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我皆黑马

你我皆黑马

独出心裁:爱有千万种表达

我是史上第一个女状元,刚殿试完,就嗝屁穿到了一个准备高考的学渣身上。

历史老师当着我全家的面夸继妹学习好,以后是考清北的料,不像某人,蠢笨如猪。

我指出她出的那道题,参考答案有错误,引起满屋子嘲笑奚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诗你写的呢?」

后来,历史系的大牛教授发表新论文,证实了我的话才是对的。我毫无意外。因为这首诗,确实是我写的。

再后来,我作为高考状元,全校唯一考上清北的人,在台上发表感言,台下继妹和后妈脸色一会青一会白。

我环视他们,微笑:

「乾坤已定,我为黑马。」

1

「砰砰砰!」

「江吟溪,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做早饭?」

一个女人在外面拍着门怒喊。

我被吵醒,看到四周陌生的环境,一照镜子,脸也是陌生的。

门外响声吵得我头开始疼。

我是宣朝第一个女状元,刚殿试完,就倒霉意外身亡,一睁眼,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头越来越疼,脑海里浮现出不属于我的记忆。

接收完原主的记忆,我才发现,我竟然穿越到了几百年以后的现代。

原主和我同名,也叫江吟溪。她是一个可怜、自卑、懦弱的女孩子。

她妈妈陪丈夫创业,操劳到年纪大了,才怀上孩子,富裕安逸的日子没过多久,就发现丈夫孕期出轨,生完孩子没多久她就离婚走了,再也没有音信。

没多久,爸爸把年轻靓丽的小三跟私生女都接了过来,还将原主送到乡下她奶奶那养。

养到上了初中,奶奶去世了,才不得不把原主接回了城里。

在这个家里,原主实在尴尬,比外人还不如,像个用人,小小年纪就包揽了全部家务。

现在是高二升高三的暑假第一天,太阳确实已经升起来了,但盛夏这个点,其实才凌晨五点多。

我打开门,后妈张霞骂骂咧咧:「喊了这么久才开门,你聋了还是瘸了啊?」接着吩咐,「去煮一碗胡辣汤端上去给琳雪,她昨晚说想吃这个。动作快点,别让她饿着肚子学习。」

我不着痕迹地扫视她,艳俗长相,保养得还算好,眉眼间有些尖酸刻薄气质。

初来乍到,我不太好和她对着干,煮就煮吧,歪头:「胡,辣汤,什么?怎么做?」

后妈翻个大白眼:「猪脑子,这都要问我。就是各种食材切碎了一起煮,兑点淀粉浆。」说完就走了。

哦。

我摸索着来到厨房,有些食材我认得,有些食材我不认得,不过既然她说各种食材切一起煮……

我生疏地把我所有不认得的食材翻了出来,其中一种叫做辣椒的,在我那个朝代没有,我全放进了锅里。

2

不太熟练地操作着现代的厨具,做出来一锅糊糊的汤,反复看了几眼,不太确定能不能吃。

我照着后妈的吩咐端去给继妹吃。

继妹的房间比原主的精致宽敞多了,她正捧着一本资料在背文言文,背得磕磕绊绊。

听到我推门进来的声音,她也没回头:「先放桌子上吧。」

我没放桌子上,见她刻苦得连看一眼早餐的时间都没有,我非常友好体贴地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一边看向她正在背的那篇古文。

「妹妹真刻苦。」我感慨。

她有些奇怪我的举动,不过也没多想,可能觉得我在讨好她,不屑地接了一句:「我是尖子生,当然和你这个吊车尾学渣不一样。」

她顺嘴吃了那勺胡辣汤。

然后……

「咳咳咳!」

「怎么这么辣!辣死我了咳咳咳……」

江琳雪咳得面目狰狞,急忙扑到外面饮水机,狂灌冷水。

我可惜地看着手里那碗胡辣汤,看来我做的第一份现代食物,不太能吃。

我目光落在那篇古文上,上面划了许多重点。

巧了,正是我恩师的得意之作,不过只节选了两段。

「江吟溪,你太过分了,明知道我不能吃辣,还放那么多看辣椒。」继妹扭头,气冲冲去把原主的爸爸江登峰喊了起来,为她做主。

一个啤酒肚、谢顶的中年男满脸怒容地大步走了过来,身后江琳雪得意地看着我。

江登峰被喊醒,他没舍得对着小女儿发作,一上来,就把起床气撒在了我身上。

「啪」的一声,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3

我踉跄几步,眼泪不自觉地溢出来,看到我脸上的印子,他一下清醒过来。

似乎有些后悔,又拉不下脸来表示歉意,还指责我:「吟溪,你妹妹不能吃辣,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表情疑惑:「凌晨起来做早饭,不懂事……吗?」

对面两人噎住了。

「我只比她大几个月,同岁,同高三。她什么都不用做,我要负责所有家务,就因为,早饭不合口味,就是我不懂事吗?」

中年男意识到什么,似乎有些羞愧,没多久又转变成恼怒,「爸爸跟你说话,你都敢顶嘴了,不是不懂事是什么?」

江琳雪在一旁娇声娇气地劝他:「爸爸,姐姐对我有意见,我不怪她。其实我也想分担家务的,可是我们班是重点班,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了……」

后妈也上楼了,阴阳怪气接话:「是啊,我们琳雪背课文就背了一个早上,你反正也没什么事,这么斤斤计较干嘛?」

真是可笑。

原主自卑,为了讨好爸爸和后妈,她学着去洗衣做饭分担家务,开始时还能受到表扬,后来包揽全家的家务就成了她分内的事。就算上了高中时间紧张,她回家也得抽时间做饭打扫卫生。

后妈说要陪女儿读书,天天在家闲着,也不愿意动手分担点家务,原主因为复习时间不够,慢慢退步到了吊车尾的位置,现在一群人享受着原主的付出,又反过来嘲笑她学习差。

我勾了勾嘴角,扯到脸颊,有些疼,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两段《思弦赋》,还划了重点,背一个早上还背不明白。这就是,所谓重点班尖子生?」

江琳雪不服气了:「说的简单,有本事你背给我听听?」

我不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背给你听?你是语文老师啊?还得出题组教授啊?」

一抬头,看到江琳雪被激得开始放大话,耻笑我:「你要是能背出来,以后你那些家务我都帮你干了。」

我眉头一挑,笑了:「好的呀。」

4

在她轻蔑的目光中,我娓娓道来,一段一段念。

江琳雪大喊:「你背的什么啊?这根本不是《思弦赋》,这篇最难背了,你别想拿别的东西蒙混过关!」

我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没被她的不礼貌影响,语调不变,慢慢悠悠,顺手把她放起来的资料打开扔给她。

她刚翻开,我就正好念到了节选开始的第一段。

江琳雪终于意识到刚刚那些她不熟悉的片段,正是节选前的内容。

在她睁得越来越大的眼睛里,倒映着我沉静的面容,念完节选的那几段,我没有停留,把后面没刊印出来的剩下一半也念完。

拿我能倒背如流的东西挑衅我,不自量力不自知。

江琳雪不信邪,拿出手机查全文。

我走过去,把桌上的胡辣汤倒进垃圾桶,顺手就把碗塞她手里,笑得姐妹和睦。

「妹妹,去洗碗吧,垃圾也别忘了倒。」

她有些不愿意接,我可不惯着她,直接放手,眼看着她没接住的碗,「啪」的一下摔碎了。

我可惜地说,「妹妹,你不用洗碗了。」

停顿一会,我煞有介事补充:「但是地还是要扫的。」

5

回到房间,一抬头,一个半透明的灵魂在我身旁。

她怯怯地看着我,许久以后,小心地碰了碰我挨打的那半边脸。

「对不起。」她轻声替父亲道歉。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嗤笑。

她轻轻抱了我一下,手穿过了自己原来的身躯,灵魂慢慢变淡。

在彻底消失之前,她注视我:「我知道你是谁。你和我不一样,你生来就是光芒万丈的人,祝愿你,在新的世界,活出光华璀璨的一生。带着,我的那一份……」

她的灵魂逐渐消散,又轻又低的声音也跟着消失。

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好久了一动不动,直到窗户上撞上来一只呆头呆脑的麻雀,在窗外啾了几声又飞走了。

我起身再一次把窗帘拉开,外面已经有了车辆和行人,夏天的树浓绿茂盛,在阳光下清晰地与蓝天相映衬,电线杆上小麻雀叽叽喳喳抢位置。

这世界,灿烂鲜活。

「好。」我说出没来得及让她听见的回答。

可她不知道,我并不是生来就光芒万丈的人。

我生在贫寒人家,连一张白纸都算是奢侈品,而且那个世道,女子生来就是要被放弃的存在,没人愿意花钱供女孩上私塾。

宣朝比前代王朝开明,因为出过几代女皇,所以女子也可以读书科考,可是数十上百年了,女子若是科考还是会被人嘲笑不自量力。他们觉得女子生来就不会读书。

笑死,我那佃农出身的父亲母亲,勒紧裤腰带挤出钱来供我长兄上私塾,他没学到什么,反倒是我这个蹭课的,一学就会。

后来我替人抄书赚钱,慢慢积累,四处求师,跋山涉水,为了一本书可以奔波好几个月。

我是自己一步一步,爬到那个光芒万丈的位置的。

我确实和她不一样。她很懂事,会替那种渣爸道歉。

我一点也不懂事。

我但凡有一点懂事,就该藏锋或是放弃魁首的位置,而不是将那些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儿踩在脚底下,狠狠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脸。

我超记仇的。

今天那一巴掌,我早晚得还给江登峰。

6

既然答应了原主要活得漂亮,那就从提分开始。

原主一直很努力,但她闷头去学,不看路,也不看方向,看似努力,实则在兜圈子也不自知。

学习,要在正确的方向上努力。

我接收了原主的知识储备,趁着暑假,把其中一些关键的遗漏点梳理出来,将熟练掌握的东西再巩固了一遍。

江琳雪洗衣做饭拖地换水,坚持了几天,就开始喊累,后妈心疼女儿,和她一起干家务……然后两个人把家里搞得一团糟。

江登峰忍无可忍,终于请了个家政阿姨来。

吃着家政阿姨做的饭,好吃到我诡异地有些感动,连吃了好几天江琳雪买的包子,早就吃腻了。

江琳雪还很得意,特意来我面前:「爸爸还是心疼我的。江吟溪,死记硬背算什么本事,果然学渣就是学渣,觉得背会一篇课文就了不起了。」

我一点也不客气地打击她:「他不是心疼你,是心疼被你洗坏的贵衣服。死记硬背不算本事,可学霸你,连死记硬背也比不上我这个学渣呢。」

江琳雪被我气得直跺脚,偏又说不过我。

不过有一点她没说错,江登峰到底还是心疼她,看吧,原主包揽了几年家务活,所有人都当作理所当然,继妹干了几天家务,家里就请了阿姨来。

在爱里讨不到糖的孩子,再懂事也是没有用的。

与其讨好渣爸后妈,不如好好学习。

我开始着手做暑假作业,主要是一套暑假作业题册,加上各科老师发的试卷。

因为还有太多知识点遗漏,而且这些知识对于我来说很新,我做得很艰难,一题一题磨过去。

时间有限,遇到不懂的知识点,我也没有时间去理顺来,只好先把错题、典题记在笔记本里。

做题慢,没关系,那就用时间去堆。

我每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做题,到晚上睡觉时脑子里都是没解出来的题。废寝忘食,痛苦,但是又很快乐。

7

高三开学第一天,我带着暑假刷出来的战果,踏进了原主记忆里的校园,熟悉中带着陌生感。

还没走进教室,就听到里面来的一部分同学,热火朝天地讨论自己暑假遇到的趣事,夹杂着几声「作业帮我抄抄」。

可我一走进去,在座位上坐下来,班里就慢慢安静下来了,可能是觉得我在这,他们谈论起来败兴。

一片沙沙的补作业声音。

我习惯新到一个地方先熟悉环境,放下书本,打量起教室的陈设,目光转了一圈,看到一个人在收作业。

记忆里,是三(11)班的历史课代表,一个胖胖的、看起来爱笑的女孩子,叫王悦。

王悦从那头开始收,好多人还在奋笔疾书补着,她一边催一边打趣着作势要抽走写到一半的题册,惹得那个同学哀嚎:「王总求放过。」

一路连催带抢收过来,路过我的课桌,却没有停下,直接越过我去了我后桌那,熟稔地打招呼:「快点写,第一堂就是历史课。」

后桌的女生应着,翻着后面的答案挑着抄,字写得又大又空,乍一眼看居然还挺满满当当。

我捧着早就准备好的历史题册和试卷,眼看她直接忽略了我,换成原主,也不敢去问,我脸皮比较厚,直截了当地转过去问她。

「你为什么不收我的作业?」

王悦终于看向我,有些惊讶,可能是没想到我会主动问她,她不太敢置信:「你要交作业?」

8

「当然啊。」我把作业放在她手里那一摞上面。

王悦有些不太情愿地收下,看着我眼里有点嫌恶,嘲讽地说:「你那作业和交白卷一样。还不如不交呢,历史老师看到了又要挖苦我们班学习不认真。」

我关注点全歪:「什么?身为老师居然挖苦自己班的学生?咦……好没师德。」我嫌弃。

王悦生气了:「江吟溪,你一个考倒数的学渣还嫌弃老师。自己作业不做完,活该每学期回来都被罚站。」

我撑着脑袋看她:「我以前做不完作业,是因为放假的时候,我既要包揽全部家务伺候我那一家子老爷姨娘小姐,又要在外面帮忙干活,根本没有时间写作业。」

原主自卑,怕人知道她跟个保姆和廉价劳动力似的,被人笑话,从来不在学校透露自己在家的情况。

别人只以为她玩了一个暑假,连抄答案都懒得抄,当然看不上她啊,虽然这个班大家都是学渣,但学渣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

反正丢的是江登峰的脸,我不怕家丑外扬,直接向王悦解释了一通。

王悦不太相信,但没再说什么,收了后桌的试卷继续到后面去了,都懒得翻开我的题册看一眼。

才来学校短短半天,我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恶意和冷漠,原主在学校真是不招人待见啊。

吊车尾学习差是一个原因,但别的学习差的也没像原主这么人见人踩,究其根源,应该是那两个原因。

9

原主曾经学习也是很好的,以极其漂亮的成绩小升初,亲戚朋友们都恭维江登峰,说这个女儿有出息,肯定可以考上一中的尖子班。

但后来,在长期的打压式教育和挤占学习时间下,原主慢慢退步,最后也不知道中考考了多少分,江登峰怕丢人没说出去,怕丢面子,默默捐了一间实验教室,把原主塞进一中的。

但是后妈四处宣扬,原主是江登峰捐了一个地理科学教室才进一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自己努力考进来的,学校所有人都知道原主是花钱进的一中,对原主很是鄙夷。

花钱被塞进来的肯定不止原主一个,但是被家里人宣扬得尽人皆知的还真只有原主一个。

所以原主一开始名声就不是很好。

原主被分配到了一中最差的班——三(11)班,就连差生班的学生也看不上她。

而继妹,考上了尖子班。

这么一对比,更显得原主很拉胯。

后来,原主还喜欢上了尖子班那个常年年级第一的男生。

学生时代,成绩就是唯一的慕强标准。学校很多女生都喜欢那个年纪第一,况且人长得也蛮帅,原主只是其中根本不出彩的一个。

原主学着其他人,偷偷写了一封情书给那个男生,在男生默许下,其他喜欢那个男生的女生打开信封,把原主喊来,当个笑话似的把原主写的情书当众念了出来,一群人嘲笑原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原主成绩下滑,父亲不喜,后妈和继妹刁难,在学校不被人待见,老师同学看不起,又遇到情书被当众念出来嘲笑的窘迫难堪,真真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天以后就开始每天取走一片后妈助眠的药物,攒了一段时间,期末又考砸了,暑假刚开始的时候,哭到凌晨,一把吞了下去。

接着就是我穿到了她身上。

10

原主那天晚上,都想了些什么呢?

或许在幻想,自己没了以后,亲生父亲后悔莫及,老师同学懊恼悔恨的样子。

可是,通过伤害自己去让别人后悔,又有什么意思呢?

受了委屈,就该说出来,跌进尘埃里,就该爬起来。用实力去证明自己,而不是用自我伤害来逃避现实。

我转着手中的笔,撑着脑袋看蔚蓝的天空,思绪飘远,又飘了回来,拿出我暑假时记的厚厚一本笔记本。

开学第一天,先记录现阶段的水平,方便以后对照参考,设定本学期目标,细化为几个小方面目标,再选择合适的路径去完成。

我根据暑假时梳理出来的点,计划本学期将没有掌握的知识点全部学习掌握,形成完整的知识框架,打好基础。

刚写完计划,上课铃响了起来,收好笔记本。第一堂是历史课,历史老师是一个年轻女老师,穿着颜色鲜艳的裙装,进来先简单说了一下暑期已经结束,所有同学要开始收收心,接下来好好学习。

下了课,她抱着那摞暑假作业,单独点了我出来,语气不善:「江吟溪,来一趟。」

我一脸懵逼,跟着她来到办公室,她却什么也没说,让我到办公室外面罚站一小时。

下一节课老师请了假,是自习时间,算上课间,刚好一小时。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教师办公室外面,来往的老师同学,走过路过都要看我一眼。

换成脸皮薄的学生,社死地站一小时,简直比直接挨顿骂还难受,堪比眼神凌迟,极其打击自尊心。

这个年纪的学生,自尊心强得不行,这样的惩罚看起来轻飘飘,实则……哼,老女人手段阴毒得很。

11

这个历史老师,张娟,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我那个后妈的堂妹还是表妹来着,本来就因为后妈的缘故讨厌原主。

而且她自视甚高,总觉得被分到差生班,埋没了她,相当看不上三(11)班,当然也更看不上原主这个三(11)班的吊车尾。

原主自卑又敏感,自尊心比一般人还强,以前被罚站,要伤心难过好久,出门走路都不敢抬头。

我余光瞥见张娟往外看了我几眼,可能是想看到我垂头丢脸不敢见人的样子。

然而我老神在在,来往的目光我毫不在意,以前我求学拜师,吃过的苦头可比这多多了,这种手段在我眼里,就是胖水母打架级别的。

心里默记着今早背诵的单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巩固一下早上背的东西,发现张娟在看我,还忙里抽空回了她一个无辜且疑问的眼神。

上来就喊我罚站,也不给个理由,我到现在还懵逼着呢。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她没看到我沮丧难堪的模样,貌似有些失望,出来一趟冷声说:「回去吧。以后不能再混日子了,这么长的暑假,作业不做,也不知道跟谁混在一起玩了。」

我睁大了眼睛看她。

好家伙,原来她根本没有打开看我的暑假作业,就默认了我没做完,上来就搞了一通罚站。

也可能背后还有后妈在嚼舌根,毕竟这个暑假她可受了我不少的气,早就想趁开学来整治我了。

她喊我走,我不肯走,反而赖在办公室门口,非要掰扯清楚:「张老师,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没有做暑假作业所以罚站我?」

她理所当然:「不然呢?」

12

「老师,你知道『刻板印象』这个词吗?」我答非所问。

这回轮到她用疑问的眼神看我了。

「在今年那一套暑假作业里面,每一页底下都有一行名言警句,或者超纲的词汇解释之类的。历史题册的第二十一页底下,是关于『刻板印象』心理学词汇的介绍。」

她跟不上我的脑回路,懊恼道,「你想说什么?」

我:「老师,你可以先翻翻看是不是有这么一句话。」

张娟明显不信:「谁能记这么细啊,你一个暑假回来就学会了吹牛?」

她随手拿出一本,翻到第二十一页,顿住了。

别人记不到这么细,但我可以。

所有边边角角我没接触过的知识,我都很感兴趣,而且我本身记性也好。

我边翻那一摞作业,边说:「张老师。你看也不看我的作业一眼,就认定我没有动笔。这,就叫做刻板印象。」

翻出我自己那本来了,我打开,里面写得满满当当,不仅用红笔对照答案订正了,还用便利帖写了心得在角落里贴着。

我直接拆了那本题册中间的订书机钉子,发试卷一样,一页一页挨个发给旁边一群吃瓜群众——老师同学,发完,委屈地控诉:

「各位老师同学评评理,我明明都认真地做完暑假作业了,张老师还凭空指责我没做,让我罚站。

「如果我真没有完成我也就认了,可我明明那么认真地写完作业,希望得到老师的夸奖,可她却不分青红皂白罚我,哪有这样当老师的?」

13

受了委屈,大大方方说出来,不被理解也没关系。

与其没有嘴巴内耗自己,不如小嘴叭叭伤害他人。

其他老师了解到前因后果,纷纷惊奇地看向张娟,似乎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张娟窘迫难堪地站在那,经受众人的目光凌迟,她之前希望在我身上看到却没如愿看到的脸色,现在我在她脸上看到了。

秃头地中海的数学老师快退休的年纪了,资历最深,劝她:「张老师啊,孩子学习这么刻苦,别打击她自尊心。你给她道个歉。」

估摸着她道完歉,就要转头来劝我不要宣扬出去了,毕竟他们是同事,肯定是站在同为老师的张娟那一边的。

可是张娟脑回路是真的简单,她只看到对方劝她道歉,死要面子,怎么都不肯道歉,还阴阳怪气我:「你在外面站那么久,干嘛不早说?」

我垂头看着脚尖地板上的花纹:「老师,你之前也没有跟我说罚我的理由呀。」

然后我叹了一口气,卑微发言:「张老师,我还要上课,我听见铃声了。您是老师,老师怎么可以和学生道歉呢?我知道的。我可不可以,先回教室?」

她没回答,应该是被噎住了。

语文老师「哎呀」一声:「对了,下节是我的课。江吟溪,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我点了点头,跟着一身温柔碧色长裙的语文老师回了教室。

教室里的同学都好奇地看着我,不明白我怎么罚完站,是跟着语文老师回来的。

我翻开书,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

相信过不久,他们就会知道了,历史老师无故刁难学生,倒霉蛋我明明认真学习,却白挨了一顿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原主的名声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小事就改善,可是太阳照过去,照得久了,总能融化掉人心的成见的。

14

晚自习结束放学回家,我一个人走,路上碰到了江琳雪和她那些同学,旁边还有一个男生。

江琳雪偶尔眼风飘过去,带着点羞涩。

看来她暗恋那个男生。

其他女生里面,还有好多个也是那个男生的爱慕者。

一看就是是非之地,我正打算绕着走,江琳雪看到我,大声地喊住了我:「姐姐,好巧啊!」

跟她那个后妈一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家天天喊我「江吟溪」,出了门就亲昵地喊「姐姐」了。

还小跑过来,抱着我手臂,好像和我很亲近的样子。

我不想成为她表现姐妹情深的工具人,扒开她手,退开好几步:「巧吗?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家,同一条路,放学的时候遇不到,才算巧合吧?」

江琳雪气得直跺脚,却不知道怎么反驳我。

她和她妈从来都说不过我,却还锲而不舍地找虐,某种意义上,也算顽强。

她那些同学也走过来,看到我,一个高马尾的女生扫视我几眼,很是不屑:「呦,这不是三(11)班的江吟溪吗?上学期送情书周神没收下,还不死心,开学第一天就在校门口蹲他吗?」

其他女生看向一旁那个男生,打趣道:「周煜,江吟溪这么喜欢你,不如你就从了她吧哈哈哈哈……」

我也跟着看过去,这才仔细看了那个男生一眼,高高瘦瘦,是个清秀小帅哥,他见我看向他,有些不耐烦。

「江吟溪,我是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的。」

15

我本来对他不太感兴趣,他话一出口,我来了兴致:「啊?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我注视着他。

对面没料到,我居然会追问这种让我自己尴尬的问题,愣了一会,才组织好语言回答:「你学习太差了,人品也不行。」

回答得还挺直白。

原来原主在她喜欢的人心里,是这样的一个人。

合着他自己就人品好呗。把小女生送的情书丢给其他女生当众念出来嘲笑,让人难堪,这算人品好?

不愿意收着,就拒绝呗,何必羞辱人。

难道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学习好,人品也好,原主配不上他,给他送情书降了他的身价,让他感到被癞蛤蟆肖想了?所以要出来,大家奇文共赏一下?

呵。

呸!

当初是江琳雪带头羞辱原主的,高马尾那时候也在现场,她不屑且犀利:

「『路黑时见灯,月白时见影。你在时我见灯影摇曳,明月照心』呦呦呦,好肉麻啊。」

我掀掀眼帘,瞥她一眼:「怎么?你暗恋我?对着我念情诗?」

高马尾念着念着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咳了半天,气得脸涨红:「胡说,这明明是你写的情书。」

我无情嘲讽:「我说嘛。这么有文采的句子,你怎么有能耐写出来。」

对面更气了。

缓了半晌,她开始转移目标,用学习成绩来踩我:「反正你一个成绩垫底的渣渣,给周神提鞋都不配。」

咦……

谁乐意给男人提鞋啊?

我尽量克制自己不露出嫌弃的神色,战术性询问成绩:「你学习很好吗?你上次考试总分多少?」

16

没记错的话,面前这个高马尾成绩也不咋地。

原主在学渣班吊车尾,高马尾在学霸班吊车尾,两人成绩不相上下。她之所以能进尖子班,全靠她有个在尖子班当班主任的爹。

高马尾嚣张的气焰被一盆冷水泼灭,支支吾吾,没敢在周围一群真尖子班学生面前向我炫耀成绩,只是说:「比你多几十分,怎么了?」

只多几十分啊,那还行。

原主当时期末考试之前,送情书表白被羞辱了一通,状态不好,考试失常发挥。以原主平常的成绩水平,和高马尾差不多。

不过我暑假自己测过一次,经过一个暑假的疯狂刷题,我现在能比原主本来的水平多个一百多分。底子太差的话,一开始的进步空间还是很大的。

所以我现在,比高马尾厉害一些些。

我简单评估了一下,客观地说:「那你现在应该考不过我。」

高马尾以为我在挑衅她,简直一点就炸:「你说什么?」

周围其他人也不敢置信,接着露出嘲讽不屑的表情,觉得我在放大话。

周煜对这场因为他挑起来的争端很不耐烦,看样子很想早点走人:「江同学,嘴上说的成绩不算,考出来才算。」

江琳雪又拉住了我手臂:「姐姐,快回家吧。我会让同学们别把你吹的牛说出去的。」

我翻着白眼把手抽出来,丝毫不配合她姐妹情深。

「爱信不信。」和他们又不熟,他们相信不相信,关我什么事,对我有丝毫影响吗?

正想走人,「等等」,高马尾拦住我,趾高气扬,「既然你这么说,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17

「打什么赌?」我好奇问。

高马尾:「就赌下一次大考,你我的成绩高低。」

好没意思。

我:「不赌。赢了你我也不会有什么成就感。」

我承认,我有时候真的很能气人。

我感觉高马尾气得想上来跟我打架了都,我赶紧很怂地离她远一点。

高马尾被一群同学拉走,平复了一下情绪,抬着下巴傲慢地说:「那加个赌约。要是你赢了,我就把你之前那封信从我爸那里要回来还给你。」

「而且,」她瞄了一眼周煜补充,「你赢了,好歹有机会获得周神的青睐。你要是输了,不准再缠着他。」

我无力地解释:「我本来也没有缠着他。」

我也不需要获得谁的青睐。

这个赌约好没意思,我才不愿意为了男人去和别人打赌。

我试图换一个赌约:「不用那些。我赢了,你给我包个大红包就行了。」

小钱钱当赌注还可以接受。

高马尾应了:「你输了,还是那个条件。」

我赢了,大红包,我输了,不纠缠……我本来也不耐烦掺和到这些高中生的所谓爱恨情仇里去。

这个年纪不好好学习,是出了高中就没有帅哥可以挑了吗?

好家伙,我稳赚不赔。

「好呀。」我懒散劲去了大半,积极地拿出纸笔,「口说无凭,我俩写个保证书。」

一群人也来了兴致,开始起哄。

高马尾拿过白纸,唰唰唰开始写。

我边围观,边问她:「你准备给我多少钱的大红包?」

把她问倒了,抬起头鄙视地看我一眼:「一千块,够不够?」

我失望极了:「啊?就这?」

对方怒而加了个零。

我开开心心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高马尾看我不爽,吹毛求疵地开始挑剔:「字真丑,回去好好练字吧你!」

其实我字不丑,我的毛笔字至今都是教科书级别的,但是我不太用得惯铅字笔,偶尔会控制不住笔锋。

我觉得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虚心地接受意见:「谢谢提醒,我回去就买字帖练字。」

高马尾一拳打在棉花上,郁闷地瞪着我。

我收好保证书,终于顺利地走人。

全程没再看那什么周煜学神和继妹一眼,满脑子是该挑什么字帖好。

这个年纪就该好好学习啊,努力刻苦,向光生长。

一切风言风语都是身外之物。

唯有装进脑子里的知识,练进肌肉记忆里的好字,刻在人格里的优秀思维方式,才是青春奋斗的方向,才是绘就绚烂人生的底色。

18

下一次全年级一起排名的大考,应该是期中考试,还有两三个月时间。

这几个月里,我把陌生的知识点,先易后难,慢慢梳理,这一阶段提分很快。

张娟自从那天之后,看我越来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课上冷不丁就喊我起来,让我阐述某题的历史背景。

说不出来就冷嘲热讽。

脑子有病,高中阶段哪道题是死记硬背史实就行了的?

历史我才背到世界近代史,她问的那一题,我正好没背到,然而并不影响我就题论题,从古至今,看待问题的角度可以是一以贯之的,根据题干给的材料,条分缕析列出几个要点,然后加了一句:「张老师,这道题主要从经济政治方面切入,和当时的历史文化背景并没有太大关系。」

张娟嘴上不服输,刺了我几句,「你倒是比我这个当老师的还懂」,挥手让我坐下了。

我……确实感觉自己比她懂。比起一中的其他老师,她好没水平,只会让学生背背背,对于学科根本没有自己的见解和教学方法,讲题也一通乱讲。只会:因为 BCD 都错误,所以 A 正确。

把她分到最差的班,真的不是因为分配的人眼瞎,而是她本来就没那个水平。

期中考试前一晚,高马尾还特意来三(11)班找我,提醒我:「赌约,别忘了。」

我抱着一沓笔记准备回家:「忘不了。」

一场考试值一万块钱呢,人傻钱多的「情敌」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19

期中考试那两天,我特意早了一点睡,拿着新的铅字笔和刚削好还没用过的涂卡笔走进考场。

就算经历过无数次考试,还是会有点小紧张。

有所期待,就会有所紧张。

我不是期待赢那个高马尾,我期待我的努力和付出,可以换来预想中的进步。

考完试,一身轻松,刚好是周末的休假时间。

下午我难得没刷题背东西,买了一杯奶茶,悠闲地在校园里乱逛,还没有好好逛过这个学校,秋天的红叶飘飞,很少人去的地方铺了一层落叶,我甚至看到了恩师的雕像。

有些感慨。

一转眼就隔了几百年的时光。

转悠到了一个小广场,看到学校在举办书法大赛,我凑过去了解了一下。

是市里面牵头,联合各个学校进行的书法比赛,分两轮,现在是初赛海选阶段,趁着假期,在各个学校设了海选的摊位。

书法啊,宣朝强盛,文人墨客众多,那时我便以一手漂亮的行楷独占鳌头,现在网上挂着的「女生必练毛笔字帖」,大部分都是我的字。

一眨眼从古代穿越到现代,还能看到自己的作品流传至今,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我一口气嘬完剩下的奶茶,把杯子扔垃圾桶里,走上前去,打算屠榜。

因为宣传海报上写着,一等奖奖励五万块。

贫穷的我,不放过任何一个赚小钱的机会,攒够足够的钱傍身,才有底气脱离那个乌烟瘴气的原生家庭。

到主持报名的老师那填写报名信息,还没写完,就听到别人冷嘲热讽:「江吟溪,你还说没有缠着周煜。他来参加书法比赛,你也来。」

20

写字的手一顿,我没理会出声的人,细致地把报名表填完,检查了没有错误,这才转过身去看看谁这么烦人。

是一群眼生的女生,又有点眼熟,好像有些是那天和高马尾对峙时她身边那些 1 班的学生。

一说,我才发现,那边周煜已经在写字了,更多的女生围着他附近,看他落笔,激动得不行。

对不起,刚刚嘬奶茶太专注,没注意到他。

注意到了,也不影响我屠榜。

我懒得辩解了,扒拉开那几个女生:「让开让开,我赶时间。」

参加完,正好回去就是饭点了,阿姨早上偷偷告诉我,考试加油,今天做我喜欢吃的菜。

书法比赛很重要,阿姨特意为我做的菜也重要。

我随着工作人员到了一张桌子边,桌上放着简单的纸笔,那几个女生居然跟过来,不去看周煜写字,盯着我写。

可能是想看看我能写多丑。

「江吟溪,你太过分了,我们跟你说话你居然不理!」

我有些头疼::「你们去看周煜写字好不好?」

没把人劝走,她们还喊了其他人来围观我,准备看我笑话。

算了,反正这种场面我很习惯。

我沉下心来提笔写字,就算只是一场小小的书法比赛,我也写得很认真。我从来都是,认真对待每一个出自我手的字。

沉浸得太深入了,写完才发现,周围一圈人,连主持的老师也跑过来了,估计是正好没人报名,闲着无聊。

写完工作人员拿走给到另一头的评委,评委们传阅作品,开始讨论起来,出分特别快。

21

海选是过线就行,分数无法表达评委的赞赏激动之情,主评委甚至亲手把复赛的邀请函送到我手里,热情地邀请我:「下周复赛,同学,你可一定要来啊!」

我接过来保证道:「好的,我一定去。」

那可是五万块钱呢。

出了条幅拦着的赛场区域,一群人就围上来,打头的是那群女生,什么小女生的矜持都一把丢了:「卧槽江吟溪,你居然这么厉害!」

「牛哇!你以前是不是故意扮猪吃虎?」

牛蛙?

扮猪吃虎是什么?

我似懂非懂,摇头。

曾经有人跟我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我这个人啊,从来都是锋芒毕露。

与其平庸地泯然一生,不如爬上神坛光芒万丈,即使会跌下去,至少热烈过,张扬过,后世人人称羡于我。

那头周煜也出来了,看到我有些惊异:「你毛笔字写得这么好?」

我谦虚地浅笑:「嗯嗯是,比你好挺多。

他尴尬地笑笑。

注孤生直女回答一出口,这下没人误解我是因为周煜才跑来参加书法比赛的了,我非常满意。

回到家把复赛的邀请函给阿姨看,吃着热腾腾的饭菜,看着阿姨高兴的样子,心情好好。

22

期中考试改卷很快,陆陆续续各门试卷都发下来了,但是成绩还没有统计统一排名好,高马尾就抱着一摞自己的试卷来了三(11)班,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原主在学校真是太出名了,上次的赌约传开来,很多人都等着我被打脸呢。

一把将试卷放在我桌上,她自信满满:「我们来对一下分数吧?」

我看看周围一堆其他班的人,挑挑眉:「一定要搞得这么声势浩大吗?」

她:「你怕了?」

不是的……算了。

我把试卷都拿出来,一旁我班上的同学,有男生主动站出来说要当裁判。

男生叫李杨,非常活泼的性子,拿着两沓试卷,放在同一张桌子上,还非常有仪式感地,不知道临时从哪个老师那里薅来一个计算器,按了一下,「归零」的播报相当响亮。

一群人等着开盲盒似的激动兴奋。

李杨翻开最上面的一门试卷:「夏轻轻,数学,95,靠!差一点就及格了!」

我才知道高马尾的名字叫夏轻轻。

「江吟溪,数学,90。」

数学我底子:薄弱,是我目前最差的一门。

夏轻轻嗤笑:「不及格没关系,比江吟溪分高就行。」

李杨简单列了个表,把这一门分数记下来,接着翻:「夏轻轻,英语,103。哎?这门及格了。」

「江吟溪,英语,98。」

夏轻轻得意地看着我。

我懒洋洋地托着腮,朝她一笑。

23

接着:「夏轻轻,语文,101。江吟溪,语文,136。」

「夏轻轻,政治,65。江吟溪,政治,88。」

「夏,地理,59。江,地理,82。」

「夏,历史,56。江,历史,89,卧槽!江吟溪,你这是吃了兴奋剂?」

最终算下来,夏轻轻总分 480 左右,我总分 580 左右,正好多她一百多分。

其实这个成绩,无论是我自己的,还是她的,都比我预想的要高很多很多。

我看她一眼,夏轻轻眼底有些青黑,估计也是熬过大夜努力复习的。

夏轻轻不敢置信地拿起我那一沓试卷,一张张翻过去,表情越来越龟裂,最后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

感到丢脸,抱着自己的试卷赶紧走了,临走狠狠都丢下一句话:「算我输,红包改天给你。」

她走后,其他班的同学也慢慢散了,但是三(11)班还在激动,我的试卷被全班传来传去,王悦拿着我的历史试卷:「江吟溪,这次历史题出得巨难,你怎么考上 89 的?你这个分数,在全年级都能排前排吧?」

「你想知道啊?」我眨眨眼睛,「每一道题做完,订正一遍,过一段时间,再做,直到能把所有点道踩到来。一直重复,强迫自己快速转换思维。」

没有什么捷径,都是笨办法。

最关键的一点,是要走出学习的舒适区,不能一直在舒适区里走弯路,转圈圈。

很多人喜欢做自己擅长的题,不做自己不擅长的题,很多人订正就只是把答案抄一遍,不去根据答案完善自己的答题思路。

这样学习,很舒适,但进展很慢。

无效努力。

王悦半懂不懂,把试卷还给我:「江神,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们班的霸霸了。」

倒也不必如此,我有些不好意思。

24

第二天下了晚自习,夏轻轻偷偷拦住我:「江吟溪,你跟我过来一下。」

我跟着她来到一个没人的拐角,她从书包拿出一个大红包递给我,不太服气的样子:「拿着!」

还真是一个红包,用带星座的红包纸装着。

可能是觉得丢脸,塞给我红包过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完全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真有钱,这么大的红包真的说给就给。

我受宠若惊地捧着漂亮的红包,回去的路上,还好心情地抽了一张放到路边的流浪汉身边。

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诧异地看我一眼。

大概因为难得有人像我这么大方。

我把剩下的九千九百块仔细收好,我还不到可以办银行卡的年纪,只能先把现金存放起来。

今天排名出来了,我的排名一下蹿到了年级中上游,进步非常大,早上江登峰在饭桌上提起这事,还没表态,后妈就酸溜溜地插了一嘴:

「忽然分这么高,别是抄人家的答案吧?」

江琳雪这次没考好,退步了,和我形成了鲜明对比。

江登峰放下手里碗筷:「吟溪,成绩是次要的,人最重要的是要诚信。」

我也放下碗筷:「爸爸,你忘了我原来成绩也是很好的?」

「就是有人啊,见不得人好,一直贬低。听过一个词,叫打击式教育没?」

眼看我就要扯到她身上了,后妈这段时间也算有点长进,知道说不过我要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好了,吃饭吃饭。吟溪啊,你妹妹周末要参加一个书法比赛的复赛,要带你去见识一下吗?」

「去啊。」我说,我才想起来没跟他们提过,我也进了复赛,正准备告诉他们,后妈急着炫耀,洋洋得意,「琳雪书法可厉害了,肯定能拿头奖,到时候你负责给我俩拍照。」

我嘴角抽抽,没打击她,默默闭嘴。

25

复赛那天,后妈强烈要求我坐她的车一起去。

行吧。

复赛在会展中心举办,办得很正式,请了市里乃至省级的书法协会专家来当评委,到了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

江琳雪拿着邀请函进场,我也打算过去,被后妈拦住了:「你跟着去干什么?你又进不去。」

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被折成一团的邀请函,朝她晃晃:「去比赛啊。」

「什么?你也参加了这个比赛?不对,你竟然进了复赛?」

后妈震惊。

「是啊。」我看着她,「怎么了?」

后妈气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笑:「告诉你们,然后让你有时间想办法给我找点麻烦无法参赛?还是给你嘲讽我不自量力的机会?」

她哑口无言,终于又想起来被我按着怼的恐惧,闭麦了。

我嗤笑一声,转头进场,工作人员看着我皱巴巴的邀请函,连连看了我好几眼。

其他人都是珍视地保存好,怕折了不好看,就我一通乱揉,丝毫不见郑重和紧张。

进了场,按照主持人的提示就坐,提笔,等待评分结果。

意料之中,我被评了头奖。

一等奖是我,二等奖是周煜,三等奖也是我们学校的,是三(1)班一个仅次于周煜的女生,叫林诗。

江琳雪什么也没捞着。

我拿着奖杯,站在一群人的中间,会展中心高处悬挂的射灯照在我身上,官方的宣传人员疯狂拍照。

我瞥了后妈和继妹一眼,看到两张铁青的脸。

26

散场的时候,周煜看了我一眼,然后走了,林诗上前来跟我打招呼,柔柔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你是江吟溪?你的字真好看。」

我也朝她温柔地笑:「谢谢夸奖。你的字也很好看的。」

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算是认识了,然后她也先走了。

后妈带江琳雪怒气冲冲过来:「江吟溪,你是不是故意给琳雪难堪?」

江琳雪在她身后,红着眼睛,眼泪要掉不掉。

我懵逼:「关我什么事。就算我不参加这个比赛,比她优秀的大有人在,也轮不到她拿奖啊?」

成功把后妈和继妹气跑了,只管把我载过来,不管把我带回家。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带了学生卡,等会坐公交回去。

主办方要我留银行卡号,方便打钱,我直接要了现金,在工作人员担忧的目光中,大大咧咧地把钱和奖杯装进书包里:「放心,丢不了。」

把钱打到江登峰或者张霞那,肯定有去无回。

坐公交回到家,下了车,从公交站往家走,又路过那个流浪汉,今天心情也好,我拿出两百块钱放在他身边。

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被他叫住了。

流浪汉把三张毛爷爷塞回我手里:「小妹妹,赚钱不容易,不要乱花,拿回去吧。」

我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发现他和别的乞丐有些不同,落魄,但还算干净,而且他居然不收大额的馈赠。

「你和别人不一样。」我说。

他苦笑。

然后我俩不知怎的就开始攀谈起来,我于是知道了,他原来也算个富豪,后来破产了,老婆带着他留的最后一笔钱跑了,妻离子散。感觉人生无望,就开始在各地辗转流浪。

明明才五十左右的年纪,去打零工也能勉强养活自己,可是失去了对生活的热爱,便没有了奋斗的动力,流落街头,得过且过。

我察觉到机遇。

我问他:「你想东山再起吗?」

27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东山再起。」我平静地说。

我拿出书包里的奖杯:「这是我刚得的书法一等奖,热乎的。这样,我出钱买材料,写毛笔字,你在街头支个摊,帮我卖掉。二八分成,你二我八,怎么样?」

他有些好笑:「小妹妹,做生意没有这么简单的。学生比赛的书法奖,拿去贴金可以,但是在真正老到的书法家面前,还差点火候。」

我也不辩解,拿出包里备用的纸笔,当场写了个「昭衡」给他看。

他果然是曾经富过的人,有基本的鉴赏水平,惊讶:「小妹妹,你这一手书法练了几年了?」

我算了下:「十年左右吧。」

我把那三百块钱又给他:「你的形象很像个落魄大师,比我这个样子更有说服力。等赚了第一桶金,有了本金,再去网上宣传营销一下,还可以赚点流量钱。」

如果没赚钱,损失也不大。

随手投资的事我不是第一次干,古时书本笔墨很贵,没有钱是求不了学的,我跟着一些行商学了一手。

流浪汉仍然不太信任我,我高中生的样子一点都不靠谱,费了我好大力气,才说服他至少尝试一下。

等我回到家,已经快下午了,我拿出三千块给阿姨:「刘阿姨,今天我拿了书法比赛的头奖,你去做一桌好菜我们庆祝一下呗。剩下的买菜钱你自己拿着。」

刘阿姨高高兴兴地应了。

晚上江登峰回来,才知道江琳雪没得奖,反而是我拿了头奖,很是意外,不过都是他女儿,谁得奖他都倍有面儿,积极地拿着手机在那发朋友圈晒奖杯。

问我要什么奖励,我就说,想要一部和他同款的手机。

江登峰那个手机很贵,但他话都出口了,总不好反悔,只能肉疼地答应了。

晚上一桌人吃着大餐,市电视台放着白天比赛颁奖时的画面,后妈和继妹气得饭都吃不下。

真是浪费了一桌好菜。

28

期末考试过后,剩下的半个学期,我有条不紊地按计划完成学习任务,成绩稳步提升,到了后期,提升的幅度就慢慢减小了,期末前的最后一次月考,我第一次总分达到 610 分。

我的进步有目共睹,加上书法大赛的头奖,在学校的名声有所好转,进了班级总算不是冷群体质了。

拿着江登峰不情不愿地买的手机,我加了班级群还有 1 班的林诗。

梳理完所有知识点,总会有一些自己不明白的,偶尔去向林诗讨教,一来二去也熟起来了,她真是个很温柔很有耐心的小姐姐,和我们班语文老师是一个类型的。

在查找经验帖的时候,看到一句话「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我对这种意气风发的句子没有抵抗力,随手写进了摘抄本里。

越看越喜欢,后面还单独拎出来,写出来挂在了房间里。

江琳雪最近状态不好,可能是陷入了瓶颈期,不进反退,心浮气躁,老是没考好,自己不高兴了就跑来我这里,企图让我跟她一起不高兴。

看到我墙上挂的那一句话,冷笑:「乾坤已定,你就是牛马。」

我不耐烦地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一般都是一击必杀:「那你这个我的手下败将算什么?牛氓?」

江琳雪又噔噔噔地给我气跑了。

与我进步神速形成对比的是,夏轻轻自从期中小小往前提升了一把过后,后面连连退步,我和她不熟,不过因为打过赌的关系,很多同学都爱和我八卦她的成绩。

一次晚上回家,撞上了夏轻轻和一群小太妹混在一起,嚷嚷着要去酒吧。

路过,我随口嘲讽她一句:「输了就开始摆烂?」

然后迅速溜走。

身后夏轻轻跟上来,愤怒道:「江吟溪!」

我在一个小吃摊面前停下来,眼看着夏轻轻怒气值满点,追过来跟我吵架,吵了半天,那群小太妹才不会等她呢,早就走了。

我把手里的炸串分她一半:「回家洗洗睡吧你,你融得进她们那个圈子吗?」

夏轻轻咬牙切齿地吃着烤串。

走之前,我提醒她:「对了,你还有一个东西没有给我。」

「什么?」

「之前那封情书,你说好帮我要回来的。」

「你都不喜欢周煜,你把那封信要回来干嘛?」

我忽然有一阵感动,终于有人不再把我看成周煜的舔狗了。

「就是想要回来。」我说。

29

我还以为,夏轻轻这个 1 班班主任亲闺女出马,把一封被没收的信拿回来,是轻轻松松的事呢。

结果这货努力了一个多礼拜,愣是没说动她爸。

一班的班主任夏正清,是一丝不苟,非常严厉的人,对待班级很认真负责,唯一做过不符合他形象的事,就是把夏轻轻捞进了重点班,在眼皮底下看着。除此之外,也没有给她什么旁的优待。

夏正清以前也收缴过很多情书礼物,都是等到学生毕业以后亲手还给人家。

了解到情况,我摆手:「那就先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

夏轻轻却忽然不服输起来,好像憋了一股劲,仍然每天去找她爸。

几个学校联合组织了一场讲座,请了北大的历史系大牛教授来主讲,给学生们激励动员,一中所有高三学生都要参加。

刚落座,夏轻轻坐到了我旁边,红着眼眶:「他从来不会为我妥协,也从来不关心我干什么。」

说着,眼泪就忽然掉下来。

我手足无措,连忙找出纸巾给她。

讲座还没开始,四周还很嘈杂,所以她在我身边说话也并不突兀。

我拉起她的手:「出去说。」

到了没人的后场,夏轻轻放开来,抱膝哭起来,哭完,恨恨地说讨厌她爸爸。

我这才了解到,她为什么最近都在摆烂。

在夏轻轻的眼里,她爸爸偏爱学生,偏爱她哥,对她就严厉得不行,可能是觉得亲生女儿成绩这么差丢了他一张老脸。

期中考试前,她刻苦努力复习,进步了很多,兴冲冲地把成绩单给她爸看,本以为会得到夸奖,结果他爸依然嫌弃她成绩不够好,连他手底下的学生都比不上。

夏轻轻那天开始,就憋了一股劲,你说我不学无术,我就不学无术给你看,开始迟到早退,认识了一群其他学校的小太妹。

当然,正当她和小太妹打得火热差点大晚上跑去酒吧的时候,被我一通套路,痛失狐朋狗友。

30

她哭得稀里哗啦,我却有些好笑,丝毫不留情面地嘲笑她:「你为什么不去你爸面前哭?是因为不敢吗?」

夏轻轻收了眼泪,不哭了,开始瞪我。

我翻出最后一包纸巾给她:「我没开玩笑。做人,嘴巴不能白长,你可以试着和你爸爸说开来。」

她爸都豁出去一张老脸把她这个关系户捞进班里了,肯定不是对女儿漠不关心的那种。

看得出来,这父女俩都是执拗、傲慢、不善沟通的那种。

看到女儿进步,她爸说不定心里默默高兴呢,只是嘴上依旧严厉惯了。

夏轻轻擦干净眼泪,忽然说:「江吟溪,期末考试,我要再和你打个赌。这次赌约两万块。」

「不赌。」我直截了当地说。

她诧异:「为什么?」

再来两万块,我怕她挨揍。

我想了想:「我其实不喜欢和别人打赌。」

所谓打赌,必有一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努力向上爬,但我不希望踩着别人。

之前我和她不算熟,她又挑衅我,我可以答应她打赌,现在熟了一点,我不希望自己输,也不太想看到她输。

我从来,更喜欢双赢。

「但你可以和自己打一个赌,就赌,期末成绩能不能超过期中。你输了,没影响;你赢了,我请你吃饭,给你一个宰我的机会。」

这一次,换我给她一个稳赚不赔的赌约。

夏轻轻有些犹疑。

默了片刻,我问她:「今天来的教授是专攻宣朝那段历史的研究的,宣朝,昭衡,你听过吗?」

她白了我一眼:「小学生都知道那是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状元吧?」

是呀,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我本以为自我之后,女状元会多起来,结果并没有,后来朝代更迭,理学兴起,女孩身上的意气反而被打压得更厉害。

现代,真是一个奇奇怪怪的时代,文明高歌猛进的同时,某些方面,思想却不断退潮。

31

时至今日,依然有人觉得女生天生某科不如男生,明明没有调查研究的基础,却依旧信誓旦旦。

时至今日,高考给了所有人一个尽量公平的机会,教室给了所有人遮风避雨的学习场所,老师们慷慨地把知识和经验传授给学生,资源富足,衣食无忧,父母支持,亲朋期待。

这样的条件,是古时的我想都不敢奢想的,可依然很多人,生在这样好的时代,却不懂得珍惜机会。

当年我在同窗身上看到的坚毅、勇气、矢志不渝,反而很少在这些衣食无忧的学生身上见到。

「你觉得要是女状元穿越到现代的话,你能考得过她吗?」

夏轻轻理所当然:「当然啊。古人穿到现代,就算是状元,也早就被分流了吧?」

「不一定哦。」我眨眨眼,「她当时学的知识自然比不过现代人,可一直向前奔跑的人是不会甘于原地踏步的。她能在古代从籍籍无名的人成为魁首,不是靠她满腹经纶,而是靠她学习到满腹经纶的能力和毅力。」

「知识有些会过时,可是学习知识的能力不会。」

「你别看现在学的东西很枯燥,这可都是文明大浪淘沙留下来的瑰宝,语文教会你理解,政治教会你思辨,地理教会你视野辽阔。知识或许会过期,可是理解、思辨、辽阔的视野不会。」

「这些将来都是构成你这个人人格的底盘。」

十几岁的人生像一个黑白线稿,现在是填色的阶段,有人填得充实,人生绚烂多彩,有人填得敷衍,人生乱七八糟。

我看着她眼睛:「你不是为了你爸爸学习,也不是为了赢过我。学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充实你自己。你不需要超过我,或者谁,你只需要超越过去的你自己,就足够了。」

「打赌吗?」我问她。

夏轻轻将手中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好,我答应你。」

32

回到会场的时候,讲座已经进行到一半,台上的教授姓陈,陈教授儒雅随和,讲话幽默风趣,轻易地就调动起学生们的学习激情。

讲座结束以后,有陌生的老师喊我过去。

跟着那个老师,我见到了陈教授。他好像特意在等我。

等到小会客室没人的时候,他拿出一幅字:「同学,这字是你写的吗?」

我看了一眼,是我委托那个流浪汉帮我售卖的字。

流浪汉名叫戴闻知,这几个月,我俩的生意慢慢做起来了。看人也是一门学问,我没看错他。

没想到,这字能流到北大教授手里。

「是我写的。」我好奇他的用意。

陈教授忽然激动起来,拿着纸张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看我像看快灭绝的珍稀保护动物:「你叫江吟溪?」

「是。」

他克制着激动:「历史上那个女状元,字昭衡,所有人只记得她的字,极少人知道她的姓名。她也叫江吟溪。她死的那年,十七岁。」

我心脏猛地一撞,预感他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

陈教授拿出电脑,翻出几张博物馆馆藏的字画图,泛黄的纸,承载了悠长的岁月。

他说:「我在网上看到有人卖字画,买了一幅。我仔细对比过,你和她的字迹,一模一样。不是模仿她练出来的那种,就像她本人手写。所以我借着讲座的由头,特意来了 C 市一趟。

「你是那个江吟溪吗?」

老头紧张地等着我的回答。

33

否认的话,他也不会相信的吧?

顶着陈教授殷切期盼的眼神,我含糊地回答:「现在我是 C 市高三(11)班的江吟溪。」

以前,是宣朝金榜题名的江吟溪。

算是承认了。

陈教授又激动起来:「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然后,他就翻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了好多他研究过程中遇到的疑问,挨个问我:恩师师从何人?我那年的殿试题?师兄真的被贬到海南了吗?他真的和大鹅打过一架才作出的名词?……问得我不顾形象,直翻白眼。

总算知道他为什么激动了,因为遇到了一个活的、会说话的研究材料。

最后,他还问了我一首诗的作者是谁,说是之前一直有争议,有说法说是我写的,有说法说是出自另一个人之手。

我拿起来一看,好家伙,是我手稿里一首诗,还没公布出来,我就倒霉嗝屁了,后来被人冒名公布了出来。难怪会有争议。这诗明显是我的风格。

「我写的。」我撇嘴。

盗我诗文,臭不要脸。

陈教授推推眼镜记下来,终于结束了,老头塞给我一张名片,要走了我的联系方式,依依不舍地跟我道别:「江同学,改天见。」

我礼貌地跟他说再见。

34

接下来又是废寝忘食努力学习的一段时间,一些疑难知识点我也攻克了,开始刷套题练习。

才刷了几套,期末考试就到了。这一次,我没那么紧张了,游刃有余地做完试卷,出了考场,看到戴闻知在校门口等我。

他收拾干净了,确实很有大师气质,可能是经历过人生的起起落落,加上眼角的细纹,有一种大叔型淡然处之的磊落。

「考得怎么样?」他问我。

「感觉还不错。」做起试卷来畅通无阻的感觉真的很爽。

关心完了我的学习,他开始说正事,说他想注册个公司,主营文娱相关的业务,问我要不要入股。

「可以呀。」比我预想得还要快一点。

看吧,有生意头脑的人怎么会甘心一直摆摊。

回了家,江登峰和后妈都围着江琳雪询问考试怎么样?江琳雪非常有信心:「这次我考得很顺。」

我直接绕过去,从别的门回了房间,刘阿姨敲敲门,抱着一束向日葵进来:「阿姨亲戚家开了花店,让我随便挑一束送我,我觉得这花好看,你的窗台向阳,摆在你的房间正好。吟溪,期末考得怎么样啊?」

我朝她比了个 OK 的手势:「考得很溜!」

刘阿姨被我逗笑,留下向日葵出去了。

向日葵鲜艳了很久,每天朝阳升起的时候,阳光打在金黄的花瓣上,漂亮灿烂,整个房间都显得明亮温馨起来。

出了分数,我第一时间拿出手机@夏轻轻:「怎么样?」

夏轻轻秒回:「你破产定了!」

我不以为意。

放在刚穿来那会,兜里只有几十块钱,我可能会破产。

但现在的我,可是个隐形的小富婆。

35

寒假第一件事,请夏轻轻吃饭。

她嘴上说着要把我吃破产,可我拉着她去很贵的餐厅时,她却怕了:「你不会是偷了家里的钱出来请我吃饭,回去要挨顿揍吧?」

我翻个白眼:「你怎么回事?我敢请,你不敢吃,第一次见面时你的嚣张劲呢?」

夏轻轻永远被激将法吃得死死的,闻言,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餐厅,「你爹有什么不敢吃的?」

我呼她个大逼兜子:「我爹可欠着我一巴掌呢,你想挨打?」

夏轻轻气焰全消,深深看我一眼,抬手作揖,甘拜下风:「江总,还得是你牛。」

接着搓手期待:「你什么时候扇你那个渣男亲爹,我搬个板凳去围观,啊不我去替你撑场子。」

打打闹闹,吃完了饭,不经意间,看到了餐馆外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那不是你后妈吗?」夏轻轻也看到了。

就在离这不远的角落里,我那个后妈,正在和一个男的卿卿我我。

好劲爆。

我赶紧拿出江登峰给我买的手机,录了一段他现任老婆出轨的视频。

不愧是几万块的高端机型,拍得那叫一个清晰,后妈脸上的娇羞拍得清清楚楚。

当年她当小三勾搭江登峰的时候,说不定也是这副表情。

江登峰背着原配和人出轨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面临同样的境况。

绿人者,人恒绿之。

吃饱喝足还围观了个大瓜,逛了会街,夏轻轻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她爸爸来接她的,父女俩看起来亲近了许多。

36

我捏着那段视频,并没有急着发给江登峰,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过了年,各家互相串门走亲戚,热闹起来,我的历史老师张娟,身为后妈的堂妹还是表妹来着,反正是亲戚,也来了一趟。

正好那时还有其他亲戚在,满屋子人。

一群大妈围在一起,聊得无非是各家的孩子老公,有人问江琳雪考得怎么样?

后妈骄傲地把她各门成绩报了一遍:「全校排名第四,进步了很多。」

张娟嗑着瓜子,开始顺势恭维她:「琳雪是个顶顶聪明的孩子,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以后也是个考清北的料。」

余光瞥见角落正在做试卷的我,想起我来,还顺嘴拉踩我一脚:,「不像某人,蠢笨如猪。」

然后其他人被她一带,也开始损起我来,有些看我长大的,还很惋惜:「吟溪小时候也是很聪明的,可惜长大就退步了。」

被拉过来陪一群七嘴八舌的亲戚,浪费我宝贵的学习时间,我已经够烦躁的了,现在一群人还自以为是地踩我,我好烦。

「谁说我蠢的?」我一出口,大家安静下来。

我正好做着她自己随便出的寒假试卷,指着其中一题:「张老师,您题都出错了呢,参考答案有误。这首诗的作者,不是那个人。」

引起满屋子嘲笑奚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诗是你写的呢?」

我直接拿出手机,把我的成绩截图发到了家族群里面。

不多不少,刚好排在江琳雪前头,全校第三。

历史那一门,全校第一。

这下满屋子更加安静了。

我抬眼:「谁说我蠢的?哦,是张老师啊……我历史全校分最高,不知道你眼里,是不是就着错题做得对,才算聪明?」

张娟瞪大了眼睛。

也是,她向来不关心自己班里学生,寒假以后直接半失联状态,连班里学生期末成绩也不看这种事,她也不是做不出来。

这下,所有亲戚都见证了她和后妈的窘迫。

江登峰才知道我考了全校第三,又骄傲,又不喜,问我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讽笑:「你和张霞围着江琳雪关心考试的时候,也没想起来问我啊。」

江登峰闭嘴了,脸上浮出一点类似懊恼愧疚的情绪,跟我说对不起,忽略了我,以后不会了。

真是搞笑。

早干嘛去了。

37

寒假的尾巴,我收到了一个邮件。

一打开,里面是一本期刊的样稿,还有一封手写的信。

是陈教授寄来的,他那天回去后,赶了好几篇论文出来,纠正了关于那首千古名诗的作者的判定,在学术界掀起一阵小热潮,杂志社寄给他的样稿,他直接寄给了我。

我收好样稿,把快枯萎的向日葵拿下来,换上了新的花,快开学了。

接下来是关键的冲刺阶段,我想自己出去租个房子,安静专心地学习,天天被家里一群奇葩打扰,我好烦的。

我默默收拾东西。

找了个机会,我把手机里的视频给后妈看了一眼,她大惊失色,讨好地看着我:「吟溪啊,你把这个视频删掉,想要什么阿姨都买给你。」

我悠闲地拨弄瓶子里的鲜花:「我不缺什么。不过有一个事情,我一直很好奇……」

「什么?」

「我初中考高中的时候,考了多少分?」

一个很平平无奇的问题,后妈的脸色却越发苍白了。

原主印象里,是后妈去领的成绩单,到她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成绩,也没怀疑过后妈的捐实验教室塞她进一中的说法。

甚至,还挺感激后妈帮她跑前跑后找关系的。

可是我觉得奇怪,如果原主考得很差,这个张霞,应该早就拿着她的成绩单四处笑话了吧?

张娟,和原主是同一年到的一中。张娟是后妈的亲戚。且张娟,很没水平。

我想了想,直接问她:「是不是,我的成绩其实是达标的,我靠自己考上的一中。你骗了爸爸,说我考砸了,你在学校有关系,让他给了一笔钱,他以为你拿着这笔钱,是算作我的择校费。但事实上,你拿着这笔钱,把你亲戚张娟塞进一中当老师。

「你还怕被发现,到处宣扬我是花钱进的一中,掩人耳目。」

后妈脸色已经煞白。

我叹了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一个小孩子,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一下。你告诉我真相,我就把视频删掉。」

后妈过了好久,才说:「是。你猜得都对。」

我轻笑,当着她的面,动动手指把视频删掉了,还把回收站的备份删了。

在她放松了的表情中,再动动手指,把刚刚录的音发给了现任校长。

之前领我去见陈教授的老师,就是其中一个校长,我留了他的联系方式。

38

至于被绿的事,就让江登峰自己去探索与发现好了,他早晚会知道的。

我托戴叔帮我找了个学校旁边的房子,还把刘阿姨提前挖了过去,把原主的房间换了一把又高级又复杂难倒一片开锁匠的锁,锁上门,提着一个小行李箱出门。

正好是饭点,那三个人都在,看到我拉着个行李箱要走,惊呆了。

江登峰:「江吟溪,你干什么?」

我轻快地说:「没什么。就是想离家出走而已。」

「什么?」

江登峰站起来,不明白我突然要搞哪样。

我语气平缓:「我说,我想离家出走。这是你们一家三口的家,我待在这里尴尬。」

江登峰以为我莫名其妙闹脾气,想起我最近成绩噌噌噌地往上蹿,还算有耐心地哄我,一旁后妈和江琳雪看热闹,等着我闹笑话。

我等江登峰说完,示意他俯身,拿开他的眼镜,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然后把眼镜随手扔回给他。

在这三个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丢下一句:「你之前扇了我一巴掌,还给你。你养我长大的花费,我算好了放你房间了,也还给你。我不想当你女儿了,你不配。」

说完拉着行李箱走人。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我怕他暴走揍我。

身后江登峰没追上来,砸着东西咆哮:「江吟溪,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我江登峰没有你这种不肖的女儿!」

最要面子的江登峰,今天在现任老婆和小女儿的面前,挨了大女儿一巴掌,什么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不过,想想后妈那还埋了个雷,江登峰以后没脸的日子,还长着呢。

39

高三下学期开学第一天,第一堂是语文课,美女语文老师跟我们讲,她怀孕了,后面可能没法陪大家到六月份,会有新老师代课。

她穿着烟色的长裙,整个人溢出温柔的母性光辉,鼓励地看向我们:「还有一学期,大家坚持努力,我会一直跟进你们的进度的。」

第二堂是历史课,张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调查,依旧在课堂上找我碴。

她现在让我背史实,已经问不倒我了,于是她换了一种问法,让我讲题,正好讲的是我之前点出题干和答案有误的那道题。

都跟她说了有错误,她也不去查证一下,偏要杠。

我仍旧坚持:「这道题,参考答案有错误。这首诗的原作者,是昭衡,表达的也不是对恋人的思念之情,而是渴望被君主赏识。而且,这,应该是语文题的考法吧?」

最后一句,是我憋了整整一学期的吐槽。

张娟:「这位同学,你很自信啊,你可别平白污蔑古人,你有什么证据?」

全班的人看着我与她对峙。

以前他们还会帮着张娟一起怼我,现在他们等着我接下来的话。

我从课桌里拿出那一本样稿:「这是北大历史系陈教授新发表的论文,就是上学期来 C 市演讲过的那个。这就是证据。」

我听到李杨小小的一声「卧槽牛蛙」。

王悦现在坐我旁边,伸长了脖子凑过来看,嘴巴张大。

我直视她:「张老师,这个证据够吗?」

张娟涨红了脸,憋着一口气上完了一堂课,下了课喊我过去,不知道又要干嘛,还没等她发话,校长带着几个陌生的人过来,严肃地对她说:「张娟老师,请你跟我们过来一趟。」

张娟一脸茫然,又很是忐忑,顾不上我,跟着他们走了。

后来再也没有给我们上过课,学校换了一个年轻的男老师过来,上课活泼有趣。

听同学们八卦,张娟是靠送礼金进来的,被发现然后辞退了。我说呢,一个教室顶多一百来万,当时后妈张霞可是拿走了两三百万,剩下的估计都进了她自己和她那个关系的钱包。

真相澄清,我终于摆脱了以前的坏名声。

40

最后的一个学期,时间过得飞快,这段时间就是疯狂地刷题刷题刷题,提高熟练度,精益求精。

到了这一阶段,提分已经很难了,尤其是偏文科的学科,这时我刷题,已经不完全对照参考答案,而且是林诗她们几个,讨论着对出一份踩点更全,用词更简洁精准的答案。

我在租的房子里,过得逍遥自在,没有那一家子的打扰,刘阿姨做饭又好吃,戴叔生意越做越大,我躺平被东山再起的大佬带飞。

到了后半学期,我逐渐超过了周煜和林诗,稳坐第一。

而江琳雪,成绩不断下降。

听说她妈出轨的事被张娟那事带出来,还是被发现了,两个人正在闹离婚,加上江登峰生意遇到困境,反正家里乌烟瘴气,她也跟着心浮气躁,最近还迷上了追星,耽误学习,成绩一度下滑。

夏轻轻却进步得很快。

高考前夕,一个晚上,我忽然被周煜拦住。

夏轻轻和林诗,加上王悦、李杨他们,就在我身边,看到这一幕开始来劲了,暗暗起哄。

周煜红着脸,说喜欢我。

我震惊。

我居然没发现他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我。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连情书都没有,表白好没诚意。

周煜拿出一封平整漂亮干净的信封给我,我没接,按我这眦睚必报的性子,要是当初被当众念情书社死的是我本人,我现在肯定要他给我念回来,然后冷酷无情地拒绝他的。

可他是原主喜欢的人啊。

就算我看不上他,我也不好折腾他。

所以我只是认真地、平静地、半真半假地说:

「那个喜欢你的江吟溪,已经死了。往后,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她,鼓起所有勇气,告诉你『路黑时见灯,月白时见影。你在时我见灯影摇曳,明月照心』。」

即使他不够好,也是她的明月光。

所有人,都以为我说的死了,是指死心了。

第二天夏轻轻把一个信封交给我,得意又兴奋:「我偷出来的,我厉害吧?」

我怀疑她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水了。

江登峰生意上遇到困境,都开始卖房子了,我让戴叔把那栋房子买了下来,回去了一趟,打开锁了许久的原主的房间。

把那一封情书,压进了抽屉底。

41

在紧张刺激地冲刺复习中,高考稳步到来,我又拿出一套准备好的新铅字笔、尺子、涂卡笔,难得早点休息,带着紧张的心情出了门。

我看到江登峰和张霞送江琳雪进考场,两人面色难看,相看两相厌,一段本就不光彩的婚约摇摇欲坠。

戴叔和刘阿姨送我进场,和同学们互相鼓励完,各自去了对应的考场。

盛夏的阳光和斑驳的树影摇动中,安静里沙沙的写字声隐约。

高考结束了。

踏出考场,夏天的微风吹拂,刘阿姨走上来,说今天给我做了所有爱吃的菜,递给我一枝向日葵。

向日葵的花瓣,也在暖阳和微风中轻轻拂动。

过了一段时间,高考分数出来了,我是全省第一。

这个成绩,比我预想中要高很多很多。

老师同学全部兴奋不已,打电话祝贺我,周煜失常发挥,与清北失之交臂,林诗发挥还算正常,也考了一个好学校,江琳雪成绩一落千丈,令人唏嘘。

再后来,我作为高考状元,全校唯一考上清北的人,在台上发表感言。

台下:

江登峰一脸押错宝的后悔,今天我的荣光与他无关。他再也没有办法用我来发朋友圈炫耀了。他和张霞离了婚,因为底下主管辞职带走了一批老员工,小公司撑不住也破产了,整个人萦绕着一股郁气。

后妈张霞净身出户,常年养尊处优的人,竟然看着沧桑了许多,听人说,她现在在别的地方干保洁。

江琳雪嫉恨地看着我,好像我抢了她上台发言的机会。可是,就算没有我,本来也轮不到她。

戴叔和刘阿姨坐在中间,替我骄傲。

周煜垂头坐在角落,不太如意。

再角落里,有一个陌生,但和我长相相似的中年女人,热泪盈眶。

夏轻轻也考得不错,,她和她爸都兴高采烈。

林诗温柔地朝我笑,做出口型,让我别紧张。

王悦和李杨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崇拜地望着我。

新的历史老师摇了个花手跟我打招呼。

语文老师摸着显怀的肚子,欣慰地看着我和班里其他同学。

陈教授……陈教授居然偷偷混进来了?

老头丝毫没有闲杂人等的自觉,朝我招手。

我环视他们,微笑:

「乾坤已定,我为黑马。」

再看看那些高二高一的学弟学妹们:「乾坤未定,尔等皆是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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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8-01 11:16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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