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招惹状元郎

招惹状元郎

凤舞天下,我为凰

本公主微服私访时调戏了一名公子,他把我送进官府,成功吸引我的注意力。

为了报仇,我给他掳走了,五花大绑外加调戏羞辱那种。

谁知,他面色潮红,目光含水地对我说:「既然绑了我,就不能始乱终弃了。」

我是不是中计了。

1

我面前这个面如美玉的美男子是刚刚上榜的状元郎。

文官老头夸他文采如同文曲星下凡,相貌如同潘安转世。

榜下求亲的人家围了十多圈,把整个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可惜啊旁人可没这个机会,这可是本公主看上的人。

我葱白一般的手指轻轻冲他点了点,立马有十多个侍卫挤进了人群,给他套上了麻袋送到了公主府里的御床上。

让我都不禁感慨不愧是吃皇家饭养出来的,这效率实在是高啊。

他被蒙了眼睛,绑了四肢直挺挺地躺在我丁香花缎的被褥里。

不知道身上是不是也沾染了我闺房里的白蕊香。

感觉到有人靠近,他的嘴唇张了张,「不知阁下何人?在下此刻形容狼狈,实在惭愧。」

说是狼狈,可他仍嘴角含笑,风度翩翩。

不愧是父皇亲自提封的状元郎,周身的气度果真是不凡。哪怕是如今沦落到被绑架的地步,也没有丝毫的恼怒之色。

声音也半点不输相貌,十分悦耳好听。

我的手指从他身上匆匆掠过,从脖子顺势而上 ,在柔软的嘴唇上稍作停留。

我感觉到他吞了吞口水,耳朵也泛起潮红,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是我这个登徒子啊。」

我一把摘下蒙住他眼睛的黑布,骤然面对日光让他有些不适地眨眼。

等他看清了我的面容,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2

两个月前,上巳节。

繁华的长安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极了,好多年轻的男男女女借此机会出来相看。

路边卖花的小摊供不应求。

本朝上巳节的传统是少年少女们手中拿着一枝花,等遇到合眼缘的人就把手中的花送给对方。

若能相互交换就算是互通了心意。可以一同游玩,花前月下了。

这样的好热闹我自然也不能错过,于是瞒着父皇,一个人偷偷溜出了宫。

本着美男不嫌多的原则,我包下了整个摊子的鲜花。把三四十枝颜色各异的花朵抱在怀里,开始寻找我的有缘人。

可惜转了一圈实在是不忍直视。

也不怪我眼光太高,我从小在宫里看了太多的美人,自己也有一副明艳动人的好相貌。

晃神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我手中的鲜花纷纷散落在地上。

我抬头看见一位书生打扮,长得极为好看的公子。

我与他对视的一瞬间,时间都仿佛停滞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他礼数周全地向我行了一个礼,把捡起的鲜花递给我。

我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这位公子,你看遇到也是有缘,不若你我二人交换个花定个情什么的?」

我挑了一枝开得最好的粉蔷薇递给他。粉色娇艳,正衬他。

「实在是抱歉,在下无心过节,手上也没有花枝。」

那位公子笑得温和,真是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那没事,我的花多。」

我从怀里挑了一枝玫瑰递到他的手中,又将蔷薇和玫瑰做了个交换。

这下不就好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的公子好像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一瞬间又变回了温和的模样。

「姑娘真是睿智啊。」他说。

我点点头,在他腰上摸了一把,不错很有料。

「公子怎么称呼呀。」

「青州李浚川。」

名字也挺好听的。

送了一枝花,还剩下.我数了数,还有三十二枝。

可以挑选新的目标了。

这个太胖了。那个不够白。

看来看去还是身边这个最好看。

但是好看男人又不嫌多,听说姑姑曾经养了五十六个面首呢。

我正四处打量着,脚被旁边的李浚川踩了一下,等我看向他,他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

这周围的人群很拥挤,看来是我多心了。

我们二人走到了中央的灯会,此处正是少男少女最聚集的地方。

猜灯谜,歌舞表演,姻缘树上系红绳,好不热闹。

我正看到一个唇红齿白的小书生,打算挑一只花送给他,就听到我身边的李浚川放声道。

「你把我强抢回去时说了你今后只爱我一个,结果每日流连青楼楚馆,今日还拿着花来街上相看男人,你这三心二意的花心大萝卜难道要对我始乱终弃不成?」

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周围人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路上本就有好些正值花季的少女紧盯着他,这下路人的视线就都凝聚在我和李浚川身上。

我张口刚要解释就被他的叹气声打断,再配上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活脱脱一副被我欺负的样子。

我一时着急想拽住他,却不小心把他的腰带扯了下来,我趁机摸了一把。

周围人看着我的目光更加鄙夷了。

「登徒子!」

「别以为长了一副好的相貌就可以朝秦暮楚,三心二意了。」

「我们人多力量大,那这不要脸的女流氓带去送官!」

之后就涌了一堆路见不平的人把我送去了官府。

场景变得混乱起来,我想拽住李浚川却只摸到了他的衣角。

下一刻他就消失在人海里。

可以,臭男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2

「你可知,那日我被送进了官府被关了一晚上。」

一想起来我就气得牙痒痒。那个狗官竟然不信我堂堂公主的身份。

等到父皇发现我偷跑了出来派人来找,我才被放出来。

眼前的男人一脸无辜。实则面目下全是阴险狡诈。

「嗯?可得让你好好地补偿本宫。」我捏住他的下巴,看向他那双盈盈如秋水般的眸子。

让本宫抓到了,你的好日子是算完了。

「可惜明日我还要进宫面圣。今日实在不便。」

我挑了挑眉,他这是想拿父皇来压我,「那便不用回去了,我这长乐宫离养心殿不远。」

他还是没有看清形势。我为刀俎他为鱼肉。哪有将猎物放跑的道理?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赵成乐是皇帝最最宠爱的小公主,就算荒唐些也无妨的。

父皇生了三个儿子,只有我这一个女儿。那自然是放在手心里怕冻着,放进嘴里怕化了。

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我在他的大腿上拧了几下,看到他疼的憋红了脸才停下手。

「你这副模样还真是惹人怜爱呢。」

我看着他终于绷不住他那副时刻温和知礼,游刃有余的假面,我心里舒坦极了。

3

当科状元郎被长乐公主五花大绑进公主府了,这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一时间流言蜚语多的不行。

不到两个时辰,父皇派王公公送来了消息,让我去养心殿觐见。

我提起繁重的宫装裙摆就走了进去。

一进殿就看到父皇正在书案上批改奏折。

「父皇,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听说朕的女儿看上了状元郎?」父皇从奏折上移开视线,含笑着看着我。

「李浚川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又出自青州大族李氏,学识渊博又相貌堂堂。乐儿若是喜欢就将他封成驸马。」

我摇摇头。

「父皇这是着急将儿臣嫁出去了?」我撅了撅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父皇拿我没办法地笑了又笑。

我留下与父皇吃过了晚膳,才施施然回到长乐宫。

刚回宫里,守门的小太监欲言又止了半天,我才想起来我宫里还有个没吃饭的男人。

「送他回去吧。」

该闹得也闹完了,是该放人了。我让小太监给他松了绑,送出宫去。

李浚川走时回头看了看,总觉得他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他只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4

转眼就到了三年一度去皇家围场的日子。本朝开国皇帝是从马背上打下的江山。父皇感念开国皇帝的英勇,极为看重秋猎。

我是个好动的,又一向喜欢骑马射箭。有机会可以肆意地在草原骑马打猎,我是最高兴不过的。

等到了围场旁的行宫,我换了件红底绣银梅的骑装,打算出门转转。

刚走出水檀院就看到了李浚川站在不远处的池塘边踌躇。

「你怎么在这?」我朗声开口。

李浚川已经被父皇安排进了翰林院,官居五品,着白鹇官袍。

几日不见,他更显俊逸了。

看到我他也不显尴尬,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微臣确实有几句话想与殿下相谈。」

「何事竟劳李大人大驾?」我向他走了几步,拉近了距离。

「那日公主将在下绑入寝殿置于榻上,可有此事?」

我点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那公主可是要对我始乱终弃了?」他看向我的眸子幽深。

我忽然觉得他,比想象中的更有意思些。

我向前几步,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向前摔去。

李浚川也不能幸免,与我一同跌落至水中。

我与他的衣裳都湿透了,如同肌肤相贴。

他的头发披散开来却不显狼狈,与他平日的一丝不苟相比,更多了一份风流肆意。

「看来公主是打算对我负责了?」他的语气中的透露出得意,像是阴谋得逞的狐狸。

我答非所问,手顺着他的胸膛一路向上,最后捏住了他的下巴,「本宫与你这状元郎,论智谁胜?」

「公主之才无人可及。」他的回答如同他的笑容一般无可挑剔。

「胡说,本宫是天下皆知的废柴。」我笑意盈盈,也不气恼。

他摇了摇头,神情认真。

我却突然想起那日被五花大绑时,那个面带潮红的他。

近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几个手里端着瓜果膳食的侍女走了过来。

我拉着李浚川躲起来,李浚川似笑非笑地任由我拉扯。

我心里一动凑近了他的耳畔,轻声道:「本宫觉得你还是被绑起来时讨人喜欢。」

下一秒却觉天翻地覆,等晃过神来已经被李浚川抵在了一处观赏石上。我与他近若咫尺,鼻间的呼吸交错纠缠。

他的手掌揽住了我的腰,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体传递过来的热量,涌进了我的体内激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电流。

「殿下好大的威风啊。」

语毕,他亲上了我的唇。

5

我靠藤椅上随手翻着一本小册,刚看到精彩之处侍女带着沐浴更衣后的李浚川回来了。

我向后翻了几页看了个大概后把小册子递给李浚川。

「这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物归原主。」

虽被水晕染了,但依旧可以分辨出那手绝佳的字迹出自才高八斗的状元郎无疑。而里面的内容则是我的所有喜好和习惯。

「是父皇安排你来接近我的?」我心下了然,如此荒唐行事又能派遣动李浚川的只有为我的婚事发愁的父皇了。

李浚川不置可否,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对,他不是喜形于色的人。

但我还是看到他紧攥着的手,暴露出此刻他的紧张。

「也好,我绑架了你一次,你轻薄了我一次。你我也算扯平了。至于你算计我这件事就算了罢。」

他的表情失控了,我看到脆弱的情绪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成乐,我是算计你不假,可我的心是真的。自从幼时在宫宴上第一次见到殿下我就决定今生一定娶你为妻。那日我们还一起偷拿了御膳房的桂花酿喝。」

我点了点头,叫人把他轰了出去。

他不懂,我其实根本不在乎他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都使用了什么手段。

他错只错在了,站错了队。

7

我确实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

除我之外父皇还有三个儿子,大哥沉迷美色,二哥蠢笨如猪,三哥胆小怕事碌碌无为,都不堪大用。

父皇夸耀李浚川是天才,他又怎知我不是绝顶聪明。

我自小过目不忘,出口成章。却没有资格同兄长们一起上太学,更别提参政议政了。

十二岁那年,柳州大旱后造成饥荒。当地官员迂腐不敢上报,东窗事发时柳州已成了人间炼狱。满朝文武都无可奈何之际,是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写成了救灾七策。

父皇欣喜大赞,却把功劳冠在了三哥的头上。再不许我打听朝政。

我母妃死前反复叮嘱我,要行中庸之道。切莫出风头,招致杀身之祸。

可我实在不甘心。

这些年我表面上装傻充愣,一副不求上进的样子。

其实在暗中部署自己的势力。

父皇城府极深,又极为多疑。察觉到我的小动作也实属正常,于是安排李浚川来到我的身边,又一遍一遍地提醒我该成亲了。表面上是叮嘱实际是敲打。

想必李浚川还没摸清其中缘由,就稀里糊涂成了父皇的棋子。

我相信他的一片真心,不然也不会谋这驸马的虚职,平白断送了本该顺遂的官运。

其实这样也好。他不该屈于公主和皇权的名头之下碌碌无为,有他之才是本朝之幸。

而我也不甘心这辈子被困在后院相夫教子,我承认我有动心不假,可却抵不过我天大的野心。

谁说女子生来就不如男子呢,我偏要以女子之身坐到世上最尊贵的位置上,修改这最荒谬的规则。

8

终于到了秋猎的日子。

我穿着大红色绣海棠的宫装坐在父皇和三个哥哥的下首。

秋猎的规则很简单,在规定时间内谁猎到更多更好的猎物谁就胜出,胜者可以得到父皇准备的彩头。

鼓声响起,十多匹马就一同向前跑去,胆小的三哥甚至还摔下了马,引得一阵惊呼。

我一眼就看到了李浚川,他穿了一身紧身长衫,墨发高束,不似往常眉眼带笑,添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冷峻。

秋猎比赛很少会有文官参加,今年参加的也不过李浚川一人。

我别过头去,拿起琉璃盘上的雪梨啃了一口,女子是无缘参与比赛的,只要展现皇家风范就好了。诚然是无趣得很,但我也习惯了。

一个时辰很快,大家都陆陆续续地带着猎物回来,大多是野鸡兔子之类的小型猎物,也有个别的武将打到了老鹰,幼鹿。

可人群里独独少了李浚川。

礼官举起鼓棒,就在落下的一瞬间。李浚川骑着那匹黑马奔腾而来,马上还绑着只成人大小的野猪。

我眯了眯眼,这厮还挺拼。

这场秋猎的胜者几乎没有悬念,父皇看着下面的李浚川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神情,问他想要什么彩头。

李浚川的视线转向我,他刚要张口说些什么,一枚利箭突然腾空而来,射向父皇的方向。

「护驾!护驾啊!」太监尖厉的声音划过长空,紧接着尖叫四起。

我起身抽出了腰间的软鞭,打落那枚冲向父皇箭头,一瞬间箭如雨下。

下一秒身体传来一阵疼痛,利箭射中了我的肩膀。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一向胆小的三哥躲到了桌子下面,大哥二哥也没有好到哪去,两腿颤抖,强装镇定。

我护在父皇身前,软鞭在空中不断飞舞,顷刻间落在地上的箭犹如小山。

李浚川与我一同挡住敌人的攻势,我有时间转身看向父皇。刚想开口,却看到父皇的眼中滑过一丝忌惮。

如同过了冰水,我的身体倏然冷了下来。

「成乐小心。 」李浚川揽住了我的腰,带我躲过了一道明晃晃的剑影。

七八名黑衣蒙面的男子已近到咫尺。

我与李浚川把父皇和三个皇兄护在身后。

「千万小心。」他说着刺向一名刺客,鲜血喷溅而出。

很快,只剩下我身边的刺客还在奋起反抗,我护着父皇闪身,一时不察,被刺客用剑抵住了脖颈。

我心中大骇,原来这伙黑衣人的目标不是父皇,而是我吗?

我被刺客挟持着往后退,脖颈被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此刻我与父皇隔着几米的距离,父皇看着我,泪眼婆娑,终于开了口。

「不能伤害公主!」一时在场众人皆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我被刺客劫走,几滴鲜血落了地。

我闭上了眼睛。

我的父皇真是好狠的心啊。

9

我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醒了过来,身上被绑了个结实。

不知刺客要把我塞入箱中送去何处,或是何时送我魂归故里。

父皇是不会让我回去的。

能在围猎场地上动手脚,且支走侍卫部署的,只有我的皇帝爹爹了。想不到他竟然忌惮我到如此地步。

也不知道如今朝堂里是什么局势,韦大人和萧侯爷昨夜是否安眠。

我早亡的母亲进宫前只是南方一个小县城的县令之女,韦丞相手眼通天看中了母亲的绝世美貌,安排母亲进宫为妃。明面上毫无干系,实际早就上了同一条船。

萧侯爷则是贵族勋贵里的中流砥柱。为人圆滑,心机颇多。如若不是费了些心思拿到了他的把柄,还真没办法拉这个老狐狸入伙呢。

这二人都是我在前朝埋下的桩子,估摸着正在挖空心思写奏折呢,也该偷偷派人来寻我了。

我的肩膀处已濡湿一片,血混着土与布料凝在一起。

为了留些气力,我找了个舒坦的姿势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附近终于有了动静。

「公主天香国色,就这么放了岂不可惜。」

我察觉到有人靠近,听脚步声不止一人。

「我们收到的命令是不可伤害长乐公主,一直囚着她不能放回京城。你这样被上面发现是要掉脑袋的。」

我小心地动了动手腕处藏着的袖箭,若是发动,解决这两人不成问题。

就在那猥琐之徒掀开箱子的千钧一发之际,我触发了开关。

「这娘儿们还有武器!」那人惨叫一声,被我击中了左眼。而另外的黑衣人也向我走开。

说不害怕是假的,我赵成乐从小锦衣玉食,父皇虽不同意女人谋政,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江山易主。但对我的宠爱不假。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求生这还是头一次,也不知父皇如今可后悔了。

我心知这帮贼人是不敢害我性命了,但恐怕是要吃些皮肉之苦。

也不知道李浚川如今在何处,是否也会为我忧心?

我闭了眼睛,路是自己选的,在走之前就做好准备了,更何况如今还未到绝路。

那贼人越靠越近,我看到了剑反射来的寒光,甚至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鼻息。

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临,我睁开眼睛,李浚川出现在我面前。

那两个贼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单膝跪在地上帮我解开了脚踝处的束缚。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对待世间难寻的珍宝,解开后他没有着急起身,而是温柔地帮我把裙子上的褶皱抚平。

我这才发现这是一处在山上挖掘的山洞,四周都是泥土墙壁,到处都是分岔口,稍有不慎就分辨不出方向。

不知是我太久没有吃饭还是被灌了药物,此时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

李浚川一路把我护在身后,有几个守卫发现了我们二人,也都被他放倒在地上。

10

可惜,逃出去比我想象中还要艰难。

这处洞穴弯路太多,李浚川说他也是极费周折才找到我的藏身之处。

我们二人一路横冲直撞,还是被巡逻的贼人发现了。

被关在一处狭小的洞室里,横竖几米的距离,一面是上了锁的门,一面是万丈悬崖。

李浚川身上也带了伤,我们二人靠在石壁上相顾无言。

最后是我先开了口,「你来时也不想着带些药来,真是无用。」

我抬着下巴,如同在宫中一般仗势欺人,语气也不甚友好。

可他却笑了。

他笑得很好看,不是那种温和有礼的笑,是爽朗张狂的笑。他的手小心地避开我的伤口,揽住了我的肩膀。

我没有推开她,此刻失血过多的我感觉很冷,他的怀抱看起来那么温暖。

等我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长发,我想上面一定沾染了很多灰尘,我的发髻早已经散落了,现在是一副狼狈的鬼样子。

可他的神情依旧带着虔诚的迷恋。

那天晚上他给我讲了好多故事,有他小时候偷懒被严厉的父亲惩罚,有他一掷千金买了个绝世孤本,买回家却发现只是儿童的涂鸦。也有小时候他第一次看到我时的惊为天人。

我不解,那时的我才十一二岁。母妃刚刚去世,我听从母亲的临终嘱咐藏起野心,每日玩闹折腾个不停。我一闲起来就会想起母妃,所以像只顽猴上蹿下跳,一刻不停。

他不小心迷了路,彷徨之际听到树上传来一阵动静。抬起头就看到一个面容精致的女孩子穿着漂亮的桃色纱裙躺在树上,他还以为是惊动了桃花树的魂灵。

我笑他,我身下哪里是什么桃花树,明明是个不开花不结果的大白杨。

我们在笑声中依偎着,不知道是谁先吻上了谁的唇,就那样自然地缠在一处。

天地间仿若只有我们二人和天空中的繁星。

我想我是动了心的,明知如此不好却还是带着些初生牛犊般的勇气。

反正漫漫长夜,放纵些沉醉些也无伤大雅吧。

我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停在此处。

可那扇牢门还是打开了。

此刻天已大亮,李浚川还在熟睡,我正望着天色发呆。

一瞬间那些如丝如线的感情就如同退潮一般,被卷进了极深的泥土里。

11

我的父皇亲自带着人来营救我了。

我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仰视着距离我三步不到的父亲,他的眼睛里的的确确含着担忧和后怕。

可惜,他不只是我一个人的父亲,他还是整个天下的主人。

我也不只是他的女儿,我还是一个企图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的野心家。

李浚川醒了过来,单膝跪在了皇帝面前。

他说,「微臣幸不辱命,救出长乐公主。」

我没有惊讶,毕竟没有父皇的提示,他怎么能找到这里呢。

所以这一路上我从没问过,他是怎么跑出来寻我的。

父皇的眼神在我与李浚川之间巡回。

兴许是他心软了,又或者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李大人真是后生可畏,深入险境救出朕的成乐。朕甚是欣慰。」父皇向我伸出了手,将我拉了起来。随后话锋一转,「虽是特殊境地,但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是于理不合。朕知道你们郎才女貌,早生情愫,正好趁此机会喜结良缘吧。」

话已落地,便是一锤定音。

我与李浚川行礼谢恩,但谁也没有看向对方,哪怕一眼。

12

后天就是我与李浚川大婚的日子。

按本朝习俗,婚前男女是不可相见的。可自从我回来,就一直被关在李浚川府上。

看来父皇如今对我防备颇深,竟是连宫中都不愿让我踏足了。

真不知我那三个不成器的哥哥到底好在哪里,想来也不过是男子命贵。

如今被困牢笼,完全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

恐怕大计难成。

我摸着花瓶里的蔷薇花,不知李浚川那狗贼的命取来容易可否。

说曹操曹操到,七日未见的李浚川穿了身月白的长袍在我眼前招摇。

「贺李大人荣获驸马之职,断送了青云直上的官宦之路。」

「公主不该贺我终于得偿所愿迎娶心上之人,从此举案齐眉,恩爱一生吗?」

他上前摸了摸我的头发,被我利落地甩开。

正想要赶他出去,他伸手递给我一封信函。

「臣是个闲散人,求官不过是接近殿下的青云梯。官运也好情路也罢,皆系于殿下手上。」

信函上书公主亲启,是韦相的字迹。我来不及细想其中因果,正要拆开信却忌惮一旁的李浚川。

李浚川也不客气,往我的茶杯里倒了杯茶喝。

「我绝不会害你,若没有我的周旋这信也到不来你的手里。」他说得轻描淡写。

我点点头,拆开信,正是韦廷德的字迹。

上书内容,自那日我被刺客掳走,韦廷德和萧侯坐立难安却不敢轻举妄动。就在此时李浚川深夜拜访。

他何其聪慧明白了其中关键是一对父女的政治争斗。于是他们三人权谋,李浚川向父皇表忠心,为得到赵成乐,他愿意为皇帝鞍前马后。

一个为情所困愿意断送前途的男子是一枚多好的棋子啊。李浚川娶了我,可以让我远离朝堂,李浚川也失去了在朝堂立足的资格。

一箭双雕啊。

于是父皇告诉了李浚川我所在的位置。我也免于被流放至天涯海角的命运。

我放下了信函,看向他。

李浚川也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笑,「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他说。

13

十月初七,是我与李浚川大婚的日子。

可能是为了补偿亏欠,父皇赏赐了一座亲王级别才可居住的府邸,送嫁妆的车队多到数不完。

百姓们都在传皇帝是如何宠爱成乐公主,无人不羡慕。

而我坐在椅子上任由嬷嬷和女婢给我穿上极为繁重华丽的礼服,头上的钗环重若巨石,一如我的心情。

婚礼的流程很繁琐,进行到拜堂时天已大黑。

此时堂中皆是受邀请的达官显贵,按流程应该三拜后送入洞房。

可礼教嬷嬷喊了几遍新娘子也没有按规矩走出来。

而亲自送女儿出嫁的皇帝,与萧侯爷出去了一趟就再没有回来。

众人坐立不安,几个老臣站起身来要去寻皇帝。就在此刻新郎官站了出来。

「公主与陛下有要事相商,请诸位稍安毋躁。」他笑得温和,可语气却不容置喙。

下人关紧了房门。同时李浚川手中长剑一挥,大有抵挡看军万马之势。

堂中气氛正紧张,韦相站了出来。他长袖善舞,顷刻间气氛缓和了不少。

「陛下一向偏疼长乐公主,如今公主出嫁父女之间说些体己话,也是人之常情。」

不知是剑气压制住了众人还是晓之以理说服了众人。喜堂中渐渐安静了下来,无人再轻举妄动。

事后听韦大人说那日李浚川气势惊人,大有项羽破釜沉舟之势。他在我面前一向是温柔至极,只展现出轻松的一面。

如此反差,我无缘一见,真是可惜。

与此同时,我正身处在李府后院一间很是普通的房间里,面对我的父亲。

多亏了萧侯把父皇框来此处,才给了我们父女一次珍贵的谈心机会。

父皇一言不发,只是用夜色般深沉的眼神注视着我。

怕是脑海中想着我赵成乐竟然如此大胆意欲逼宫,还是低估了我,如此这般。

我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给他倒了杯茶。这是我提前准备好的,父皇最喜欢的碧螺春。

「逆子。」他还是开口了,说话间把我递给他的茶杯打落在地。热茶浇了我一手,迅速红了一片。

我却依旧很平静,「我是个女子却妄图争取那世界上最尊贵的位置,父皇可觉得荒谬?」

「幼时父皇对我极好,您一生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从不沉迷女色,这些年来后宫的妃嫔屈指可数。可独独对我的母妃极尽宠爱。可惜母妃早逝,您就将所有的爱就倾注到了我的身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您看向我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了呢,是从我三岁那年背诵出了《百家姓》《论语》《诗三百》吗?是从我七岁那年被您发现偷偷背下了《治国论》吗?还是十二岁那年我写出的《救灾七策》?」

「够了,安婉怎么生出了你这样的女儿?你一个女子就安安心心地嫁人,快乐清闲地过一辈子不好吗?」

我直视着他的目光,站了起来。我的手心里泛出细腻的汗来,可我不允许此时的自己因怯懦而后退一步:「是啊,正因为我是个女儿,所以纵使我有远大的抱负,有滔天的才学,有造福百姓的决心,也只能藏于深闺。因为这世间就是有这样的规则,男子一出生就拥有了女子穷尽一生也无法拥有的选择余地。他们可以行商可以务农,可以考取功名。就像是我那三个不成器的哥哥,哪怕现在连一篇狗屁不通的文章都写不出,可照样可以手握天底下千千万万百姓的命运。」

「可这样的规则是谁制定的呢,为何这天底下的女子只能甘心被夺去选择。我是有野心不假,可我作为皇室血脉一国公主,是这世上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倘若连我都无法触碰到公平二字,那么天底下的其他女子是多么求助无门。我不仅为我自己求一个公平,也为所有的女子求个公平。」

「父皇也清楚我的三个哥哥皆不是储君的材料,所以至今没有立下东宫。父皇是明君,足智多谋,儿臣远不能及。本朝在父皇的治理下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这是本朝之幸。父皇开设科举,不再让天下的才子囿于出身,那为何不能给女子一个走出家门的机会呢?」

父皇似乎被我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惊住了,竟没有出言反驳。

「儿臣将父皇诓了来也不是为了谋权篡位。在儿臣心中您不仅是天下人的明君,更是成乐的慈父。这些年父亲虽对我忌惮,却从未因此疏远儿臣。哪怕事到如今也从未想过要儿臣的性命,儿臣感念父皇的恩德。」

「今日也仅仅是想和自己的父亲说上一些心里话,希望能够得到您的认可。如若有机会,可以为天下的女子向前走上一步,儿臣万死不辞。」

我跪在父皇面前,执拗地看向他。就如同十二岁那年我送上策论的时候,也是这般看着他,想得到他的认可。

如今到了十八岁的年纪,依旧心境不改。

相顾无言了许久,我原以为父皇不会言语了,却被一句「成乐肖朕。」搅得脑中顿时一乱,泪如雨下。

良久,我与父皇走出房门。

门外守着的萧侯如释重负。

我心里清楚萧侯和韦相今日相助都是赌上了性命。这些年的相互扶持,我们之间不只是盟友。

他们更像是看着我一路走来的长辈。

我们一行一路走回成婚的喜堂。

推开门的瞬间,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便春风化雨了。

那些老臣眼泪汪汪地向皇帝控诉着驸马的无礼,在一片嘈杂中我一眼望到了那个人。

他穿着大红色的衣服,相貌堂堂,气质出尘。

在看到我的瞬间丢掉了手里的剑,笑得那么轻描淡写。

但我知道为了让我实现心愿与父亲说上几句话,他搭上了性命。

「朕与自己的女儿说上几句话,不用如此紧张。」

「世间总是因男子,女子的身份不同而另眼相看。在朕看来朕的子民无甚分别。天下男子不论家境优越或贫穷皆可参加科举考试。如今朕开设女子私塾教授女子知识,学成可以考取女官。等成乐成了亲,也跟着三位皇子一同上朝吧。」

说罢,如海浪一般的不可之声向我袭来,却被我身前的父亲挡住。

「那就让她去证明自己是否能堪此大用吧。」说完便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才发觉原来幼时我攀爬得如同高山的背,依旧如此高大。

14

清晨,我迷迷糊糊地被李浚川叫醒。

「殿下别睡了,该去上朝了。」我瞬间清醒起来,都怪李浚川,昨日引诱我厮混到了寅时。

我现在还累得不行,却不敢耽搁半刻。连忙把衣服往身上套。

李浚川单膝跪地,给我穿上了鞋子。我的脚面上还有没有褪去的红痕,看上去暧昧至极。

这个禽兽。我瞪他,他却自然地搂过我的腰,把我抱至门口才放下来。

「殿下今日甚美,一想到要给那些老臣看了去,我心里就吃味得很。」

他靠近我的耳朵轻声说道,我身上一阵战栗,摸了摸他的头作为回应。

我已经上朝月余了,起初那些老顽固吹胡子瞪眼睛,就是不认同女子上朝。那些劝父皇收回成命的奏折堆成了小山。

但谁让我天资卓越呢,这些天来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少了。

我觉得主要是我的三个兄长太不成气候,实在不能给予厚望。前几日他们三个已经联名上书想做个闲散王爷,以后连大朝会都不想来了。

三哥的原话是这样的,「那些老头动不动就以死劝谏,声音大得很,我每次去心脏都狂跳。可不想再去了。」

「对对对,我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啥,吵死了。」二哥说。

「如今不用去大朝会了,我终于有时间下江南再娶几房美妾了。」大哥说。

我没忍心告诉他,现在的女孩子比起嫁人更擅长做自己。

如今全国都开设了女子学堂,不论生在富贵人家还是贫困人家的女孩子都可以去。想经商入仕的女子越来越多了,总之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女子今后都不会只有嫁人一条路。

三年后,我被封为女太子。这期间我亲自去南方治理水患,去北方传授谷物种植。一刻不肯懈怠,万幸得百姓信任。

如今本朝也允许女子参加科举考试了,朝会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女性面孔。

其实我与李浚川说过,他也不必为了驸马的名头被困在宅子里,他若是想继续走仕途路,我一定努力为他争取。

可他却说,我刚刚挣脱世俗走上这条艰难的路,已经足够辛苦了。他若再在朝堂上分一杯羹,一定被有心之人拿出来做文章。

等父皇百年之后,我若即位,我们的孩子就是太子。他若权势太盛,那江山恐怕易主。

为了证明他是个全才,他专心钻研经商之道。果然大有建树,我们的府库和国库都丰盈起来,父皇甚喜。

去年我生了对龙凤胎,两个奶娃娃简直与我和李浚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比起我俩,这俩小家伙更亲近他们的皇爷爷。

这些年父皇身体康健,老当益壮。只是每年母妃忌日那日他总是闭门不出,有次我偷偷看他,发现父皇看着母妃的画掉眼泪。

他说,「我们的成乐如今出息了。」

我心甚酸。

前些日子是中秋节,留在京城的二哥三哥还有从江南回来的大哥,我们一起进宫吃了顿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家宴。

席间听三嫂说起三哥在她的教导下终于不再惧怕打雷了,三哥红了脸,被三嫂摸了摸头。三嫂是将门虎女,两人的结合很是互补。

大哥惨了些,如今女子自立自强,他府里的小妾们也不甘留在府中,集体请辞。大哥潇洒并未阻拦,只是一颗痴情的榴莲心碎了满地。

二哥带发修行了一年,空明寺的主持说他极具慧根。如今已在参与佛经释文的编撰。他说佛法普度众人,他要帮助那些如他一般没什么大智慧的人找到本心。说起这些,二哥的眼睛熠熠生辉。

我想之前是错怪了二哥,他是大智若愚的大才。

对了,韦相退休了。在我们府邸旁买了个宅子养老,没事就带着孙子孙女来我们府上蹭饭吃。我若闭门谢客,他就大放厥词,说起我成婚那日他如何如何以死相助。这招甚好,每每如此我都亲自将他请进来,备上一桌子好酒好菜。

自然也少不了萧侯,他是个整日无事的闲散人,就让他和李浚川一块做些小生意。反正他府里那么多宝贝呢,一时半会也赔不光。

不管了,反正有李浚川呢。

我推开窗,外面绿树红花,笑声阵阵。

我想为了这大好的景象和欢笑声,我愿一生竭尽全力。

作者:李浚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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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枝惊雀

凤舞天下,我为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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