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滴泪

一滴泪

初恋,旧爱,新欢

老公提出离婚的这天,我被查出来患了血癌。

他的旧爱回来了,他铁了心要娶她过门。

他说:「苏良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曦月。当初之所以娶你,不过是看中你贤惠,现在她回来了,我们离婚吧!」

唐墨书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满脑袋想的都是,他曾经满面欢笑地对我说:「琴琴,你我果然有心电感应,你就是全世界最懂我的那个人!

「琴琴,嫁给我吧,我此生绝不辜负你!」

他单膝跪在我面前,笑得眼中揉碎了星光。

我呆呆地看着和记忆中大相庭径的人,他憎恶的表情和冰冷的眼神,像一把尖刀扎进我的心口。

我愣了好久也没给出回答,直到他不耐烦地摔门而去。

楠楠从房里冲出来,扑到我的腿上号啕大哭:「妈妈,爸爸不要我们了吗?」

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哽咽着安慰:「傻瓜,爸爸怎么会不要楠楠呢,爸爸最爱楠楠了。」

「那妈妈呢?」楠楠抬起泪眼问,「爸爸还要妈妈吗?」

我瞬间如鲠在喉,抱着楠楠回到他的房间,安抚着他,直到他睡下。

可能是受了刺激,我出儿童房时摔了一下,这一摔,鼻血就止不住了。

我的衣服上好多血,血珠淅淅沥沥落在地板上。

我怕被儿子看见,抓起拖布拼命地擦,可却越擦越多。

我只好请了个保洁,抓起外套,匆匆跑到了医院。

医生给我做了详细的检查后,宣判:「血癌,晚期。可以料理后事了。」

我脑子嗡地一下。

走出医院时,天空陡然下起了雨。

路边的女生躲进男生怀里,他们相携着朝路边的公交站台跑去。

我注视着他们相依偎的身影,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下着暴雪的天,我躲在唐墨书的怀里,他拉着大衣为我遮雪,我们一起奔向窄小的出租屋……

我们是在大学里相恋的。

唐墨书因为小时候高烧,双耳失聪,他明明长相帅气,学习拔尖,但却因为这个身体缺陷,性情非常的古怪。

我后来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那个女孩考到了首都的院校,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开始嫌弃他的残疾,最终甩掉了他。

唐墨书陷在失恋的痛苦中,整整两年,我就默默地陪伴照顾了他两年。

他总是不按时吃饭,我每天去食堂帮他打饭,送到他的寝室门口,因此没少被男寝的宿管阿姨追杀。

后来阿姨都被我的真挚打动了,唐墨书却始终对我有所防备,不肯接受我的好。

有次,他在操场上打球,被球砸坏了人工耳蜗,他和那名球员打了一架,最后双双被拉进教务处,闹得全校皆知。

我才知道,原来人工耳蜗那么贵啊。

我花光了储蓄了十几年的压岁钱,外加做了一个月兼职,买了副更高级的耳蜗,送到了他手上。

在我的面前,唐墨书从来都是冰冷高贵的,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失控,就是带上那对耳蜗的一瞬间。

「好清晰!」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外界的声音!」

他满眼震惊地看向我:「这对耳蜗不便宜吧!苏良琴,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我悄悄藏起通红起泡的手,无所谓地笑着:「你喜欢就好,多贵都值得。」

唐墨书眼睛向来尖,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放到眼下端详。

下一瞬,他红了眼眶,突然一把死死地抱住我。

我能感觉到他用了全力,他颤抖着在我耳边说:「苏良琴,我们交往吧!

「你对我的好,我将来一定千百倍的奉还给你!」

他说的是奉还。

他对我有亏欠。

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弥补我,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大学毕业后,唐墨书要留在苏城创业,我毅然决然地选择陪唐墨书留在苏城。

第一次创业失败,他赔光了所有积蓄,我们只能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和老鼠为伴。

那时候,我们一天只吃一顿饭,饿得两眼发昏,还得拼命努力工作。

他总是把好吃的留给我,自己只喝白米粥充饥。

好几次撑不下去的时候,他抱着我哭:「琴琴,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做到的!」

我相信他。

他确实做到了。

我陪他四处借钱,陪他在外拉合作,陪着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他的公司日渐壮大,发展愈发宏伟壮观。

渐渐地,他从当初自卑敏感的少年,成长成了如今杀伐果断,能够独当一面的公司总裁。

人人都喊他唐总。

我却觉得他越来越陌生了。

有了孩子后,我不再辅佐他工作,留在家里当起了全职太太。

我怀楠楠时,孕吐反应很严重,临近生产体重才一百斤。

唐墨书很心疼我,我却乐在其中:「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他愣了下,说男孩吧。

后来,我在书房抽屉里,找到了他许多年前的日记本。

他曾经说,这个抽屉里面放的都是重要的东西,不经过他的允许不能打开。

原来全是他和她的故事。

某一篇日记里写着:「曦月问我,将来想和她要男孩还是女孩。我回答女孩。我想要一个和她一样可爱的女儿。她娇嗔地骂我贪心,可天知道,我多想和她有个家,有个孩子,这是我毕生的梦想。」

我安慰自己,每个人都有过去。他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但他的未来,我和孩子将不可或缺。

楠楠到了预产期还不肯出来。

本来我们想顺产,但因楠楠脐带绕颈,最终顺转剖了。

我偏偏是麻药过敏体质,硬生生地挨了一刀,切了七层,和砧板上的鱼肉没有区别。

那感觉生不如死!

唐墨书大概是听见了我在产房时的惨叫,我被推出来时,他扑到我的床边,紧紧握着我的手:「不生了!再也不生了!我们只要楠楠这一个就够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表情真挚而热烈。

我明明疼极了,却还能笑出来,我以为他心里面最重要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我以为我早已经取代了江曦月在他心里的位置,没想到,是我自信过了头。

我淋着大雨回到家。

推开门,唐墨书坐在客厅。

看见我的样子,他愣住了 。

我浑身湿透,下意识裹紧身上的外套,不想让他看见内里被血浸透的白衬衫。

「怎么不带伞?」

他有些生气:「苏良琴!你已经三十岁了,还照顾不好你自己吗!」

他知道,我很会照顾人的,但我,从来照顾不好我自己。

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养成了我讨好型的人格。

小时候,爸妈忽视我,把所有好的都给我弟弟。

我和唐墨书结婚,他们没有来。因为没有娘家,连婆家都开始轻视我。

我总是很听话很听话,为了唐墨书,我第一次做了不听话的女儿,结果是,众叛亲离。

他去浴室拿了条毛巾,走过来帮我擦头发。

这件事他常做,以前我洗完澡懒得吹头发,他都会不厌其烦地帮我弄干头发。

我沉浸在过去的幸福里,他却在我的耳后说:「我让律师拟好了离婚协议,你过目一下。」

原来,这才是他回家的真正目的。

自从公司上市后,唐墨书经常不回家,再后来,他和江曦月死灰复燃,就更少回来了。

我笑了一下,回家路上,我想了很多。

如果我是一个健康的人,还可以跟他耗到底。

但是现在,我累了,我不剩多少时间了。

我望着他说:「我们再吃最后一顿饭吧,吃完,我放你走。」

唐墨书皱了下眉,他应该不想继续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但看着我热切的双眼,他还是说,好。

我钻进厨房做饭。

结婚八年,他喜欢吃的菜我全会做。

他曾夸我的厨艺好,可现在他流连在酒池肉林间,一定忘了家里饭菜的味道了。

我烧了四菜一汤,最后给汤调味时,我两眼一黑,哐当一声摔了下去。

「琴琴?」

外面响起了焦急的脚步声。

唐墨书冲进来时,我正捂着鼻子,疯狂流淌的鼻血从我指缝中渗出去。

他看见这一幕呆住了。

「琴琴,你摔到鼻子了吗?」

他猩红了眼,奔向我:「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我们去医院!」

他伸手抱我,我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整个人埋在他温暖的胸膛里。

我第一次感觉死亡离我这么近。

可是,我现在待在天堂里。

他温暖的胸膛是我缱绻多年的梦。

他曾是我毕生所盼的港湾,我根本就无法失去他。

我哭得血泪不分,我揪着他的衣角,苦苦地说:「我们不离婚,不离婚好不好?」

唐墨书看着我,他眼里各种的情绪交织纠缠,我看不透。

他喘息了一声,极轻地说:「曦月怀孕了。」

我没有问江曦月的孩子是谁的。

上天啊,总喜欢把我拥有的一切都夺走。

我弟弟夺走我父母全部的爱。

江曦月和她未出世的孩子,夺走了我的婚姻。

他和她,会有一个他期盼当中的女儿。

长的像江曦月,并得到他所有的爱。

我的楠楠,从出生开始,唐墨书就不怎么喜欢,他陪楠楠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他出差的次数多。

我哽咽了下:「我要这套房子,还有楠楠的抚养权。」

他说好,然后放开了我,去拿纸:「真的不要去医院?」

我摇头:「楠楠快醒了,我不在,他会害怕的。」

唐墨书沉默了,末了说道:「每个月,我会按时支付楠楠的抚养费,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随时可以联系我。」

离婚协议我看了,他给了我非常丰厚的经济补偿,除了公司,他什么都不要,就要自由。

可我一个将死之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

「楠楠还小,他只需要你多陪陪他。」

唐墨书的眉又皱起来:「你知道的,我平时很忙,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又笑了,忽然认真地问他:「有一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会不会后悔你此刻做的决定?」

他蓦地一怔,脸上笼罩起一层寒霜:「苏良琴,你现在是在用死来威胁我吗?」

我猜他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我舍不得楠楠。

他也只是紧张了一瞬就放松下来。

我笑了笑说:「我还真不想死,可天定胜人……」

「苏良琴!我不想再听到这些傻话!」他剑眉紧锁,语气凶得摄人,「你给我好好活着,听到了没有?」

我一笑置之:「先吃饭吧。」

楠楠醒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粘着我要抱抱。

他警惕地躲在餐厅门口,有些畏惧地打量着唐墨书。

我理解。

他想要接近父亲,可他现在以为,爸爸不要他和妈妈了。

我朝他招手,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唐墨书,钻进我怀里。

我亲了他一口:「楠楠,爸爸回来陪我们一起吃饭,你开心吗?」

他昂高了小脑袋,认真地问我:「妈妈你开心吗?」

我心一酸,这孩子,永远把我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他一定是老天爷派来弥补我的天使。

我笑着说:「开心啊。」

他也笑了:「妈妈开心,我就开心。」

坐在我们对面的唐墨书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他不自然地咳了声,对楠楠说:「要乖乖听妈妈的话。」

楠楠歪着头看他:「爸爸也要听我妈妈的话,好吗?」

楠楠一句话就把他噎住了。

可怜的楠楠还不知道,我跟他爸爸已经离婚了。

他爸爸没有义务再听我的话了。

唐墨书接了个电话。

那边传来女人的声音,是江曦月。

她啜泣着在电话里说:「阿墨,我肚子好疼,你现在可以过来吗?」

唐墨书语气顿时变得紧张:「你别乱动,乖乖等我。」

他急不可耐地抽身离开。

我望着他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失望如潮水般将我吞没。

最后的晚餐,他都不愿意陪我们母子好好吃完。

我爱了他那么多年,到头来,不如旧人一滴眼泪。

我去医院做放疗时,碰上了唐墨书陪江曦月做产检。

他小心翼翼搀扶着江曦月,不时耐心地询问,脸上还泛着温柔地笑。

江曦月依偎在他怀里,肚子已高高隆起,看起来快要生了。

当年我怀楠楠,唐墨书处在事业的上升期,都是我一个人跑前跑后做产检。

我下意识握紧检查单,挤在人潮里,与他们擦肩而过。

「苏良琴。」

突然,厚重熟悉的声音叫住我。

我怔了一下,就见唐墨书放开江曦月,大步向我走来。

他的眼神透露着不安,因为现在的我,已经骨瘦如柴,头发大把的脱落,有时,连我都不敢相信,镜中苍白瘦削的那个人,会是曾经开朗爱笑的我。

「你生了什么病?」

他大声地质问着我,白眼球缠绕着红血丝,慑人而可怕。

我没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模样,差点就告诉了他实情,而这时,江曦月走过来挽住唐墨书的胳膊:「阿墨,你太凶了,都吓到良琴姐了。」

我跟江曦月交锋了无数次,她每次都装纯情无辜,甜甜地叫我一声良琴姐。

事实上,她比我大一岁,她嫁给北京的一个富商,被富商甩掉后,才回头投奔的唐墨书。

或许是太爱了,她一回来,唐墨书就借给了她一套房住。

他说:「曦月在外面其实过得并不好,那个混球家暴她,她的家人也不肯接纳她,她现在只有我了。」

我从他的眼神中觉察出不对劲,我逼他们断掉。

那一天,唐墨书满眼冷漠地望着我:「苏良琴,你太狠了。」

「她是住在我青春里的人,你让我对她怎么狠得下心?我不能见死不救!」然后,他抱住了浑身颤抖的我,「她曾经伤我那么深,我和她真的不可能了。」

我相信了,然后呢?

他们越走越深,江曦月可以随意进出他的公司。

全公司的人都误以为,江曦月是唐墨书的太太。

公司的风言风语逐渐闹到了我这里。

唐墨书越来越少回家,直到江曦月怀孕,他毅然决然地向我提出离婚。

我的心抽搐了一下:「有点小感冒,刚挂了水,我先走了。」

「苏良琴。」

唐墨书猛地揪住我手臂。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检查单:「把它给我!」

我用力地将单子藏到身后:「唐墨书,江曦月还在等你。」

他怔了下,但依旧没有放手的打算。

眼看僵持不下,而这时,江曦月摔了一跤,她痛苦地捂着肚子:「阿墨!救我!」

唐墨书吓了一跳,他飞奔向她:「曦月!你别吓我!」

「医生!护士!」

他惊慌失措的吼叫刺穿了走廊,我苦笑,从始至终,江曦月才是他最宝贝最在乎的那个人。

我趁机离开医院,回到家,王律师在等我。

我立了份遗嘱,交给王律师保管。

等我死后,他就会将我的遗嘱公众于世。

临别前,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其实是唐墨书公司的法务部代表,由于来得早,所以跟我也熟,他也是唯一得知我生病的人,帮了我很多忙。

这段时间,我积极地筹办着自己的身后事。

棺材,墓地,全都订好了。

我甚至花了大价钱给自己预定了一个热闹的葬礼。

生前,我过得冷清,死后,我想热闹一回。

我把楠楠送到了乡下,交给我的公公婆婆抚养。

他们虽是城市人,但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不愿意继续留在繁华的大城市。

乡下空气好,没事还能种种菜。

唐墨书拿他们没办法,每个月按时给他们汇钱,由着他们来。

他们虽然不喜欢我,但却是极度疼爱楠楠的。楠楠毕竟是他们唐家的亲骨血,楠楠也很喜欢他的爷爷奶奶。

我坐月子时,我婆婆为了让我多下奶,每天都跑来给我做饭。

把楠楠交给他们,我很放心,只是返城的车上,我哭了一路。

我骗楠楠说,过完这个寒假,我就接他回来。

事实上,我们母子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

半夜,楼下响起开门声。

我以为家里进了贼,裹了件外套,跑到走廊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滑到了唐墨书的号码上。

想到我们已经离婚,我快速地摁出 110。

还没打出去,我便看见了,在玄关处换好鞋,大步走入客厅的唐墨书。

我吃了一惊,手机掉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

唐墨书发现了我,他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才发现,他满眼的疲惫,看上去很累。

他坐到了沙发上,一粒粒解下外套的纽扣:「是我吵醒你了么?」

他知道我睡眠向来浅,一点声音都听不得。

我望着他随手脱下来的外套,没有像往常一样帮他整理,而是走下楼,像对待客人一般,礼貌疏离地问:「江曦月呢?你今天不用陪她?」

「她生了。」

他望着我说:「是个女儿。」

我嘴角讽刺地勾起:「恭喜啊,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他目光渐冷,眼神透着说不出的怪异:「苏良琴,你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吗?」

他突然像是着急了,一字一句地对我说:「她回来时就怀孕了,孩子是她前夫的。」

我有些吃惊,随后便释然了。

孩子是谁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会和江曦月一起抚养她长大。

「你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我兴致缺缺:「现在已经很晚了,我要睡了,请你离开。」

「苏良琴!」

转身上楼时,他大声地叫住我名字。

他将一叠资料摔在我面前,瞪着狼样的眼睛,仿佛要吃了我。

「你生了这么重的病,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第一次听见他发出颤抖的声音,像是,悲伤到极致的哀鸣。

「如果不是我让人去查,你打算悄无声息地死掉?」

以他现在的能力,想要知道什么都很容易。

我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因为他从最开始对我就是怜悯,我不想要他再可怜我了,我要的是爱情。

我这一生都没感受过爱,所以一生都在渴求爱,以至于错把他的报恩当成爱,我这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悲惨至极。

「你不可以死!」

唐墨书红了眼,他十分用力地抱住我。

他的头,埋在我颈间。

温热的液体一颗颗砸到我的锁骨上,很沉很热。

他突然捧住我的头,热切地亲吻我,像是迫切证明我的存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用了全力。

他碾着我,吻得我几乎透不过气。

我不懂,为什么他一边忘不了旧爱,一边还要跟我纠缠。

我不想要这样的关系,我被困在三个人的关系里太久了,我只想解脱。

我伸手推搡着他,而他霸道地将我打横抱起,丢到我们的婚床上。

唐墨书急切地压下来,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这残破的身躯,已经无力阻止什么。

这一晚,他像疯了一样,直到天蒙蒙亮,他才放了我。

我是在唐墨书的怀里醒来的。

他抱着我,像热恋时一样,问我饿不饿,说要给我做早饭。

然后,他似乎想到什么,起身时吻了下我的脸颊:「老婆,早安。」

这是我们很早以前的约定。

那时候我有起床气,但听到他沙哑慵懒的叫我老婆,对我说早安,我就不气了。

所以他向我承诺,以后每天早上都要亲我,对我说早安。

从前的甜蜜,现在想来,怎么那么讽刺?

他想演,我便陪他演完这场戏吧。

唐墨书已经六七年没进过厨房了,鸡蛋都煎糊了。

我有些看不过去,撸起袖子说我来吧。

结果刚动身,鼻子一热,血又开始往下掉。

唐墨书慌了心神,他连火都没来得及关,扑到我身前,用手擦拭着鲜血。

不管他怎么用力,那血都像是擦不完。

他不知道,从上周开始,我便定点去医院输血治疗了。

我全身出血特别厉害,因为丧失了免疫力,我几乎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但他昨晚压着我做那事,我的身体承受不住的,一旦细菌感染,必定会丧命。

唐墨书彻底慌了,他半跪在我身前,哭着对我说:「琴琴,我们复婚吧!你的病,一定能治好!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照顾你!」

我无条件相信了他那么多次,这一次,我不信他了。

「唐墨书,我知道你对我有愧疚,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走吧。」

我对他的惩罚,是他永远无法弥补他曾犯下的错。

他瞠大了双眼,认真地说:「我不会走的。我已经让助理取消了我这一周的工作。」

「你这又是何苦?」

我明白事业是他的生命,365 天,他有 364 天都在公司。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神很脆弱:「琴琴,我跟你提离婚,其实另有隐情。」

我不想再听他和江曦月之间的破事了,我忽视他,去了卫生间。

冰冷的水刺到我的肌肤,冲走我脸上的血渍。

我看着镜中不人不鬼的自己,苦笑,就算他回头了又如何?

现在的我,还需要他的那份情吗?

我晕倒在了房间,是唐墨书将我送去了医院。

或许是医生对他说了什么,我醒来时看见他背对我,在偷偷地擦眼泪。

我想起身,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气力。

他听见了身后的响动:「琴琴,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去叫医生?」

他握住我的手,我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

我奇怪地看向他,而他一把抱住了我:「对不起!对不起琴琴,我让你吃了那么多苦,现在,还让你饱受病痛的折磨……

「我花重金聘请了国外的顶尖医生,来为你治疗,我相信,奇迹一定会发生!」

「我不想治了。」我冲他摇头,「医院的消毒水味好刺鼻,我想回家。」

他怔怔地望着我,哽咽地说:「好,我们回家。」

他将我送回家后,并没有离开。

不管我怎么驱逐他,他都死皮赖脸的待着不肯走。

我没有力气和他吵,他就在家里给我打造出一间医疗室。

里面放满了昂贵的医疗器械。

他为我聘请了五名医生,他们会诊,轮流照看我。

我每天吃药打针,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但,这对我的病并没有什么帮助,只是减少我出血的次数罢了。

我每每做完治疗,痛得面目全非被推出来时,唐墨书总是背对我,肩膀颤抖得厉害。

然后,他装作若无其事,温柔地询问我,想要吃什么,他去给我做。

我经常趴在厨房门口,偷看厨房里头那道为我忙碌着的身影。

这曾是我幻想无数次的画面,每当这个时候,我空荡的心才会挤入一丝温暖。

经过频繁的练习,唐墨书的厨艺总算有所长进。

我喜欢吃素食,他变着花样的骗我摄入蛋白质。

他还总是趁我迷糊的时候,诱引地说:「琴琴,再嫁我一次吧?」

我回答:「不嫁。」

他不满意地抱住我问:「你以前那么喜欢我,你怎么会不嫁给我?」

我说:「我以前傻,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对他好,要嫁给他。

「后来我才发现,双向奔赴的才叫爱,否则就是一个人的磨难。」

他有些惊悸不安:「琴琴,你认为,我不喜欢你?如果不爱你,我为什么要娶你……」

我太困了,他剩下的话,我已经听不见了。

这天,我做完治疗出来,听见唐墨书与人在门口争吵。

「是谁来了?」

我问了一句,被淹没在唐墨书愤怒的咆哮声中:「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想做什么?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女人呜咽地哭着:「墨书,我现在只有你了,你怎么能说丢下我就丢下?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度过的!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只是被那个女人纠缠住了,她在装病!她想用这样的方式拆散我们,可我们是真爱啊!」

我走过去时,刚好听见江曦月发表的「真爱」言论。

她揪着唐墨书的手,而唐墨书目眦欲裂,却并未甩开她。

我笑着打断他们的谈话:「江曦月,好久不见了。」

江曦月愣住,她茫然地望向我,不明白我的意思。

唐墨书见我出来,有些紧张地说:「琴琴,你先进去,她交给我来处理。」

我没有理他,对江曦月说:「进来坐吧,我们聊一聊。」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江曦月面对着我,从来都是胸有成竹,高高在上的,今天也不例外。

唐墨书并不想让我们单独相处,但在我的坚持下,他还是出去了。

在我的卧房里,江曦月能闻见唐墨书的气味,她一下子红了眼。

「当初离开他,是因为我被渣男欺骗了,我并非真心的想和他分手!

「和渣男结婚后的每一天,我都在后悔自己当初愚蠢的选择!

「我知道他一直都在等我回来,他根本忘不了我的,我们二十几年的感情,岂是你说介入就能介入的?」

江曦月讥笑了一声:「就算你嫁给了他,也改变不了他对我的感情。

「否则,他怎么会对我掏心窝子的好?他甚至有很多个夜晚都是在我那过的,苏良琴,你早就输了!一败涂地!」

我们明里暗里,较量过好多回,她永远都是嘴上不饶人。

我不想和她争宠,也确实没什么好争的了。

她以为我是在装病,我打开抽屉,拿出我厚厚的病历本,交给了她。

她看见后表情惊讶,语气弱了一些:「等你死后,我就会是名正言顺的唐太太了。」

我笑了笑,我请她进来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

她若成了唐太太,便是楠楠的后妈,为此,我必须要放低身段。

在听完我的话后,她惊讶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我很认真地对她说:「希望你能保守我们之间的秘密,谢谢你。」

她豁地站起了身,与此同时,卧房门从外面打开,唐墨书走了进来。

他冷着张脸,仇视地瞪着江曦月:「你还快走?」

江曦月对视上他冰冷的眼神,哭着跑走了。

「琴琴。」

唐墨书叫我,我困得有些睁不开眼,最近,我越来越嗜睡,也明白,自己大限将至了。

「我和曦月并非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他在向我解释:「她刚回来时,浑身都是被家暴的伤,由于长期受到伤害,她有非常严重的心理障碍,我不敢刺激她,想着等她的情绪稳定一点,就联系她的家人照顾她。

「哪想到,她怀了她前夫的孩子,孕妇更容易情绪化,我派人 24 小时照看她,但她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傻事……

「我真的是出于同情,以及她父母对我的嘱托,我对她,没有任何别的想法,离婚那天,我之所以对你说那些话,其实是因为……」

医生推开门,打断了他的话:「苏小姐,你该吃药了。」

唐墨书脸上闪过一丝遗憾,他应了一声,将药递给了我。

这一晚,我预感到会发生什么,唐墨书平时都睡在我房间地板上,但今天,我允许他上了我的床。

我让他摘掉人工耳蜗,他有些犹豫,他平时睡觉都摘耳蜗,因为会被磁场干扰,但他怕我起夜,怕我有情况最近就连睡觉都带着。

他的情绪无时无刻都紧绷着,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可躺在我的身侧,他却睡得非常安稳。

我趁机在他的耳边告别。

我对他的惩罚,是他永远无法好好的跟我说再见。

我要他活在悔恨里,要他永远也忘不了我。

我死了,唐墨书却以为我还活着。

他到处地寻找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终于警方找到了我坠落山崖,几乎不成人形的身体。

唐墨书目眦欲裂,他冲过来抱着我,他就这么呆呆地抱着我。

我飘在他的不远处,听见他痛苦地说:「你好残忍!就连说再见的机会也不给我!」

他说他会一辈子活在愧疚里,永远都忘不了我。

他摘下了更高科技的耳蜗,戴上了我八年前给他买的那副。

原来他竟还留着,我以为早就被他丢弃了,毕竟是被市场淘汰了的东西。

可惜的是,我送给他的这幅耳蜗里,永远也传不进我的声音了。

公婆带着楠楠赶到我的葬礼上。

楠楠得知我的死讯,他哭得好可怜,我想安慰他,透明的手却直接穿过了他。

王律师在我安排的葬礼上,宣读了我的遗言。

我名下的房产给了楠楠,资金则还给了唐墨书。

那些本就是他离婚时分给我的东西。

让所有人想不通的是,我将唐墨书在结婚六周年送给我的那套别墅山庄,过户到了江曦月的名下。

那天我对江曦月说,我祝福她和唐墨书百年好合,我只希望在她成为唐太太后,能对我的楠楠好些。

为表诚意,我当场将那套别墅的房产证,交给了她。

江曦月也出席了我的葬礼,随她一起来的,还有唐墨书公司的股东们。

我终于明白唐墨书那天没对我说完的话是什么了。

原来,他的公司破产了。

他背负了高额债务,为了不牵连我和楠楠,他把所有资产过户到我名下,并向我提出了离婚。

原来他留在家里照顾我,并不是和公司请了假,而是公司已经解体,他又变回当初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了。

可我留下的资金,足够他重新创业,东山再起,唐墨书却直接我留下的遗产拿去做慈善事业了。

他不再从商,而是找了份清闲的工作,将楠楠和父母接到了身边照顾。

我以为我死后,他就会娶江曦月过门,但是没有,我的葬礼结束以后,他再没有见过江曦月。

江曦月几次找上门来,他皆闭门不见。

他像生了一场大病,除了工作就是和父母孩子在一起,他再也不出去吃饭喝酒,几乎丧失了所有爱好。

要说爱好,他唯一的爱好可能就是,去我的墓前陪我说话。

以前我不知道,原来他这么话唠。

我蹲在他面前,他似乎看见了我,晃神地说:「琴琴,你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我爱你,所以娶了你,所以和你离婚……我从来都想给你最好的生活,可我怎么就失去你了?

「对不起……」

「没关系。」我的声音是缥缈的,我想为他擦眼泪,可我的身体却在逐渐消失。

我凭着残存的恨意留下来,当我原谅了他,我也就会消失了。

唐墨书,如果有来生,我想早点认识你。

作者:卿非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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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选

初恋,旧爱,新欢

苏幸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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