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趋光,才能生长
趋光,才能生长
爱意随风起:与你的黄昏与四季
江献是为救白血病哥哥而出生的,他喜欢了我很多年,而我,喜欢他哥。
毕竟身在阴暗淤泥中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光呢?
当错过成为遗憾,你和当初的那个他,现在怎么样了。
1
五岁那年,我跟妈妈搬进了一处大豪宅里。
那是乡下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富丽。
本以为逃离了终日酗酒赌博,家暴我们的生父。
但没想到我妈的新婆婆是个恶毒的老太婆,针对责骂是家常便饭。
她觉得是我妈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勾引了她的儿子。
妈妈在受老太婆欺负后经常一个人偷偷抹眼泪,我都看在了眼里。
为了不给本就处境艰难的妈妈找麻烦,我经受的苦从未在她面前提起。
豪宅里不缺舒适宽敞的房间,佣人们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干净屋子。
而我却只能住着像地下室一般阴暗潮湿的屋子,这是蚊虫最爱的地方。
而我只假装无所谓的样子跟她说「夏天不用开空调就很凉快」。
妈妈从未注意到我为何夏天也穿着长袖长裤。
只有我知道,衣服下面满是被我抓破的红疹。
妈妈每一次眼眶湿润,对我欲言又止,都让我更憎恶这里一分。
我以为是从一个深渊掉进了另一个深渊,但没想到会就此遇到我追逐二十年的光
那天,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
「砰」的一声片刻间便惊出了我一身的冷汗。
我下意识地蹲下去捡锋利碎片,一不小心划了很长的口子。
血顺着手指往下流着,但我丝毫不敢停下。
战战兢兢地望着楼上,老太婆从房间里出来了。
我知道,我要遭殃了。
「你跟你妈一个德行,毛手毛脚的,看把那么贵的地毯都弄脏成什么样了,赶紧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真晦气。」
我没再说话,走出了门。
「乡下来的丫头就是寒颤得不行,有娘生没娘养的,还得让我收拾。」
身后恶毒的嘲弄声夹杂着阵阵的雷雨,浸满周身
脸上布满水珠,我分不清那是泪还是雨。
手指上的血已经被冲洗得干干净净。
只有那道泡得白的伤口,提醒着我会疼。
湿透的衣服贴在我的皮肤上,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原来寒意不仅刺骨,还能透心。
跑出大门,我看到对面房子里那一扇漂亮的窗户后站着一个小男生。
他好像在看着我。
暖黄的灯光洒在男孩的脸上,他的屋子里应该很暖和吧?
我伸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才看清楚了他的脸。
苍白的皮肤,没有血色的唇,冷得让人害怕。
原来是昨天刚搬进来的新邻居啊。
听那个老太婆说,他有白血病,需要进行骨髓移植。
本来那对夫妻是不打算再生的。
但为了给他治病,他父母专门做了为了配型的试管婴儿,进行了胚胎筛选。
那个孩子真可怜,为了救他哥哥才配来到这个世上。
我想着出了神,等我回过神来,那个男孩已经撑着伞跑到了我的面前。
说是跑,不如说是走得快了一点。
他踮起脚,把伞撑在了我的头顶。
「淋雨会生病的,先跟我回家吧。」
这句话,我记了二十年。
2
他的妈妈撑着伞焦急地跑了出来。
「小琛你怎么跑出来了,下这么大的雨,快跟我回家,你会生病的。」
「还有她,她跟我们一起回家。」
他拉起了我的手,温度很冷,但却能让我感到久违的温暖。
他的家里是一样的华丽,没来由的,心里升起一股厌弃。
江沐琛把我带到了他的屋子里,从抽屉里拿出了毛巾,帮我擦着湿发。
他还给我递了一杯热牛奶。
「你真酷,我好羡慕你。」
我有些意外,分不清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在大雨中奔跑一定很快乐吧,可我这么做,是会死的。」
他真诚的目光不像是在说谎,我微微点了点头。
「至少比待在那个房子里快乐。」
他笑了笑,轻轻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有了些泛红。
「你不开心的时候,都可以来我这里,我教你画画好吗?」
眼前的画板上是热烈顽强的向日葵,却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墙角。
我不由自主地走近,微微颤抖着用手指触碰着那已经干了的颜料。
「它很像一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我看着面前的向日葵花它好像,正在朝我笑呢。
江沐琛抵抗力确实很差,经历了那次雨后,他连着生了好几天的病。
可是每天晚上,我透过我屋子里狭小昏暗的窗子,总能看到那扇明亮温暖的光。
他苍白的脸上扯着笑容,向我挥手。
这应该是我每天最开心、最放松的时刻。
后来,我开始上了小学。
每天放学我总是一个人在长椅上坐到天黑再回去。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完了晚饭。
晚上实在饿得行的时候,我就偷偷溜进厨房。
但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几天就被老太婆发现了。
她让佣人给厨房的门上了把锁。
还当着妈妈的面讽刺我「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娘生没娘教」。
这种话听多了,就有些麻木了。
我蜷缩着躺在床上,突然有一束微弱的光打在了我的床头。
顺着光看去,江沐琛站在了光的尽头。
我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走近了些,我看到了他手中拿的三明治。
「饿了吧,给你。」
我没有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他把三明治塞到了我的手里,面包已经有些凉了。
「拿着吧,我妈非让我吃完,你就当……帮我忙了。」
望着他瘦小单薄的背影,我微微有些触动。
明明他才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却还想着保护别人。
隔天下午,他就在长椅上发现了我。
他额头上有微微的薄汗,呼吸微喘。
看来一路找了我许久。
「原来你在这里躲着呢,喏,今天是糖醋排骨,帮我把它们消灭了吧。」
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扬起了灿烂的笑容,朝我晃了晃手中的餐盒。
他炽热的善意无孔不入,让我不知该如何拒绝。
「……谢谢。」我接过了餐盒。
他开心地坐到了我的旁边。
「那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吧,我以后都在这里等你好吗?」
久违的温暖让我不受控制地靠近,我点了点头。
慢慢地,我好像不再可怜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了。
在当时我小孩子的思想里,我希望江沐琛能变好,因为……他对我好。
3
江献出生了,配型很成功。
江献在一岁多的时候,江沐琛病情恶化,必须立即骨髓移植。
那天我看着那对夫妻将两个孩子抱上了车,准备去医院。
隔着厚厚的车窗,我一次看到江沐琛哭了。
我知道,那是愧疚,是对一岁多的江献。
我忐忑地等了几个月,每天都在门口守着。
终于,江沐琛回来了。
他瘦得脱了相。
但看到我时还是努力给了我一个笑容。
我知道,我的光得救了。
4
或许是因为江沐琛生着病的缘故,亦或许是因为比江献多出来的那五年感情。
江父江母对江沐琛偏爱得很明显。
江献曾经问过我:「姐姐,『备选项』是什么意思,是『宝贝』的意思吗?」
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怎么可……」
但看着他满含期待的眼神,挂在嘴边的话,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个词?」
他半垂眼眸,卷翘的睫毛轻颤,显示着他深深的不安。
「妈妈,跟哥哥说,我永远是她的备选项。」
一瞬间的怔愣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他。
「是,『备选项』就是,『宝贝』的意思。」
我终究没有忍心跟他说实话。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忐忑地拉起了我的手。
「那姐姐,我也是你的备选项吗?」
这一刻,从江沐琛身上我隐约看到了那个小心翼翼的我。
对于妈妈来说,在我和那个家之间,我是不是,也永远是那个备选项呢。
傍晚的风有些发凉,我吸了吸有些泛酸的鼻子。
「不,你永远是姐姐的首选项。」
……
有次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江献背着不小心摔伤的江沐琛回家时,江父小心翼翼地抱起江沐琛。
江母泪眼婆娑地质问江献为什么要拉着江沐琛玩到那么晚。
没等江献解释,他们就取了车,急匆匆地带江沐琛赶去了医院。
但其实如果他们能认真看一眼江献,就会看到他脸上、胳膊上还有腿上的伤口。
江献在江沐琛摔倒的时候当了他的肉垫。
而且玩得太开心不肯回家的,是江沐琛。
江献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低着头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当我拿着碘酒和纱布蹲在他的面前时,他却笑了,眼眶殷红。
「姐姐,你和他们不一样的,对吗?」
不一样吗?
其实是一样的吧。
虽然没有拥有足够的父爱母爱,但好在,江沐琛对江献很好,江献的童年,大抵算是快乐的。
直到江献十岁那年,他在路上骑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老太婆心爱的狗。
老太婆气得跳脚,从院子里冲了出来,抱起来她的狗。
「碰上你,我真是倒血霉了,要不是为了救你哥,你以为你爸妈会生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一刻,我只觉得有什么直冲大脑,来不及思考。
我走上前用力把老太婆推倒在地上。
「你胡说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不是个东西。」
我把江献拉到身后,歇斯底里地朝老太婆吼着。
这是我第一次对老太婆的反抗。
一向逆来顺受的我在这一刻控制不住爆发。
不只为了江献,也是为了过去十年的我。
老太婆愣了一下,「好你个贱蹄子,你敢推我,你就等着你妈带着你滚出这个家吧。」
她大声喊着佣人把她搀扶了进去。
后悔、害怕在这一刻涌上来我的心,我抓着江献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一时冲动,却连累了妈妈,秦由,你真是个累赘。
「姐姐,疼。」
伸手抹掉眼泪,我松开了手,转头看向了江献。
「姐姐,」
颤抖的声线仿佛在询问我老太婆的话是不是真的。
江献原本清澈而天真的眼神在这一刻,聚满了化不开的浓墨。
我感受到了心脏像是撕裂般的疼痛。
我捧住他的脸,「不是的,相信姐姐,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是为了谁,所有的人都很喜欢你。」
「那姐姐也喜欢我吗?」
「当然,姐姐很喜欢你,相信姐姐,好吗?」
我用手指擦拭着他的眼泪,殊不知,我自己也已经哽咽。
「好,我相信姐姐。」
他扯起嘴角,假装轻松地答应着。
但他的眼睛,却没有看着我。
5
那天回到家,为了让老太婆不迁怒于妈妈,我从白天跪到了太阳落山。
太阳终会落山的,但心里有些东西,却是永远也忘不掉的。
得知真相的江献性情大变,他不再爱笑,不再爱说话,也不再依赖江沐琛。
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漠。
但我能捕捉到,他唯独看着我时的那份温柔,就像我看着江沐琛的那样。
那是一种……对光的渴望和偏执。
他不再跟在江沐琛后面叫「哥哥」了。
但每次见到我,他都会「姐姐,姐姐」喊个不停。
但渐渐地,我发现,江献看我的眼神里不再只是单纯的依赖。
愈发取而代之的,是幽暗而强烈的占有欲。
大学毕业那晚的同学聚会上,我一不小心喝大了。
我婉拒了同学们送我回家的好意,一个人靠在了包间的沙发上。
凌晨的街道已经没有了车,打车回去怕是没有什么希望。
看着亮着屏幕的手机,我竟然想不起来该和谁打电话。
我扶着墙踉跄着走出了酒吧。
刚走出门,一阵冷意袭来。
不由自主地,我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刚过立秋的天气,昼夜的温差总是让人忧伤。
空腹喝酒真不是个好习惯,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弯下了腰止不住地干呕着。
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把一瓶拧开的水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接过,说了声「谢谢。」
待那股不适减轻了些,我直起了腰来。
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江献眼眸幽深,眉头轻蹙,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略带稚气的下颌线紧绷着。
「姐姐喝成这样,打算怎么回去?」
他顺手抹掉了我嘴角残留的水。
那么自然的动作让我有些许愣神。
「你不是来接我了吗?弟弟?」
我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进一步的动作,扬起一个看似灿烂的笑容。
「我只是顺路。」
他嘴硬着。
我没有戳破少年蹩脚的谎言。
「走吧,回家。」
迈开步子,我径直往前走着,全然不知我走错了方向。
他轻叹了口气,背对着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我背你。」
我并不是看不出来他对我的心思,只是下意识地想躲开。
看我迟迟没有动作,他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再不上来,我就抱你了,你自己选。」
就像是压垮我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这句话让我没再犹豫。
我小心地趴在了江献的背上。
独属于十七岁的少年清冽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的酒仿佛醒了大半。
他的背很清瘦,但却不失力量。
细软的短发不时扫过我的脸颊,痒痒的。
「姐姐,如果我没来接你该怎么办?」
「那我就自己走回去……走得慢一点,也不怕,总会走到的。」
我看着路灯下我们两个被拉得很长的影子,出了神。
「你怎么……不叫他来?」
我回过神来,思量许久,缓缓开了口。
「他……身体不好,睡得早,不能打扰他。」
江献没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步伐放慢了一些。
脑袋又渐渐昏沉了起来,我把头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这样的距离刚刚好,离他很近,但他却不会感受到我的……依赖。
「姐姐,除了他,还有我,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我想我是真的醉了吧,该睡了。
我闭上了眼睛,清浅的呼吸声响起,仔细听来,紊乱而毫无章法,就像此刻我乱掉的心跳。
他僵了一下,却没有直接戳穿我,像是自言自语道。
「姐姐,你又躲得了多久呢?」
6
我很少回那个「家」。
但我经常会抽空去看江沐琛。
我喜欢在他的屋子里一待就是一下午,看他画画。
阳光会在四五点的时候透过漂亮明净的窗子,缓缓洒在他的睫毛上,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
我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刻的安静、美好、轻松。
不知不觉,我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江沐琛轻轻用手指刮了刮我的鼻尖。
「小瞌睡虫,该醒了,太阳落山了。」
我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落日已经藏身,星星和月亮跃跃欲试。
江沐琛望着我,眼神温柔如水。
恍然抬头,才发现,他画了一张我。
我假装嗔怪着,「你把我睡得最丑的样子画了出来,真烦人。」
「在我眼里,小由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
他的眼里倒映着小小的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面对着他的爱意,我的眼神开始有了闪躲。
明明,他是我这么些年来梦寐以求的光啊。
他喜欢我,我不应该高兴吗,可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强烈的愧疚呢。
「小由,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吗?」
我试图忽略掉其他复杂的情绪,看着他。
「会,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像你小时候总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那样。」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灼热,让我无法直视。
我假装看向了窗外,「时间不早了,阿沐你先休息吧,我先走了。」
当年的骨髓移植之后,江沐琛虽然活了下来,但身体一直不大好。
最近的江沐琛身体虚弱得有些明显,常常画几笔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我跟他道了别。
江沐琛的房门没有关严,像是有人开过的痕迹。
我走了出去,发现客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只有阳台上有忽明忽灭的猩红,还有那隐隐约约的烟草味。
江献回来了。
好像每次我回来,都能碰到他放假从学校回来。
明明我每次回来都不是周末。
我在尽量地避开他。
他这些年看我的眼睛里数不清的是深情,那是我回应不了的爱。
7
我拉开阳台门,走到了他的旁边。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
「你刚醒的时候到家的。」
他不着声色地按灭了烟头。
看来,他在江沐琛的门口应该站了好久了。
「怎么又抽烟了,烟味会呛到阿沐,他……身体不好。」
「就因为他身体不好,你们就都要偏爱他吗?」
压抑的声线是他心里的苍凉。
「姐姐,你说过的,你喜欢我,你让我相信你,我信了。」
“江献,对不起。”
我迎上他的目光。
我喜欢温暖,喜欢光,一直都是,那是我的执念和奢望。
我喜欢的只能是江沐琛。
江献就像另一个我,多疑敏感又冷漠疏离。
我看到了他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
如果这样做能让他断了念想,或许也挺好。
微微侧身,我准备离开。
他拉住了我的胳膊,狠狠地把我推到了墙上。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他用手垫住了我的头。
「姐姐,如果,我非要把你抢过来呢?从他身边。」
「可是,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或许是被刺激到了,像个受伤的小狮子,眼眶殷红。
他压了下来,想要强吻我。
我没有躲开,我知道,他不会真的这么做。
我们很像,面对自己珍视的人,只会卑微地试探,而不会轻举妄动。
他在即将碰到我的唇的时候停了下来,我猜对了。
「姐姐,如果我真的亲上去了,你会怎么做?」
他假装随意地用手一下又一下摸着我的头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轻颤的睫毛出卖了他的忐忑。
「我会永远都不再见你。」
平静地说完这句话,我眼神淡淡地看着他。
额头的青筋略略凸起,他的手僵硬地从我头上拿了下来。
“姐姐,你真狠,为什么你喜欢的……偏偏是他。”
8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知道,这个答案对他来说会是更大的伤害。
稍微用了点力,我脱离了他的桎梏。
这次回来,我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带我妈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刚走进门,继妹踩着她的恨天高走了过来,不断地嘲讽着。
我打量着她和这个屋子,富丽堂皇的背后是掩饰不了的丑陋。
我妈妈还有那个老太婆闻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妈,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我现在可以养你了,你不用再忍气吞声了。」
走上前,我拉起她的手就要带她走。
就当我以为我可以带着她过上新的生活时,她挣脱了我的手。
望着空空的掌心,空气艰难地到达胸腔,留给我一阵窒息感。
我知道,我要被抛弃了。
大口吸了口气,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只问你最后一次,你跟我走吗?」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强忍泪水,我用尽全身力气向她伸出了手,颤抖而恐惧。
「由由,对不起。」
她试探着想握住我的手,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刻,我收了回来。
我没想到,她爱上了继父。
为了他,甘愿被辱骂践踏。
为了他……能不要我这个女儿。
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我别过了头。
「祝你……幸福。」
这句话沙哑到我都没有听出是自己的声音。
没有再留恋,我转身走了出去。
我怕,我怕再看她一眼,我会把她抢走。
很像吧,和江献。
听着身后撕心裂肺的呼唤,我只觉得心酸地想笑。
嘴中苦涩,脚下无力。
刚走出门,我看到,一辆急救车在江家门口停下。
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升起。
这一刻,仿佛失去了聚焦一般,所有的景色都开始在我眼前放大,变得模糊不清。
9
医生从里面抬出来了一个人,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但我看到了,后面跟着的是江献。
脑子一片空白,我冲了上去,跟着江献一块上了急救车。
看着担架上气息奄奄的江沐琛,我试探般地拉住了他的手,好烫。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这么烫,明明刚才,他还在画画呢。」
我缩回了被他身体的温度灼伤的手。
「病人疑似急性白血病复发,情况不太乐观。」
白血病复发?他的病不是早就好了吗?
「江献,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江献绷着下颌,嘴唇紧抿,把我涌入了怀里。
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我妈……已经不要我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了,求求你,救救他,江献,求求你。」
我害怕过了头,脱口而出的话又撕开了江献心底的伤疤。
他是为救江沐琛而生的。
抚着我后背的手陡然停下,我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肩膀。
「好。」
哽咽的声音下是巨大的痛楚。
急救室门口,我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江献站在旁边轻轻握住我的肩膀。
江父江母很快赶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小琛他怎么了?」
江母看着我和江献,眼神里满是绝望和无助。
「医生说可能是白血病复发。」
江献看着急救室闪烁的灯,淡淡地开口。
只有我能感觉到,他握着我肩膀的手在微微颤抖。
江母瞬间脱了力,撕心裂肺地哀喊着。
那是我从来没有在这个温柔大方的女人身上看到的失态。
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病人现在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这次白血病复发情况危急,你们必须马上找配型,进行第二次骨髓移植,不然的话……」
「医生医生,江献可以,他以前配型过一次,他绝对能配型成功,求求您,求您救救我儿子。」
我知道这个女人一向偏爱江沐琛,但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第一次,我在江献的眼里看到了恨意。
那种深深的失望,让人窒息。
江母紧紧地拉住江献的手。
「江献,妈妈求求你,快去给你哥哥献骨髓吧,没有你他活不成的。」
敏感的我总是会捕捉到细节,江母喊的总是小琛和江献。
「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拉我的手,妈妈。」
江母愣住了,松开了江献的手。
「我小时候总在想,你为什么喜欢哥哥不喜欢我,直到我知道,我是试管婴儿,一个专门为了救江沐琛而生的孩子。」
江献垂在身侧的手愈发攥紧,我不着声色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转头,红着眼睛问我:「姐姐,是不是只有我哥死了,你就会喜欢上我了?」
10
江父一气之下扇了江献一巴掌。
江献的脸上红印乍现,可见这一巴掌多么疼。
他用舌头顶了顶后槽牙,仍然倔强地盯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明白,他这一句话不单单是问我,也是在问狠心的江父江母。
刚才的那一巴掌已经表明了江父江母的答案,他永远没有江沐琛重要。
我看着眼前的江献,不知为何,我回答道:「是的,我会喜欢你。」
他笑了,但这个笑容下是无尽的凄凉。
「你就不怕你这样说,我会真的不救他吗?」
「我知道,你不会。」
他仿佛释然了一般,「姐姐,谢谢你,还愿意说谎话安慰我。」
「医生,走吧,我去……配型。」
望着江献落寞的背影,我跟了上去。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陪着他。
做完一系列检查,江献一言不发地换上了病号服。
我上前紧紧抱住了他,「江献,谢谢你。」
「姐姐,这也是你第一次主动抱我,我很开心。」
他有些犹豫地伸出手,环抱住了我。
默默地把他拥得更紧,我才知道,原来,江献也这么瘦。
他没有贪恋这个怀抱,轻轻拉开了我。
用指腹擦去了我的眼泪,「不要哭,你希望他活下来,他就一定会的。」
我轻轻点头,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但无孔不入的疼痛让我无法再欺骗自己。
或许我早就喜欢上了江献,在过去的某个瞬间。
11
手术一分一秒地进行着,紧张的神经一刻也不敢放松。
我怕我不小心一眨眼的时间,我就会失去我灰暗生活中的光。
漫长的六个小时过去了,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宣告手术成功,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江沐琛还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几天。
江献被推进了普通病房。
看着一直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守着的江父江母,我仿佛体会到了江献的这么多年来的痛苦。
坐在病床旁,看着病床上还在昏迷的江献。
我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掌展开,把脸颊贴到了他的掌心上。
冰凉的掌心,却能让我感到安宁。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敢贪恋这份温暖。
「江献,对不起,阿沐不能没有我,我不能……伤害他,他明明那么善良。」
「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12
阿沐苏醒地很快,他吃力地转着头。
我知道,他在找我。
我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他颤颤巍巍地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脸。
「真好,你还在……我身边。」
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
干裂的嘴唇被笑容扯开,那一抹血色刺伤着我的眼睛。
是的阿沐,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我。
我用棉签蘸了些温水,轻轻滋润着他的唇。
因为刚做完手术的缘故,没过多久,阿沐又陷入了睡眠。
江母让我回去休息会,她来守着。
我点点头,走出了病房。
疲惫地走着,不知不觉,我走到了江献的病房门口 。
下意识伸出的手,在碰到冰凉的门锁时猛然收回。
我落寞地扯了下嘴角。
「江献,你尝尝这个,我亲手给你煲的汤,特别有营养,来,我喂你。」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凝固,我听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是江献的大学同学,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
上次我在江家碰到过她,她来找江献。
在提到江献时的兴奋和从眼睛中跑出来的爱意是骗不了人的,她很喜欢江献。
「文文,我不饿,你以后不用来了。」
「不让我来我也来,谁让我就喜欢你呢?」
少女的话真挚而坚定。
或许,有这样一个温暖的人陪在他身边,他会快乐起来吧。
垂眸片刻,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再抬头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我又变成了那个冷漠疏离的秦由,冷静得可怕。
江献,如果有下辈子,如果我们能在阳光下遇到,那该多好。
13
早上,我买了饭准备给阿沐送过去。
病房的门没有关严,我看到了江献坐在阿沐旁边。
收住了脚步,我不想打扰他们两个独处的时间。
「我没有想到你会活过来。」
江献淡淡地开口,夹杂着一些我听不懂的情绪。
「谢谢你,弟弟。」
「弟弟?呵,难道不是你的专用骨髓库吗?」
不动声色地,他在江沐琛背后垫了个枕头。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秦由姐吧。」
呼吸一窒,他一直都喊得我……姐姐。
秦由姐,明显的距离感让我心头一慌。
有什么东西好像正在离我而去。
「好好养身体,别走得太早让她伤心,替我照顾好她……哥。」
时隔十年的一声「哥」让江沐琛愣在了那里,好半晌才发出了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献转头看向窗外。
「就是表面的意思,我……放手了,我已经申请了留学,出院就去。」
平静缓慢的语调却带着一种无可挽回的决绝。
手中的饭盒「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惊动了房间里的两人。
看着撒了一地的粥,我茫然得不知所措。
江献拉开了房门,看着我被烫伤的脚背,俊眉微蹙。
他下意识抱我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只是把我拉到了一边。
他走得像风一样急促,背影离我越来越远。
像是恍然回过神一般,我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您好,请问哪里可以烫伤包扎?」
「烫伤可以去五楼,那里有烧伤科门诊。」
「谢谢,麻烦再打扫一下 306 病房门口。」
江献指着病房的方向,却看到我跟了上来。
他走到了我面前,「走吧,去五楼处理一下。」
默默跟在他的后面,我才感觉到一丝心安。
脚上的疼痛回归意识,我一瘸一拐地走着,走得很慢。
突然,江献停了下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我的脚。
轻叹了口气,他抱起了我。
明明是第一次被他抱在怀里,我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来得强烈,很容易让人迷失、失去理智。
当我试探着伸出手准备环住他的脖子时,他已经带我来到了包扎室门口。
他把我放在了凳子上,让医生给我检查着伤势。
「你要出国了吗?」我克制着声线的颤抖,保持着平静。
「嗯。」
「去几年?」
「不知道,可能一两年,也可能……」
「一个人吗?」
「不是,和文文一起。」
林文文,他们……会在一起吗?
「你喜欢她吗?」
控制不住地,我第一次打听他的私事。
沉默良久,江献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想我会喜欢的,她很善良,很温暖,最重要的是……她不会骗我。」
这一次,他直视了我的眼睛。
眼睛发痒,我垂下了眸,揉了揉,却在手上留下一片湿润。
应该是用了太大的力吧,有些发疼。
「挺……好的,有人陪着你挺好的。」
「烫伤不是很严重,注意这几天伤口不要沾水就行,小伙子要出国了啊,怪不得你姐姐这么舍不得你。」
「谢谢医生,不过她马上就是……我嫂子了。」
14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的病房。
那句「嫂子」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捏着我的心脏,让我痛得难以呼吸。
江献从来没骗过我,他说过的成全绝对不会食言。
他波澜不惊的面容仿佛像从来没爱过一样,冷漠而疏离。
「江献你刚才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林文文看到江献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她的手背在身后,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江献。
眼中的爱意是那么专注、那么……明目张胆。
江献摇了摇头。
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他犹豫地伸出手摸了摸林文文的头。
明知道他的动作是故意做给我看的,他在对过去的自己作着告别。
纵使有心理准备,可眼前生疏的亲密却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当当当当,是我们两个的护照,你明天出院,我们两个就能直接去机场啦,开心吗?」
「嗯……很开心。」
「小由姐,我给江献带了饭,再不吃就该凉了,我先带他回去了啊。」
她拉起了江献的手,他没有躲。
我看向江献,希望他能对我说些什么。
很可能,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后的话语。
可薄唇张了张,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微微向我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感受着力气从我身体一点点地流失,我强撑着站得笔直。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我靠着墙缓缓蹲了下来。
「怎么蹲在这里?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知阿沐什么时候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我没事,刚才头有点晕,缓一会儿就好了。」
我撑着墙站了起来。
坐在病床旁,我却突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阿沐,你渴吗?我给你倒杯水吧。」
「你刚才已经给我倒过一杯了。」
「啊,这样啊,那我去把窗户打开吧,通通风。」
我径直走向窗户。
「小由,现在外面在下大雨。」
对啊,在下雨呢,雨声那么大,我怎么会听不见呢……
「江献要出国了。」
我望着外面的大雨,不敢回头。
「嗯,我知道。」
「他说,他可能以后都不回来了。」
「……嗯。」
幸好这场雨足够大,让我的哽咽能湮没在雨打窗户的声音中。
「不打算去送送他吗?」
我假装整理头发,用指尖不着痕迹地带走眼角的湿润。
「不了,又不是生离死别,更何况他只是……邻居家的弟弟。」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江献愣在了门口。
一抹受伤的神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
把药塞在了我的手里,「这个烫伤药效果很好,涂了,好得快。」
江献转身就要走。
「江献,明天你出院,需要我……帮忙吗?」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如果他说需要,我一定会……
「不需要,我只是邻居家的弟弟而已,为什么来送我呢?你说是吧,嫂子?」
他笑得挺残忍的。
我没想到,原来真正放不下的人,一直都是我而已。
15
第二天下午,江献如期出院。
我在病房旁陪着阿沐,可我控制不住地频频望向窗外。
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
江献旁边站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少女。
林文文来接他出的院。
他们的背影看起来真的好般配。
察觉到我的失神,阿沐拍了拍我的手。
「想送他就去吧。」
「阿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躲避着他的眼神,想要掩饰着被戳穿心事的慌乱。
「小由,你骗得了任何人,但骗不了我。你喜欢江献。」
「不是的,阿沐,我喜欢的是你,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想要迫切地让他相信,但却更像是在说服我自己。
他轻轻地摇摇头,依旧是温柔的眼眸,此刻却盈满了血丝。
「小由,你对我的感情不是喜欢,你选择陪在我的身边,只是想……报答我。」
艰难地说出这些话,江沐琛的脸色愈发苍白。
没有再否认,沉默良久,我缓缓开了口。
「阿沐,你只要知道,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这就足够了。」
面对阿沐,我知道,我撒的每一句谎都会被他轻易地看穿。
「小由,你在我画画的时候总会不小心睡着,嘴里总会说着梦话,而在你的梦里,一遍又一遍念着的,是江献的名字。」
瞳孔紧缩,我一时间失了分寸。
原来阿沐他,早就发现了我藏在心底的秘密。
沉默良久,阿沐绽开了一个宽慰的笑容。
他把手从我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不要担心我,我有那么多人爱着、守护着,但江献他……只有你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只是无声地沙哑。
「走之前再抱一下哥哥吧。」
江沐琛假装轻松地向我张开了手臂。
不由自主地,我附身轻轻拥住了他。
木质的清香混着消毒水的气味盈满了我的鼻尖。
没有过多留恋,阿沐拉开了我。
「好了,抱一下就行了,我可不交一个把我当哥哥的女朋友。」
明明已经被他逗笑了,但眼眶却酸涩无比。
「阿沐,对不起,我以为我能骗过我自己的,我以为我可以的……」
轻柔地拭去我的眼泪,阿沐像哥哥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快去吧,他还有一个小时登机。」
我慌忙看向窗外,江献已经走出了我的视线。
16
我跑出医院,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和人。
我慌忙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机场,我要送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或许是听着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师傅一刻也不敢怠慢地开着车。
我给他打了一遍又一遍的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
江献,快接电话啊,你一定要等等我,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呢……
快到机场时,突然堵了车。
看着缓慢移动的车流,我把我的钱包给了师傅,打开车门下了车。
我跑得很快,因为眼尾的泪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被风吹走了。
那天的我前所未有地狼狈。
我想求助工作人员帮我找一下江献,但我却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前往伦敦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 CA855 次航班即将起飞,请没有登记的旅客马上由 6 号登机口上飞机……」
我猛然转身,看到了正在登机的林文文,但却没有看到江献。
「江献呢?」
她像是被我这副失态的模样惊到了,断断续续地说:「江献他……突然说他今天不走了……刚拉着行李回去了……」
「他有说他去哪了吗?」
「没有。」
「谢谢,祝你……一路顺风。」
得知江献没走,我如释重负,理智慢慢回归了大脑。
可是,没登机,他会去哪呢?
17
我回到了江家,发现他并没有回家。
我又去了他常去的酒吧、咖啡馆……
一路找过来,我才发现,我对他的习惯竟然这么了解。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观察了他这么多年。
当找完最后一个地方时,我失魂落魄地坐在了街边。
江献,你会去哪儿呢?
多年前的一段对话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姐姐,你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去哪里啊?」
「我啊,我会一个人去海边,我总觉得痛苦会随着潮落而离我远去。」
对,海边,去海边。
我跑遍了这座城市附近所有的海滩。
终于,在夜幕即将降临之时,我看到了江献。
他一个人坐在海边,吹着海风。
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有一种随时都会消失的破碎感。
我缓缓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刚出院,就来吹海风,不怕生病吗?」
我脱下外套,披到了他的身上。
他很惊讶,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为什么突然决定不走了?」
「因为,我还没有好好跟这里道别。」
他转过头,看向了远方的潮落。
「姐姐怎么会来这里,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照顾他吗?」
「我来让我说过的话成真啊,潮落了,痛苦就要没了。」
我轻轻地拉起了他的手,从他的指缝间穿了进去,和他十指相扣。
他僵住了,被我握住的手一动也不敢动。
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们交叠的手,亲密得有些不真实。
「曾经我以为,我只有追着光,才能活下去。但我现在发现,我好像……也能当别人的一束光。」
「江献,你愿意,让我做你的那束光吗?」
周围的环境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只有海浪轻轻拍打着礁石的声音。
潮涨潮落,云卷云舒。
落日的余晖洒满了肩头。
那天傍晚的潮落比往常晚了几分,晚霞比往常多了几朵。
海鸥在海面上自由无忧地飞翔着。
江献笑了起来,纵使眼眶里盈满热泪。
那是我见过他最开心的笑容。
像是迷失在森林里遍体鳞伤的小鹿,终于找到了归属。
「姐姐,如果你能早一点问我该有多好,但现在,我不想要这束光了。」
18
「一棵已经死了的树苗,怎么可能因为阳光的再度出现而重新活过来。」
他抽出了手,站了起来。
「秦由姐,你有句话没有骗我,潮落了,痛苦就没有了。」
他把衣服重新披到了我的身上,「晚上海风冷,小心着凉,我先走了。」
我不死心地抓住了他的手,「你还会去伦敦吗?」
「会,我会去的。」
再也没了力气,我放开了他的手。
我哭得很大声,但江献再也没有回头。
三天后,江献出国了,他没有通知任何人。
19
两年的时间过得很快,江沐琛在江父江母的照顾下恢复得很好。
我也经常去看望他。
我走到了江献的房门口,这一次,我终于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像是等着这里的主人随时回来住一样。
我知道,是阿沐每天在细心打扫着。
打开柜子,摸着江献穿过的衣服,好像他就在我身边一样。
突然,我看到衣服后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盒子上刻着我的名字。
我轻轻把盒子拿了出来,里面有一个本子和一沓照片。
2002 年 7 月 5 日
这是我人生中最难过的一天,邻居奶奶说我是为了救哥哥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我哭着问爸爸妈妈是不是真的,他们说是。
我好恨他们,连说句谎话安慰我都不愿意。
只有邻居姐姐会保护我,我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
2007 年 5 月 13 日
我看见江沐琛在姐姐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了她。
他真的好可恶,他已经抢走了爸爸妈妈,现在还要和我抢姐姐。
明明姐姐是我的,她说过她喜欢我,我一直都记着呢……
……
2012 年 9 月 21 日
姐姐今天回家了,我提前找老师请了假,坐了一天的车赶回了家,却听到她说会一直陪在江沐琛的身边。
所以……她不喜欢我了吗?
……
字里行间偶尔会晕染一片墨迹,那是眼泪不经意滴落的痕迹。
一张张已经发黄的照片记录着我十年的喜怒哀乐。
照片的背面是一句又一句他未曾对我说出的话。
盖上盒子,我止不住地想。
江献,在地球的另一端,你是否还会在等我呢?
我一直在等你。
你一直都不来找我,但我好像等不及了。
20
我买了最近的航班。
只带了一个包,没有带行李。
因为我只想看看他现在的生活……是否有人陪着。
如果他生活得很好,我不会打扰。
下了飞机,我站在他楼下的角落里搜寻着他的影子。
从白天等到了傍晚,天空开始下起了雪。
我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很快就在我指尖融化。
顺着指尖看着模糊的远处,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两个。
江献帮林文文撑着伞,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
我急忙转过身子,努力不让他们发现我的存在。
很快,他们并肩走进了楼。
他已经……带她回家了吗?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雪越下越大。
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了烟。
但不知是因为寒冷的天气,还是因为颤抖的手,怎么也点不着。
苦涩的笑挂在嘴角,把烟收了起来,我就准备走。
「姐姐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21
两年没见,他好像更成熟了一些。
他拿着伞撑在了我的头顶。
「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出差,顺路而已。」
我随口编了个理由,心虚得不敢看他。
「那姐姐住在哪家酒店?」
「我住在……附近。」
「姐姐又要骗我了吗?嗯?」
「我……没有。」
我急忙抬头想要和他解释,却撞入了他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姐姐,这次可是你自己来的,来了……就不准走了。」
「你不是和她已经在一起了?」
我回想着他们刚才的亲密。
「姐姐这是吃醋了吗?」
小声嗯了一声。
「文文的男朋友在楼上,我顺路接她回来了。」
「所以你……没有女朋友吗?」
像是火柴即将熄灭时又刮来一阵风,我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有,我有女朋友。」
刚亮起的光又暗淡了下来,果然,一切不过是我的奢望。
「就在刚刚,我的女朋友找到了我。」
「我终于,成了那个首选项。」
后记
曾经我以为只有生活在明亮温暖处的人才有救赎别人的资格。
但后来我发现,救赎从来不是单向的,两个性冷的人也能相互依偎取暖。
趋光是万物的天性,而逆光是一种主动的选择。
你在追逐着自己的光,殊不知,你也曾是别人的光。
22
江沐琛篇
我第一次遇见秦由的时候,只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小女孩。
在那么大的雨中无家可归,淋得像落汤鸡。
一冲动,我就把她带回了家。
但我不知道,这份温暖对她来说实在太久违了。
以至于,她会误以为我是她生命中的光。
后来,我因为生病只能待在家里。
到了晚上,我们每天都会隔着窗户陪着对方。
在那段日子里,我突然觉得生病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至少还有一个朋友会陪着我。
可我没想到,我会在不知不觉中爱上秦由。
江献一岁多的时候,我的病情恶化。
弟弟还那么小,就要经受抽骨髓的痛苦。
那是我第一次和爸爸妈妈吵架。
我说我宁愿死也不要让弟弟给我捐骨髓。
那天,爸爸妈妈告诉了一个非常残忍的真相。
他们说,生这个弟弟就是专门为我配型的,给我配型,是他存在的价值。
我看着婴儿车里的弟弟,巨大的愧疚包围着我。
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把全部的爱都给弟弟。
我确实履行了诺言,但几年后弟弟还是知道了真相。
他开始有意地疏远我,但我知道,他心里还是爱我的。
最让我内心挣扎的是,江献看着小由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那不单单是对姐姐的喜欢,那是一个男人对心爱的女人的占有欲。
我开始慌了,我拼命想把小由留在我身边。
我一遍又一遍地确定着小由的心意。
小由每次回来看我时,都会假装不经意地从江献房门前经过。
我试图骗自己,那只是小由对弟弟的喜欢。
直到小由在我旁边睡着时,无意识地呢喃出了那个名字。
但是命运真的是公平的。
我欠江献的,终究是要还的,小由爱上了江献。
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病会再次复发。
虽然江献又救了我一命,把我从鬼门关再一次拉了回来。
但我明白,我这残缺的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或许放手,我就可以弥补一些我对江献深深的愧疚吧。
纵使心疼得厉害,我还是放手了。
我站在窗前,看着小由追赶出去的样子。
我知道,在这场爱情纠葛里,我输得彻底。
可我没想到的是,江献还是选择了出国。
那天在打扫江献屋子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藏在床底的盒子。
在江献离开后的两年里,我看着小由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了下去。
我不忍心看她再这样下去。
我偷偷把江献藏在床底的秘密放在了柜子里。
我希望小由有一天能够看到。
这天,江献屋子里的门没有关。
我想小由已经坐在飞往伦敦的飞机上了吧。
这一刻,我是真心地希望他们能幸福。
(全文完)
作者:冬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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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替身
爱意随风起:与你的黄昏与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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