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穿回了他给我表白的那一天”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我穿回了他跟我表白的那一天。
少年跷着二郎腿,懒散倚在沙发背上,指尖夹着刚点燃的香烟。
他的视线在房内随意逡巡了一圈,最后定到角落。
「那就她吧。」
在满场寂静中,他的声音不低不高,显得十足轻佻。
「喂,我喜欢你。」
包厢内喧哗嘈杂,烟酒味混入空气凝成糜烂氛围。
「诶,大家都静一静,淮哥的大冒险惩罚来了!」
打牌的那桌站成一圈,一个寸头男照着手中卡牌,高声念道:「找现场任意一位女性……」
顿了顿,他的声音激动到高亢:「和她表白。」
「Woc,淮哥就输了一把,大冒险就玩这么大啊。」
「正主现在不在呢,淮哥还能跟谁表白?」
「……」
满座皆惊,议论声鼎沸之中,唯一坐着的少年懒懒靠到沙发背上,旁若无人地点起了一根烟。
「淮哥,你要等岚姐……」
他微微抬眸,原本戏谑的、吵闹的、议论的便都息了声。
他像连眼皮都懒得完全掀开,在房间内逡巡了一秒,就将视线随意定在最角落。
「那就她吧。」
他的下巴抬了抬,用一贯懒散的腔调,显得十足轻佻。
「喂。我喜欢你。」
我回到了这一刻。
十八岁的江淮,五官锐利,眉目张扬,举手投足都风流十足。
隔着昏暗灯光,我和他对视一瞬,刹那红了眼。
「淮哥,这……」
谁也没料到江淮就这么快速随意地结束了游戏,还挑了我当这个「幸运者」。
寸头男方逸压低声音迟疑道:「淮哥,这是岚姐的妹妹,不合适吧。」
今天是沈岚十八岁的生日派对,沈岚喜欢江淮,这事整个一中人尽皆知。
大家伙今晚都等着看他们这一对能不能成,气氛烘托下都以为江淮会等着跟沈岚表白,不想来了这么一出。
方逸看看我,发现我眼圈通红,惊了。
「人是好学生……你看都把她吓哭了。」
江淮原本已经收回视线,他的烟堪堪递到嘴边,闻言停下动作,再次朝我望来。
他轻蹙了蹙眉,周遭气场倏然低了几度,似乎是因为我这么开不起玩笑而不满。
空气沉凝,方逸挠挠头正想缓解下气氛,我终于压制住心颤,开了口。
「再说一遍。」
我盯着江淮,语气坚定,声音却忍不住有些发颤。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十七岁的我,自卑敏感孤僻,却又自尊心极强。
我原本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也不会有人注意的角色,可因为我的姐姐是沈岚,我不得不接受许多人的目光打量。
沈家是江城房地产大亨,沈岚与我恰恰相反,她花容月貌,爽朗明媚,是天生适合在聚光灯下的那种人。
我是沈家领养的女儿,只为了让沈岚有个玩伴。
沈岚交际广泛又爱玩,去哪都爱带着我,久而久之,在别人眼里我便成了沈岚的跟屁虫。
沈岚总说我应该开朗一些,多交交朋友,可她不知道我有多憎恨那些场合,我的寡言木讷只能衬托出她的大气艳丽。
她的十八岁生日,我如常将自己藏在角落阴影处,煎熬着期盼这一场尽快结束。
直到江淮望向我。
我知道江淮,沈岚身边的那群人我都知道,江淮抽烟,喝酒,逃课,泡夜店……是其中最混账的一个。
他的眉眼轻轻一挑便有无尽风流,勾得女生尖叫追捧。
他可以轻易把喜欢当成玩笑,毫不在乎游戏对女生的冒犯与唐突,他有着我最讨厌的青春期男生的所有特性。
自卑如我,当时气得憋着涨红的脸无地自容。
却没注意到,他手里的烟划过指缝,掉到了地上。
那时候,我恨江淮。
而现在,我想和他重新认识。
比起江淮对我表白,我让江淮再说一遍显然更让大伙儿震惊。
谁敢用这种命令式的口吻和江淮说话?遑论这个人是一向闷葫芦的我。
一片诡异的寂静,包厢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让众人恍然松了一口气。
转头一看,却是去隔壁包厢应酬的江岚回来了。
「哟,怎么这么安静?」
她穿着高跟鞋,红唇艳艳,一进门就笑着走向棋牌桌。
「你们在玩什么呢?」
方逸手里还捏着那张大冒险的卡牌,眼见沈岚走过来,他忙把卡牌递过去。
「岚姐你回来得正好,我打牌又输了,正愁找哪个女生大冒险呢。」
他搞怪地朝沈岚比了个心,拿腔作调道:「岚姐我爱你哟!」
大家纷纷跟着起哄,因着这一闹,包厢内气氛总算恢复正常。
「那真不好意思啊,我有喜欢的人了。」
沈岚走到江淮身边,笑得明艳又自信。
「江淮,做我男朋友吧。」
江淮在沈岚走近之前便已经收回了目光。
他垂着眉眼,抬手把未吸一口的烟摁进烟灰缸里。
声音不见懒散,反倒低沉得浓厚。
他说:「没兴趣。」
「哦,那等你有兴趣了再说吧。」
沈岚耸耸肩,在众人各色视线下像没事人一样,又招呼着大家一起玩。
屋内再次吵吵嚷嚷一片,我深深看了江淮一眼,趁没人注意时,离开了包厢。
路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我站在会所门口的公交立牌下,发起了呆。
上辈子之后和江淮也有过一些接触,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不同专业。
他总巧合地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可我只以为他是因为姐姐的缘故才顺手帮忙,对他避之不及。
后来他变得稳重了许多,而我也不再那么自卑敏感,有几个瞬间确实曾疑心过。
可除了玩笑那一次,他从未对我说过一句喜欢。
哪怕最后他为救我倒在血泊中,临死之际也只是笑着一句:
「你别哭啊……」
我正回想得出神,一道阴影忽然笼在身前。
「好学生都这么开不起玩笑啊?」
江淮勾着轻佻的笑,我抬头,他的笑便僵在了脸上。
「你……哭了?」
我眨眨眼,眼泪糊了满脸,十八岁的江淮似乎和二十二岁的江淮重叠在了一起。
他声音弱了下来,有几分仓惶意味。
「你别哭啊……」
十八岁的江淮不会哄人。
他语气软了,脸却是紧绷的,眼神也是沉沉的。
见我眼泪还在直流,他忽然烦躁地踢了站牌一脚。
我惊住,立马止了哭,错愕地看着他。
江淮瞪着我看了两秒,忽然又背过身,匆忙将手插进口袋,整个背影都透着一股燥意。
看起来真的很凶。
语气也满是不耐烦:「嫌我占你便宜,我还你就是了,哭什么。」
我出神地望着他的背影,呆呆问:「怎么还?」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江淮故作满不在乎的声音。
「……你也向我表白一次?」
夜风微凉,卷过我们两人之间的空距,有点冷场。
我沉默着,察觉江淮越来越紧绷的背影,心头一酸。
却装作被逗笑的样子笑出来,转移了话题:「有纸吗?」
我囫囵抹了两把脸,擦得满手的泪,都有些震惊于自己的狼狈。
刚想抬手再抹两把,浓烈的男子气息兜头而来,一双手捧起了我的脸。
江淮俯身,指腹擦过我脸上的泪痕。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掩饰地说:「纸多脏啊。」
我愣愣看他,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又觉得好笑。
我吸吸鼻子,也掩饰道:「好浓的烟味。」
江淮的动作猛然顿住,他的指尖蜷了蜷,再落下时力度明显放轻了许多,不知该说是缱绻还是小心翼翼。
他微微掀起眼皮,嗓音哑了几分。
「喜欢不抽烟的?」
微仰的视角里,我看见江淮的瞳孔因路灯照耀在发着细碎的光,灼得我心头一烫。
这次换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四年后的江淮还抽不抽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好,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我对江淮一无所知。
我对他的了解,全部仅来自那些偏见。
夜里江淮送我回家。
当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上辈子大一的时候,我从学校坐公交要去市郊。
车门刚要闭合,江淮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挤着最后一秒上了车。
校门口的公交车总是爆满,我挨着过道扶手,蜷着身子尽量不去碰到别人,不防一个急刹,前面的人往我这边倒来,我一惊便跟着往后倒去。
就摔进了江淮的胸膛里。
抬头看到是他,我比直接摔到地上还慌。
「对……对不起。」
我想同他拉开距离,江淮却忽然伸手抓住我身前两旁的车座,将我圈在那一片空间里。
他俯身:「这么怕我?」
我沉默,微微偏开头。
他便直起身:「要去哪?」
我垂头答得敷衍:「郊外。」
有篇稿子要找受访者核对,我替老师跑一趟。
「想当记者?」
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我愣了愣。
「嗯。」
江淮似乎轻笑了一声:「记者这么不爱说话可不行。」
我没再说话,觉得江淮是在瞧不起我,心里又默默给他记了一笔。
下车后,我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车里的江淮。
明明已经有很多空位,他却还是站在刚刚那个位置,透过车窗玻璃直直望着我。
那眸色太深,我吓得转头快走了起来。
我没追究过那天江淮到底要去哪里,也没深思过一个经常开着保时捷进校门的人,那天为什么会坐公交。
可是昨天坐在公交上,我直言问他:「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沈余。」
「嗯。多余的余。」
我自嘲,用开玩笑的口吻。
「友情提醒,下次再表白要喊人名字啊,喊喂真的很没诚意。」
天知道,我的掌心已经满是紧张的冷汗。
我不敢看江淮的反应,说完这话歪头靠着车窗,闭上眼睛假寐休息。
我想,我已经二十一岁了,不该再是那个和人说话都要忐忑半天的自卑孩子。
我后来虽然还是不爱说话,可我到底面对专业时也算能说会道,在没毕业的年纪就成了老师们青睐有加的新星记者。
我追踪过很多报道,记者的目的总是探寻客观真相。
现在,我就是来探寻江淮的。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真的睡着了。
但江淮托着我的脸,将我的脑袋搁到他的肩上时,我是清醒的。
我听见头顶上方,他的声音轻似呢喃。
他说:「是余生的余。」
高三上学期接近末尾,江淮还是把逃课早退当成家常便饭。
我在学校等了几天,都没等到和他见面的机会。
倒是关于他的流言八卦,我留心之下,这几天又听了不少。
江淮被某某女生告白,不耐烦之下把那个女生打到了地上。
江淮在某某酒吧喝酒,一晚上豪气冲天花了三十八万八千。
江淮……
嗯……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也是以前我对江淮偏见的来源。
「我刚刚在学前巷看到江淮了,和职高的一群人……他们好像要打起来了。」
听到这话,我愣了愣,拎起书包就往校门口跑。
等我跑到巷子里,正好是江淮一拳将对方老大撂倒在地,淡定收手的时候。
剩下两方人马对骂着开始干架,江淮自己却退到墙边,慢条斯理手插进口袋,似要抽出什么东西,又顿住了动作。
我怀疑他是想摸烟出来抽,但不知为何又没摸出来。
也许是那一刻,他正好抬头看到了站在巷子口的我吧。
我们静静对视了两秒,江淮忽然转身就朝巷子的岔路里走。
我想也没想就追上去,一边喊他:「江淮。」
听到我的声音,江淮背影僵了僵,走得更快了。
我一急加快速度,不想左脚绊了右脚,发出一声惊呼。
眼看就要摔个狗吃屎,却又再次稳稳地落入了江淮的胸膛里,撞得他闷哼了一声。
我仰头,和他异口同声:「你跑什么?」
「……」
我从江淮怀里站起身,解释道:「我听说你在这边打架,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我歪头想了想:「第一次见你这样,感觉……」
在江淮明明忐忑却故作淡定的视线中,我笑了笑:「感觉还挺帅的。」
江淮的嘴角隐隐勾起一个弧度,他连忙撇过头虚咳了一声,从鼻腔发出:「嗯……」
我接着真诚发问:「但是江淮,你不用上课学习吗?」
「……」
江淮的小弟们收拾完了对手找到这条岔路口的时候,我正将一沓厚厚的本子塞到江淮手里。
我郑重得如同托孤,语重心长道:
「江淮,这是我整理的各科笔记,你拿回去好好学习,行不行啊?」
江淮捏着笔记本的手紧得骨节凸起,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牙根紧咬。
小弟们纷纷吓得躲回墙角,缩起头之前还弱弱提醒了一句:「淮哥,不能打女人啊。」
我看到江淮的眼皮跳了一跳,于是我补充道:「我熬了三个通宵做的。」
江淮从齿缝中挤出字:「……行。」
我趁势得寸进尺,约江淮第二天晚自习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大概是破罐子破摔,江淮这下答应得爽快。
第二天我特意关注了下江淮的出勤,得知他来了学校,我满意地多带了几套试卷去图书馆,打算一会儿陪他做题。
江淮还没来,我在图书馆先偶遇了我的同桌。
我的同桌是学神,每次考试他都是年级第一,我是万年老二。
他长得清秀斯文,平时也不爱说话,我们两个在别人眼里是如出一辙的书呆子,班级里还传过我们俩的绯闻。
我太孤僻,他算是我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同班同学,因为我们经常凑在一起讨论学科难题。
他喊我:「沈余。」
我走过去,他指着英语卷面上的阅读理解问我这篇阅读该怎么理解。
我英语比他好,感念他以前耐心替我讲解物理难题,我便先坐到他旁边的位置替他讲解了一番。
那篇阅读理解讲的是关于高中生早恋的看法,讲完题后,同桌忽然问我:
「你怎么看高中生早恋这个问题?」
「我没想过。」
「他们说上学的时候不谈恋爱,以后就很难找另一半了……你打算到大学了再找男朋友?」
「嗯。大学再说吧。」
「你考 A 大吗?」
「嗯。」
同桌笑了笑:「我也准备考 A 大。」
我真心实意:「加油。」
说完后我一愣,这个场景、这段对话上辈子好像发生过。
那时候我说完话,抬头就瞟见江淮站在不远处的书架旁,目光隐晦地看着我。
似乎就是从那不久后开始,学校里就传来江淮突然开窍学习,成绩突飞猛进的消息。
我隐隐约约觉得把握住了什么,猛然抬头。
江淮倚在书架旁,看我的目光比上一次还晦涩难明。
我没来得及看明白,江淮便转身走了。
这辈子的江淮怎么总是看到我就跑。
我心里嘀咕,跟出去追他的速度却没耽搁。
好在他没走多远,在图书馆侧面的墙边停了下来。
我追上去,喘着气喊他:「江淮,你……」
江淮转过身,一双眼睛黑得可怕。
毫无预兆,他忽然揽住我的腰一把将我摁到了墙上。
他俯身直视我的眼睛,说话的气息拂上我的鼻翼,一路痒到了我的头皮。
「你以前不是很怕我吗?这几天又是在做什么?」
别说以前,就现在的江淮,我也是怕的。
他身上散发出的侵略意味太浓,我的心几乎是刹那不受控地狂跳,跳得人难受。
我说不出话,江淮眸色便更深了几分。
他轻嗤一声,哑着嗓:「既然怕,就别凑上来。」
他说着松开我的腰抽离起身,我察觉他又要走,想也没想就拽住了他的衣袖。
「为什么?」
我一边稳住心跳,一边看着他,说得理所当然:「你别让我怕不就好了吗。」
「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什么?」
许是我的问题太多让江淮烦了,他眼里风起云涌,仿佛有喷薄的浪潮汹涌。
他歪了歪头,露出一个风流至极的笑:「欲望。」
他把唇凑近我的耳朵,压着声音:「沈余,你懂么?」
我不懂,怎么会有电流穿过耳膜麻了我半边的身子。
我微微偏头躲开,试图让自己发烫的耳朵好受一点。
「那,那你做几套五三习题吧,应该可以帮你清心寡欲……」
不愧是当过记者的人,江淮就这么被我「说服」了。
就是回图书馆的路上,他不走我旁边,而是不远不近地走在我后头。
在图书馆里,他也不坐我旁边或对面,只坐在我的斜前方,像在装着不是和我一路。
我困惑地望他,他便抬抬下巴朝我示意:「管自己。」
放了学他倒又恢复常态送我回家,我便也没多想。
在路上,我问他:「江淮,你以后打算读什么大学啊?」
曾经我读的国内顶尖重点大学 A 大,江淮奇迹般地从二本线一跃也考进了 A 大,我以为他会说出一番豪言壮语。
哪知他说:「没想过。」
他的声音有些吊儿郎当的飘忽:「反正家里有钱,买买也有学校上。」
我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停在了原地。
上辈子高考录取结果出来以后,江淮考进了 A 大的消息极轰动。
很多人不相信一直逃课不读书的江淮也能上 A 大,质疑江淮走了后门,毕竟江家从商从政诸多背景很可能有这个神通。
这事甚至惊动了教育局和市政府,各种调查通告层出不穷,流言凶猛。
在那样的时期,有天夜里江淮忽然跑到了沈家。
我下楼接水,看到在客厅沙发上不知道坐了多久的江淮,惊奇不已。
江淮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狼狈。
他对我开口说话都显得很艰难,他说:「我是自己考上的。」
我听明白他是在说 A 大这件事,但我没明白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讷讷应道:「哦。」
江淮的表情难过得像要哭出来,那是我见过的他最脆弱的一刻。
他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哀求都不敢用力:「你信我。」
我有点害怕,捏了捏手里的水杯:「我信的。」
他看出了我的害怕,但也看出了我说的是真话。
江淮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扯了扯唇角却笑不出来,一瞬间仿佛有更大的悲哀淹没了他。
他抬手伸到我的头顶,我下意识躲了躲,他的手顿住,收回。
「去睡吧,我……我来找你姐。」
我不明所以,觉得他大抵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心里却也替他难过了一会儿。
以江淮的性子,他向来不会理会流言蜚语,可是那件事他这样在意。
如今他又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我惨白着脸,也难过得快哭出来了似的。
「江淮,别开这样的玩笑。」
我说得很慢,只为了让他听出我的笃定。
「你自己考得上的。」
江淮怔住,大概是想缓和我的情绪,他笑笑调侃:「这么相信我啊?」
我重重点头:「嗯。」
纵然曾经那样讨厌他,我也从未在这种事上怀疑过他。
江淮沉默地看着我,眼神认真而专注。
「好。」
不知道他应的哪个「好」,可我陡然就放松了。
我开始每天拉着江淮往图书馆跑,时不时就给他送习题。
我在重点一班,他在普通七班,每次都要下一层楼才能到他的教室。
江淮在学校似乎总是躲着我,我很少能在教室门口堵到他,在图书馆他也从来不和我坐一起。
在食堂我想凑到他旁边也被他用眼神制止,可一到放学后,他又如常和我走在一起。
我有点委屈,不明白江淮为什么对我若即若离。
而我这样的行为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又一个追求江淮而不得的女生。
学校渐渐传起流言,越来越多的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我,我不是没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一班的书呆子吗?江淮怎么会喜欢她这样的,不是自取其辱吗……」
「听说她是沈岚的妹妹,她连自己姐姐喜欢的人都要抢,也太不要脸了。」
「还以为好学生和我们不一样,没想到还不如我们呢。」
「……」
我淡定自若地从他们身旁走过,把他们背后说人坏话的心虚难堪尽收眼底。
说来奇怪,从前别人说我一句不好我都能在心里膈应很久,难受很久。
但现在,我对流言无动于衷。
又一次在食堂里,我已经会自觉坐在离江淮不远不近的地方,没有试图靠近,也没往他那边看。
还是听见了他身边几个同学的大嗓门。
「淮哥,行啊,两姐妹都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砰的一声震响。
江淮踹了那人椅子一脚,骂了一句:「迷你妈。」
我从饭碗里抬起头,江淮在大半个食堂震惊的目光下,端着餐盘朝我走来,脸上怒气未消。
他在我身旁坐下,脸上怒气又瞬间收敛。
「别听他们胡说,我跟沈岚……」
我瞧着他变脸变得着实有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江淮愣愣看我笑,身上的戾气陡然全部消散。
我笑着问他:「在学校不躲着我了?」
「没躲。」
江淮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语气满是歉意:「我……抱歉。」
江淮在食堂摸我头的画面被人用手机拍了下来。
学校流言传得愈加汹涌,就连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同桌都来问我。
他欲言又止:「你跟江淮……」
我还沉迷在题海,没抬头随口应道:「嗯?」
同桌迟疑半晌,闷着声音问:「你不是不早恋吗?」
我停下笔,认真思索了一番:「如果……」
我正要回答,班长忽然来找我:「沈余,老师喊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班长看我的眼神充满审视和怀疑,她等我站起身了才说明道:「是系主任老师。」
我淡定走出教室,等走到旁人看不到的视野,才敢深深吸一口气。
我们系主任是学校里人人闻之色变的严师,他走在抵制高中生早恋的第一线,经常晚上拿着手电筒去操场、草坪、学校角落各地寻找男女同行的身影。
他批评男同学时爱拿我的同桌做标杆对比,批评女同学时就会拿我做标杆,他从前待我是极和颜悦色的,却向来对江淮很看不惯。
我心知他眼里有多容不得沙子,站在办公室门口再次深深吸了口气,才敲响了门。
恐怕是场硬仗。
系主任坐在办公桌后,肉眼可见地不满意和不赞同。
待我问完好,他便开门见山地来了一句:「沈余,你以后别和江淮来往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江淮那是什么人?你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像什么话。
「你们现在高三,马上就要高考了,首要任务就是学习,现在还不收心,要是成绩变差了、高考考差了,你要后悔的!
「你现在年纪还小,别被那些花花肠子迷了眼,等到大学了你会遇到更多优秀的人,到时候一点都不迟,知道吗?」
「……」
我知道,但凡今天传起的绯闻是我和我同桌,系主任都不会是这个态度。
他只是单纯不喜欢江淮,觉得江淮这样仗着家庭背景混学业的人是蛀虫,才言辞这么激烈罢了。
我也知道,如果是放在其他青春期的迷途少男少女们身上,老师的这番话并没有错,甚至是金玉良言。
但我终究和其他人,有那么点不同。
我从头到尾默默听着,见他的话告一段落,才斟酌着开了口。
「老师,江淮也只是个高中生,虽然他有点不普通,但他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一句话就叫系主任气得直瞪眼。
我没理会,兀自说着。
「高中三年来,上周全科模拟考我第一次考了段里第一名。这是我努力的成果,和江淮无关。
「同样地,如果有一天我的成绩变差了,那也一定不是因为江淮,只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从口袋里抽出早就准备好的纸条递到系主任面前,上面是江淮高三以来的每次考试成绩。
「江淮几次考试最低名次是段里 500 名,最高的时候是上周考的第 200 名,但他每次甚至都没把试卷写完,他是可以……」
系主任铁青着脸,从鼻腔里重重发出冷哼:「哼。」
我听出系主任这一声蕴含的浓浓的不屑。
他的意思很明显,江淮考高分,不过是作弊抄的罢了。
我停下话,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收回纸条。
人心的偏见是座大山,有时候这座山会挡住视野,叫人选择性看不见。
曾经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老师,我虽然年纪小,但我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请您放心。」
我朝他鞠一躬,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系主任的办公室。
总有一天,江淮他会登上山顶来证明自己。
我不用多言,只要到时候和他一起看风景就好了。
走出系主任的办公室,屋外日光明媚,艳阳漫天。
我一眼就看到楼梯旁背倚着墙的江淮,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都那样耀眼。
他朝我看来,眼里诸多复杂莫测的情绪,深沉得望不到底。
我朝他走过去:「江淮,你怎么在这儿?」
他便朝我笑了。
怎么形容那个笑呢——
因为他笑的这一刻,我的整个青春都变得光芒万丈了。
从被叫到系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江淮在学校避着我的缘故。
他不想让流言伤害我,也不想我这个好学生就此被老师们看轻。
他唯独没想到的是,我并不在意这些。
只是我也没想到的是,我不在意学校里的人如何说,却不能不在意我姐——沈岚如何说。
沈岚不在一中就读,而是在市顶尖的私立中学就读,有时候会宿在那边的公寓里。
沈父沈母很忙,经常不在家,家里常常只有我一人。
我和沈岚已有几天未见,再见时是周五晚上,我正独自在餐桌前用餐,就听见沈岚脚踩高跟鞋的嗒嗒声。
她扑到我面前,两手托起我的脸:「阿余,听说你和江淮在一起了?」
我一口饭差点噎在嗓子里,撇开脸艰难道:「没……没有。」
沈岚察觉不对,忙松开手,她坐到我旁边,呼出一口气:「我就说不信嘛,江淮完全不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我怔住,一时讷讷无言。
我上大学后不是没想过自己要找什么样的另一半。
在我的想象里,那人不高不帅但足够整洁,是温和有礼、绅士有度、儒雅谦逊的一个人。
这些都和江淮不搭边。
可大学里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同桌大学跟我表白的时候我甚至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那天同桌问我不是不早恋吗,我原本是想回答他:如果那个人是江淮,我好像可以接受。
探寻新闻带有个人情感是记者的大忌,可对待江淮,我已经不再客观了。
江淮是我的例外。
而这些我要怎么和沈岚说呢?
明明是她先喜欢的江淮。
沈家从没亏待过我,相反,我的一切用度都和沈岚平等,只是我惯于拒绝,没有接受。
沈岚总是带我到我不想去的场合,但她每次都会牵着我的手,大方把我介绍给别人:
「这是我妹妹,叫沈余,你们都给我记着点啊,不许让她受欺负。」
是我自己与人生疏,不会表达喜恶,总是隐忍沉默,让自己深陷自卑敏感的沼泽。
没办法啊,我进沈家的时候已经五岁,对这世界已经有了清晰的自我感知。
我听到沈父沈母当初来孤儿院时说的是「给沈岚找个玩伴」,更听到他们在讨论领养哪个小孩时,嫌我「太木了,和沈岚玩不到一起」。
是沈岚牵起我的手,坚定地说:「我就要她当我的妹妹。」
我把沈父沈母当成恩人感激不已,却也难免疏离拘谨。
但我是自心底想有沈岚这样的姐姐。
她十六岁那年和我说:「我喜欢江淮,我要追他。」
她追求得轰轰烈烈,十七岁的时候和我抱怨:「江淮怎么还是不答应和我在一起。」
到十八岁成人礼,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和江淮告白了。
纵然我知道,沈岚大学去了国外后就把江淮放下了,可我不确定她会因此怎么看待我。
我忐忑得不敢说话。
沈岚已经拿了副碗筷,神情调侃地说:「我追了江淮这么久都没到手,你们要是这么快就走到一起,我可就太没面子了。」
「不过……」沈岚戳了戳碗里的饭,「江淮喜欢你,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手里的筷子掉落在桌,我愣愣地看着沈岚。
「怎么?」沈岚挑眉,「我好歹追了他两年,也就观察了两年。」
「我每次喊他出来,他答应出席的场合,都碰巧是你在的时候。
「你每次都坐在角落,他每次都坐在能看见你的位置。
「我每次跟他表白他拒绝我的时候,余光都在看你。
「……还有,你七岁那年我带你去林家生日宴,他无缘无故把林家那小子打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林家那小子说你是土包子,说你长得丑,被江淮听到了。」
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和江淮见面,就看到他把另一个小孩压在地上揍,我被他小小年纪就满身戾气吓到了,从此见他就躲着走。
我从不知道……
「嘿嘿,我知道以后就把林家那小子又揍了一顿……」
沈岚看我脸色不对,敛起笑,沉默了一会儿。
「我从前不和你说这些,是看你根本不开这个窍,不想因为这些影响你内心的平静。」
「至于我喜欢江淮……」沈岚耸耸肩,「身边其他男人都是歪瓜裂枣,他长得帅,气质也算对我胃口,我喜欢他很正常,追他不过无聊玩玩儿。」
「你知道我的。喜欢时我不吝啬费力气,但不喜欢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阿余,虽然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沈岚朝我笑:「但我其实还是希望,有事你能和我这个姐姐说说。」
「对了,你不知道江淮是江家的私生子吧?」
「江淮他以前和你是一个孤儿院的,只比你早几天被接回了江家。」
在房间里,我回想沈岚最后说的话,脑海里一片混沌难清。
我五岁在孤儿院的某天,院里忽然来了个蓬头垢面,穿着破破烂烂的小男孩。
别人都说他是脑子有问题的流浪者,其他孤儿院不肯收,就跑我们这来了。
院里其他小孩都怕他,院长虽然把他留下,却也没管过他。
他穿着件松垮的旧夹克,把头缩在帽子里,总是低着头不说话,缩在角落。
没人喊他吃饭,他也不上我们的餐桌,我看他蜷在角落睡觉都在发抖,就给他盖了层棉被。
也偷偷给他送过几次饭,送过几次院里发的糖果……
但我都是在他睡着时做的,我以为他不知道。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
院长说他被家里人领走了。
再过几天,我也被领走了。
我就此把他忘了。
我怎么可能把张扬桀骜的江淮和那个小孩联想到一起呢?
我心里又酸又涨,突然很想见一见江淮。
我掏出手机,给他发信息:[江淮。]
江淮:[在。]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字就让我很想哭。
我想到上辈子最后,我当记者深入调查煤老板压榨矿工造成 10 人遇难的新闻,还没深入煤山便被人堵在了山脚。
摄像大哥护着我跑进树林,一群黑衣人在身后穷追不舍,我和他失散后慌不择路地跑着,突然就被人拽进了一旁的山洞。
「是我。」
江淮仿佛从天而降,就那样出现在我面前。
那是偏僻荒凉的北方大山啊,不是西北大漠、极北雪山那样,他一句「来旅游的」就能糊弄的地方。
在生死关头,我几乎瞬间醒悟,抖着手求他躲起来。
他却在那群人的脚步渐近时,俯在我的耳侧对我说:
「我在,别怕。」
还有其他很多很多……那些江淮喜欢我的证明。
都被我丢在了时光中。
我蜷着身子难受得不能自抑,手机忽然一阵震动。
透过听筒传来的江淮的声音,遥远得像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下来。」
我像疯了一样跑下楼,江淮双手插兜站在沈家院前。
他总是出现得像个奇迹。
我朝他跑过去。
「怎么了?」
我扑进他怀里。
「江淮,对不起啊……」
我在等江淮的告白。
但到处是他喜欢我的证明,他却再没对我说过喜欢。
高考的气氛渐浓,我和江淮都埋头学业,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有时候匆匆在食堂见面交换几个题目便又匆匆分别,他满身疲惫地摸摸我的头,眼里却载满亮人的星光。
我们再没理会过旁人的议论纷扰,在十七八岁的那年高三,我们坚定不移地一起为迈向更好的未来而努力。
寒假假期,大年三十的晚上吃过年夜饭后,我们一家坐在客厅中看春晚聊天。
我融不进沈父沈母和沈岚之间的氛围,应过几句后便想到前院吹吹风。
出门之后,却意外看到院门前的树下停着一辆我没见过的黑色摩托。
江淮穿着一身黑大衣,双手插兜倚着车,仰头望着夜空似在发呆。
听到动静,他垂眸望来,视线瞬间恢复焦距。
我惊讶不已:「江淮?你来了怎么不和我说。」
江淮抬手替我拢了拢衣领,他笑笑,不答反问:「想看烟花吗?」
我眼睛一亮,但又很快熄灭,大年三十离开沈家……
我正在纠结,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去吧。」
沈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院子里,她双手环胸朝我扬了扬眉:「爸妈我搞定。」
我便不再纠结,朝沈岚感激道:「谢谢姐。」
江淮给我戴上安全帽,忽然也笑着跟了一句:「谢岚姐。」
沈岚翻了个白眼:「少占便宜,现在你可还没资格喊我姐。
「照顾好我妹妹啊,不然下次追你就是把你追到天涯海角了。」
江淮语气笃定:「你不会有机会的。」
江城中心沿湖地带的风景区,春节期间不禁烟火。
大年三十跨年夜更有一场大型烟花秀和灯光秀,这便导致室外本应清冷的街道人来人往,都在湖边等着跨年时刻。
江淮把车停到离湖边有一定距离的停车场,下车时他朝我伸出手要扶我,我便顺其自然地牵住,再也没放开。
他看我一眼,没说话但把手牵得更紧了。
我们绕着人群外围走,路过几座摊贩时,我的目光在一个鲸鱼摆件上顿了一瞬。
上辈子我曾在自己的课桌上发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走到街头路灯下一片较空旷地带,江淮忽然松开我的手:「在这等我。」
我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
远远地,我看见他朝着那座小摊跑去,拿起了那个鲸鱼摆件。
我的眼睛渐渐湿润,难以想象上辈子江淮在大年三十一个人到湖边买起这个摆件时,是怎样的心情。
我又庆幸,这一次我就陪在他的身边。
我忍不住想,江淮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向我表白啊?
我看着江淮买好摆件朝我走来,忽然灵机一动。
我耍了个小心机。
在江淮远远看着我的时候,我朝前踏了两步,试图假装一不小心平地摔一跤。
但真摔倒地的时候,我着实尴尬得无地自容。
不仅因为我演得太假,还因为我是屁股着地……
这……这可怎么假装崴了脚啊。
我呆愣愣坐在地上,江淮已经跑到了我身前。
我尴尬到脸红,正想拍拍屁股自己站起来,江淮忽然把鲸鱼摆件塞进我手里。
而后他蹲下身,将背面向我。
「上来。」顿了顿,他说,「我背你。」
以前我看电影《假如爱有天意》,一直觉得里面男主故意不带伞只为和女主一起避雨,而后女主也故意不带伞在雨中奔向男主的画面,是这世上最浪漫的双向奔赴。
可江淮背向我,背起我的时候。
我发现世间其他所有浪漫,都不及江淮让我心动。
我搂着江淮的脖子,趴在他肩侧,手里拿着他送的鲸鱼摆件。
「为什么送我这个啊?」
「我希望……年年有余。」
湖边的风很冷,我却只感到江淮的体温,暖得人心滚烫。
湖对面的高楼亮起倒计时灯光,不远处人群传来哄闹声,而后是整齐划一的倒数。
江淮背着我,停在圈外无人的地方,一起默默等待新一年的钟声敲响。
倒计时数到一的时候,我喊了一声:「江淮。」
我:「你寒假作业做完了没?」
江淮:「新年快乐。」
「……」
湖上燃起一簇簇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瑰丽景色,美得绚烂夺目。
江淮轻笑了一声:「沈余,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想着学习。」
我扬起唇:「不啊,我在想我们的未来。」
江淮愣了愣,托住我大腿的手骤然缩紧。
「你说什么?」
算了,不等了。
「我说。」
第二次告白,应该我对江淮说。
我把嘴唇对准江淮的耳朵。
「江淮,我喜欢你。」
(完)
番外·江淮视角
我好像生来便是个错误。
养父母不喜欢我。
纵然我挨打不哭,挨饿不叫,他们到底还是在一个冬天把我赶出了家门。
我在城市流浪,被警察送到一个孤儿院。
我在孤儿院待了几天,又被院长送走了。
他们厌我、怕我,无人关心我遭遇了什么。
我从一座城被送到另一座城,但哪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直到六岁那年,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儿。
她扎着马尾辫,一双杏眼明亮皎洁。
她总是躲在人群后头,安静斯文,看我的眼神不躲不避,只是带着怜悯。
她不怕我。
她会偷偷给我送吃的,送糖果,她以为我睡着。
其实我眼睛眯着一条缝,一直在贪婪地看她的面容。
我不敢看得明目张胆,怕这样仅有的温柔也会被吓走。
我的亲生父亲找上门的时候,我手里正攥着那个女孩送的糖。
其实我从前无所谓去哪,可得了一颗糖之后,我不想再跟着这个男人走。
他扔掉我的糖,一脸冷漠:「江家的孩子,哪有你这样的废物。」
江家?原来我姓江。
他们说我的母亲才是父亲的白月光,找我回来是为了以后顶替我哥的位置,可我哥压根没把我放在眼中。
他们要我强势,要我不能懦弱。
好无趣,那就浑给他们看咯。
我变得张扬、桀骜、肆意妄为。
我又遇见了那个女孩儿……
她把我忘了。
她怕我了。
可我宁愿她怕我,也不愿回到当初那样只能等待她的施舍。
我看着她跟在自己姐姐后面,看着她依然藏在人群角落。
她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我总还是能一眼就看见她。
我发现她有点胆小,很乖,学习好,什么都优秀。
她和其他人一样怕我,讨厌我,可她又从不像其他任何人。
七岁那年,我把说她坏话的林家小子打了,她明明只看见了我打人,却在长辈问起时,口齿清晰地说:
「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矛盾,我只看见了一部分,不是全部。」
高一的时候,她看见我被一群混混围着,以为我会遭遇不测,偷偷跑去门卫室喊了老师。
他以为我不知道是她做的。
有段时间方逸看言情小说看入了迷,整天把小说情节挂在嘴边。
我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大男人看这些真是娘炮。
但他说的有个词,我后来记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很多年。
嗯。
沈余是我的救赎。
我明知沈余不会喜欢这样的我。
可她那样优秀,我不知道高三以后还能不能像这样时常默默看着她。
我想让他记得我是第一个说喜欢她的人。
哪怕只能以玩笑之口。
我点一根烟,倚着沙发背。
我装了很多年的从容轻佻,那是我最忐忑的一次。
我隐在灯光最昏暗的角度,看向她。
「喂,我喜欢你。」备案号:YXA1v2BGYOfm5AnRoDCDZD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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