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番外）拐子往事：二
（番外）拐子往事：二
黑拳往事
3
老板送姓黄的去了医院，俱乐部里乱哄哄的，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垂着头，心里一阵后怕，更多的则是自责：怎么那么不小心？为什么没有留手？干嘛要踢那最后一腿？
万一对方出个好歹，我怎么办？
真是懊恼极了。
快下班的时候，老板回来了，铁青着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我赶紧问道：「怎么样了？」
「住院了，脑震荡。下巴被踢断了，要打封闭，整个嘴都封起来。现在急诊室里躺着。」
我嗫嚅着：「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干嘛下手这么狠？上台的时候我是不是说了，让你悠着点？你……」
「要赔多少钱？」我直接抛出了那个我最担心的问题。
「你放心，跑不了你的。这笔钱，我会每个月从你工资里扣。这几个月，你就别领薪水了。」
「可是我得交房租啊。」
老板怒极反笑：「那你让我怎么办？你得交房租，我这个店面不需要钱吗？我每个月支付那么多工资不需要钱吗？我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做慈善的！」
我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都是凉的。女朋友走了，生计也断了，我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一个亲人，甚至，没有一个朋友……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晚上，回到出租屋，看看卡里的余额，我几乎想找根绳子结束自己的生命。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我灵光一闪，从垃圾桶里翻出了一张名片。
上面印着一行字：男性公关，待遇优厚。
那还是我刚来北京不久的时候，在大街上遇到了一个人，他拉着我左看右看，我还以为自己遇上星探了。结果，他塞给了我这样一张名片。
我当时气的要扔掉，他却一把拽住了我，说：「小兄弟，我劝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用场了。
我沉默了好久，然后按照上面的号码，打去了一个电话。
深夜，丽景夜场。我站在一堆打扮时尚的英俊男生中间，显得有些局促。领班给我换了一身衣服，紧身小西装，打着领带，抹了发油，看上去确实比以前帅多了。但我这个气质，跟他们真是格格不入。
过了一会儿，领班来喊，让我们去 408 包房。我们大约十来个人鱼贯而入，并排站在那里，像是等待被检阅的士卒。对面沙发上坐着三位中年妇女，皮肤白皙，穿着考究，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她们挑挑拣拣，让我们解开上衣，我们只得照做。
「哇哦，这个腹肌，我喜欢。」一位大姐拍着我的小腹说，「这个留下。」
最终，我们留下了三个人。先是陪她们喝酒，唱歌，过了一会儿，一个大姐关掉灯光，包房内亮起炫目的镭射，还有强劲的音乐，然后，我瞠目结舌地看到，另外两个哥们竟然跳起舞来。
不是那种一般的舞，而是脱掉上衣，扭腰转胯，双手上摇，像是被灌了迷幻药一样。那搔首弄姿的模样，我看了都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但几位大姐却相当享受，贴着他们翩翩起舞，另一位大姐则拉着我说：「愣着干啥，嗨起来。」
「我……」我支吾了一下，「我不会跳。」
「不会跳可以学嘛，」大姐上来就拽我的胳臂，「我教你。」
我强忍着心里的反感，陪着她跳了起来，一边摇着胳膊，一边扭着屁股，尽力让自己的动作更风骚一些。大姐时不时地拍拍我的屁股：「再翘点……嗯，再往上点……」
我发誓，我的屁股已经撅到极限了。
镭射灯光也逐渐暗了下来，屋内的光线混沌一片，朦朦胧胧中，我看到另外两组已经跳成了贴面舞，身体都快黏在一起了，在音乐的覆盖下，还能听到隐隐传来的呻吟声。
我身边的大姐也贴了上来，几乎是毫无缝隙的跟我面对面，她呼出的热气直接喷在我的下巴上，带着一种雌性的原始欲望。我的大脑本来已经麻木了，紧接着却激灵了一下子——她把手伸进了我的裤子里。
就像一条油腻灵动的蛇滑了进来，四下探索着。只是因为我的腰带比较紧，她只伸进来了半个手。我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她却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裤带，嘴巴凑到我耳边说：「今天晚上，跟我出去……」
「出去？」
「嗯，不在这里，我包你的夜。放心，钱少不了你的。」
「不，不，大姐你误会了……」我忙不迭地道。
「误会什么——」她猛的一使劲，竟然把整个手都伸了进来。我吃了一惊，条件反射般地一把将她推在了地上。
「哎呦！」大姐叫唤了一声，茶几上的果盘洒了一地。不知道谁打开了灯，另外两个兄弟一脸惊愕地看着我。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推门就走，身后还传来了那位大姐的嘶吼：「给我拦住他！！」
刚出走廊，领班就带着几个保安把我堵住了，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让你陪着玩，是看得起你！」
我不想废话，一把推开他就要走。两个保安立刻围上来，挥拳就打。我没有犹豫，一个直拳后发制人，当场撂倒一个；另外一个胳膊还在半空中，被我擒住一个过肩摔，「啪叽」一下摔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弓着腰蜷缩了起来，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
我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根本就没考虑什么。直到打完了我才脑子一懵：完了，又闯祸了！
4
领班拿着对讲机拼命喊人，片刻之间，几乎夜场里所有的保安都围了上来，估摸有二十几号人，乌泱泱一片。我心道完犊子了，双拳难敌四手，今天捅大娄子了。
就在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横在我和那群保安中间。他穿着普通，身上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先是打量了我一番，又转头问领班道：「干什么这是？」
「李哥，」领班那小子气焰先矮了一分，「这小子今天新来的，就在这炸毛。」
他把事情大体讲了一遍，这位李哥干笑了一声，说：「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这样吧，给我个面子，今天这事不追究了。两个受伤的兄弟需要多少医药费，我来出，就这么过去了。」说着，他掏出一张卡递了过去。
「这……」领班面露难色。
「怎么了，摆平这点事，我不好使是吧？还用我把你们王经理叫来？」李哥笑呵呵地掏出了手机，「还是把你们张老板也叫过来？」
「不用，不用，用不着麻烦他们，李哥都说话了，好使，好使。」领班讪讪地笑着接过了卡。
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我惊异地打量着面前的李哥，这个人跟我素昧平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我。李哥则问我：「吃饭了没？」
我摇摇头：「我午饭还没吃呢。」
那天夜里，他带着我去了一家日料店，非常高档，是我平时都没有勇气往里看一眼那种。但他吃的不多，只是给自己倒了壶清酒，一边小酌一边说：「我叫李向昂，外面混的朋友给我面子，叫我一声『李哥』。我的主业在天津，只是偶尔来北京谈点事情，今天陪朋友过来喝点酒放松一下。」
「李哥，」我有些局促不安，「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呵呵，」他笑了笑，看着我的脸说，「兄弟，你心里苦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忽然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我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却把他当成了倾诉对象，我一边哭着，一边诉说着自己的遭遇，这三个月来的愤懑和委屈，我像卸货似的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李哥听罢，倒了一杯清酒给我：「阿明，女人走了没关系，工作丢了也没关系，只要有钱，这些东西都会回来的。这就是一个现实的世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女朋友做的也没错。谁不想让自己过得更好呢？」
我哭着端起酒杯，却喝不下去，眼泪都砸进了酒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李哥又问。
我摇了摇头。
「因为你的身手。实话告诉你吧，我刚才看到你放倒那两个保安，就知道你是个有天赋的拳手，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让你这样的人干夜场，实在是太委屈了。我呢，也做拳赛相关的生意，但稍微有点灰色，不瞒你说，赚的不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富贵险中求嘛。」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如果你想摆脱现在这种生活，让自己的人生再往上走一步，说白了吧，就是想赚更多的钱，你可以找我。以你的实力，我能让你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低三下四陪人卖笑。当然，我不是现在就让你答应，你可以考虑一下，想好了回复我。」说完，他拿过笔，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站了起来披上外套，「我明天还有事，要先回天津了。帐已经结过了，你慢慢吃，想好了给我电话。」
李哥推门离去了，静雅的包房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捏着那张电话号码，忽然感觉到很饿，非常饿，我夹起一大筷子三文鱼刺身塞进嘴里，拼命地咀嚼着，原来这玩意是如此香甜。
但芥末蘸多了，我又哭了。
5
我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手机调了静音，里面躺着六条俱乐部老板的未接来电。我刚睁开眼，他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我直接给他挂了。
没错，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静坐了一会儿，我拿出李哥给我留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是我，阿明。」
「呵呵。我知道你小子一定会找我的，但没想到这么快。」
「我想赚钱。」
「然后呢？」
「我要买别墅。」
「哈哈哈，」李哥忽然大笑起来，「有这种想法就对了。想赚钱，来天津找我。」
挂了电话，我就买了去天津的车票。走的时候，我什么东西都没有拿，但我已经不打算回来了。
到了天津见到李哥，已经是傍晚了。他请我吃了一顿饭，说：「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当我决定来天津的那一刻，我就把所有的赌注押在了这里。我想，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吃惊的事情了。
话虽如此，但李哥带着我去那个地方的时候，讲真，我还是被吓到了。
那是天津塘沽边上一处废弃的船厂，夜幕降临，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吹过来的海风带着潮湿的咸味。站在这里，会以为整个世界都睡去了，但当走进船厂之后，才发现这里有另外一个世界。
里面灯火通明，烟雾缭绕，上百个穿着考究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亢奋着，像嗜血的野兽。在船厂中间搭着一个简陋的拳台，四周的围绳是麻绳和铁丝拉起来的，上面还沾着斑驳的血迹。两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正在里面角斗，他们都没有戴拳套，甚至连护齿都没有戴，就像两条疯狗一样在里面厮咬。其中一个人的左眼肿的已经睁不开了，满脸都是血，但他还是一边狰狞的笑着一边挥舞着拳头。
「这是……」我一脸震惊的看向了李哥，「黑市拳？」
李哥点了点头。
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种场景，不由得瞠目结舌。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与拳赛相关的生意」，我猜了十几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这一种结果。
「我不是庄家，但我入了股，他们下注，我一样能从里面抽水。」李哥指着那些亢奋的男男女女，「知道吗，这些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旦来了这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们出手阔绰，根本不在乎这点钱，玩的就是一个刺激。你知道一晚上这里经手的钱能有多少？天文数字。」
我已经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李哥点燃一根香烟，徐徐吐出了一道笔直的烟柱：「怎么样阿明，有没有兴趣？」
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李哥，对不起，我如果打拳，也会打职业比赛，我不想参与这种性质的赌博。」
李哥呵呵一笑：「你这种新人打职业赛，可没打黑拳赚的多。」
我摇了摇头：「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有原则。」他轻轻弹掉了烟灰，「行，不勉强。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朝他鞠了一个躬，转头就往外走。可是，走了没几步，我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刹那间，我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是顾洁。她打扮得光鲜亮丽，比以前更漂亮了。此刻，她正偎依在一个中年男人身边，看着擂台上的比赛，时不时捂住眼睛，做出害怕的表情。身边的男人则呵呵笑着，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戏谑地捏了一把她的屁股。
我浑身的血一下子全都冲上了脑门。
「你马子？」李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旁边。
我定定地看着，没有说话，心里却已经拧出血来。
「那个男人，叫刘万山，北京文化影视圈的，挺有钱。」李哥撇了撇嘴，「今晚比赛，他也下了注，还不少呢。」
我慢慢地看向李哥：「能让他输吗？」
「当然了，只要你能打赢，我就能让他输。」
我没有回话，而是眯起眼睛观察起拳台上的那两个人。这两个人体形魁梧，肌肉健硕，力量没得说，但格斗技术太糙了，也许是因为时间长了体力流失，两个人的对攻已经演变成街头干架了，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腿，摇摇晃晃地死撑着。
我说：「不戴拳套，对付这样的，我三十秒解决战斗。」
李哥笑了起来，「你也太小看自己了，我怎么能让你去打这样的臭鱼烂虾。他们是什么货色，就是过来暖场的，看个热闹而已，刘万山也不会在这样的人身上下重注。你要是打，自然要挑高水平的对手，当然，出场费也不会亏待你，不管输赢，保底三万。」
三万，这个数字如同一针肾上腺素，让我心脏一阵狂跳。
李哥斜瞅着我的表情，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干不干？」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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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拐子往事：三
黑拳往事
欧阳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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