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过程中有哪些奇葩经历?
去医院看病,莫名检测出「去氧麻黄碱」。
然后,我在半昏迷状态下,清楚听到三个词「中毒」,「报警」,「准备洗胃」。
我能感受到护士的态度已经变得暴躁和嫌弃,一根小拇指粗细的管子从我的鼻腔捅了进去,管子一凉,液体迅速胀满我的胃部。呕吐感顿时充斥大脑,我挣扎着想把那根管子抽出去,但我的手脚立刻就被按住……
你听过静海七仙女案吗?
一个女生,协助闺蜜使用甲拌磷杀害同寝室的六名室友,之后眼睁睁看着闺蜜自尽。自己则与七具尸体共处一夜,第二天还能照常出早操……
我接触过一个类似的案子,但案件背后的真相,远比静海七仙女案要残忍,复杂……
那是 2014 年刚过,2015 年打春,我因协助警方破获多起案件,被我的母校滨江市第七高级中学评为荣誉校友,同时邀请我回到学校演讲。
说实话,上学的时候我淘的要命,校长看见我都直叹气。但是这一次,校长居然找了个墙角偷偷抹眼泪,颇有一种自家种的树,终于结果子了的感觉。
我演讲结束,台下掌声雷动,校长也跟着鼓掌。然而就在这时,主管生活的杨主任突然出现趴在校长耳边说了几句。校长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三两步跨上演讲台,一把抢过我的麦克:「所有班主任老师,组织好自己班级的学生回去上课。」
台下顿时骚乱起来,那些孩子像是没头的苍蝇,乱哄哄的。
校长转过身来和我道歉:「小陈啊,实在不好意思。学校突然有点事儿。你看……」
我也算有眼色,立刻会意:「那您先忙,校长,我先回去。」
老校长显然没心思和我寒暄,握了握手就立刻跳下台去了。
我自己还有点尴尬,理了理衣服,从旁边的台阶走了下去。
当我来到操场的时候,大部分科任老师都如临大敌,特别是体育老师,四个健硕的大小伙子门神一样站在女生宿舍门口。
教学楼正对着寝室楼,还有不少学生探头探脑的从教室窗户往外看。绕过教学楼走出学校大门,警车已经停在学校外面了。穆晨正带着人从车上下来,我们两个顾不上寒暄,擦肩而过。
就在我分神的当口,突然觉得脚下一疼。低头一看,鞋底嵌着一块茶色的碎玻璃片,新买的皮鞋底被扎穿了。
我一边暗骂着倒霉,一边到旁边的小药店买了一瓶双氧水,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打车回台里了。
台里的事儿不少,我跟着出了两个采访。一个是七十岁大娘家里养的猫长了两条尾巴,一个是五十岁大爷养的昙花在下午开了。
但是很快,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头晕,恶心,心跳加快,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挺不过去了。
我让同行的摄影师先回去,自己则奔着最近的医院去了。
急诊的人不多,我跌跌撞撞进入诊区的时候,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了。
「医生,这是我身份证,麻烦帮我挂号。」
大夫一看我这德行,也不敢怠慢。连忙让护士把我扶到平车上躺下,又嘱咐护肤床边采血,床边心电,之后才过来问诊。
好在我的意识还算是清晰。
「医生。」我陈述着自己的病情,「下午两点开始,心慌,恶心。视物模糊。」
医生拿着个小手电,扒开我的眼睛晃了晃:「用过阿托品类药物没有?」
「没有。」我老老实实回答。
「有没有出入过迪厅,酒吧之类的娱乐场所?」医生再次问道。
我再次否认。
很快,护士拿着我的采血报告回来了。而我的听力也开始减退,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但在模糊的话语中,我听清楚三个词「中毒」,「报警」,「准备洗胃」。
紧接着,我就感觉到一根小拇指粗细的管子从我的鼻腔捅了进去,伴随着护士「往下咽,你能不能配合一点」的指责声,我艰难吞下了那根管子。再然后,管子一凉,液体迅速胀满我的胃部。呕吐感顿时充斥大脑,我挣扎着想把那根管子抽出去,但我的手脚立刻就被按住。
我能感受到护士的态度已经不像我刚进门时那么好了,甚至已经开始有些暴躁和嫌弃。
「你们,放开!」我艰难说道。
但没有人听,胃里的液体很快又被抽了出去。之后再换进一批新的液体。如此反复,我几乎被折磨得虚脱,冷汗顺着脊背往外冒,我也没什么力气再继续挣扎,只能不断尝试拔管。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被粗暴的从平车上拽起来。平车跟着我的动作向前滑行,我一个趔趄,没站住,径直跪在地上。胯下一凉,还隐隐有阴风吹过,这让我有点发懵。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警察已经把我拷住了。
我心里知道,这时候,最好少说话,别挣扎。
「进局子」我算是老手,虽然不清楚自己犯了什么事儿,但是只要配合,总归不会吃苦头。但是当我坐上警车,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会胯下生风。没错,我尿裤子了。
我脑子「嗡」的一下,四十多岁的人当众尿裤子,这已经是挑战我的尊严底线了。
我脸臊得通红,一直被拽到侦讯室都没敢抬头。
「姓名。」警官问道。
「陈青灯,男,四十一岁,职业记者。」我习惯性的回答。
我听见那个警官冷哼一声:「还是个老手。」
我被说的一懵,警官继续问道:「说吧,吸几年了?」
「吸什么?烟?」
「少跟我装糊涂!」警官「啪」的一拍桌子,「吸毒几年了!」
「吸什么毒,我不吸毒。」我也急了。
「还装!这是你的血检报告,检测出了去氧麻黄碱。」
就算再没常识我也知道,去氧麻黄碱是冰毒的主要成分,而这玩意儿,一次成瘾。
但事件的重点是,我根本就知道是从哪儿招惹上的这玩意儿,但是我的下半辈子,估计是毁了。
最后,还是穆晨把我捞回去的。
路上,穆晨的脸色阴沉的吓人。
「穆晨,你听我解释,我真没吸毒……我……」
「每一个吸毒的都是这么说的。」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穆晨,没想到连他都不信我。
片刻之后,穆晨再次开口:「我也是为你好,给你联系了一家戒毒所。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只要你配合……」
我实在控制不住,当场爆发:「戒你大爷!那你怎么就不信我没吸毒呢?」
穆晨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你让我怎么信?」
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无助感。尿骚味儿在狭小密闭的空间中弥漫开来,一低头,座椅已经湿了。
穆晨没吭声,径直把车开回了他家。
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拽带上楼的。
他翻出一套他的衣服扔给我,待我换上,又把我的脏衣服全部塞进洗衣机。
全程,他都没说话,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最后,穆晨叹了口气:「你这样,肯定不能回家了。你在我这儿住一晚吧,冰箱里有饭。」
说完,他便摔门出去了。
我的神志已经完全恢复清明,本着事出蹊跷必有因的原则,我开始复盘整件事情。
我上网查了一下,去氧麻黄碱这玩意儿,进入人体后三个小时血液浓度开始达到峰值。我是下午两点左右发病,往前推三个小时,我还在七中演讲。但在演讲过程中,我并没有食用或者吸食任何物品,唯一可疑的,就是刺破我鞋底的那块玻璃!
但那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如果是那块玻璃有问题,那么去氧麻黄碱很有可能是通过伤口直接进入我的血液的。这样可以大大缩短峰值到来的时间!并且因为直接通过血液吸收感染,并未经过消化系统,所以在医院给我洗胃时,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想通这一点,我顿时如获大赦。这至少能够证明我并非主动吸食,也就排除了违法犯罪的可能性。
我顾不上仍旧疲惫的身体冲向穆晨的单位,我没上登记,看门大爷也没拦住我。
我气喘吁吁找到穆晨的时候,他正在二楼走廊,不知道在和一个年轻警员交代什么。
看到是我,他先是皱了皱眉毛,然后迅速打发走了那个年轻警员。
「你怎么来了?」穆晨问道。
「我……」我喘的连话都说不利索,「我跟你说,我没吸毒!」
穆晨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淡定的让我有点心慌。
「我知道」穆晨说道。
这话一出,倒是把我准备好的那些词儿都噎回去了。
「你知道?」
「嗯,就你那德行,借你俩胆子你都不敢吸毒。我就是吓唬吓唬你,让你长长记性,别交些狐朋狗友。」
我也没想到穆晨居然把这事儿拿捏的死死的,气得都快骂娘了。
不过这时候,我还是明白凡事要以大局为重的。
于是,我将自己如何受伤,受伤后如何发病,所有的细节都描述给了穆晨。并且将我的推测一并告知了他。
穆晨紧锁的眉头拧得更紧,待我说完,他几乎是立刻问道:「玻璃呢?」
「扔了啊,我也不能揣兜里带着啊。」我说道。
穆晨给手底下的人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去七中校门口,看见玻璃片就捡回来。
正说着,祁麟从走廊另一端朝着穆晨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摘手套。
穆晨立刻换上一副相当尊敬的态度:「祁老师,怎么样?」
祁麟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随后转头对穆晨说道:「五个,全是去氧麻黄碱中毒死的。」
「啥?」我有些惊讶。
祁麟再次审视了我一下,又审视了穆晨一下,似乎在说这一次怎么没把案情向我交底儿一样。
「哦,滨江七中,死了五个学生,女性。」穆晨解释道,「你演讲的时候死的,齐刷刷的躺在寝室里。」
穆晨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去氧麻黄碱中毒死的,和你一个症状。」
「还有一个呢?」我问道。
我上学的时候,寝室就是六人间,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
「还有一个,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人死时候,她逃课了。」
悬疑小说我看得多了,所以当穆晨这句话一出口的时候,我立刻警觉了起来。
此时,穆晨手底下的人也有了回应。我跟着听了一耳朵,说是两个人在花坛里,校门口,垃圾站,捡了三十四片碎玻璃。现在正往局里走呢。
祁麟扶着脑袋,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重点是棕色磨砂玻璃片。」
「为啥?」我赶紧追问。
祁麟瞥了一眼,嘟囔了一句:「大约克夏成精。」
「不,穆晨,她是不是又骂我了?」看着祁麟离去的背影,我一股邪火儿直窜脑门。
穆晨点了点头:「嗯,她说你是猪精。」
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我暂时忍下了这口气。
鉴于我也属于这个案件的「受害人」之一,本也向右享有应有的知情权。穆晨大概给我说了一下案件的整个脉络。
唯一生还的女生名叫夏莹,父母都是高知识分子,父亲是省医院肝胆外科的一把手,母亲是日报社的记者,和我算是半个同行。
但是这却是一个重组家庭,夏莹的父亲早早离婚,一人把她拉扯到七八岁,之后才又再婚。夏父对夏莹极其严厉,一心想让夏莹继承他的医学事业。
在父母的影响下,夏莹从小就成绩优异,更是以全区第一的成绩考入了七中。但是夏莹这个孩子,性格内向,平时不善与人交际。下了课就去自习室或者图书馆,很少在寝室里呆着。
穆晨他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么一个标准的好学生,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逃课呢?所以第一时间就把夏莹带回来问话。
而更让穆晨等人吃惊的是,夏莹居然对室友的死亡无动于衷,甚至表示她们死亡是早晚的事情。夏莹还道出,她的这几个室友都有不能见光的东西。
「吸毒?」我问道。
穆晨点了点头,算是肯定。
这几个孩子家里算是有钱有权,学校特意把他们几个安排在一个宿舍就是为了方便「交流」。但其中,夏莹的家境是最差的,又因为性格内向,一直被其他五个人排挤。
要说,这几个孩子也确实不让人省心,聚在寝室里开始搞一些小动作。
刚开始是喝止咳糖浆,这种药店里随处可见的止咳糖浆内含有大量的可待因,长期大量服用会给人飘飘欲仙的感觉。从一天一瓶到一天四瓶……
渐渐地,这些姑娘开始不满足于可待因带来的快感,她们将目光瞄上了麻黄素片。大量吞服麻黄素片让她们更加兴奋。
过剩的精力无处发泄,她们将罪恶的目光投向了夏莹。
很快,内向的夏莹成了她们的猎物。最初,她们只是指使夏莹去帮她们打水、买饭,后来发展成霸凌。她们对夏莹拳打脚踢,很长一段时间内,夏莹身上连一块好地儿都没有。
慢慢的,麻黄素片也不能满足她们日益贪婪的欲望,她们开始吸食去氧麻黄碱。
说实话,经过这么一番叙述,夏莹的作案动机确实是最大的,但有作案动机不代表有作案时间。
案发时,夏莹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她先逃课去了学校附近的书店,还特意买了一本漫画。然后打车到江畔路的咖啡馆,乘车收据她还留着呢。最终,她到了友谊西路附近的一家蛋糕店,还因为付款问题与店员发生了争执。
我和穆晨对视了一眼,穆晨则朝着我点了点头。
没错,太刻意了,这一切都太刻意了。特别是夏莹已经立了一个内向人设之后,又跑去和蛋糕店的店员发生龃龉……
「是时候该陈大记者出马了。」穆晨说道。
「别开玩笑了,我能干啥?」我问道。
穆晨摊了摊手:「反正现在七中对我们警察严防死守,生怕毁了百年名校的名声。我们穿着这身皮,也不能用啥非常手段吧?至于你这个平头老百姓用啥办法,我可管不着。」
穆晨拍了拍我的肩膀:「本来打算让你睡个好觉,明天再和你说这事儿,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了。加油干吧,小鬼。」
我拨开穆晨的手,气得想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早上七点半,赶着早自习,我已经坐在校长办公室了。
老校长慈眉善目的冲我笑着:「小陈啊,你来有啥事儿啊?」
「啊,是这样的。台里最近啊,要招募一批小记者,能上电视那种。我手里有四个名额,就想着都给咱学校。到时候一上电视,一说『本新闻由七中小记者报道』,多给学校长脸?」这理由是我前一天晚上就已经想好的。
校长赶紧收敛起笑容,一脸严肃的指正我:「哎……这哪是给学校长脸?这是锻炼学生的能力,让学生全面发展。」
我只能附和着。
老校长又说,要让重点班的班主任给我指派几个品学兼优,好管理的学生。
我赶紧制止:「还是我自己下班级挑吧,这事儿,得讲究天分。」
老校长再一次欣然同意。
除了夏莹所在的班级之外,我几乎避开了所有的重点班,选择的学生也都是坐在最后两排,最爱聊天的女生。
我美其名曰将其称为口才好,实际上就是想利用这些小姑娘的八卦心理,套出点儿话来。
老校长又联系了学生家长,经过同意之后,我才将这四个姑娘带出学校。
我打了个车,将他们带到电视台,简单参观了一下外景,又在楼内参观了一下走廊,时近中午,才带她们到员工餐厅吃饭。
还别说,这几个姑娘的兴奋点一下儿就燃起来了,还跟我表态,说回学校之后要好好学习,争取以后也能当个记者。
不过我的点不在这个上面,一边吃饭,我一边开始套她们的话。
「你们听过说九班的夏莹吗?」
一听见「夏莹」这两个字,四个姑娘对视了一眼,纷纷有默契的低头吃饭。这种表现,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我这不也是发扬求知精神嘛,万一这条新闻能报,算你们一个联合采访,咋样?」
看着另外三人仍然沉默不语,一个稍微圆润一点的姑娘立刻拍桌而起:「怂!」
圆润姑娘和夏莹是一个班的,她神神秘秘地对我说道:「夏莹可出名了。」
「咋?」
圆润姑娘左右看了看,没人,这才身子前倾,压低声音对我说道:「破!这事儿,全校都知道。我班夏莹,别看长得老实,五十块钱就能睡一宿。而且,不挑人。」
我根本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一个学生嘴里说出来的,差点喷出一口汤去。
「你咋知道的?」我赶紧擦擦嘴,追问到。
这话明显是问到圆润姑娘的点子上了,她颇有些骄傲的抽回身,靠坐在椅子上:「她室友说的还能有假?都让人亲眼看见了,啧啧……就在学校后面的那个小巷子里,视频都传开了。」
我的汗毛瞬间奓了起来,一个问号也开始在我的脑海中升腾。难道表面上去文静的姑娘,真能如此不自重吗?
圆润女孩越说越起劲,还掏出手机,翻出视频让我看。
那是学校 bbs 上的视频,看上去应该已经开始大规模传播了。但是视频的画质并不清晰,狭小逼仄的弄堂里面,一个女孩躺在结冰的地上,头发披散,凌乱的遮住大半张脸。
女孩的身边有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昏暗的路灯下,依稀可以辨认那校服是七中的。他们在撕扯地上女孩的衣服。
外套被扔在一边,里面单薄的 T 恤往上翻着,几乎就要露出敏感部位。那几双手,肮脏的手在女孩身上乱摸着,混杂着变态的嘲讽与嘲笑。
女孩像是一个破布娃娃,只在那几双手抚摸上她的胸口时,才爆发出崩溃的哭喊。但她没有挣扎,始终都没有。
在女孩哭喊的空档,辱骂声传来,那也是几个女孩子的声音,所用词语极尽肮脏下流。巴掌,耳光,雨点一样落下来。女孩无助的遮住脸。
而这些人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他们一脚一脚踹在女孩的身上,最终说了一句「扫兴」,这才离开。
整段视频,我看的气血倒灌,手脚冰凉。很难想象这些施暴者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在他们的三观还未完全形成的时候,恶念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想要骂人的冲动,将视频连接偷偷发给了自己、
我尽量保持着和蔼:「这也看不清脸啊,你咋知道是夏莹?」
圆润姑娘笑道:「这有啥认不出来的嘛,一个班,朝夕相处,就算她化成灰我也能认得。而且说话那几个,你听见了啵?那是她室友,这视频就是她室友亲手拍,亲手传的。」
圆润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撇了撇嘴:「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破鞋,还有脸灭口。」
「这又是啥事儿?」我佯装好奇。
另外三个女生已经开始扯圆润女生的衣袖,暗示她少说两句了。但圆润姑娘丝毫没有收敛,反而越说越兴奋。另外的三个女生已经开溜,她还在喋喋不休。
她的嘴角泛着白沫:「陈叔,就你过来演讲那天,她室友全死了!你说,死了一屋子,就她一个活着,不是她杀的还能有谁?」
「杀人可是大罪,你们有证据吗?」我再次压低声音,问道。
「这不是明摆着呢嘛,她室友发现她的丑事儿了,还把视频都发出来了,夏莹恼羞成怒了。」
要说前面小院霸凌还有迹可循,那后面这种无端猜测就是无稽之谈了。我没当真,只是把这个圆润姑娘也放回去了。
我一边往穆晨那走,一边给他打了个电话,把夏莹可能遭遇过校园暴力的事情告诉了他。
夏莹再一次被带到了侦讯室,我也第一次实打实地见到了这个姑娘。她穿着朴素,校服都已经洗的发白变形了。脚上穿着一双阿迪王,还是假的。稀薄的头发绑成一根马尾,发际线处连多余的碎头发都没有。戴眼镜,沉闷压抑的金丝边框眼睛,已经锈的发绿了。
穆晨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她:「你的室友,霸凌过你吗?」
夏莹之前的淡定从容一扫而空,她明显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经历,她低着头,老半天才摇了两下:「没有。」
穆晨拿出我的手机,将那段视频翻找出来,递到她的跟前:「视频上的人,是不是你?」
夏莹瞟了一眼手机,立刻缩了缩肩膀,她颤抖的愈加厉害,侧着身子直往后靠。穆晨赶紧把视频撤走,再次问了一遍:「是你吗?」
夏莹点了点头,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你的室友,霸凌了你?」穆晨重复了一次。
没想到夏莹仍然否认:「没有,她们只是和我闹着玩的……」
「闹着玩不会扯开你的衣服。」穆晨继续引导着:「他们的做法已经触犯法律了,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不管为了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只要触犯法律,就要受到法律的惩罚,明白吗?」
夏莹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她低声啜泣着:「他们霸凌我,你为什么不去抓他们,为什要一直逼问我呢?受害者有错吗?受害者有罪吗!」
穆晨被夏莹问蒙了。
这几句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聚聚铿锵,一字一句的砸在我和穆晨的心里面。夏莹挽起袖子,她的胳膊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淤青叠着淤青,新伤摞着旧伤,甚至还有几处烟头的烫伤。
「这些……」我的声音也开始颤抖哽咽。其实我已经猜到答案了,这些应该都是她室友的杰作。
夏莹突然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与悲怆:「都是她们打的,她们烫的!我和老师说过,老师批评教育她们之后,她们就欺负的更狠。我和我妈说过,我妈让我反思自己,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我。我……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好好念书我有什么错?」
她断断续续的质问着,声音里还夹杂着哭腔。
原本想从夏莹被霸凌处取得一个突破口的计划也最终告吹,穆晨只能开车再把她送回去。
看着夏莹走进学校,穆晨低着头直说晦气,搭了来回的油钱。
我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你说正义是什么?」
穆晨被我问蒙了:「啥?」
「一个小姑娘,被一群人欺负,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出头。她本应该信任的人,老师、母亲、甚至警察……」
穆晨也严肃起来:「让法律惩治罪恶,这是底线,任何人都不能逾越。」
我一看穆晨这德行,赶紧安抚他:「我就是说着玩,你怎么还当真呢?」
正说着话,校园里突然沸腾了起来。刚开始,是上体育课的两个班围到了教学楼前面。紧接着,更多的学生从教学楼里面蹿出来,抬着头往上看。
老校长混杂在人群之中,急的直跺脚。
我和穆晨对视一眼,立刻下车往操场上跑。
不出所料,夏莹就坐在天台上,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夏莹,夏莹你别冲动!」穆晨高声喊着,「有什么事情,叔叔帮你解决!」
「解决什么?把我带回派出所问话吗,把我当成杀人犯一样审问吗?」夏莹朝着我们喊道。
「嘁,一个杀人犯,在这儿装什么可怜?」
「就是,要跳就赶紧跳,别耽误我们上体育课啊!」
「一个破鞋,还用自杀威胁人呢。」
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起哄,老师,校长,几乎已经无法组织了。
「夏莹,你听叔叔说,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那些霸凌你的人,叔叔和你道歉,叔叔不应该怀疑你!叔叔当着全校的面和你道歉。」穆晨几乎已经不要面子了,「只要你好好的,老师也和你道歉。」
几乎是在同时,一名体育老师突然从夏莹身后将她拦腰抱住,硬生生把她拖了回去。
我们也这才松了一口气。
被拖下楼的夏莹,情绪依然很不稳定。
而此时,穆晨接到电话,嫌疑人自首了。
我与穆晨立刻赶了回去,出乎意料的是,来自首的人,居然是夏父。
那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和我差不多年纪,也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睛。衬衫洗的都开线了,皮鞋也是缝缝补补了好几次的。
夏父上交了一套作案工具。蒸馏瓶,滴管,酒精灯等等,都是在化工用品商店能买到的东西。这些东西已经被祁麟拿去化验了。
「给各位添麻烦了,小莹的室友,是我杀的。」侦讯室里,夏父还微微笑着。
「动机呢?」穆晨记录着口供。
「我的女儿被霸凌了,这事儿我是知道的。我向学校反应过,可是学校不作为。我不知道您是否有女儿,但是作为父亲,看到女儿身上的伤疤以及那段视频……」
夏父低着头推了推眼镜:「虽然我触犯了法律,但是我只恨自己没有让欺负小莹的人死得更痛苦一些。」
夏父继续供述道:「我是医生,开药很方便。在小莹告诉我她的室友可能在吸毒后,我就在医院开出了大量的感冒药,然后用以提取冰毒。在作案前,我让小莹逃课,并且尽可能多的引起别人的注意,然后在 QQ 上将她的室友约到学校后门,进行交易。」
夏父的说法几乎能与案件完美重合。
此时,祁麟那边的检测结果也出来了。这些工具上面,确实布满夏父的指纹。
「这不就结案了嘛!」我有些兴奋。
祁麟再次翻了我一眼:「但是不对。」
「祁老师,您说。」穆晨说道。
祁麟拿着那个试管做着演示:「一般来说,持取试管,都会持取中上段,但是这个试管上面,指纹比较凌乱,甚至在试管底部也提取到了半枚,非常像是人在慌乱之中印上去的。」
穆晨警惕地往侦讯室里面看了一眼:「祁老师,您的意思是,夏父想为夏莹顶罪?」
「不排除这个可能。」祁麟一边说着,一边将试管收了回去。
穆晨再次不怀好意地看向了我:「演一出戏吧。」
很快,夏父杀人的消息就传到了学校,夏父很有可能会被判处死刑的消息也在学校内炸开。
当天下午,夏莹来到了局里。
她要了一份纸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片刻之后,她将那张纸递给了祁麟:「这是去氧黄麻碱的分子式,您确认一下。」
之后,夏莹又看向穆晨:「人是我杀的,和我父亲没有关系。」
「我凭什么信你?这件事情证据确凿,你父亲是来自首的。」
夏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的室友们逼迫我为她们提炼冰毒。那段视频,你们看到的那段视频,就是因为我不肯屈从于她们,她们才以那段视频为要挟,并且散播到了网络。我只能就范。」
「那杀人呢?」穆晨再次问道。
「她们逼我的。」
在夏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寒而栗。
夏莹的室友逼迫夏莹为其提炼冰毒,但又害怕夏莹不受控制,于是在第一批冰毒提炼完成之后,她们以试毒为由,将夏莹按在床上。夏莹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制作的毒品流入自己的血管的。
她描述着她当时的感受,刚开始是头晕,胸闷,恶心……紧接着,就觉得自己飘飘欲仙,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她的室友见她没事,这才纷纷开始吸食。她是最先注射的,自然也是散冰最快的,杀机就是在这个时候种下的。
她在夏父那里偷了一个茶色的磨砂玻璃瓶子,因为这样的玻璃瓶子不会留下指纹。这一次,她提炼出两种纯度的冰毒。她将浓度更高的冰毒放在玻璃瓶底部,而浓度较低的则放在玻璃瓶的上层。
待室友吸食之后,就会发现这一次的劲儿没有上一次大。从而会再次吸食,而第二次的吸食,则是将他们送入鬼门关的关键。第二次的高浓度冰毒加上第一次使用的计量,足以让这些女孩子在不知不觉中送命。
而她,夏莹,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来伪造不在场证明。
其实,期间她回到过学校一次,她想将那个玻璃瓶处理掉。但那个玻璃瓶太扎眼了,很容易被发现,思来想去,她将玻璃瓶砸碎,分了几个地方丢弃。但是很不巧,她掉了一块,还被我踩中了……
从侦讯室出来,穆晨对我说,如果不是夏莹的主动投案,他们可能确实没有办法定她的罪。因为证据太少了,又有夏父的「抢先自首」,大概率进监狱的会是夏父。
而当夏莹和夏父再次见面时,争吵声几乎充斥了整个办公室。
「我是这样教你的吗!丢人啊!」
「你他妈脑子里都是浆糊吗?」
「犯罪,你小小年纪杀了五个人,你让我怎么做人!」
「说话!我他妈让你说话!」
紧接着,夏莹低声的抽泣便穿了出来。我和穆晨冲进去,夏父正在拧着夏莹的胳膊。拧在哪儿,哪儿就是一片淤青。我也终于知道,夏莹胳膊上的淤青很大一部分其实是来源于夏父的虐待。
我甚至无法将这个满口脏话,暴跳如雷的男人和那个温文尔雅,愿意为女儿顶罪的父亲联系到一起。
穆晨将夏父带了出来,夏父带着手铐推了推眼镜。他涉嫌包庇嫌疑人以及做伪证,也将面临法律的严惩。
他腼腆的笑了一下:「让二位见笑了。」
这变脸速度,让川剧也自愧不如。
夏父继续说道:「小莹还未成年,应该不会判的太重吧?」
「这个是由法官来审结下判,具体细节我们并不知道。」穆晨回答。
夏父搓着双手:「这可咋办啊,这咋办啊……」
尾声
再次见到夏莹的时候,已经是庭审结束了。这孩子被判了个无期,我去做了一个采访。
她双目呆滞,看向我的方向。
「你后悔吗?」我问道。
夏莹摇了摇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这么做的。」
「你认为杀人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吗?」
她缓缓转头看向我,原本毫无神采的眼中有了一丝光亮。她说:「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清白的。我想让她们忏悔,可是她们不听。我想让她们道歉,可是她们不做。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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