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无数
无数
经常听别人说什么密集恐惧症,我都不以为然,直到有一天……
经常听别人说什么密集恐惧症,我都不以为然,直到有一天……
我看到了李阳那张脸。
那天,称病避世多日的李阳,突然让陈子辉过去找他。
陈子辉跟我合租在一起,恰好我也有空,所以也一同前去。
那天,李阳给我们都是戴着口罩帽子,一张脸捂得严严实实,我还觉得奇怪。
在大厅落座后,他才把帽子跟口罩一同摘下,顿时我跟陈子辉都鸦雀无声——
他那张脸上,密密麻麻全都是青春痘!
一颗紧接着一颗,杂乱无章且多如繁星,把他整张脸除了五官之外的所有地方都挤满,拥挤得就像高峰时涌上地铁的人群。
那些青春痘连他的连嘴唇都不放过,更别说是眼皮眼角这些旮旯角落了,有皮肤的地方,全都是一颗又一颗饱满的痘子。
而且还有些是已经「成熟」的状态,那斑斑点点乳白色的痘尖娇艳欲滴,仿佛随时都会爆出脓水来。
我当下就觉得头皮发麻,身心不适,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陈子辉才弱弱地开口问:
「李阳,你这,好像病得不轻啊……?」
而李阳却焦急地反驳道:
「不不不!这才不是病!这,这是…… 这是诅咒!」
我看着他那张表情扭曲的脸,说真的,那真的不像是病,因为一张脸上怎么能长出那么多痘子?
陈子辉连忙反问:
「什么诅咒?李阳你是不是病懵了?」
「不是,你听我说……」
李阳开始说起了一个非常诡异的故事,那是他之所以会染上这种怪病的原因……
大约是两个礼拜以前的某个夜晚,熟睡中的李阳被天花板上尖锐的噼啪声响吵醒。
但问题是,他住的是公寓顶楼。
楼上没有住户。
李阳不傻,他才不会上楼顶去看,他第一时间是想把家里所有电灯都打开。
房间的灯打开后,没问题。
问题在于客厅,他走出客厅打开灯,在光芒亮起的一瞬间,竟有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
李阳以为自己刚睡醒,眼花。
但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大厅的灯突然灭了。
在灯灭的一瞬间,那个黑影又是一闪出现,又马上消失不见。
李阳心里一惊,也顾不得那么多,立刻就回了房间。
但可怕的是,在他冲进房间的一瞬间,里面的灯居然也灭了。
然后,在月光能够倾泻而下的窗户边上,一个身着披风的黑影出现了——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只见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满都是麻子,脸上,伸出的手爪,全都是麻子,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而李阳也听到那噼噼啪啪的声音——
是他身上麻子爆开的声音。
李阳被吓傻了,居然惊呆在原地。
而那鬼魂般的身影却猛地朝着他扑了过去……
李阳只能看到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麻子往自己侵蚀过来。
第二天,他是在地板上醒过来的。
当天他的脸上就开始涌出了无穷无尽的青春痘,他以为是生病了,到处寻医,然而开了许多药打了许多针都没有用。
他才终于确定,自己应该是被那个全身麻子的鬼魂下了诅咒……
听完我都有些发抖了:
「在你这屋子里?有鬼?」
我环顾四周,这公寓确实有些阴森。
陈子辉却不那么觉得:
「不是,你这…… 明显是蜗居在家太久,蜗出幻觉了吧?」
李阳不置可否,他冷静地盯着陈子辉,问道:
「我让你过来,我给你讲这些事,其实就是想拜托你…… 你能不能,帮我?」
陈子辉跟多年朋友,所以下意识就答应了下来:
「肯定没问题啊,但是,你要我怎么帮?」
李阳却笑了,笑得相当灿烂:
「你能帮忙就好了…… 行了,其他的事,我下次再跟你说…… 你们先回去吧!」
我跟陈子辉面面相觑,完全没弄明白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李阳已经迅速起身走到大门前,亲自给我们打开了家门。
我跟陈子辉虽然疑惑,但也只能慢慢地走到大门口。
陈子辉还不忘说着话:
「那,李阳,你,你需要什么就,就直接告诉我啊……」
「行,你们走吧。」
在我们踏出门去的一瞬间,身后响起了「砰」一声巨响。
门被无情关上。
我跟陈子辉满腹疑惑地下了楼,离开了那公寓。
虽然有些诡异,但至少见到了安阳无恙的李阳,我们也只能先行回去。
只是回去的路上,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但环顾四周也不见人影,不知道是不是听了李阳的鬼故事心里有阴影了。
而之后,我们越想越不对。
李阳虽然说了需要陈子辉的帮助,但却完全没有提及要如何帮他……
而且他那张脸,也太不正常了。
我跟陈子辉商量了一个晚上,决定去拜访一个朋友,一个姓龙的医生,想看看他有没有办法能帮李阳。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来到了龙医生的医院。
才刚刚说起我们的来意呢,龙医生立刻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反问道:
「李阳?你们不知道我也认识他吗?」
「那他最近有没有找过你?也就是……」我连忙问道,「也就是,他脸上的事……?」
龙医生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满怜惜:
「我知道,他染上了一场怪病嘛,唉…… 其实在我们看来,就是内分泌紊乱导致的青春痘暴长,可是…… 这容貌上的恐怖之处,可能让他特别在意吧…… 可怜的小伙子…… 唉…… 还那么年轻……」
我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不妥。
陈子辉却没有发觉,而是急促地追问:
「那龙医生你肯定也看过他的症状了吧?怎么他这个情况没法治吗?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帮帮他?」
龙医生抬起头来惊诧地看了看陈子辉,又看了看我。
我跟陈子辉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几秒之后,龙医生才小心翼翼地反问:
「还帮什么?难道你们都不知道,李阳他已经没了吗?」
「啊?」
我跟陈子辉更是面面相觑。
「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昨天下午还……」
话还没说完,我就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好了——
昨天下午李阳的状态似乎也不太好。
不好得,就不像一个活人。
龙医生倒是没想那么多就回答了我们:
「他呀,是在前天坠楼死的,恰好是我们医院辖区内,我听过去抢救的医生说…… 现场可惨了!李阳似乎是故意头先落地的,不,是脸先落地,那张脸都摔成四瓣了,血水脑汁一片狼藉,还有明显是脸上青春痘爆开的脓液,也都混在一起…… 医生都受不了大吐苦水…… 而且他好像挺孤僻的吧?我们也是今天才通知到他的家人……」
我跟陈子辉良久都没能憋出一句话来。
怎么会这样?
昨天我们见到的李阳…… 不是人?
我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问道:
「龙医生…… 你对李阳的诊断…… 有没有考虑过,那不是病,而是…… 诅咒?」
「青春痘诅咒?」龙医生一副要笑不敢笑的模样,「别闹了,虽然没有确切的病理诊断,但…… 也别想得那么复杂。」
陈子辉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可是,可是昨天下午,我们还见到过李阳啊!」
龙医生扑哧一笑,可是看到我跟陈子辉毫无反应,根本没想着一起笑,他才意识到——
我们不是开玩笑的。
他连忙回到座位去,一边操作电脑一边示意我们过去:
「别闹了,你们过来看看这个……」
龙医生调出来的,是李阳的死亡证明。
他还特意把鼠标点在了这张证明的日期上,确实是前天。
不用再求证了。
我心都凉了。
陈子辉还在迷茫:
「不是,那我们昨天见的……?」
龙医生想了想,又开口说:
「呐,我不知道你们现在的精神状态是怎么样的,但是呢,李阳这件事是已经盖棺定论了,你们一定是记错日期了,明白吗?虽然是有些比较诡异的东西,但是…… 我不知道你们现在适不适合听?」
我不管一脸茫然的陈子辉,立刻接上了话:
「没问题的,龙医生,你说,什么事情?」
「我刚刚不是说到李阳的病[没有确切的病理诊断]吗?其实也意味着他的病在医学上其实找不到解释方法,说是内分泌紊乱,其实他的内分泌也好新陈代谢也好,都是极其正常的…… 这让我联想到医院之前也有过那样一个案例……」
「相似的案例吗?」
「不,只能说是某种形式上的相似,你们看……」
龙医生又在电脑上操作了起来,把另一个病人信息给调了出来:
徐铭佑。
但他的诊断却是:肿瘤。
我就不解了:
「这怎么跟李阳会有关联呢?」
「这个病人,他不是普通的肿瘤,他是身体内部,出现了无数,像李阳脸上青春痘那样的小颗粒!我们从未见到过这样的病状…… 而且肿瘤最简单的检测方法不是病理化验吗?这个病人的病理显示,根本不是癌细胞…… 那些疑似肿瘤的小颗粒,都是正常的人体细胞。」
我继续感到不解:
「不是,既然不是肿瘤,那他是怎么去世的?」
「他身体内部那些细小的颗粒突然间就爆开了,然后…… 他是死于内出血过多。」
我突然想起了昨天[李阳]讲的那个鬼故事,里面那个身着风衣的鬼魂,他身上的麻子……
不是也会噼啪作响地爆掉吗?
这个徐铭佑,搞不好真是跟李阳一样,也中了某种诅咒?
我又问道:
「那,龙医生,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李阳脸上的青春痘其实也不是青春痘,而是像他那样的…… 正常的细胞?」
龙医生倒是皱起了眉头:
「我确实是有些想法,不然我也不会把一个陌生病人的信息打开给你们看了,这可是渎职的行为啊……」
我跟陈子辉沉默着,等着龙医生继续说出他的想法。
「我怕这是新型的病毒,一种未知的病毒。鉴于你俩是李阳的朋友,又声称曾跟他接触过,所以…… 我这里当然只是稍微提醒一下两位,如果身体有不适的地方,请立刻联系我,知道吗?」
我跟陈子辉对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的想法跟龙医生不一致。
不是病毒。
大概率是诅咒。
毕竟我们非常确定,我们昨天肯定是跟李阳见过面的!
但在医生面前,我们确实也不能过于争论什么,毕竟人家是信奉科学的。
告别了龙医生,我跟陈子辉都很低落。
当然陈子辉的状态更差一些,因为我们都清楚地记得,李阳曾拜托过他要「帮他」,而且还说有些事情下次再跟陈子辉说……
一只鬼魂跟你约好了下次见,你会不会觉得可怕?
而状况,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现了。
我还在睡梦中呢,陈子辉就跑出来狂敲我的房门。
等我打开门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了:
「阿政!你看!我的手臂……!」
我定睛一看,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他的小臂上,居然出现了成片的血红疱疹!
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几乎把原有的皮肤全都霸占了!
「这?什么时候……?」
「就昨天晚上,就一夜之间!我…… 完了完了,这,这是跟李阳一样啊!」
我立刻冷静下来,说:
「别着急,我们马上去看医生…… 不,我们马上去找龙医生!」
说罢,我们快速地更衣出门,直冲龙医生的医院而去。
龙医生也相当重视,把所有事情都推掉了就等着我们。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陈子辉进行了完善的身体检查。
但毫无疑问,他的身体检查不出任何毛病。
而在他手臂上的那些血红疱疹已经越来越多,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蔓延,龙医生惊讶之余也做了采样化验,直到下午结果才出来——
疱疹里不存在已知的任何病理变化。
那是属于陈子辉本身的,普通而正常的细胞!
陈子辉都要哭出来了:
「这,这可咋办啊?」
那些血红疱疹已经从手臂蔓延到肩膀,很快就会遍布他的全身了。
龙医生也面露难色:
「这,如果不是病,恐怕就没办法进行治疗了……」
我再一次提起了这个假设:
「龙医生,如果,我是说如果…… 这真是[诅咒]呢?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在经过了这么多检查也无果之后,龙医生终于妥协了:
「我不知道,但如果是一种新型的,完全没出现过的病毒…… 你把它称之为[诅咒]也是可以的,就像中世纪欧洲的黑死病那样,不是吗?」
「那,能不能请你,把徐铭佑的个人信息给我?我们去查一查他跟李阳会不会有什么共同点,看能否找到诅咒…… 或者病毒的源头,你看行吗?」
龙医生犹豫了片刻,但是看到陈子辉身上那恐怖的血红疱疹,他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鉴于陈子辉已经快崩溃了,我只能把他留在医院住院,委托龙医生照顾。
我独自一人去查。
虽然这两天总是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但……
但也许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有了徐铭佑的个人信息,调查就变得很简单了——
打给他紧急联系人,并上门拜访。
对方是他的父母。
我带着丰厚的礼物去拜访了两位老人,并假装是徐铭佑的旧相识,非常耐心地聊了好一阵子,才话锋一转,问道:
「不知道最近有没有一个叫李阳的人来拜访过?毕竟我们以前可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
徐铭佑母亲回答的居然是:
「啊佑的好朋友都来过,除了你之外,其他我都见到过了,没有一个叫李阳的人啊……」
我正为没有找到他跟李阳的共同点而懊丧呢。
没想到徐铭佑的父亲居然又继续说:
「是啊是啊,啊佑的朋友不多,要好的朋友也就那几个,像江明华,像龙宁明…… 他们几个,我们都很能认得出来的……」
我心里一惊。
龙宁明?
不就是龙医生的名字吗?
原来他跟徐铭佑不止是医生跟病人的关系,更是好朋友!
那为什么他一开始没有跟我们说这件事?
他为什么要隐瞒?
我在两个老人面前随便找了一个借口离开,出了门之后立刻拨通陈子辉的电话。
可电话却无人接听。
我再打龙医生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虽然一时间没有理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我也知道事情肯定有蹊跷……
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往医院赶。
但还是太迟了。
等我回到医院的时候,龙医生已经不在他的办公室里了。
我去问外面的护士,得到的答案却是:
龙医生跟他的朋友一起出去了。
朋友?
经过护士的查询我才知道,原来陈子辉根本没有办理住院手续。
也就是说,龙医生把他带走了!
我假装波澜不惊地回到龙医生办公室,打算在他办公桌上找找他的家庭住址。
不找还好,这一找,我找到了更加让我诧异的东西——
李阳的死亡证明,纸质版复印件。
日期是前天!
并不是龙医生昨天给我们在电脑上看的大前天。
这……?
这说明龙医生在电脑上给我们看的,是他篡改了的版本,我们见到的李阳根本就不是鬼,就是他本人。
我更疑惑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龙医生到底隐瞒了什么,他带走陈子辉又想做什么?
我在他桌面上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张有龙医生住址的表格了。
地址就在医院附近。
我迅速小跑出了医院,找五金店买了些撬门的工具,打车直奔地址所在。
来到龙医生家门前,我卸下工具开始撬起了门锁。
毕竟不是专业的,我废了好一段时间才相对安静地把门锁给撬开,然后偷偷溜了进去。
房子很大。
大厅虽然没人,但却能清楚地听到里面某个房间里有声音穿出来——
是一个人呜呜咽咽的声音!
我手持刚刚买回来的钢管,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房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门是关着的。
我空出左手来,旋转门把手,把门快速地推开,然后冲了进去!
「别动!」
我狠狠地挥舞着钢管指着龙医生,这时候我才看到——
这个房间,居然被改造成了手术室的模样。
而此刻陈子辉正被绑在手术台上,胶带封嘴,站在他旁边的,是穿着白大褂的龙医生。
见我冲进来,陈子辉呜呜咽咽的声音更响亮了,而龙医生则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一边用钢管指着他,一边厉声质问他:
「龙医生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们?你跟徐铭佑明明是好朋友,还有,李阳也不是大前天死的,就是前天,他就是在跟我们见面之后才死的吧?是你在死亡证明上作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龙医生却没有回答我的任何一个问题,而是喃喃自语地说这话:
「完了,完了…… 彻底完了…… 完了……」
原来他并不是面无表情,他只是失魂落魄。
我看到他手中的手术刀,上面是带血的。
「我都找上门了,你当然完了!妈的!」
我冲上去一个钢管砸在他手臂上,他「啊」的一声后退几步,手中的刀子也应声掉在地上。
「滚开!」
我指着龙医生喝退他,并把手术台护在自己身后。
龙医生还是一副痴呆的模样,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
我抽出一只手把陈子辉嘴巴上的胶布撕开,问他:
「你没事吧?」
陈子辉一边急促呼吸,一边摇了摇头。
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
我又问道:
「龙医生对你做什么了?」
陈子辉努力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说:
「他,刚刚划了几刀,打开我的胸口了,但不知道为什么……?」
我也看向他的胸口——
没有伤口。
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凸起的血红疱疹!
它们密密麻麻地凸显在皮肤上,我都不愿意多看。
我扭头找龙医生,此时的他却两眼放光地看着我,而我也警惕地把手中的钢管握得更紧了。
龙医生说:
「我已经,弄清楚所有事情了…… 你想知道真相吗?你想…… 救陈子辉吗?」
我没想到的是,龙医生居然是冲着我说这话的。
我还以为他最关心的,始终是躺在床上的陈子辉,他的「实验品」。
龙医生又开口问道:
「你只要答应帮我,我就能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 你不想把事情弄明白吗?你不想,救你身后的好兄弟吗?」
我还是警惕地反问:
「帮你什么?」
「帮我,解脱。」
龙医生的双眼还是在放光。
我还是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他给出的条件非常优厚:
「只要你答应下来,口头答应就行,那我们此刻不用再进行任何纠葛,我会马上束手就擒,你,信我吗?」
听到「口头答应就行」……
我动心了,反正就是耍嘴皮子而已,我答应下来又有何损失?
所以我立刻点头说道:
「行行行,我答应你,然后呢?」
龙医生立刻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我还是很警惕。
果然,龙医生居然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把手术刀。
我心里一惊,准备好大战一场。
但龙医生却把手术刀直接往另一只手的手腕上划了下去!
那可是能切开身体的手术刀,这一划,他那只手腕仿佛是开了的水龙头那样,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液来。
我都傻眼了:
「龙医生,你在干什么?」
龙医生的脸上却看不到痛苦的表情,他看着哗啦啦往下流的血液,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说道:
「太好了,没有出现…… 它们没有出现……」
我忍不住加大了音量吼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是鬼上身了吗?」
「比鬼上身还可怕。」
龙医生完全无视自己不断流血的手腕,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自己的上衣全部脱了下来——
他的身上,居然密密麻麻全都是黑色的血洞!
每个都只有手指甲大小,但是挨挨挤挤显得密密匝匝,每个血洞之间只有非常细微的皮肤……
好让他看起来还像个人。
我顿时明白了——
「龙医生,你!你也…… 你也是被诅咒的人?」
「我以为这是病…… 病,是病就能治的啊……」龙医生已经有些癫狂了,「可是,可是没有用了,就算把它们切下来,也没有用了……」
我瞥了一眼陈子辉,他胸口那些疱疹,明显是新长出来的。
我明白了。
他切开过陈子辉的疱疹,但它们马上又长出来了。
龙医生又把手术刀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笑着说:
「我受够了,我以为能治愈自己,但很明显,这并不是病!在此之前,我连自杀都做不到…… 只能忍受着身上无数破洞的疼痛,它们数之不尽,一个又一个,它们让我痛不欲生……!」
「慢着,龙医生,你不是要告诉我真相吗?你先别冲动啊!」
龙医生笑中有泪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医院,科研楼,505。」
说完这话,他的手术刀毫不犹豫地抹了下去。
他的脖子,也开了个硕大的口子……
「妈的。」
我骂了一声,连忙转身去给陈子辉松绑。
陈子辉也被吓得不轻,他都手足无措说话都不太清楚了:
「阿政,这,这咋回事啊……?龙医生他怎么……?」
「他也是被诅咒的人,不,他可能是最早被诅咒的人了…… 他一直想要治愈自己,但可能在你身上,他才发现了…… 他没办法治愈,所以也只能自杀了。」
但我又想到龙医生刚刚那句「此前我连自杀都做不到」。
难道这个诅咒就是为了折磨人,宿主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吗?
我连忙找了一把手术刀递给陈子辉:
「阿辉,你试试这个,往你脖子上捅!」
陈子辉都惊呆了:
「什么?」
我有点急所以没有解释原因,而是直接命令:
「假装要自杀就行!你快试试?」
陈子辉应该还处于头脑空白的状态,他半信半疑地接过手术刀,缓缓地往自己脖子上捅过去——
就在手术刀快要接近皮肤瞬间,他忽然大叫一声:
「啊——!」
手术刀应声落地。
他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手术台上。
我连忙询问:
「怎么回事?」
「不知道…… 我,我的头…… 突然快要裂开那样!!」
果然如此。
中了这种诅咒的人,真的连自杀都做不到!
诅咒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折磨宿主,而不是杀害宿主……
但问题来了,为什么龙医生能在我们面前自杀?
我想到了一件事。
一件李阳跟龙医生都共同做过的事……
我背脊一凉。
但我没把这件事告诉陈子辉。
因为,大事不好了。
而这时,陈子辉的头疼也渐渐好了起来。
他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我,仿佛下一步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
「阿辉,你听我说,现在唯一能救你的,就只有龙医生留下的那些信息了,也就是医院的科研楼 505,我们必须去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子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疱疹,又看了看我,只能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没报警。
任由龙医生家里一片狼藉。
还好夜幕已经降临,可能短时间内也没有人会发现这里的惨状。
我们快速离开了龙医生的住所,往医院赶去,虽然还总是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但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因为对医院还算熟悉,我跟陈子辉非常轻松地就潜进医院里,找到了科研楼。
这时候整栋楼都已经黑灯瞎火,我们借助龙医生的工作卡打开了一道又一道的门,几乎没有受到阻碍就找到了 505 号房。
那是一个实验室。
进去之后,我把门关好锁好,还非常大胆地打开了灯,因为这个实验室很大,手电筒也许根本不够看。
而开了灯之后,我们瞬间就明白了——
因为在实验室最里面的位置,居然横着一个大大的舱室,像是水晶棺。
我跟陈子辉两人走上前去,里面毫无意外地放着一具尸体!
一具早已干枯的尸体。
而他干枯的皮肤上却布满了依然清晰可见的斑点。
不计其数,犹如星罗棋布。
「这,这干尸…… 这是怎么回事?」
「找一找,这周围肯定有他的资料,我们得看看龙医生到底在研究些什么东西……」
实验室非常整洁,我们也很快在一个办公桌上找到了蛛丝马迹。
是关于放在实验室中这具尸体的来历——
尸体是今年才出土的,经过鉴定,死了有将近三百年,但尸体却一直长眠地下没有腐烂。
而龙医生之所以会把尸体藏在这个地方研究,则是因为,这个人从表面看起来,很有可能是因为感染了一种早已灭绝的病毒而死:
天花。
被天花病毒感染,病人会高烧、疼痛、呕吐,然后全身出现斑点,如果病毒攻击心肾肝脑等重要器官,病人会在一个月内死亡,在几百年前医疗条件那么差的情况下,这是种非常可怕的流行性病毒。
龙医生科研的方向就是病毒学科,而为了自己的科研能够得到重大突破,他非常希望能对天花病毒进行研究。
但天花已经被人类消灭了,仅存的天花病毒样本,也被封存在了美国跟俄国的实验室里。
于是,龙医生打起了这具尸体的主意,倘若这无名死尸真的死于天花病毒,而且尸体还保存得那么完好,那么说不定……
他能在尸体上提取到什么。
但很明显,他提取到了不应该提取的东西。
这时,我也怀疑这所有的一切,说不定都只是未知的病毒?
但陈子辉的声音,却打破了我的幻想:
「阿政,你看这个!这应该是后来龙医生收集回来的资料!」
陈子辉找到的这份资料,则记录了龙医生在提取病毒失败之后发生的事情:
在龙医生独自研究这具干尸无果之后,他邀请了既是好友又是生物学家的朋友一起探讨,这里没有记录朋友的名字,但应该就是徐铭佑无疑了。
就是那次之后,他们开始出现相似而又不同的症状。
我知道症状指的是什么——
龙医生的身体从那时就开始出现无数的血洞,而徐铭佑则是身体内部出现了无数的细小肿瘤。
这个症状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它们都是无数个。
龙医生推测是感染了天花变种后的病毒,于是开始了自救的行动,但奇怪的是,如此现代化的医学仪器却没有在他们身上找到任何病毒成分。
更别说是天花病毒或者其变种了。
而没有找到病毒,就完全没办法进行医治。
所以,他们开始在干尸的来历下手,并且还真的找到了。
躺在那里的干尸,她叫董晴,她的死,也有一段可怕的故事。
三百年前,天花肆虐董家村,村里死了很多人,有些家庭甚至被灭门,人们对天花病毒的害怕程度不亚于见鬼。
于是,村子里开始隔离出现天花病毒症状的人——
只要身上出现斑点,就会被隔离。
恰好那时候,董晴脸上开始长麻子了,但她完全没有天花感染的其他症状,比如高烧呕吐,她脸上的那些……
也许只是遗传性的雀斑跟青春痘。
但村里几个恶人却没有放过她。
他们粗暴地闯进她家,以要把病人隔离的借口,把董晴直接拖走了。
但他们只是恶人,并不是蠢人。
他们并没有把董晴给送进隔离区,因为送进去基本上也是等死,横竖都是要死的,董晴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于是,他们决定亲自把董晴弄死——
当然是在无尽的侮辱与凌虐之后……
事后,他们随便挖了个洞把她埋了,有人询问起就说天花并发死了,尸体也销毁了。
而枉死的董晴没有获得安息,她化成了厉鬼对整个村庄进行了报复。
在天花肆虐的同时,那些没有感染天花的恶人们也一个个患上怪病——
他们身上会突然出现可怕的症状,有可能是血瘤,有可能是脓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都是无数个,它们都会不断在人身上蔓延。
它们不仅让人痛不欲生,在无法治愈的同时,还让犯病的人无法自杀。
董晴的冤魂曾告诉那些得病的人,它们解开诅咒的方法很简单——
要么像天花病毒那样感染更多的人,要么杀光所有其他被诅咒的人……
没错,她不仅要仇人们痛苦,而且还要他们互相残杀,她不仅想要对仇人复仇,她甚至想对活着的每个人都复仇。
那之后,人们才知道她的仇怨是不会结束的,最后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搬离村庄,逃到外地去……
但还是有人记得这个可怜女人的故事。
这也是龙医生能打听到这个故事的原因,因为这是一个鬼故事,流传得很开。
看完资料,陈子辉都有些崩溃了:
「居然真是恶鬼作祟?这可怎么办啊?」
真是可笑,龙医生尽所能想要从尸体上提取天花病毒,可是这个女人却不是因为天花而死。
而是因为人的恶。
陈子辉更着急了:
「龙医生,徐铭佑,李阳,他们是怎么做到自杀的?我,我不是连死都死不了吗?」
他居然已经在考虑自杀了?
他身上的疱疹一定相当痛苦吧?
随之而来的,我也觉得自己身上某些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其实通过龙医生查到的资料,以及他们几个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已经能够猜出大部分的真相了。
还好,在进这个实验室的时候,我把门给关好锁好了。
还好,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潜进了这里。
「阿辉,你等一下,我想到一个办法了。」
我灵机一动,在旁边的实验台上拿起了一把解剖用的手术刀。
陈子辉好奇地看着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怎么?什么办法?」
「你闭上眼,我看看这个方法能不能把你身上的疱疹给祛除掉……」
「真的?」
陈子辉乖乖闭上眼。
他无条件地相信我,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毕竟为了他,我不顾后果跟着他一起查这些诡异的事情。
是时候要回报我了。
我举起手术刀,瞄准了他的脖子——
受到诅咒的人不能自杀。
但没有说不能被杀啊。
我下了狠手,毫不留情地一刀划了过去!
陈子辉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血,也像瀑布那样流了下来……
陈子辉一个后仰,直接倒在了地板上。
他在地上抽搐着,他瞪大双眼,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仿佛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的喉咙断了,说不出话来。
我走过去骑坐在他胸口上,眼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开始长出血红色的疱疹,我手中的手术刀再一次举了起来——
又一刀。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也看到,我的手臂上开始出现鲜红的囊肿状物体……
许多,许多。
它们终于长出来了。
没错,我也被诅咒了。
诅咒是可以感染给其他人的,而感染别人的方法,我也猜出来了——
在龙医生跟李阳身上,都发生过同一件事,也就是「求救」,并且需要别人的应允。
这,就是诅咒感染的关键。
只要应允了会帮这个忙,诅咒就会降临在你身上。
所以那天李阳只叫了陈子辉去找他,我是恰好有空顺便过去的,因为他的目标就只有陈子辉。
那个跟他相识多年,一定会答应帮他的陈子辉。
而把诅咒感染给别人之后,原来的那个人就能够减轻自己的痛苦,至少……
可以自杀。
比如龙医生,我答应帮他之后,他就突然能自杀了。
比如李阳,他就是在见过我跟陈子辉的那天下午自杀的。
也许是因为诅咒太痛苦了,尤其是到了他们那种病入膏肓的地步。
还好我只是刚刚染上诅咒。
我不想死。
不想死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与被诅咒进行残杀,直到最后一个。
龙医生求死,可能是因为他一直以为身上的是「病」,直至看到陈子辉身上不科学的愈合方式他才崩溃,他也没有能接受「杀光其他被诅咒者就能活下去」的解咒方法。
况且,他也不知道徐铭佑到底感染了几个人,他也无法杀光所有的被诅咒者,他只能自杀。
但是我知道啊,徐铭佑只感染了李阳,李阳只感染了陈子辉。
就只有陈子辉而已。
只要杀了他,我就能活下去了啊。
眼前的陈子辉还在口吐鲜血,但是受诅咒的躯体真的很难杀,他脖子上的那道硕大的伤口里,马上又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红疱疹,数量之多,甚至把血都止住了。
我立刻又补了一刀!
陈子辉目瞪口呆,他眼里的光芒也缓缓消失不见……
我呼了一口气。
「我应该,能得救了吧?」
在确认陈子辉没气了之后,我站了起来,把自己沾满血迹的上衣给脱了下来。
我把一扇窗户玻璃当成大镜子,而镜子里,我身上的囊肿触目惊心。
一个又一个,不胜枚举。
可是我发现,它们居然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怎么会……?」
我明明已经把陈子辉给杀死了。
他已经死了。
不是说这样就可以止住诅咒吗?
为什么它们居然还在增长?
为什么?
难道……
还有其他人吗?
突然之间,整个实验室的灯光都熄灭了。
我心里一惊。
而因为在窗前,窗外朦胧的月光还能映进来,我转过身,看到了实验室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穿着披风,把全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抬起头来,脸上坑坑洼洼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麻子,连五官都快要被挤丢了,完全就不像是一张人脸!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徐铭佑跟李阳并不认识,并没有直接证据说明就是他传染给李阳的。
但是李阳讲过一个故事——
他那晚遇到过一个恶鬼。
我以为那个恶鬼就是徐铭佑,但现在我不那么想了,因为李阳所描述的恶鬼……
不就是眼前这个人的模样吗?
我慌了,我大声吼向他: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谢你。龙医生真不是人啊,他还打着帮忙的幌子想要切开我们的身体…… 他隐藏得太好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也是被诅咒的人,当然也无法得知解开诅咒的方法…… 果然,你们果然会,帮我查清楚。」
他是人?
他也是被诅咒的人。
难怪我身上的囊肿不仅不消散,而且还在持续增长!
难怪这一两天我一直感觉到有人跟踪着我……
并不是错觉啊!
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在跟着我,利用我!
「你,你是……?」
「我叫江明华。再见了,朋友。」
说罢这话,他甩开披风,手持大刀朝着我飞奔了过来!
我根本没能反应得过来……
江明华是谁?
在大刀掠过我的脖子,在我的双眼落地的时候,我才想起来——
我在徐铭佑父亲的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我猜错了,原来跟龙医生一起研究那具诅咒干尸的,并不只有一个徐铭佑,还有他。
原来感染李阳的不是徐铭佑,而是他。
原来最初的被诅咒者,并不是两个人。
而是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