家都有份做的!

「你们别忘了!你们每个人都动手了……!你们每个人…… 难道没吃吗?我们不都是……」

「闭嘴吧你!」

大刘一镐子砸下来,正中我的额头,顿时我大叫一声头破血流,直接躺死在地板上了。

他哼了一声:「探险是你的计划,让吕晓东意外受伤是你的路线出错,你忘了吗?」

徐芳用铁锤敲中我的侧脸:「是你独断独行,是你坚持要冲击天堂顶而不选择返回,你忘了吗?」

我满嘴都是血腥味。

静心也把木棍狠狠敲下来:「是你把卫星电话弄丢,让我们彻底陷入绝境的,你忘了吗?」

阿明用登山钩在我胸口开了个洞:「是你提出要吃他,然后率先动手的,你忘了吗?」

我开始吐血,我说不出话了。

曹小鹏用匕首划开我的肚子:「是你这样打开他的身体的,那时候他可能还活着,你忘了吗?」

赵营咬着牙,凶狠无比地把猎刀插进我的腹部,吼道:「是你!是你逼我动手的!你都忘了吗?」

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已经听不出是谁在说话了。

「那个现制的庙宇,那些符咒,要镇压的不是吕晓东。」

「是你。」

他们围住我,把手中的工具给举起来了——

恍惚中……

我看到举在空的,是七只手。

而在它们落下来的时候,我只觉得眼前一黑……

……

……

夜更深了。

岸边,篝火,大大的烧烤架。

六个人围坐在篝火旁。

他们在烤着什么,吃着什么。

他们神色凝重,一点也不像是出来野餐的。

他们一边吃一边面有难色,可还是狠下心来继续吃。

人群中,有声音飘出来:

「这样做,我们就会,没事吗?」

「会的,他答应过的…… 等下把骸骨,都封进庙里,镇压住,就行了。」

「好吧……」

不一会儿。

只剩五个人围坐在篝火旁。

「可是,为什么还有这么多?」

一个女人拿起一块肉放在烧烤架上。

她都快哭了。

她只想快点把肉都烤完,吃完。

「没事,很快就能吃完了,之前我们,不是,很快就分完了吗?」

只剩四个人围坐在篝火旁。

女人已经哭起来了:

「我受不了了!我吃不下了!我…… 呕呕呕呕……」

她吐了,吐在旁边。

但没人过来安慰她。

只有声音飘过来:

「别停!快点吃!一定要,一定要吃完!」

「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女人哭了好一阵子,才起来继续吃。

只剩三个人围坐在篝火旁。

女人又把一大块肉扔在烧烤架上。

「怎么还有这么多,怎么还有这么多?」

「就快了啊!坚持住啊!」

只剩两个人坐在篝火旁。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还有??呜呜呜……」

这时候,已经没有声音回应她了。

只有女人一个人坐在篝火旁。

也不知道她吃进去多少东西,

吐了多少次。

又强行撑进去多少东西……

天亮后。

水库岸边,只有一个被食物撑死了的女人。

除此之外,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