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番外）拐子往事：三
（番外）拐子往事：三
黑拳往事
6
我在休息室里换了一条运动短裤，简单的做了一下伸拉，热了热身。很快，跟我对战的拳手就确定下来了，李哥大体给我口头讲述了一下：「山口秀高，日本人，打过 9 场黑拳，7 胜 2 负，日常体重 78 公斤。具体实力说实话不太清楚，只知道是极真空手道出身，在日本还打过 K-1 的预选赛。」
极真流，我稍微接触过，是个棘手的流派，专注于锤炼身体硬度，其开山祖师大山倍达据说能一掌劈断牛角。极真流的演武也多是一些徒手劈酒瓶、砸冰块等硬活，看上去相当骇人。
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这种流派，而且对方还有着 9 场黑拳比赛的经验。虽然我对自己的格斗技术很有信心，但此刻还是心里没底。
李哥看出了我的焦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别想那么多，上去就是干，我看好你。刘万山在山口身上可是下了重注，你想让他难堪，就想办法赢。」
虽然说一开始赌了一口气，但到临上场了，我还是有点发虚：「李哥，万一……」
「没有万一！」李哥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能指望谁？」
「我明白了。」我深吸一口气，「行，我准备好了。」
我跟山口秀高的比赛属于主场赛，这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但围观的人们没有一丝倦意，相反更加的精神，他们盯着我的眼睛都在熠熠发光，那是属于赌客的眼神——很明显，他们都下了重注。
我走上了拳台，看向周边的观众，然后，把目光定在了顾洁的身上。她也看到了我，一时间惊得秀眼圆睁，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
山口秀高也上台了，他穿着一条白色的空手道裤子，赤裸着上身，流畅的肌肉线条彰显着他日常的训练成果。这家伙跟我差不多高，却用一种睥睨的眼神打量着我，那目光里充满了不屑，或者说是，杀意。
我迎着他的目光看了回去。虽然没打过黑拳，但有一点是相通的：如果在拳台上被对手的气势所压迫，那基本上就等于完蛋了。
这种比赛没有裁判，也没有局间休息，就是一直打，直到有一方认输或者倒地不起。没有任何护具，但出于职业习惯，我还是戴了一个护齿。
山口的手上缠了一圈绷带——这是专业的体现。不要以为裸拳有多大的杀伤力，人的指骨是远远脆弱于头盖骨的，你猛击对方的头颅，大多数情况是对方没事，你的手掌先骨折了。而绷带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的手骨，避免受伤的几率。
我往自己的绷带上啐了几口唾沫，这是一个小脏招，能够让绷带更加的发涩，增加它的摩擦力。
周围的看客们嘈杂起来，山口对着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比赛开始了。
我一个小跳步跃了过去，率先发起了攻击，连续几个刺拳朝着他的面门点了过去。山口连续摇闪，避开了几个刺拳，接着一记手刀横扫过来，速度犹如电光火石！我下意识的往后一撤，指尖擦着我的脖颈划了过去，火辣辣的疼。
果然是极真流的手法。这一记手刀如果吃实了，我恐怕当场就得交待在这了。山口一击未中，紧接着一记前踢朝着我的腹部袭来！
这一腿出的极其隐蔽，我没有躲开，被踢了个正着。刹那间，小腹处犹如被一把利刃穿透了，一股阴狠尖锐的力量打进了我的肝脏。我痛的几乎干呕起来，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一腿根本不是普通的前踢，而是空手道里独特的技法——三日月蹴！
这种腿法不是用整个前脚掌攻击，而是用「虎趾」部位往前蹴击，接触面积极小，所以压强极大，被击打过的部位往往会留下月牙形的伤痕，所以唤作「三日月蹴」。我之前只是听闻过这种腿法，如今实打实的吃了一击，感觉像是被一把匕首扎透了。
山口的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神情，也许在赛前，他就知道了我是一个新手，所以打的十分轻松。而这一击「三日月蹴」，更是奠定了他胜利的基础。他咧开嘴，伸出舌头，朝我做了一个鬼脸。
我靠在围绳上，消化着刚才那一击的痛苦，眼神瞟向了顾洁。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不想在这里出丑——如果我就此倒下，一切都完了。我再也不想回到以前那种生活了！
来吧，我挑衅的朝他勾了勾手。
山口被我的动作激怒了，他猛地窜了过来，一记手刀直刺向我面门。我闪身避过，左右勾拳朝着他的下巴打去，他像有所预料似的仰头闪过，但我真正的目的此刻图穷匕见，一记右膝狠狠地顶向了他的肋骨！
他是极真流，而我也有自己的格斗方式，那就是散打+泰拳。我是学院派，但也是打过职业比赛的。
山口被这一膝撞的踉跄后退，他的眼神有些意外，也许没料到我会还以颜色。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我紧跟上去，火力全开，一顿暴风雨似的拳腿组合就轰了上去。山口抱头防守，在攻击间隙冷不丁的出了一击摆肘，正打在我的下巴上。我一个摆头，嘴里的护齿飞了出去，在聚光灯下，还带出了一串晶莹的口水。
我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耳边仿佛传来了李哥的喊声：「阿明，撑住啊！」
死也要撑住！我强忍着一阵阵的眩晕，努力抱好拳架，防御着对方扑上来的一阵猛攻。山口见我防御紧密，开始攻我下盘，用脚后跟不停地磕我左腿膝盖。「镰刀腿！」又是空手道那刁钻阴险的腿法，我的膝盖被砸的生疼，几乎要站立不住，山口加大了力度，又是一记镰刀腿，我「扑通」一声，倒在了拳台上。
周围的看客们猛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我扒拉着围绳站了起来。如果就停在这里，那真的什么都不会改变了。山口又冲了上来，看样子他要结束这场战斗了，我孤注一掷，借助围绳的反弹力向前跃起，同时一膝顶了过去。
飞膝。
山口往前冲，我往前顶，这一膝正巧打了一个迎击，还是刚才那处肋骨，我似乎都听到了「咔嚓」一声脆响。山口一下子跪了下去，身体痛苦的痉挛起来。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虽然我的左腿膝盖像断掉一样疼，但我是反架，左腿是我的主攻腿，我还是咬着牙抡起左腿，朝着他的脑袋来了一记实实在在的扫踢。
「砰！」
山口倒下了。我的左腿一阵剧痛，也倒了下去。
但我还能爬起来。
7
打完比赛，李哥就把我送进了医院。
在车上，我不断回忆着刘万山那张气愤到扭曲的脸，心里说不出来的爽快。我不知道他到底损失了多少钱，不过那肯定不是一个小数目。顾洁还试图安慰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嘴里大声咒骂着各种脏话。本来一个谈笑自若的老板，转眼间就成了一个暴躁狂怒的市侩商人，上流社会这张皮还真是一戳就破。
不知道顾洁怎么想的，心里对我是否有一点点的怜惜？算了，我摇摇头，去他妈的。
我被送进了急诊室，主要的伤就是左腿膝盖，十字韧带撕裂，医生说，这是永久性损伤，就算治好了也有后遗症。
我躺在病床上，左腿打着石膏，忍受着麻药过劲后的疼痛。李哥把一个信封丢给我，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沓钞票，我数了数，一共是六万。
「这么多？」
「出场费三万，另外三万，是你自己赢的。」李哥说完，又看了一眼我的腿，「阿明，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拼。你这条腿……」
我笑了笑，沉默了一下说：「李哥，我不后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行，有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你就跟我混吧，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李哥的能量，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养拳手打黑拳，只是他的生意之一，除了这些，他名下还有几家夜场、KTV，和洗浴中心，甚至房地产生意都在里面插一脚。在道上混了几十年，他早已积累起了自己的地位和人脉，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世界这个游乐场仿佛就是为了这种人而设立的。
一个多月后，我出院了。医生说的没错，这是永久性损伤，我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跛子，走路一瘸一拐的。
他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惋惜的神情。也许在他们看来，这么帅的一个小伙子变成了瘸子，实在暴殄天物。但我并不这么觉得，一条腿，在生存面前，无关紧要。
我拖着这条腿，一瘸一拐地去找了李哥。他正在一个训练馆里喝茶，里面有七八个人在训练，这些都是他养的拳手，替他打比赛的。
「来了，阿明。」李哥热情地招呼我坐下，「以后，你就帮我打理打理……」
「李哥——」我打断了他，说：「我要打比赛。」
李哥愣了一下，随即看着我笑了起来，「说什么傻话，你现在这情况，自己心里没数吗？」
「不要紧，我还能打。」我脱了鞋，一瘸一拐地走上垫子，向训练区走去。那几个正在打沙包的拳手也停下了动作，一脸狐疑地看着我。其中一个带着戏谑的表情说：「呵呵，瘸子打拳？我还从没见过。」
我没理会他们，径直穿过那些嘲讽的目光，走到一个沙袋面前。那是训练馆里最大的一个沙袋，直径超过 80 公分，重量至少有 190 公斤，静静地吊在那里，像一只休眠的巨兽。我轻呼一口气，抡起左腿，朝着沙袋来了一记重重的扫踢。
「砰」的一声闷响，沙袋仿佛都要被击穿了，急遽的颤抖着，有灰尘从天花板上「扑簌簌」落了下来。
刚才那些一脸不屑的拳手个个瞠目结舌，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左腿永久性损伤，末梢神经阻断，痛感降低，如今这条腿，就是一把武器。
我瘸了，但我更强了。
我转过头，看着李哥说：「李哥，你看我成吗？」
「牛逼，牛逼。」李哥大笑着拍掌叫道，「阿明，你真他妈是一个打不死的小强啊！」
没错，哪怕是像蟑螂一样活着，我也要在这个世界上扎根，想尽办法活下去。
第二天，我去纹身店做了一个纹身。师傅拿着我要的刺青图案，都傻眼了，「你，你确定要纹这个？」
他手上拿的图案不是关公，不是观音，也不是下山虎、过肩龙……而是一个别墅。
我脱下衣服，亮出自己的后背，说：「是，我要纹这个。」
我要让自己记住这个目标。我要让它如芒在背，永生不忘。
纹身师傅的针刺进我的皮肤里，每一下，都疼在灵魂深处。
我背负着自己的别墅，重新走进了黑市拳场。李哥说的没错，像我这种格斗新手，打黑拳比打职业赛来钱快多了。我保持了极高的出场率，渐渐的，那些在比赛上下注的赌客们也认识了我，他们给我起了一个特别贴切的绰号，叫「拐子。」
无所谓，只要有辨识度就行。其实干这行，就像混娱乐圈一样，你越是有特点，才能让别人注意你，才有人愿意在你身上花钱，你才能赚的更多。千篇一律的网红脸，是永无出头之日的。
那天比赛，是在西青一个废旧的轮胎厂里，我又见到了老熟人，刘万山，当然，他身边还挎着我的前女友，顾洁。
说真的，每当我想到顾洁那娇弱的身躯被刘万山压在身下时，心里就像被刀割一般疼。
刘万山径直走过来，跟李哥打招呼道：「李老板，好久不见，听说最近生意不错嘛。」
「托刘总的福，勉强糊口而已。」李哥打着哈哈道，「我们这小生意，哪能跟您比，家大业大的。」
「可别这么说，光你下面这些拳手，就够人眼馋的了。听说，最近又招募了不少新人？」
「嗨，都是些毛头小子，慢慢培养吧。」
刘万山把目光看向了站在旁边的我。他自然对我印象深刻，在塘沽船厂那一晚，我可没少让他往里赔钱。顾洁也看了看我，眼神很不自然，又急忙收了回去。
「这小兄弟身手不错，挺有意思，腿瘸了还这么猛，」刘万山给李哥递过去一根烟，「李老板，有没有兴趣赌一把？」
「哦？」李哥接过烟，「赌什么？」
备案号:YX01v0LEbM4kqemBr
（番外）拐子往事：四
黑拳往事
欧阳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