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陛下，娘娘又在肖想您)
陛下，娘娘又在肖想您
我假死逃出宫的那一天，狗皇帝哭得好大声。而我在棺材板里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1
我是丞相之女，陈苏。
在狗皇帝还不是皇帝，是个落魄皇子的时候，他为了得到我爹的支持把我娶回了家。
当然，我嫁给他的理由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他。
而是因为我的身份注定是要嫁给皇子的，而众皇子里数他生得俊美。
好吧！
为了我下半生的眼福，老爹无奈含泪扶他上位。
大婚那晚，当他掀开我盖头的那一刻，我眸色微动。
倒不是娇羞，而是沉浸于他的美貌不可自拔。
喜服如火，面如冠玉，皎皎天华无双。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比宋月养的那个小倌好看多了。
而且，小倌要花钱，这到手的夫君可以免费看！
这门亲事我赚大发了！
「陈苏。」
「夫君这么见外做什么，叫我娘子就好。」
可能是我的语气太像青楼老鸨，导致温成玉那本来就没舒展过的眉毛现在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
「你不要妄图得到本王的心，安分守己，本王会给你应有的体面尊贵。」
「行。」
我答应得十分爽快。
毕竟，谁稀罕他的心啊，我馋的是他的身子啊！
2
那夜后，我才明白了什么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成婚三年，我连温成玉的床边都没摸到过。
看着手臂上那明晃晃的守宫砂和宋月怀里那换到不知第几个的小倌，我内心极度忧伤。
靠！
失算了，这门生意…….呸！亲事我亏大发了。
「你家王爷还没和你圆房啊？」宋月揶揄地看着我。
「没，可能他有点病。」
宋月眼神一顿，笑容加深：「那你可太惨了，要不要我把这清儿借你开开荤啊？也算姐妹一场的情分。」
我瞧着宋月怀里温柔小意的清儿馋得口水都要落下来了。
我忙不迭地点头：「我…….」
「你敢？」
冷到能溅出冰渣子的字炸在我耳畔时，我僵住了。
宋月却笑得前仰后合。
我有点尴尬：「爷回来了，怎么也没人通报？」
他眉目阴郁，好似叫人从刀枪剑戟里淌过一般：「本王的王府，本王还不能随意出入？」
宋月瞧着不对，搂着她的小倌逃之夭夭了。
「爷今儿好大的火气！」
到手的小倌飞走了，我恨不得把温成玉打一顿。
「陈苏，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爷这话好没道理。」我晃了晃右臂，那守宫砂落在他幽深的眸子里。
他没话了，但他不服。
「那你也不能这般，有失王妃的体面。」
我翻了个白眼：「爷这话怕是有失公允，您为赵姑娘守身如玉，是因为您喜欢她。我又不喜欢您，我为什么要为您耽误自己快活？」
或许是话里提到他那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温成玉的脸色变得煞白。
3
成婚前我是不知道他心里还藏着这么个人的。
要是知道，我还嫁他。
毕竟，实在是太养眼了啊！
知道这位赵姑娘，是在我们成婚的第一个月。
程成玉喝得醉醺醺的，人哭得一塌糊涂，就那么扑进了我的怀里。
我对他的投怀送抱很惊喜。
刚要扒拉他衣服将他拆吃入腹时，「兰儿。」他的声音带着不尽的温柔缠绵落在我耳边。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疼了一下。
然后，我继续扒拉他衣服。
但我低估了他对那位赵姑娘的心意，那夜，我被他从床头一脚踹到了床尾。
他对负伤的我没有半句好话：「咎由自取，本王都告诉你不要妄图得到本王的心了！」
疼得觉得全身都散架的我撇了撇嘴。
我那是要得到他的心吗！
我是要得到他的人！
知道夫君心里有了人后，我心里也没那么不痛快。
相反，我还兴致勃勃地听他讲他和那位赵姑娘的恩爱情仇。
出席宴会时，也会多加留意一二。
毕竟生活太无聊，看看温成玉的笑话也是好的！
就这样——
赵姑娘嫁人了，他哭成了狗。
赵姑娘三年抱俩，他哭成了一只海狗。
而我也在边看他笑话，边安慰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有时候甚至想和他义结金兰。
但被他一个冷眼瞪了回来。
「你不喜欢我？」
很反常，他居然没有为了他的赵姑娘去伤春悲秋。
「喜欢…….」你的脸。
我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危险的气息拢在我身上，没敢说实话。
他定定看了我一会，眼中满是苦闷。
最终，他扬长而去。
我抚了抚他按过的肩膀，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嘁！小样！
早晚让你在床上哭着叫姐姐！
4
经历过那次不愉快的谈话过后，我便很少见到温成玉了。
过了一段时日，我连我爹都几乎见不着了。
我一个人闷得发霉想翻墙去跟宋月一起风花雪月时，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襦裙。
我一惊，直直的跌进了一个满是兰香的怀抱。
怀满很宽广，也很温暖，叫人不想起来。
然后，我就被提溜起来了。
温成玉似乎很累了，疲倦染满了他的眉目。
「想去哪？」
「去远方。」我的回答很诗情画意。
他的语气难得的柔和：「别去找嘉乐郡主了，她跟着骠骑大将军去驻守边疆了。」
我有些惊诧地抬眸。
「出事了？」
他的面色显得郑重，点了点头：「确实出事了。」
我当即撒丫子想跑，奈何被他逮住，只能乱扑腾。
莫名的，我听着他冷硬的声音好似冰河逢春，染上了笑意。
「但对于我们是好事，陈苏，你要做皇后了。」
我斜瞪了他一眼。
他管这叫好事？！
看不了千娇百媚的小倌，只能日日守着他这面瘫脸还要管一大堆女人，这也能叫好事？！
虽然很不情愿，但我还是成了皇后。
还是个好皇后。
我特别贤惠地帮温成玉搜集赵姑娘周边。
什么丽妃，嘉嫔，惠答应……..后宫佳丽三千，二千九百九十九都是赵姑娘周边。
搞得正版赵姑娘觉得温成玉对她还有所图，连夜带着自己相公跑得没影儿了。
温成玉感激涕零地把我骂了一顿，然后把我收集的周边一气儿全遣散出宫。
我安慰地拍了拍他：「别做无用功了，人都三个孩子的娘了。跟你是不可能了，看看这些不好吗？」
「陈苏！」一直云淡风轻批奏折的他突然怒了。
「干吗？我在申述事实。」
「你就这么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我眼角抽搐，这怎么跟受害人一样呢：「妾身乃国母，不妒乃应有之德。还有啊！不是我推的，是你本来就不是我的。」
想想都憋屈，六年了，我依旧没有摸到床边。
可能当了皇帝，本事也长了。
从前他只敢给我甩脸子，现在直接身体力行。
他把我压在桌前，咫尺之间，他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直直地将我的心神勾去。
「温成玉…….」我觉得身子都酥软了。
「陈苏，说爱我。」
他的唇离我越发近了，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间。
情迷意乱的我，不由得抚上他的脸「你真的好美，我爱死你的脸了。」
温成玉顿住了，然后人僵硬地站直。
「滚！！！」
我掏了掏耳朵，麻利地滚蛋了。
5
不得不说，这门婚事我真真亏了个底儿掉。
从前，虽然是无恩宠、无脾气、无子嗣的三无皇后，但好歹，我是皇后啊！
陪吃陪玩陪臆想温成玉的后妃还是一抓一大把。
而温成玉残忍地剥夺了我最后一点乐趣。
现在，我只能干坐在凤仪殿里跟排排站的宫女太监大眼瞪小眼。
很可惜，我不是王八他们也不是绿豆，看不对眼的我越看越幽怨。
遥想当年，凭借着无良老爹的名头围绕在我身边的男子那也是一排排。
而不是，太监一排排的啊！
看了看手臂上的守宫砂，幽怨至极的我起义了！造反了！
夜黑风高，我一脚踹开了宣室殿的大门。
「温成玉，我今天要不睡了你，我就跟你祖宗姓！」
温成玉很震惊。
我也很震惊。
大臣们……更震惊！
他们眼里柔昭淑慎，端然生华的丞相嫡女，中宫国母居然宛若疯妇口出狂言，还衣鬓散乱，没有半点仪态可言。
望着他们审视的目光，我还是怪害羞的。
可惜了，宣室殿修得太好了，没地缝给我钻。
反正事态本来就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了，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我倚在门框上，姿态撩人，风情万种：「还不走，要本宫请你们？还是说，是你们今儿要陪陛下秉烛夜谈？」
我将「秉烛夜谈」四个字念得意味深长，有几个脸皮薄的官员鸡皮疙瘩瞬间爬到了脖子上。
他们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温成玉。
而温成玉却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真会玩。」说这话时，我隐约看到他冷冽的眸子透过丝丝缕缕的笑意。
可还没等我看清，明黄色的外衫便将我包裹起来了。
「还不走？」
窸窣脚步消失后，我重见光明。
他悠然自得地倚在柱子上，风度翩翩：「皇后好兴致。」
我也不跟他玩矜持这一套了，毕竟这一套对温成玉无效。
我直接一个过肩摔把温成玉摔倒了地上。
温成玉愣了一下：「陈苏，你来真的？」
「是！」我头也不抬地扒他的衣服：「你要不赐给我一个男人，要不就把你自己给我！我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也不爱你，没必要为你守活寡！」
「你不爱我？」他一把将我反压在身下：「那你爱谁？」
「你的脸。」
温成玉不说话了，他显然没想到他有一天会输给他的脸。
他一不反抗，我就更起劲了，六年的念想终于在这一天实现了，喜大普奔啊！
可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温成玉倒是罕见地笑出了声。
「怎么不继续了？」
我的脸黑了，宋月没告诉我扒完衣服的下一步啊！
「算了，」温成玉的叹息里带了些宠溺：「还是我来吧。」
他将我拥入怀里，白皙修长的指尖挑开我的衣带。
温成玉向来清冷的眼神里染满了情欲，声音暗哑：「陈苏，会很疼。不过这是你自己选的，就算你哭我也不会停的。」
我是谁？！
惦记了他身子六年的我，会跟他认怂？！
我顿时来了斗志：「快点吧你，磨磨唧唧的跟个太监一样！」
温成玉的脸刹那间比我还黑。
事实证明，他说的没错。
我疼得泪都快出来了，可看着温成玉那有些挑衅的笑意，我又生生憋回去了。
「可以了？」温成玉声音有些发虚。
我本来也快昏过去了，但看见他汗津津的模样，嘴上也没个把门，话大喇喇地刺了出去「不行了？」
然后，我就不行了。
腰都快断了，我第一次怀疑人生。
我想要他的身子，他却想要我的命？！
果然，这就妥妥一亏本生意！
迷蒙之中，我似乎听见他满是遗憾和心疼的声音。
「苏苏，对不起，再等等我。」
醒来的时候，温成玉已经去上朝了。
而我的面前，只有一碗热气蒸腾的药汁子。
「陛下说娘娘昨夜辛苦了，特意吩咐煎了补药。」
我沉下眸子抚上床榻上微微发褐的血迹，昨夜的耳鬓厮磨抵死缠绵历历在目。
当真是，至亲至疏夫妻啊！
那碗药我都不用去翻药渣子，仅仅是闻闻那个味道，便已经知道了答案——避子汤。
我没什么可怨的，我本来就只爱温成玉的身子，没想过替他生孩子。
「谢主隆恩。」我一饮而尽。
别说，怪解渴的！
「再来一碗！」干渴的我又问宫人讨了一碗。
6
「陈苏，你想个孩子吗？」
在我喝完不知多少碗避子汤后，温成玉问道。
他的神色不再冷然，而是愧疚。
「我不喜欢孩子。」
我还是想活命。
温成玉不让我有孩子的原因很明确，就怕我的孩子会在无良老爹的帮助下取他而代之，到时候外戚当政，温家江山易主。
所以，为了所有人的安全，我还是没有孩子比较好！
「可那天朕看你抱…….」
「别人家的孩子养得好，我瞧着玉雪可爱，便抱了抱。」
「陈苏…….」
我不想跟他绕弯子了：「温成玉，太医说了，我已经伤了身子了，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你可以放心了。」
他沉静的眉目一下子变得惶恐：「谁说的，苏苏，谁说的？！我们会有孩子的，会有的…….」
我不知他是惺惺作态还是真的难过。
可这一刻，我的心却突然不会再为他而动了。
这是我嫁给温成玉的第九年，我发现，我好像没那么喜欢他的脸了。
有些腻了……
一晌贪欢后，许是放心了，这一次我没有再喝特别大碗的避子汤。
而我也终于见到了我的无良老爹。
他老了，也瘦了，原先意气风发的眉眼添了刀削斧刻的沧桑。
「阿苏，爹觉得自己老了。」
「说人话。」
「爹要跑路了，不跟温成玉这小兔崽子玩了。」
狡兔死走狗烹，温成玉上位，我爹既是功臣也是他掌握实权的绊脚石。
而我爹门客三千，遍布天下。
想要把他办了，不能简单地革除官职，而是……诛杀九族，斩草除根！
「你不要我了？」
我爹坚定不移地点点头：「不要了，你自己个儿跟他过去吧！」
「好吧。」我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得带我一起跑路！」
小样的！想自己去过清静日子？对不起，那不能够！
左右温成玉我已经得到了，便也没什么不甘心的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让他这颗面瘫腹黑草独自留在皇宫缅怀他的赵姑娘吧！
我去也！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句话十分惨烈地印证在了我的身上。
我爹死了，死在了辞官回乡的那一天。
不是暗杀，而是被温成玉堂而皇之以结党营私的理由处死了。
我没娘，是我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尽管他拉扯的是被丫鬟婆子伺候好的我。
我怪难受的，哭得嗓子都发不出声来。
温成玉来了，他的怀抱一如往常温暖宽广。
而这次，我不想贪恋这份沾染着权欲血仇的温暖。
我推开了他，尽管嗓子痛得像被刀尖划过千百次，我还是勉强道：「陛下这是在做给谁看！」
他寡淡的眉目里出现了无奈和……心疼，薄唇微动：「苏苏，我有话…….」
他想说，可我没给机会。
黑血从我嘴角淌下，他淡漠的眼里裂开了一条缝，被苍白和黑红填满了。
「你想说什么？」
我全身上下被痛疼研磨着，脸上却露出了狷狂的笑容。
我嘶哑的声音里带着讽刺，尖锐地划在温成玉茫然无助的脸上：「想说让我去死好永除后患是不是？」
「没关系的，温成玉，我成全你。」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我沾染着黑血的指尖掠过温成玉昳丽的凤眸，停在了眼角。
「可是温成玉，你也别以为自己赢了。」
「我的亡魂会时时刻刻缠绕着你，你会想起我，想起我那可悲的九年，想起我的亲族，我那助你登上皇位的阿爹！」
「还有，」我的笑容变得很深很深：「你的第一个孩子。」
「陈苏，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听我说完！」
昏迷之间，我感觉他的身躯颤抖不已。
而他眼角的血渍，明晃晃的，好似一滴血泪。
7
不得不说，这药后劲真大。
也幸亏要停棺三日，不然我真担心我会被活埋了。
我没死，世间好颜色千千万，我都没看过，怎么舍得死？
也就假死骗骗温成玉罢了。
毕竟我爹都死了，就算他想留着我，也不过是做一只笼中鸟。我是养鸟的，怎么会甘愿做别人的雀？！
当然了，我给我爹掉眼泪是真心掉的。
至于假死，不过就是在原计划的基础上变得惨烈了一丢丢。
此刻，我听着外面哀乐漫天，努力阻止自己拿手捂耳朵的冲动。
号丧号这么卖力，我是跟他们有啥亲故吗！
突然，哀乐声消散。
脚步声传来，很轻，也很慢，像是被沧桑拖住了。
淡淡的龙涎香传来，我努力忍住不让自己睁眼。
虽然看腻了，但还是想再看一眼他的脸啊！
毕竟闭眼闭了这么久，看看养眼的不为过吧！
「苏苏。」
呸！
我在心里默默回他。
「过了今日我们就不见了。」
当然，老娘要去逍遥了！养十个小倌，天天让他们叫姐姐！
「我……」他嘶哑的声音里满是无助。
过了片刻才又响起，不过这一次，他素来寡淡的音色里满是哭腔：「我真的没想这样，我就是怕你提早知道内情的话，表现得太过平淡会引起怀疑。」
内情？！
我转了转眸子，这玩意又憋什么坏水呢？！
「这不过是我和陈相的一场戏！陈家势大，眼红之人如过江之鲫。陈相就算主动卸下手中的权利，也会有人忌惮着你的存在而对他多加施害，以绝后患。唯一的办法就是由朕来亲自处决，让世间再无陈相，这样才能断了他们的念想。」
什么，我那傻爹还活着？！
闻言，我差点揭棺而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瞒你的！陈相现在就在郊外，他很好。也很想你，我……也是……」
我撇了撇嘴。
嗯，你们是有意的！
「你回来好不好，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求你了，苏苏……」
我翻了个白眼，默声道：「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就这样，不作为的我顺利被抬出了宫。
下葬之时，全程一言不发好像一个局外人的温成玉突然哭了出来。
他哭得好大声，我都封了棺还被他的哭声震得脑瓜子嗡嗡的。
在可怜外头宫人之余，我听着他的哭声不由得笑了出来。
活该，叫他骗我！
哭去吧！
男人越哭越好看!
8
我在宫外过了段逍遥日子，但也不过几个月。
作为一个揣着崽子的人，我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悲愤之余，我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儿啊！娘为了你男人都不要了，你可一定得比温成玉好看，不然娘就把你塞回去！」
他没回话，却结结实实给我来了一脚，晃得我半天直不起腰来。
「小崽子，等着和温成玉一起孤独终老吧！」我愤愤道。
「姑娘，外面有人找。」
我眸色微动，随即沉寂了下去。
「稀客啊！」
宋月在关外呆了几年，帝都女子的矜持早就还给祖宗了。
她四仰八叉地挂在白玉摇椅上，神色里牵了一抹忧愁：「陈苏，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不置可否：「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排除替温成玉养孩子这一点，看看美人，左拥右抱的日子它不香吗？！
「陈苏，你不要再逃避了。温成玉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很快，他就会找到你了。」
「然后呢？把我带回去？」
「他已经变得狂悖！」苏月面色难堪的说道：「你离开后，大臣们进献了不少与你相像的女子，无一例外……」
这流程我熟，于是不假思索：「都被赶出去了呗！」
「不！」宋月摇了摇头「都被杀了，连同着大臣一起。」
我瞳孔狠颤：「他是不是疯了！」
「是……疯了，所以陈苏你要体谅我啊！」
「嗯？」
宋月扑到我膝前，嚎得那叫个痛心疾首：「我不是故意要出卖你的！是他耍阴招抓走了小清清，我真的……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啊！」
我眼角抽搐。
果然什么姐妹情在男人的美色面前都不堪一击！
「所以，他已经找到我了呗。」
「不！」宋月摇头：「我还是比较在意我们的姐妹情的，只是告诉他你还活着，没告诉他你在哪。」
我冷笑一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既然知道我活着，找到我只是时间问题！
9
再见到温成玉，已经是六个月后了。
彼时我已经行动不便了，但听说楚玉阁新来了个绝色无双的小倌，我还是顶风作案跑来一睹芳容了。
然而，我嘴角僵住的笑显然不是看小倌看来的。
温成玉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
几个月不见，他似乎苍老到可以当我爹了。
「怎么没让人跟着？」
我不说话。
看小倌这种事情，众乐乐不如独乐乐，我怕是脑子有病才会让人跟我快乐。
「我送你回去好不好？」他的眉目里满是恳求。
我没应他，只是一个人扒开守卫离开了。
走到楼梯中央，余光瞥见了小倌却没有泛起半分波澜。
又骗人！说什么容色无双，怎么在温成玉的面前半分颜色都没有了？！
「苏苏！」
眼看走不成了，我有些不耐烦的回头，语气不善：「陛下！」
「你能不能不走，能不能……跟我回家？」
「呵！」我轻笑出声，上前几步用手背拍拍他的脸颊：「温成玉，我有家，但这个家与你无干！你啊，我已经玩腻了，没兴趣了。」
说完，我故作潇洒地转身就走。
但人过于嚣张总是要遭报应的，我一个踏空咕噜噜滚下去了。
我没这么疼过，但比起身上的疼，我的心更疼。
我千辛万苦生的孩子，居然皱巴得像只小老鼠，连温成玉美貌万分之一都没有。
这搁谁谁受的住啊！
温成玉倒是高兴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抱着……我儿子，他眼尾通红：「苏苏，我们有孩子了。」
「喜欢吗？」
他忙不迭地点头。
「送你了！」
我无情地把温成玉和他儿子扫地出门！
我不知道门外温成玉的表情，猜的话，估计是特别的错愕。
「陈苏，你连孩子都不要了？！」
「你的儿子，与我没有什么干系。温成玉，自此之后，我们真的就两清了。」
话音刚落，原本密集如鼓点的敲门声顿时消散。
风似乎格外怜惜他，将他紊乱到叫人担忧的呼吸声传递到我的耳朵里。
可我是谁，我怎能就此屈服？！
开门和好，这必然就是白日做梦。
想想他九年前对我做的那些事，不折磨折磨他我都不叫陈苏！
「陈苏，」他努力压制住喉头的哽咽：「我们没有两清，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完。」
我听了，我大受震撼。
这辈子还不完，难不成下辈子还要缠我？！
想想我那清心寡欲的悲惨生活，我连连摇头：「不必了！真的不用了！你不欠我什么的！」
但他貌似不跟我在一个频道上，涩声道：「苏苏，我不会放手的。」
说真的，要不是我现在生完孩子体虚，我真想拿刀把他的手给剁了！
真是不要脸各有各的花样，儿子都给他生了，他到底还有啥不知足的？！居然还想毁掉我的逍遥日子！
反正他又不爱我，干嘛总是缠着我！
怎么，得不到才是好的？！
10
不得不说当皇帝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好处的，至少，人缘好。
这几日来劝和不劝分的人多得都快踏破我那本来就没存在过的门槛。
无一例外，我一个没见。
我的无良老爹仗着血缘妄图挤进来，每天在门外戚戚哀哀的喊我的乳名，我不为所动。
笑死，他我最不会见了！
连同温成玉一起骗我，浪费了我这么多泪珠子，我能让他进来？！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赵姑娘。
没错，温成玉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向我主动搭话。
从前，都是我不要脸地凑上去。
她说话同我一样轻声细语，宛若莺啼。
可她是真的，我是装的。
所以温成玉会爱她一辈子，也会对我无感一辈子。
「永宁王妃。」
「陈苏。」她坐在我面前，一举一动之间端然生华，我看着都有些痴了，别说温成玉了。
「永宁王妃所来何事？」我裹紧衣衫，明知故问。
她叹了口气，一脸苦大仇深：「我原是不想来找你的，可是温衡让他扣下了。我真的……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我听着这似曾相识的剧情，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抱歉……」
「回去吧，陈苏，他在等你。」
我眉梢微动：「永宁王妃这话说着不心虚吗？」
「他是真的爱……」许是觉得我油盐不进，赵姑娘有些急了，面上覆了薄薄一层汗：「其实我大婚那天他就已经…….抱歉！我不该说这些扰你的，告辞了。」
说着她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留下一知半解的我风中凌乱。
什么人啊！说话说一半，还说的那么小声，她来个寂寞啊？！
可从那天起，我的院庭变得门可雀罗，再热闹起来是在若儿满月。
我那天脸都笑僵了，招呼完一众宾客后我直接大喇喇都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忽然，门口传来熟悉的声响，我眸色微动，却未吱声。
他欣长的身影落在了我的身上，随即他拿起被褥替我盖上。
「苏苏，我要走了。」
他的声音里满是沧桑：「今天我过得很高兴，就算是他日死在战场也不会后悔。」
我挑了挑眉，温成玉要去战场？！
虽然满腹疑问，我还是努力忍住不问。
「苏苏，」他将我揽在怀里，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缠绵：「我要是能活着回来，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真的，好想和你在一起啊！」
纵使没有睁眼，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无尽的落寂和……憧憬。
他抱了我一夜，我俩谁也没睡成。
第二天，他给我掖好被角便离去了。
我站在城楼上，望着他一身戎装离去的身影，感觉身上不再那么轻松。
就像一排排针扎在心上，逼着我不能再去逃避。
温成玉说想跟我在一起。
可我，真的想回去吗？
成为他的皇后，和他在一起……
11
自从嫁给温成玉，我这一生似乎都没有什么选择。
当温成玉重伤濒死的消息从战场传到耳畔时，原本欣赏美人画卷的我瞳孔骤缩。
手上失了力道，画卷如同脱缰的野马滚落到地上。
长长的，拉得笔直而悠长。
带着昔日的耳鬓厮磨一股脑地翻了出来。
他生死未明的消息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揪住我的心，我努力想呼吸，人却不受控制地瘫倒在地上。
很巧，这个时候，赵小姐也来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要是平日里我肯定会细细观摩，只是此刻我早已六神无主。
「陈苏！」她一把扯住了我：「你去……去见见他好吗？！」
「他这一生，都在记挂着你，去见见他好吗……求你了！」
我一把挣脱她：「永宁王妃，这说辞用在你自己身上怕是更合适些。」
「不！」赵姑娘摇了摇头，「他是爱你的！」
「他早就不喜欢我了，可因着先前对你撂下了狠话，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你还记得我大婚的那一日吗？」
我点了点头，记忆深刻，我的屁股墩儿都快摔成了八掰。
「那一天，他终于放下了我，接受了自己。」
「而他的全部就是你，为此，他放弃了他的一切。」
「他其实志不在庙堂，而是江湖，可为了得到你身边人的认可，他拼了命地向上爬。好不容易成了皇帝，又得堵住朝堂众臣的悠悠之口。」
「你是不是觉得他是提防你才让你喝的避子汤，其实不然，他是怕守不住你。宫里人多手杂，你家权势风头无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盯着你的肚子。他每天都在惶恐，怕你因为孩子而丧命。」
「陈苏啊，作为一个帝王，最忌讳的便是权臣。可为了让你不恨他，他情愿留下你爹！留下这样一把时时刻刻悬在他头上的刀！这样的帝王之情，还不叫做爱你吗？」
这次赵姑娘终于没有轻声细语地说话了，她的话犹如利刃，穿透着我的防线。
「假的……」我的手有些发抖，「都是假的！他又在骗我！」
「陈苏！」许是觉得我已经不可救药，赵姑娘狠狠给了我一巴掌：「你醒醒！没有人会拿君王的性命开玩笑！」
「不——！」我疯了一般推开赵姑娘跑了出去。
我见了叫我关在门外的无良老爹，他的面色格外沉重。
「骗我的，你们又在骗我对不对！」
见过大风大浪的无良老爹一把按住我的肩膀，想要压下我激动的情绪：「陈苏！你给我冷静，没有人再骗你了，他是真的中了埋伏，爹这一生对你没要求过什么！但现在——」
我爹的神情是如此的凝重：「爹要你打起精神，若儿还那么小，你必须去帮衬他！」
「不……我不信！」
明明是夏季，我的世界却被浸在了冷水里。
「爹，」我知道这种火急火燎的时刻不该哭，可我还是忍不住嚎了出来：「我好像有点喜欢他了……我不想让他死……这么好看死了也太白瞎了！」
当夜，我爹他们就替我准备了车架。
临行前，我探头对我爹说「我要是回不来了，若儿就留给你了。」
我爹一抖，差点坐在地上。
我嘴一歪，笑的蔫坏：「骗你的，我会回来的！」
带着温成玉一起回来！
12
营帐很安静，连我有些颤抖的呼吸声都显得异常明显。
淡淡的血腥味漂浮在空气里，我几乎不能呼吸。
「陛下已经昏迷了六七日了，若是再不醒，怕真的就……」御医想说，却被我阴鸷的眼神吓了回去。
我坐在床边，细心地替他擦着身子：「下次说话当心些，本宫宅心仁厚，容不得妄加诅咒陛下之人！好了，都退下吧！」
待所有人都退下，我的冷静与理智便溃不成堤。
「温成玉。」我将他抱了起来，「温成玉……温成玉！」
我喊了他一遍又一遍。
喊到嗓子都哑了，绝望之下，我赌气道：「温成玉，你要是再不醒！我就真的带着儿子嫁给别人了！」
「不行……」腰际原本垂着的手掌开始微微用力。
「不行……」
「温成玉！」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气。
明明就没昏迷，还装睡！
咋，看我这么惨他高兴了？！
「王八蛋！你就只会骗我吗？！」我一把将他扔到床上，转身想要出去。
「苏苏，我都成这样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哄哄我？」他的声音极轻，可落在耳畔却如此灼热，说着话的功夫他将我拉回他的怀抱里。
我想挣扎，却又怕碰到他伤口只好作罢。
「温成玉，我欠了你什么，你为什么总是骗我？我绝对是上辈子刨了你温家的祖坟，所以你这辈子才这么折磨我是吧。」
「不骗了，」他叹了口气，「人都套牢了，不骗了。」
「温成玉！」
「苏苏啊，快说点好听的哄哄我吧，身上，真的很疼啊。」
「你活该，回去我就嫁人，三年抱俩！」
我明显感觉到温成玉的身子僵住了，紧接着我被他压到了身下。
「苏苏，」他的声音暗哑，「你要是想三年抱俩可得抓点紧，这次要个什么呢，公主好不好？」
「要点脸吧你！」
他扬了扬眉：「怎么要啊，我的脸都是你的，身子……也是！」
13
当我再度站立在重臣之前接受朝拜时，我偷偷戳了戳温成玉。
「温成玉，温成玉！」
「叫夫君。」
「陛下。」我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温成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吧，什么事？」
「你家白月光说她大婚那日你爱上了我，怎么回事啊？你不是把我给……踹出去了吗？」
温成玉闻言，老脸一红。
我好奇地去巴望，天爷嘞，我和他在一起了十一年，第一次见他脸红啊！
「就是，」能说善道如温成玉此刻也变得笨嘴拙舌，「怎么说呢。」
即使窘迫难言，我也看见他眸中隐隐有碎光浮动，欣然而美好：「赵姑娘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梦，那一天我的梦破灭了。而你就守在我的床前，就在原地等着我，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梦，你是家。」
「是值得我用一生去守护的那个家。」
「陈苏，浮生百态，唯你是爱。」
清风掠过，我凝望着我的夫君，一如当年，笑得风华正茂。
令我一见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