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陷阱

我做了影帝三年的地下情人。

他和当红小花官宣这一天,微博瘫痪。

热评第一:「祝百年好合,三年抱俩。」

影帝回复:「借你吉言。」

我笑了笑,把孕检报告单塞进垃圾桶。

1

江叙和周晚晚官宣这一天,微博瘫痪了。

我坐在产科走廊里,近乎麻木地刷新热门评论。

网友们清一色都在夸江叙真男人,在事业上升期公布恋情。

「他从神坛走下,只为迎接他的公主。」

「天呐,这是什么小说照进现实啊?!」

「叙哥和晚姐郎才女貌,真般配,颜粉嘎嘎乐。」

我看着看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确实好般配啊。

如果我没有跟江叙谈过三年地下恋爱的话。

护士叫了好几遍我的名字。

我才神情恍惚地走进诊室。

脑海里全是昨晚,江叙抱着我低喘,在我耳边说:

「岑宁,我喜欢你喜欢得快疯掉了。」

我当时真的信了。

结果十几个小时后,他和别人官宣了恋情。

「恭喜啊,你怀孕了,6 周。」

我攥紧手里的 b 超单,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医生似乎看出我的心不在焉。

「怎么,不想要?」

见我不答话。

她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

「孩子爸爸呢,我建议你和他好好商量。」

就这样,我走出了医院。

微信置顶闪出一条信息。

JX:「在哪呢?晚上庆功宴来接我。」

我:「好。」

正好我有事和他说。

信息刚发出去,微博的特别关心有了新动态。

江叙回复了热评第一的网友。

「借你吉言。」

我点开看内容。

网友的祝福是:「祝百年好合,三年抱俩。」

指甲掐进手心,我摁灭手机。

将孕检报告单丢进了垃圾桶。

2

我把车停在地下车库,避开了所有监控。

周晚晚搀扶着醉酒的江叙,笑盈盈和我打了个招呼:

「岑宁,好久不见啊。」

我、江叙、周晚晚是一个高中的。

可对她,我完全笑不出来,只想快点带江叙离开。

把江叙塞进后排,准备上车时,周晚晚拦下我。

「岑宁,你只是个生活助理,希望你不要越界。」

我没有反驳。

当初我高中毕业,没能考上大学。

是江叙好心收留我,给了我这份相对体面的工作。

车子发动时,周晚晚的声音拔高了不少:

「我才是他的女朋友,如果被我发现你趁他喝醉,想上位,我要你好看。」

我猛踩油门,留给她一堆尾气。

等红绿灯的间隙,我烦躁地拆了根棒棒糖。

还没尝到味道,后排的人猛然掰过我的脸,卷走糖的同时,还在我唇边亲了亲。

「好甜。」

男人醉酒后的声线更加磁性。

「白天去哪了?到处找不到你。」

听起来还真有几分着急呢。

「找我搭配衣服?新来的小王业务能力比我强。」

绿灯亮起,我把他摁回后排,专心致志地开车。

他就偏要和我作对似的,长腿跨过,稳稳当当坐上副驾驶,逼得我靠边停车。

「发什么酒疯?」

我有点生气。

他解开我的安全带,把我拉近,那双眼睛温柔到能把人溺毙。

「他们说你请假去了医院?」

我笑了笑,把手机拍在他身上。

「江影帝挂在热搜上整整一天了,还有心情管我?」

他一下安静了。

看了我好几眼,然后发出一声嗤笑。

「吃醋了?」

「……」

他笑得有些无奈。

「炒作而已,双方团队的要求。」

「三年合约情侣,你也是半个圈内人,介意这种?」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或许是以为我被哄好了,他又没骨头似的贴过来,头发蹭过我的颈窝。

「岑宁,乖宝,我只喜欢你啊。」

我深吸一口气,往后挪了挪,直视他的眼睛。

「江叙,我怀……」孕了两个字还未出口。

周晚晚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阿叙,平安到家了吗?」

江叙的手揽上我的腰,笑得漫不经心。

「装什么?有必要这个点打来电话?」

周晚晚愣了几秒,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他凑过来吻我,邀功似的。

「我知道你讨厌她,我跟她只是逢场作戏。」

3

我讨厌周晚晚,并不是因为嫉妒。

而是因为,她是高中时期霸凌我的主使。

那个时候我成绩很好,周晚晚找到我,让我帮她考试作弊,事后会给我一笔酬劳。

我拒绝了。

害她吃了个零鸭蛋。

当晚放学,她和一群小姐妹把我堵进男厕所。

剪断内衣带子,冷水兜头浇下,来生理期的时候猛踹我的肚子。

我扶着墙壁往外走,所有人都在笑。

是江叙把校服盖在我身上,揉了揉我的头。

「好狼狈啊,我送你回家,嗯?」

或许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对他动了心。

送江叙回家后,我把车钥匙放在玄关,开门想走。

手腕被牢牢抓住。

「别走,陪我好不好?」

因为距离过近,我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以及某不知名女香。

大概是周晚晚的。

熏得我有些想吐。

「你明天还有拍摄,好好休息。」

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抵住他的唇,试探着问他:

「我看到你回复网友的评论了,你很喜欢宝宝?如果我有了……」

话至一半,他笑着打断我:

「这你也信,立人设而已。」

「小孩子最烦了,有了就打掉。」

「……」

一瞬间,我如坠冰窟。

有了就打掉。

小孩子最烦了。

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锁骨,连同室温一起攀升。

我没有哭,声音也尽可能地保持平静。

「江叙。」

「这种时候叫我的名字,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我们别这样了。」

他动作一顿,抬起头看我。

「什么意思?」

「我们分开吧。」

我哽咽出声。

他像是听见了好笑的笑话,慢慢勾起唇角,温柔地撩开我的碎发。

「岑宁,离开我,你会很辛苦的。」

「乖,留在我身边。」

4

其实江叙说得没错。

我没有学历,如果离开他,只能从底层开始做起。

干一些出卖体力的活。

但第二天,我还是递交了辞呈。

江叙的眼底划过几分讶异,很快被笑意取代。

「醋到这种地步?」

「又是分手,又是提离职?」

我整理好自己散落的衣物,背起包准备离开。

他挡住我的去路,将我抵在墙角。

轻叹了一声。

「好了,别闹。」

「一会的拍摄,帮我选选衣服,嗯?」

我知道,这是江叙低头的信号。

三年里,每一次他惹我生气,哄我的时候都会说:

「乖、别闹。」

好像对待自己圈养的宠物。

「你喜欢我穿蓝色,对吗?」

他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用气音在我耳边说话:

「时间还早,我们去卧室,嗯?」

「……」

他怎么总想这些事,我没忍住,当着他的面干呕起来。

江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又不好发作。

只能无奈地给我拍背。

「胃不舒服?昨天去医院开药了没?」

很温柔的语气。

如果不是他昨晚笑着说,有了宝宝就拿掉。

我可能真的会沦陷进去,立刻告诉他,我怀孕了。

门铃在此刻响起。

工作人员拎着大包小包上门。

小王把早餐递给我,凑过来讲八卦。

「宁姐,你知道吗,一会的拍摄改成情侣刊了。」

「主办方想蹭热度,官宣恋情后的第一次合体。」

三明治被我塞进烤箱,我倚在吧台边,喝了杯水。

想吐的欲望才被压了下去。

「嗯,不过和我没关系了。」

在小王惊讶的眼神里,我拍了下他的肩。

「我要辞职了。」

这句话刚好被正在化妆的某人听见。

原本他正在闭目养神,猛然睁开眼睛,有些恼怒。

也是,我一而再,再而三提出离开。

江叙早烦了。

他拂开化妆师的手,冷着一张脸。

「岑宁,我不同意,你听不懂吗?」

嗯,不同意。

不同意我离职,不同意我提分手。

更不同意我有宝宝。

好霸道啊。

他起身朝我走来,小王吓得离我们三丈远。

「非要惹我生气吗?」

看似是在拿烤箱里的三明治,实则这人的手在我腰间狠狠掐了下。

又压低声音:

「岑宁,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

「你这算不算恃宠而骄?」

「……」

就是没法谈了。

我不动声色地远离他,却被他擒住了手腕。

他隐忍到了极点。

「你要是真不想工作也没关系,我养你。」

「但你别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行吗?」

小王探头探脑地往我们这边看。

我苦笑,和江叙拉开距离。

「行。」

拍摄时没有清场,我站在一旁给江叙挑衣服。

余光瞥见周晚晚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靠,肢体动作层出不穷。

而江叙看了看我,故意似的,搂上了她的肩。

周晚晚笑得甜蜜。

全场都是嗑到 CP 的愉悦。

我自嘲地笑了笑,走出了摄影棚。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站这干吗?」

江叙点了根烟,我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他视而不见,冷哼一声。

「就你会生气吗?」

「我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不明白。」

「到底为什么,你非要离开我?」

5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一阵香风袭来。

浓烈到我直犯恶心,连忙捂住嘴去了洗手间。

周晚晚瞪了我一眼,软声叫江叙回棚。

漱口时,一包纸巾递了过来。

是小王。

他满脸关切。

「宁姐,要不要去医院?」

我摆了摆手,整理好仪容,再次走进摄影棚。

这一次,周晚晚搂着江叙的脖子。

红唇贴上他的侧脸。

我的心口一阵刺痛,连思绪都开始恍惚。

我又想起了过去那段灰暗的日子。

江叙是我糟糕人生里,唯一的光。

他会在周晚晚故意抢走我的雨伞时,笑着朝我伸出手,问我介不介意和他同路。

他会在周晚晚撕掉我的英语课本时,大大方方地站起来,陪我一起在走廊罚站。

他会在周晚晚抬脚踹上我的肚子时,一把拉开她,拦腰抱起我,在我耳边温柔安慰。

「岑宁,别怕。」

「我永远都会保护你。」

「我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

这样的人。

对我这样好的人。

现在,却和当初霸凌我的人在一起。

就连她亲他,他都没有拒绝。

真讽刺啊。

晚上,江叙和周晚晚合体参加综艺录制。

我开车回了他的家,把自己的东西打包整理好。

全部搬回简陋的出租屋。

我预约了一周后的流产手术。

把江叙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

做完这一切,我蜷缩在角落里,泣不成声。

我要告别我的光了。

江叙。

我不要喜欢你了。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面前出现了一双小白鞋。

我红着眼眶看他,他愣了几秒。

「我跟周晚晚,让你这么委屈啊?」

我没有问江叙,他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房子是当初我刚做他助理时,他帮我物色的。

有备份钥匙也并不奇怪。

他蹲下身,满脸心疼,指腹一点点拭去我的泪水。

「等合约结束,我们结婚,好不好?」

是妥协的语气。

换作从前,我可能会开心地抱住他。

因为我已经三年见不得光了,就像阴沟里的老鼠。

躲躲藏藏。

我也想和正常人一样,谈一段互相承认的恋爱。

但是现在,我别过脸,不想让他碰我。

「我说分手,江影帝是哪一个字没听懂?」

「岑宁!」

江叙发了很大的脾气。

连吻都带着些许报复的意味。

「放开——」

指节慢慢划过我的锁骨。

「不放。」

「我说过了,我们会结婚。」

「你到底在闹什么?」

我在闹什么。

江叙,你真的不知道吗?

6

江叙生气的时候,完全不会怜惜我。

我的小腹隐隐作痛,撑着墙走进卫生间检查。

发现没有血迹才松了一口气。

我坐在浴缸边缘,目光空洞地盯着墙壁发呆。

我想起和江叙确认关系的那一晚。

高兴得快要蹦起来。

你能想象吗,你生命里的光,唯一对你好的人。

站在你面前,对你说:

「岑宁,你天天在我面前晃。」

「怎么办,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我当时还很自卑,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的。

哪里配得上坐拥千万粉丝的顶流影帝呢。

看他故作苦恼的样子,我紧张到语无伦次:

「不然、不然你把我调走吧。」

很傻气的发言,对吧。

他轻笑一声,似乎被我逗乐了。

在无人的化妆间里,抬手捏了捏我的脸颊。

「真可爱,放出去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他微微凑近,双手撑在桌沿,将我整个人圈住。

让我画地为牢。

「岑宁,这句话的重点是——」

「我喜欢你。」

看着这张顶级神颜,我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笑着拆了根棒棒糖,抵在我唇上,饶有兴致地一寸寸描摹。

然后低头,吻住我。

「真甜。」

「岑宁,该你了。」

他把糖递给我,点了点自己的唇,让我学着他的样子……

倒是他耐不住性子。

揽着我的腰,又吻了很久。

「这算交换信物了吧。」

「别赖账,女朋友。」

江叙很会玩浪漫,我们确定关系的信物,是吻。

现在想来还挺幼稚的。

浴室门口响起脚步声,把我的思绪拉回。

江叙看见我没穿鞋,皱了皱眉。

抱起我,放在床边。

「小心着凉。」

我钻进被窝,把头闷在被子里。

半晌,头顶传来他的无奈叹息。

「岑宁,我一直都只有你,也只喜欢你。」

「我们好好的,别跟我闹脾气了,行吗?」

真奇怪。

此时此刻,听见江叙说喜欢我。

我竟然没有半分愉悦。

7

第二日,我被江叙强制带到了录制现场。

周晚晚抱臂看向我,目光挑衅。

「哟,听说你要辞职啊,怎么还赖着没走?」

我看见她就烦,不想搭理她,直接绕过她离开。

可我没料到,她伸出脚,绊了我一下。

重重摔倒在地时,我下意识护住了肚子。

周晚晚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还是小王扶的我。

我浑身脏兮兮的,手还磨破了皮,他又好心领我去洗手间。

「宁姐,你在这等我,我找服装老师拿件新衣服。」

他走后,我等了十几分钟。

却等来了江叙和周晚晚。

我站在高大的绿植后面,他们似乎没有发现我。

两人争执不休。

周晚晚很生气,扇了江叙一耳光。

「江叙,你过河拆桥啊?!」

「当初是谁说,要让岑宁永远依附你,我照做了。怎么,现在她一哭,你就要踹开我?」

我看不清江叙脸上的表情,只依稀听见他的声音:

「解约金我会按照三倍付。」

「你以为我要的是钱?我要的是你啊。」

周晚晚上前一步,抱住江叙。

被他狠狠推开。

「离我远点!」

「还有,你少他妈给我提以前。」

江叙从来不在我面前说脏话,这样的他,好陌生。

周晚晚被他吼得花容失色,声线都有点抖:

「我为什么不能提?她被霸凌,不是你指使的吗?」

轰!

我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那边江叙掐住了周晚晚的脖子,手臂青筋凸起。

「你给我闭嘴。」

「再他妈敢多说一句,我把你的破事也捅出去。」

周晚晚猛烈咳嗽,又往我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

她说的话断断续续,但音量足以让我听清:

「好啊,你现在就去告诉她,你帮我,偷了她的录取通知书,甚至还花钱运作,让我冒名顶替了她!」

砰!

犹如当头棒喝,我连站都站不直。

只能撑住半高的釉瓷花瓶,摇摇晃晃地,心脏好像被人用刀子狠狠剜过。

原来我被霸凌了整整三年,其中有江叙推波助澜。

原来我不是没有考上大学,是被夺走了入学资格。

这一切的一切,幕后操纵者。

是我一直一直,一直都视之为光的存在。

他折断我高飞的翅膀,毁掉我的人生,拿我当个玩意儿一样,牢牢拴在身边。

好可怕,好卑鄙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倒在地的,回过神的时候,花瓶的碎片已经划破了大腿。

血流不止。

我竟然分不清,那是我的血。

还是宝宝的血。

江叙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我,眼底全是惊慌失措。

他急疯了,冲上前抱起我。

「血……」

「岑宁,你流血了。」

我露出惨白的笑,一定比哭还要难看千万倍。

「江叙,你的孩子,没了。」

他满手都是血,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

「岑宁,会没事的。」

「你别怕,我送你去医院。」

我用尽全力推开他,掏出手机,自己拨打了 120。

「滚开。」

「别碰我。」

周晚晚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兴致盎然地鼓掌。

「呀,终于流掉了。」

「江叙啊江叙,这算不算你的报应?」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完全不敢面对我。

我哭得喘不过气。

意识迷离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 17 岁的江叙。

从霸凌者手里救出奄奄一息的我,温柔地抱着我。

他说:「岑宁,你别怕,我来了。」

我还看见 22 岁的江叙,从街边餐馆的后厨拽出我。

他说:「岑宁,别干了,跟着我吧。」

我又看见 24 岁的江叙,在冬日的凌晨,下了夜戏,跑遍江南所有的蛋糕店,只为了我的生日。

他说:「岑宁,我的小公主,你永远都要爱我啊。」

我真的很爱、很爱他。

可是他保护我、爱护我的那几年,到头来,全他妈都是笑话。

8

我躺在冰凉的器械台上,眼前是刺目的白光。

麻醉注射后,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第一次霸凌结束,江叙把周晚晚拖进楼梯间。

拽着她的头发,冷声质问:

「你他妈踹她肚子干什么?」

周晚晚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不做得逼真一点,她怎么把你当救世主,怎么死心塌地爱上你?」

江叙思索片刻,慢慢松开了手。

临走前,周晚晚冲过去,拉住他的衣摆。

「阿叙,做完这些,你会答应跟我在一起吗?」

江叙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甩开她的桎梏。

「那你先做啊,废话连篇。」

我梦见高考前半个月,江叙晚上约我去看海,头顶的星星特别亮。

他一边给我擦药,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岑宁,你想考哪个学校?」

我轻声回答。

「首都大学。」

他的手一顿,抬眸看我。

「那离我好远,你舍得吗?」

「江叙。」

我大着胆子,握住他的手。

「我想成为最好的自己。」

再来爱,最好的你。

后面半句,我没有说出口。

那个晚上,一向对我温柔的江叙,脸色不太好看。

我还梦见出成绩那一晚,因为家里没有电脑,江叙带我去了自己家。

看着屏幕上的落榜二字,我愣在原地。

很久都没有回过神。

怎么会,怎么会落榜呢?

眼泪决堤的那一刻,江叙把我搂在怀里。

「岑宁,我也没考上大学,我们是一样的人。」

真的,一样吗?

他长得好,家境好,随便一包装,就能轻轻松松地在娱乐圈崭露头角。

代言、商务、戏约,接踵而来。

而我从那个暑假开始,就找了份洗盘子的工作,寒冬腊月手泡在冷水里,长了冻疮。

画面一转,我看见周晚晚笑着走进江叙的书房。

「阿叙,你确定吗?」

「嗯。」

江叙没看她,只看向窗外一望无际的海。

「外面的世界太大了,我想要她永远留在我身边。」

灯灭,梦醒。

我听见医生说:「病人手术已顺利完成。」

有人牢牢抓住我的手,在我眉心轻轻落下一个吻。

「岑宁,对不起。」

温热的液体,坠入我的衣领。

「真的对不起……」

我好累啊。

我睁不开眼睛,甚至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他在我耳边絮絮叨叨: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对不对啊,岑宁,你醒来和我说句话啊?」

「求你了,乖宝。」

还会有孩子?一直在一起?

江叙,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傍晚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一张憔悴、惨白的脸。

荧幕里 360 度无死角的顶流影帝,瞬间老了十岁。

江叙见我安然无恙,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我差点以为要失去你了。」

他紧紧抱住我,手指绕过我的长发,嗓音黏稠。

像是哭过。

我没什么力气,长时间没有说话。

声音也很沙哑:

「你已经失去了。」

我盯着他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

话音刚落,江叙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不要——」

「我不同意,你别离开我。」

我疲惫地闭上眼,多看他一眼就觉得厌恶。

「你知道吗?」

「当时你说要去首都,我也想过陪你一起去。」

「可是那天,我回家路上,遇见了以前喂养过的流浪猫,才几天没见,它就有了新主人,不喜欢我了。」

「我就在想,岑宁,你要是往高处走,会不会有一天,也不喜欢我了?」

「我是不是很卑劣?」

「……」

我再也听不下去,打断了他:

「我不想再见到你。」

「出去。」

他没有走。

反而像一尊雕塑,在我的病床前从早站到晚。

经纪人打了无数个电话催他回去。

他也置之不理。

我看着他愧疚、落寞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出声:

「江叙,你是不是,想让我原谅你?」

他欣喜不已,忙不迭点头。

我攥紧了拳头,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容。

「那就——」

「让欺负过我的人,都来赎罪。」

9

江叙消失了两天。

下床倒水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我一步。

来人身穿白大褂,胸前的铭牌上写着他的名字。

沈渡。

把杯子递给我前,他还试了试水温,温声开口:

「岑宁,不记得我了?」

我愣住了。

「啧,真心痛啊。」

他皱起眉头,捂着心口捶了两下。

「当初在论坛里留言,说要考上首都大学,和我一样,当个医生?」

我努力回想过去。

忽然想起在某个夏日,江叙带我去网吧时,我确实登录过一个论坛。

当时的帖主,还是首都大学医学系的研究生。

我留言说:「一年后,我也会考上这所学校。」

对方竟然在茫茫人海,注意到了我。

还私信回复:「好啊,等你,你叫什么名字?」

沈渡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召回我的思绪。

「岑宁,是你吧?我可是记了你好几年。」

「小丫头片子,虚晃一枪,被我找到了吧。」

「……」

我忍不住想哭,又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咬住了唇。

没想到他不仅注意到了,还一下子慌了。

「怎么了?」

他抬起手,好像是要给我擦眼泪,但意识到不妥,又生生收回。

「我见不得你……」

很快他又改口:

「我见不得女孩子哭。」

拿纸巾擦眼泪的同时,病房的门开了。

小王提着一篮水果,来看望我。

沈渡没再停留,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宁姐,你瘦了,吃个香蕉补补维生素。」

我没有接,只是平静地注视他。

「你是周晚晚那边的人吧。」

啪嗒。

他手里的香蕉掉落在地。

看来,我猜对了。

他混进江叙的团队,还指名道姓要跟着我,是为了替周晚晚打探情报。

就连他扶我去洗手间,也是周晚晚计划中的一环。

「宁姐,对不起。」

被我拆穿后,小王羞愧难当,低着头不敢看我。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一句句苍白的道歉,真的能弥补我的心理创伤吗?

外面走廊突然发出几声尖叫。

「江叙,你放开我!」

门被踹开,江叙揪住周晚晚的衣领,摔在地上。

「岑宁,我带她来赎罪了。」

「赎什么罪,我有什么错!我本来就巴不得她去死……啊!江叙,你干什么?」

周晚晚的膝盖挨了狠狠一脚,踉跄地跪在我面前。

紧接着,江叙也跪下了。

周晚晚难以置信地看他,不停地拉他起来。

「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江影帝跪素人?你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那我算什么?」

「说话啊,我他妈为你做了这么多,到底算什么!」

江叙不耐烦地推开她,直挺挺跪在冰凉的地面上。

「什么都不算,我从头到尾都只喜欢她一个。」

周晚晚登时哑了,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在医院大声喧哗,走廊里已经围了不少保安,想必还有更多的吃瓜群众。

江叙跪着上前几步,抓住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问:

「岑宁,解气了吗?」

「如果不够,我可以毁掉自己。」

「求你原谅我,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我躺在病床上,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他似乎也在赌,赌我会不会对他心软。

混圈的人最注重自己的名声,事情闹大,舆论发酵,网友们寥寥数语就能轻易毁掉一个人。

我从前最心疼江叙。

他说上升期公布素人女友,会对自己的事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我也乖乖听话。

但是现在——

我朝他温柔地笑。

「不够,远远不够。」

所以,江叙,毁掉自己吧。

10

当晚,微博再次瘫痪。

「江叙、周晚晚 霸凌」。

冲上文娱榜单第一,热度居高不下。

爆料是一段几分钟的视频,背景画面是医院。

拍到了我的背影,却放大了江叙和周晚晚的正脸。

江叙卑微地说:「求你原谅我。」

无数网友追问:「哥你到底干啥了,要求人原谅?」

周晚晚歇斯底里地质问:「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吃瓜群众闻着味追过来:「我怎么觉得晚姐像小三?」

这时,一位热心网友发了微博。

他整理了我和江叙在一起三年的所有细节与互动。

甚至——

爆出了那天在洗手间走廊,我被气到流产的录像。

江叙和周晚晚的所有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我默默刷新评论,微信进来一条消息。

「宁姐,真的对不起,这是我能想到的赎罪方式。」

是小王。

那天,他按照周晚晚的指示,将我带去洗手间后并没有走远。

他躲在暗处,录下了一切。

舆论迅速引爆。

网友热评纷纷倒戈。

「影帝?演技可真不错啊,生活中也这么会装!」

「霸凌素人女友,把她困在身边,可真刑!」

「何止,女友最后得知真相,都气流产了。」

「我说周晚晚的学历怎么回事,本科学医跑来娱乐圈?原来是小偷啊,偷了别人的人生!」

「渣男贱女,滚出娱乐圈,小姐姐要记得报警啊!」

报警?我会的。

我合上手机的同时,门口站着一个人。

沈渡眼眶红红的,他和江叙截然不同。

他情绪藏得不好,我一眼就看出他的心疼与怜惜。

「抱歉,那天——」

「我不该说那些。」

不该问我,为什么失约?可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我摆了摆手,不想见他这副样子。

「我没有怪你,沈医生。」

他的手垂在身侧,松了紧,紧了又松。

「不管知不知情,随意置喙他人的人生,就是错。」

我看了他一会,觉得他这样自我检讨,有些好玩。

他见我笑,也没有立刻嬉皮笑脸,随意糊弄。

反而更郑重地承诺:

「来找你之前,我给院里的导师打了个电话。」

我愣愣地看向他。

「你愿意,重新开始自己 18 岁以后的人生吗?」

「不用端盘子,不用洗碗,更不用依附别人生活,就只做你自己,岑宁。」

「你错失的那几年,我可以帮你,统统补回来。」

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真的会有人无条件地帮我。

就连和江叙在一起,他对我的好,也是要收「利息」的。

我明明已经很克制,但眼泪还是从眼角流了出来。

他一开始还抽纸巾给我,后来干脆亲自替我擦了。

手忙脚乱地。

「你别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哄女孩子。」

我哭得更厉害了,他叹了一口气。

用绅士手,抱住了我。

「算了,肩膀借你。」

出院那天,沈渡送我到楼下。

我没想到江叙也来了。

他戴着口罩,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花。

看见我,他迎上来,望向我的那双眼睛,还是温柔得不像话。

但我知道,那是陷阱。

是引我沉沦,诱我爱上他的陷阱。

他不再意气风发,也不再无所顾忌,开口时甚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岑宁,网上的爆料我都看了。」

「我没关系的,你怎么对我都可以。」

「等你气消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11

身边斯文清冷的医生冷笑一声。

「岑宁,你站远点。」

我听话地后退几步,就见他抬手揪住江叙的衣领。

两人扭打在一起。

最后,沈渡压着他,轻甩手腕,拳头狠狠砸上去。

江叙大概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气吧。

他从地上爬起来,先看了我一眼,像是怕吓到我,又转过身拭去唇边的血渍。

他捡起地上散落的花,苦笑着问:

「岑宁,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我点头的瞬间,他眼底的最后一丝光——

熄灭了。

周围的人群涌上来,都是来看影帝江叙笑话的,更有甚者拿出手机在录像。

沈渡护住我的脸,将我拉进自己车里。

江叙被死死围住,目光却仍旧锁定在我身上。

我拉起车窗,小声嘟囔:

「口罩掉得真是时候。」

沈渡听见了,他勾了勾唇。

「是吗?」

「我故意扯掉的。」

对视一眼,我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我重新找了房子租住,江叙最近都没有再出现。

可没过几天清静日子。

我去附近便利店买东西时,遇见了周晚晚。

她在圈里被封杀,学历被撤销,找不到朝九晚五的工作,只能当夜班收银员。

「岑宁,你果然住在这里。」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冷光一闪。

身后有人猛地拽了我一把,熟悉又陌生的薄荷香。

「江叙!」

他倒地的时候,惨白了脸,还笑着应声:

「在呢,你好久没叫我的名字了。」

救护车和警车同时抵达。

沈渡赶到时,周晚晚已经被抓住,戴上了手铐。

「冒名顶替,外加故意伤人,够她牢底坐穿了。」

我看向担架上昏迷的江叙,心情难以言喻。

好像,爱恨其实就在一瞬间。

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和江叙,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三日后,沈渡给我发微信,说江叙醒了。

我赶去医院,推开病房门之前,被沈渡叫去走廊。

「岑宁,首都大学这周末有一场医学系讲座。」

「是你最崇拜的钟院士,你——」

沈渡顿了一顿,深深吸气才把后半句说出口:

「要和我一起去吗?」

「……」

我微微一愣,旋即开口:

「好。」

他似乎没料到我能应得这么爽快,有些迟疑。

我抢先一步开口:

「沈医生。」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失约。」

他松快地笑了。

「好,到时我来接你。」

沈渡走后,我转头看见了身后的江叙,他腰间的伤口在渗血,眼底的猩红有些吓人。

「岑宁,别走。」

他嗫嚅着唇,颤抖不已:

「求你了,别离开我。」

「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他拉住我的手,眼泪砸在我的手背上。

滚烫。

「高考前我盯着你看了好久,我在想,要是真的没有你了,我该怎么办?」

「我当时想的是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你留住。」

「但现在——」

他笑容苦涩。

「岑宁,我是不是,永远都留不住你了?」

我笑了笑,拂开他的手。

「江叙,那三年,我是真的很爱你。」

「可是你的爱太可怕了,我受不起。」

江叙撑着墙,跌坐在地上,脸色一寸寸灰败,肩膀倾颓,眼底蓄满泪水。

我抬头看向窗外,碧蓝的天,高飞的鸟儿。

天地辽阔,人生百态,我不该为不值得的人停留。

周五的机场人很多,沈渡将我的行李提去安检。

临登机前,我看见了江叙,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看守警员。

「岑宁!」

他高声呼喊我的名字,企图让我转身再看他一眼。

如他所愿,我停住脚步。

他小跑过来,满怀珍重地跟我道别:

「再见了,岑宁。」

「好好照顾自己。」

风卷起我的长发,不远处已经开始登机检票。

我抿唇一笑,回应他:

「再也不见。」

你说,再见。

我说,再也不见。

江叙,纵使世间有千万条路,我都不再与你同行。

后记:

晚九点,医护办。

岑宁坐在电脑前,仔细查看病历。

手机屏幕亮起。

微博推送了一条实时消息。

「过气影帝江叙出狱后,于家中自尽身亡。」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没怎么犹豫,就摁熄了屏幕。

大门被推开,同事们拿着夜宵走进来。

沈渡敲了敲她的桌面,递给她一杯热乎乎的奶茶。

「听说你申请了国外进修?」

有同事循声望过来,惊讶开口。

「岑医生,你本硕博连读已经很厉害了,不用这么卷吧?」

岑宁眉眼弯弯,嗔怪地瞪了沈渡一眼。

「喂,说好了不张扬的。」

男人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我认错。」

「为了赔罪,晚上回家,我做饭?」

她轻声嘟囔。

「哪次不是你做,耍赖皮。」

半月后。

飞机划过蓝色的天际,留下一道绵长白线。

女孩在几万米的高空,俯视祖国辽阔繁茂的土地。

过往的一切,如过眼云烟。

皆不重要。

重要的是——

我们走了很远的路,最终找到的人,是我们自己。

(完)备案号:YXX1Mbx80gotd56eyxosRg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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