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和蔻妃的往事

我和蔻妃的往事

豆蔻已被煮成粥

14

晚灯已歇,路上行人渐渐散去,茶水摊已经空无一人,我独自坐在桌子旁边。

茶水摊的小二过来歉意地告知我,摊子已经快要打烊。我没有说话。

我静静等着她。

我等着她突然从街道拐角冲出来对我说:「哈哈哈哈大傻逼老娘骗你的啦老娘还没折磨你够这么走了岂不是很吃亏?」

我等着她突然丧着脸冒出来对我说:「你这个没良心的负心汉老娘可是带着你的崽子走了你连追都不追你这个大渣男大狗比!」

我等着她过了一阵又跑回来告诉我说:「老娘突然发现身上没带钱有点吃亏不然你先给我支点银子最好一次性给个几大箱不然不够老娘花的。」

我静静地等着她。

桌上放着她没来得及吃完的糖葫芦,她临走还不忘带走桂花糕,却忘记带走糖葫芦。

我拈起一枚放进嘴里。

一个时辰前,她靠着椅子戏谑地对我说:「皇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自饮藏红花吗?」

「因为我真怕是你主动把药送到我面前,我怕是你对我说,要我把药喝下去,我识时务者为俊杰,自知留不下这个孩子,也给不了他幸福正常的人生,我不勉强不强迫,不去做无谓的抗衡,只怕我让你做选择,你会做出那个让我不想看你做出的选择。」

她笑笑说:「我赌不起…」

我干哑着嗓子,说:「我从未想过让你堕下这个孩子。」

她敲着桌面,似是没听见我说的话:「我知道你对我有疑心,你只是一直都不问出口罢了。」她歪着头,问我:「你可曾还记得提亲那天,我给你说过的话。」

我记得。

她那天想了很久,对我说:「好吧,但是我这么嫁给你,一定要被骂死了,嫁给你以后,我又没什么倚靠,那你一辈子不许嫌弃我,不许怀疑我,不然我的日子得多难过啊,我在宫里一定会过得很惨的,你要答应我哦,你要是没做到就是乌龟王八蛋生的狗儿子。」

当时的我笑着回她:「乌龟王八蛋生不出狗儿子。」

面前的她也笑了笑,轻轻地对我说:「你看,现在乌龟王八蛋,生出狗儿子了。」

我又拈起了一枚糖葫芦。

糖葫芦很甜,入口糖水浑厚,裹着舌尖,似忘忧药,口感的愉悦似能使人忘却烦恼。

这死丫头,难怪她那么爱吃糖葫芦。

昏黄的街道里,行人已然所剩不多。连最后的摊贩也收摊离去。人人欢笑,想必今日,一定都过得很欢愉。

蔻妃看完热闹,就会回来,所以我只能坐在这一动不动。

回来要是见不到我,一定会吓得哭。

我要坐在这里等她回来。

我等她突然从某个角落里窜出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场玩笑,然后我一定会非常生气,我会抓住她打她的屁股,她一定会大呼小叫,喊得没有形象,这个时候我就会斥责她不像宫妃的样子,她就会朱唇反击说你也不像个皇帝的样子。

然后我就会被她气得反而没有脾气,她一定会一骨碌地从我膝盖上爬起来,骂我下手太重,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跟我闹着玩,紧接着没过两天又重蹈覆辙。

她一定会回来。

「皇上,您回去吧,蔻妃娘娘有暗卫护送,已经走远了。」

嘴里的糖葫芦糖水褪尽,糖衣里的山楂露了出来,满嘴的甜意全化作苦涩。

冷冷清清的街道,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说:「你瞧朕,许久未尝过糖葫芦,竟被酸出了眼泪。」

15

我和蔻妃,认识于年少。

那个时候,我还不是皇上,我是三皇子李怀缙,蔻妃也不是蔻妃,她是太子首辅许喝涛唯一的嫡女,许知晚。

许氏一族自创朝以来,一直都是朝中重臣,许家一家不论男女,通通为朝廷效力,男则入朝入仕,女则为后为妃。

到了世袭到许喝涛一辈时,喝涛拒绝了世袭官位,转而投入科举,靠着出色的成绩,做到了大学士,而后成为太子首辅。

知晚,就是这个时候进宫,做公主的伴读。

她生性顽劣,却又极其聪明,入宫前在家里,因着继母的原因,很少受到教书先生的好好调教,入了学便跟不上课程进度,常常被教我们功课的陈太傅打手板打到哭鼻子。

「夫子,您年轻的时候习过武吗?」有一次,她挨完手板子之后这样问陈太傅。

陈太傅拈着胡须疑惑:「老夫甚少习武,你又何出此言呐?」

许知晚有板有眼地说:「我观夫子打我手板时姿势甚是熟练,气沉丹田,节奏有间,虽无大起大落,却痛煞人也,所以,我猜夫子您是有内功。」

陈太傅说:「非也,只是因为老夫用的是钢板。」

为了不挨钢板的手板子,许知晚开始学习了。

她落下的功课太多,只能在课余时候做两份功课,一份当天的,一份之前的,不懂的地方就到处逮着人问。

她最经常问四皇子,偶尔问我。从来都不去问太子。

「我傻呀,我去问太子,太子就是我爹教的,我爹又不知道我学的这么烂,万一跟我爹告状,我爹还不得通知陈太傅下次下手更重一些?」

尉龄听了对她的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夸她十分有远见。

「我就总是被父皇责骂,父皇总说我笨。」尉龄羡慕的说。

许知晚拍拍她的肩膀,说:「你还是太嫩了,改天为兄我好好教教你。」

尉龄是我们的五妹妹,之前的公主要么夭折,要么出嫁,宫里只剩了她一个公主,因此父皇和母后对她十分疼爱。

相应的,对她的管教也跟着严了些。

从小一直严加管教的尉龄自从在宫宴上遇到许知晚之后,就抱着不肯撒手了,恰逢为她选伴读的时候到了,父皇为她挑了一群大家闺秀,个个仕宦之家,温柔贤淑,多才多艺。唯独没有许知晚。

「母后,我想要许知晚给我做伴读。」

「许知晚是谁?」母后问。

「回娘娘,是大学士许喝涛的女儿。第一轮考试就被刷下去了。」掌事太监王公公恭恭敬敬地说。

母后宽慰尉龄:「这许知晚想必是学的不够精到,再让她历练历练,你多和这些才学出众的女子们在一起,日日精进,将来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帝国公主。」

尉龄「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母后不让许知晚进宫,不仅仅是因为她才疏学浅成绩差,而更多的是因为她的父亲许喝涛,是当朝如贵妃的表兄。

如贵妃一向与母后势同水火,又加上她背靠着母族的深厚根基,打也打不了,罚也罚不是。母后十分忌惮她,自然也就恨屋及乌,连带着对没见过面的许知晚油然而生出一种厌恶。

然后?

然后尉龄躺了三天不肯吃饭。

然后父皇知道了,心疼得不行,连奏折都不看了奔进长乐宫。

然后父皇出来了,下旨说:「把许知晚给我召进来,马上!」

许知晚就这么进宫了,她进宫磕了个头起来说:「皇上,臣女第一轮考试倒数第二名。」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见皇上第一句要说这个,她一本正经的说:「我又不知道公主不吃饭,还以为皇上突然把我召进来,说不定是看我爹的面子,以为我多大本事呢,我先告诉他,免得他对我期望值过大。」

尉龄问她:「那倒数第一是谁啊?」

许知晚拍拍她的手说:「一定是个好心人。」

尉龄疑虑:「为什么倒数第一就是好心人?」

许知晚耐心地跟她解释:「所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这个人甘愿奉献自我,为大家保住面子,做了那个下地狱的人,你说她心肠好不好?」

尉龄「哦~」的一声茅塞顿开,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尉龄取得了太学班倒数第一的成绩。

父皇笑着把她叫过去,先从生活开始聊天,最近胃口好不好呀,睡眠棒不棒呀,有没有什么烦心事呀,尉龄说,吃的多,睡得好,唯一的烦心事就是吃太多,睡太好,胖了不少。

父皇又问功课难不难呀,跟不跟得上课程进度呀,尉龄说虽然有点难但是学的努力,还是跟得上的。

父皇愁了,孩子这么努力,也没啥别的问题,那看来只能是因为笨,但是自己的女儿总舍不得说她笨,于是一顿好言好语的,把尉龄送回了宫。

回来之后连续几天辗转反侧,长吁短叹,决心以后要帮她挑个实心眼子的好夫婿。

尉龄懵懵懂懂地尚不知自己已经被父皇暗中贴上了标签,每天照样开开心心地上学,这样又过了三个月之后,陈太傅就坐不住了,唤来尉龄,仔细斟酌着语句开口:「为何公主每次课间作业尚可,一到课试,反而不如平常呢?」

尉龄说:「夫子,你可知父皇母后平时是如何教导尉龄的?」

夫子懵懵然地摇了摇头。

尉龄说:「父皇母后教导尉龄,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只有心怀天下,心怀仁德,有兼爱之心,才配做一国公主。」

夫子肃穆道:「皇上皇后娘娘的教导自是气度非凡,臣等佩服…只是公主,这和您课试有什么关系?」

尉龄说:「因为尉龄要为天下人着想,所以要做倒数第一。做了倒数第一,就是为大家着想,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夫子笑得和蔼可亲的,声音无比温柔的:「如此好的见地,实在令老夫佩服,佩服。敢问公主,这见地是哪位博士告诉公主的呀?」

尉龄开心地说:「夫子,您认识的,就是您的学生知晚呀!」

许知晚,罚打扫学堂三个月,抄道德经一百遍。

父皇知道了之后,更加睡不好了。原来以为尉龄只是笨,结果是傻。学习不好不要紧,脑子不好可是真要紧。父皇辗转反侧,决心一定一定要给尉龄找个实心眼子的好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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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来教许知晚?

豆蔻已被煮成粥

许久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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