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嘶,姐姐腰好细」写一篇病娇文?-巧克力阿华甜
如何以「嘶,姐姐腰好细」写一篇病娇文? -
「姐姐的腰好细。」
他故意解开衬衫扣子,跪坐在床边,环着我的腰,仰起脸看我。
以臣服的姿态。
我用手指抚过他的眼睛,手指又沿着他赤裸的胸膛一路下滑,终于停在了灼热之地。
「纪听辞。」我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要说,『姐姐,求你』。」
他眼中波光粼粼,碎成无数光影,终究还是垂下眼,嗓音颤抖:「姐姐,求你。」
「乖。」
我熟练动作,满意地看着他冷白的脸涌上勾人的嫣红,清澈的眼瞳也一点点被深沉的欲望填满。
就好像,白纸染了色。
(《染指》 傻白甜大明星 X 美艳阴郁经纪人)
1
让纪听辞决定开始报复我的,是一场针对他的骗局。
我设计的。
我找了个小姑娘,冒充他生病的粉丝向纪听辞求助。
纪听辞一贯是个善良的人,看过医院证明后,当场给她打了 30 万。
等他钻进车里,我顺势塞给他几个剧本,淡淡道:「选一个出来。」
车灯昏暗,纪听辞微微低头,翻着手里的剧本,露出一段细长白皙的后颈。
毛绒绒的碎发拂过,衬得交错的青色血管更加清晰。
我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底急促涌上的汹涌欲望,别开眼神。
不行。
还不是时候。
最终,我笑着说:「回去早些休息,明天记得按时来公司。」
顿了顿,我意味深长地吐出两个字:「开会。」
车内距离过近,呼吸几近交缠。
他红着耳根,到底还是镇定自若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姜毓姐。」
隔天在公司开会之前,我亲自把那小姑娘领到他面前。
纪听辞本来低着头,在信纸上写着些什么。
这下抬起头来,看着我们,嘴唇抖了两下,脸色刷上一层仓皇的白。
我让那小姑娘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当着纪听辞的面,给她转了两万块钱。
小姑娘叼着烟走了。
纪听辞望着我,瞳孔里黑沉沉的,「姜毓姐,这是你安排的?」
「是啊。」我坦然承认。
接着我弯下腰,凑近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睛,
「纪听辞,你得知道,这就是现实。亲眼所见也未必属实,何况网络信息真假难辨,你再固执下去,是自毁前途。」
沉默片刻。
他忽然抬起眼,冷冷地看着我:「姜毓,你让我恶心。」
我不动怒,仍然镇定地看他:「恶心没事,但你要长教训。」
说着,我从口袋里摸出银行卡,轻轻插在他胸前交织的衣带里。
那张卡上还残留着我的体温,何况我指尖路过他胸口时,刻意放缓速度,停留了半刻。
「这是你的三十万,密码写在卡背面。」我拍了拍他的胸膛,轻笑道,「收好了,乖孩子。」
他原本明澈的眼底一瞬堆积风暴,又在下一瞬消失无踪,反而堆砌出几分鲜明的恨意。
我想,纪听辞大概就是从那一刻决定报复我的。
他要以牙还牙,践踏我的真心,让我也体会到被骗的感受。
天真又纯白的小男孩。
他的报复,竟然是以自己为诱饵。
开会敲定剧本和下个月通告的过程里,他避开我的目光,一直在那个笔记本上涂涂画画。
是在写计划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无比期待。
2
纪听辞是个明星。
或者说,演员。
他长着一副极漂亮的皮囊,眼睛明亮又清澈,睫毛细密湿润,唇色很浅,眉骨与鼻梁高挑,将整张脸的轮廓打磨得十分深邃。
外表已经很优越,又是正经科班出身,出道不过两年,已经留下了好几个经典角色。
他是出色的演员,但不是合格的艺人。
纪听辞喜欢刷微博,也喜欢在微博上转发求助信息。
因为消息鱼龙混杂,难免有假,纪听辞在黑热搜上挂了整整两天。
为了他的星途,纪听辞的公司重金把我挖过来,做他的经纪人。
见到我的第一面,传闻里干净清澈的少年就皱起眉,但还是礼貌地叫了声:「姜毓姐,你好。」
我伸出手,与他交握。
他其实还没毕业,不到 20 岁的年纪,原生家庭不算大富大贵,但幸福美满。
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大,从没见过黑暗的模样。
所以才会有那样天真又赤诚的目光。
小男孩细长温热的手指擦过我手背,轻轻停顿了片刻,耳尖竟然红了。
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简单自我介绍后,就开始给他安排工作。
就在我成为纪听辞经纪人的第三天,他又在微博上转发了一条寻狗启示。
老板罗风叫我过去,让我赶紧解决问题。
我平静地说:「您放心,我有办法。」
我的办法,就是在现实里,真真切切地骗纪听辞一回。
把残酷的现实剖开给他看,让他知道人心险恶。
这方法是有用的。
他的确知道了人心险恶,却也恨上了我。
分别前,纪听辞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
这一眼里带了些欲说还休的暧昧,像是有星光亮起。
我心下了然,他打算步步勾引,让我喜欢上他,然后再丢弃我,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场骗局。
他要报复我,像我对他那样对我。
第二天一早,我开车去接纪听辞。
上车后,他忽然把一个三明治和一袋牛奶塞到我手里,轻声说:
「姜毓姐这么早来接我,还没吃早饭吧?」
顿了顿,又道:「姐姐放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前途,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小男孩竭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挚而深情,只是微微颤抖的尾音出卖了他。
没有镜头和剧本时,他的演技终归还是差了点。
我笑着接过他手里的早餐,指尖不经意在他手心勾了一下。
纪听辞被烫到似的收回了手,脸颊染上几分薄红。
许是凑巧,我今天穿的是一条小黑裙。
一向爱穿浅色的纪听辞,竟然也穿了件黑 T,色彩分明,反而衬得人越发漂亮。
他拉开车门,跨下去,却又半路回头看着我:「姜毓姐,今天的裙子很好看。」
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是再真诚不过的夸赞。
我笑了起来,声音却故意压得很低,充满诱惑的意味:「也很配,是不是?」
纪听辞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点什么,最终还是红着脸急匆匆走了。
我拎着包,面色如常地跟了上去。
他今天的工作,是一档常驻综艺的录制。
其中有一个环节,是用模仿诗人状态读诗的方式,去表现嘉宾的演技。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分给纪听辞的那一首,正好是海子的《日记》。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读到最后一句时,他抬起头,目光穿越现场的灯光,穿过万众瞩目的凝视,定格在我脸上。
一双清凌凌的明亮眼睛。
年轻,单纯,又热切。
也许是职业操守的缘故。
有镜头在的时候,他的演技一向很好。
我勾勾唇角,灿烂地笑了起来。
节目录制结束,已经是傍晚。
导演组了场饭局,席间,纪听辞多喝了两杯酒,有些醉了。
出去的时候,几乎半挂在我身上。
他虽然长得高,却还是偏少年的体态,因此并不算很重。
只是毛绒绒的发顶一下又一下擦过我颈间的皮肤,呼吸间难免热流涌动。
小助理还是实习生,见状想来帮忙,被我摇头拒绝:
「不用,你把东西拿好,先去把车开过来。」
我扶着纪听辞,一起跌坐在车后座上。
他靠在我肩头,低声叫了句「姜毓姐」。
声音里带着微醺后的喑哑。
「你喝醉了,靠着休息会儿吧。」
我反手扣住他的小臂,一路轻轻下滑,握住了他的手指。
纪听辞微微一僵,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到底没有抽出来。
车在他家楼下停住,我嘱咐小助理在楼下等我,然后把纪听辞扶了上去。
漆黑的玄关里,我还在摸索灯的开关,手却忽然被纪听辞扣住。
「姜毓姐。」
也许是黑暗渲染气氛,他的声音听上去又沉又欲。
我停顿了一下,踮起脚,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凑到他耳边,嘴唇几乎碰着他耳垂。
酒意蔓延间,气氛愈发暧昧。
「刚才在录影棚里,不是叫得很好吗?」我慢条斯理地说着,手指一点点挑开他的衣襟,「叫姐姐。」
「……」
我在他胸口轻拢慢捻:「乖一点,姐姐让你快活。」
纪听辞动了下身子,后背正好碰上开关。
一室灯光大亮,瞬间无所遁形。
他有些失措地将脸埋在我肩膀,剧烈地喘息两声后,终于红着眼尾叫道:「姐姐。」
白纸被我染上了第一笔颜色。
3
我踩着高跟鞋从纪听辞家的公寓楼门出来时,手里还攥着刚才用来擦手的消毒湿巾。
夜风微凉,吹过来时,我微微瑟缩了一下,飞快钻进车里。
小助理还在前座等我,乖巧道:「姜毓姐,你辛苦了。」
辛苦?
我笑了笑,意有所指道:「确实。」
刚才在上面,逼得纪听辞在我耳边声声叫着姐姐,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可不辛苦吗。
我靠着椅背,阖上眼睛,回想刚才的每一瞬细节。
红着眼睛的纪听辞,明明如此讨厌我,却又克制不住地情动。
「姐姐。」
缠绵悱恻的声音,低沉中添了一层又一层欲色。
对比他白日里单纯又热烈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引着他,沉沦,再沉沦。
我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接到霍川电话前。
我刚到家,他就打来了电话。
我顿了顿,眼中的些微波澜消失无踪,面无表情地接起来:「你真准时,不是在我家装了监控吧?」
霍川是我之前的老板。
年轻有为,英俊多金,身边美人来来往往,从没断过。
他低笑了两声,语气依旧温柔:「我哪敢?姜毓,换了新公司,感觉如何?」
我懒懒道:「老板大方,艺人听话,日子过得很好——霍川,比在你那里舒服。」
他忽然沉默下来。
空气里安静流动着两个人的呼吸声。
片刻后,霍川忽然苦笑了一声:「姜毓,我要订婚了。」
「恭喜。」我微微停顿了一下,还是让声音听起来柔软了一些,「霍川,我们已经断了两年,就——真的断了吧。」
挂掉电话,我随手把手机丢在桌上,起身去书房。
银蓝色的墙纸上贴着巨幅海报,海报上的人神情无辜,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睛看着我。
这双眼睛是如此明澈,即使只呈现在画面里,也好像能清晰照见我污浊不堪的灵魂。
我多么想把他拉进我的世界里,给光染上污色,让他再也离不开我。
我伸出手指,轻轻抚过海报中人的脸颊,尔后把嘴唇贴上去。
一个梦一般的吻。
这天晚上,我睡得并不好。
过去与未来在梦境里交织往返,而我陷落其中,被冗长的情绪折磨得几度惊醒。
没过几天,新剧开机。
小助理尚在实习期,今天还有课,不能来,我亲自开车去接的纪听辞。
他戴着口罩和帽子上了车,目光一撞在我脸上就匆匆移开,耳垂微微发红。
我玩味地笑了笑,把手里的美式递给他:「咖啡喝了,你的脸有点肿。」
他应了一声,把咖啡接过去,拉下口罩,我才发现他嘴唇上的伤口结了层薄薄的痂。
这是我那天晚上咬出来的。
我手搭在方向盘上,饶有兴致地看他喝。
他长得实在好看,一双湿漉漉的小狗眼,单纯又天真,偏偏喉结上下滚动时,又带着一丝艳丽的欲。
纪听辞把一杯热美式喝完,苦得皱起眉头,还要强撑着跟我调情:
「姜毓姐好细心啊,还想着给我带杯咖啡。」
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我笑道:「当然了,你可是我的艺人。」
心里却有道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纪听辞。
你不是我的艺人,是我的猎物。
我深知不能把纪听辞逼得太紧,因此转过头开车,没提那晚的荒唐。
结果他倒是主动问了起来,只是言辞委婉,似乎很不好意思:「姜毓姐,我们那晚……」
「那晚?」我笑了笑,「纪听辞,我喝醉了,你也醉了,当不得真——你谈过女朋友吗?」
他乖巧地摇头。
我顿了顿,「但我有男朋友。」
从车子的后视镜里,我清晰地看到,纪听辞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我把他送到片场,结果刚下了车,另一辆熟悉的车就停在了我们前面。
车门打开,霍川陪着一个穿红裙的姑娘走了下来,看到我时怔在原地。
我往他身边扫过一眼,了然地笑起来。
姑娘叫丛薇,娱乐圈难得的富二代,家世不菲,出道以来就顺风顺水,与霍川十分相配。
想来,就是他那天电话里提到的未婚妻吧。
我迎着霍川的目光走过去,很镇定地冲他和丛薇打招呼:「霍先生,丛小姐。」
霍川深深地望着我:「姜毓,你……」
他话还没说完,我的手忽然落入一片温热的掌心。
这只手修长柔软,骨节分明,握着我时,尚且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
是纪听辞。
他礼貌地跟面前的人点点头,然后转头对我说:「姐姐,我们进去吧,导演要等急了。」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喊我姐姐。
我不动声色地勾勾唇角,乖巧地跟着他走了。
路上,纪听辞问我:「姜毓姐,那个人是谁?」
语气不算愉快。
我微微一笑:「我的前任老板,和前男友。」
纪听辞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但现在,你是来带我的。」他小声说。
到了片场里,我们才知道,因为丛薇家里给这部剧追加了投资,所以她成了临时空降的女一号,倒把原先的女主角挤到了二番去。
对方虽然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圈子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有钱,有咖位,就意味着一切。
纪听辞已经在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待了两年多,却还没有被污染,实在是难能可贵。
化妆和造型做完之后,正式开机。
我坐在场边,目光紧追着纪听辞不放,霍川却忽然走过来,坐在了我身边。
「姜毓。」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我,「那是你的艺人。」
经纪人不能染指手底下的艺人,这是圈子里心照不宣的规矩。
可我不在意。
我转过头,笑着看向霍川:「你什么时候见我守过规矩?」
他点烟的动作轻轻一顿,无奈道:「那倒也是。」
一开始,霍川签下我的时候,并没打算让我做经纪人。
因为我这张美艳出挑的脸,他是想让我做艺人的。
是我在他午休时闯进他的办公室,把一纸计划书拍在他面前,目光坚定地望着他:
「霍川,我不会演戏,也不会唱歌跳舞,你捧不红我——但是,我能帮你赚钱。」
说到做到,我在霍川手底下待了六年,帮他捧出了两个当红的一线艺人后,自认已经不欠他,所以才跳到了纪听辞所在的公司。
「姐姐。」
纪听辞的声音骤然在头顶响起,我回过神,发现他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我仰起头看向他,正对上纪听辞垂首看过来的目光。
也许是逆着光的缘故,他原本明澈的眼睛,此刻看上去格外深沉。
而他身后,丛薇已经小跑过来,叫了声:「霍川哥哥。」
霍川走后,纪听辞顺理成章地坐在了我身边。
坐得近了些,大腿紧贴,膝盖碰着膝盖,是格外亲密暧昧的姿势。
纪听辞吸了吸鼻子,忽然侧身从我旁边拿起包,从里面翻出一瓶淡香水,对着空气猛喷了两下。
「姐姐。」他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喜欢烟味儿。」
4
从这一天起,纪听辞再也没叫过我姜毓姐。
「姐姐」的称呼一开始还有些生涩,叫到最后,越来越顺,反倒生出几分隐秘的暧昧来。
事实上,每一次听他叫我姐姐,我都会想起那个荒唐的晚上。
我在灯光大亮的房间里,看着纪听辞的脸,一点点将他拖进欲望的深海。
我是耐心的猎人,如果他喊停,我会立刻停下来。
但他始终没有。
只是红着眼睛,一声又一声地喊我:「姐姐」。
我闭了闭眼睛,把那些旖旎的画面驱出脑海。
睁开眼时,纪听辞站在我面前,把一杯热的豆乳奶茶放进我手里。
前几天,丛薇请全剧组的人喝东西,我选了一杯豆乳奶茶,就被纪听辞记在了心里。
有时候,小男孩撩人的手段笨拙,可是又格外奏效。
「姐姐,喝点热的吧。」一只温热的手探上我的额头,接着声音里多了些担忧,「出了好多冷汗,你身体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轻声道:「只是痛经而已。」
其实并不是「而已」。
因为初中时代那一盆从头顶泼下来的冷水,和被锁在厕所隔间整整一夜的寒冷,每个月的生理期,我都痛得满头冷汗,几乎快要晕过去,不得不去医院打止痛针。
前几个月正好不在工作时间,还好说,可这一次,偏偏赶上片场拍摄。
来之前我已经吞了两颗布洛芬,只是效果并不明显。
我抬起头,透过微微朦胧的视线,看到纪听辞紧皱的眉头。
他眼里的心疼不似作伪。
「姐姐,我扶你去休息会儿吧。」
半个多月前,纪听辞半挂在我身上,被我扶进车里。
这一次,位置颠倒,被半抱半扶着弄进化妆间的人,变成了我。
纪听辞小心地让我在软椅上躺下,然后出了门,没一会儿,拿回两张暖宝宝,塞进我手里。
「我找小简要的。」他轻咳两声,嗓音忽然低下去,「姐姐,你自己贴一下。」
小简是丛薇的助理。
我虽然白着一张脸,可还是笑了起来:「这东西对我来说没用。」
许是美色惑人,我鬼使神差地说:「你要是想让姐姐不疼的话,不如亲亲我好了。」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微后悔。
按我的计划,进度不该这么快。
可出乎我意料的,纪听辞并没有生气呵斥我。
反倒略一犹豫后,他俯下身,凑近了我的脸,呼吸微微灼热。
片刻后,一个轻柔生涩的吻就落在了我唇边。
我还没什么反应,倒是纪听辞像被什么烫到似的直起身,眼神躲闪。
「姐姐,你在这里休息,我……我先去外面工作。」
他声音顿了顿,低了下去:「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打电话给我,我送你去医院。」
说完,不等我反应,就转身向门外走去。
只是步履有些微急促,看上去仿若迫不及待的逃离。
小腹内又冷又沉的阵痛扯得我满头冷汗,可我还是扯扯唇角,望着他的背影轻笑:
「纪听辞,明明是你亲的我,怎么到头来不好意思的人还是你?」
他马上就要跨出门外,听到这话,背影陡然僵住。
片刻后,他回过头,波光粼粼的眼睛哀求似的望着我:「姐姐。」
我见好就收,用手背搭着眼睛,微笑道:「好了,你去拍戏吧,不用管我了。」
我闭上眼睛,任由意识沉进一片深海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过去的,还是疼昏过去的。
纪听辞再回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他小心翼翼地推醒我,轻声问:「姐姐,你还好吗?」
纪听辞刚卸了妆,摘掉假发套后,原本半长不短的头发露出来,毛茸茸地翘着,鼻尖还有亮晶晶的汗珠。
他实在太年轻,又太纯粹,我从他明澈的眼底,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苍白的脸,被冷汗浸透的碎发。
格外狼狈。
我垂了垂眼睫,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倚着扶手冲他笑:「可能不太好。」
出血量不少,已经染脏了裤子。
纪听辞抿了抿嘴唇,忽然伸出手,一把抱起我。
我下意识搂住他脖子,却又忍不住道:「你这么抱我出去,被人拍到怎么办?」
「姐姐,收工很久了,外面的人已经走了,不会有人看到的。」
血蹭到他衣摆上,纪听辞脸色微红,却还是没有放开我。
他戴好口罩和帽子,开车一路把我送进医院。
医生给我打完止痛针,又吊了瓶葡萄糖,叮嘱我如果还不舒服,今晚需要留院观察。
「你这种情况,要及时来医院就诊的呀,小姑娘家家的逞什么强哦?」
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女医生说完,又瞪了旁边的纪听辞一眼:
「照顾好你女朋友,有问题按铃。」
纪听辞倒没有否认。
医生走后,他拖了把椅子在床前坐下,把口罩往下拉了拉。
我从来没见过纪听辞如此严肃的神情。
即便上次我设局骗他时,他好像都没有这么生气。
他盯着我的眼睛:「姐姐,你一直都这么严重,今天就该请假来医院,不该跟我去片场。」
我淡淡道:「助理不在,你是我的艺人,确保你的工作不出差错是我的责任。明天还有工作,吊完水我们就回去吧。」
「不行!」纪听辞想也没想地反驳,「医生都说你很严重,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天我自己去片场。」
他停顿了许久,问我:「你男朋友呢?他为什么不来照顾你?」
我这才想起,我还有个自己随口编出来的,用来刺激纪听辞的男朋友。
「他工作太忙,最近没什么时间。」
纪听辞沉了脸,看上去很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
一瓶葡萄糖吊完,我原本想走,可验血报告出来,说我有严重贫血,医生便又多开了两瓶药,让我留院观察一晚。
我皱了皱眉:「不用,我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
「姜毓!」
纪听辞按着我的肩,目光直直地看着我:「听医嘱。」
眼神在空气中交汇,像一场无声的对峙。
以这样仰视的角度看过去,他紧抿着嘴唇时,下颌骨线条利落,终于有了点锋芒毕露的凛冽气势。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纪听辞,这是我的事情,本来与你无关,你大可不必这么管我。」
纪听辞目光微闪,避开了我的眼神直视。
我却揪着他的衣襟,迫使他看向我。
纪听辞闭了闭眼,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喜欢姐姐,这个答案可以吗?」
我笑了。
「当然。」
最终,他站直身子,去外面喊护士进来。
我闭上眼睛,躺回病床上,将手重新伸给护士:「来,扎吧。」
结果针刚推进我的静脉,纪听辞忽然开口道:「姐姐,你是不是很怕打针啊?」
我睁眼瞪向他,纠正道:「打针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不喜欢。」
纪听辞没有再反驳我,只是唇角翘起,眼中带笑,似乎发现了什么令他无比开心的事情。
5
针终于扎好了。
冰凉的液体一滴滴输进血管里,激起一阵倦意。
纪听辞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安静地翻着明天要拍摄的那一部分剧本。
他神情专注,大概是在揣摩角色。
我一早就知道,他是很出色的演员,虽然天真无瑕,却对人的情绪有极为准确和细致的感知。
纪听辞猜对了。
我是很怕打针。
我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大好,但家里没钱,每次生病,去的都是镇上最便宜的小诊所。
摇晃的廉价白炽灯泡,气味难闻的诊所床单,老大夫扎针时的剧痛,以及母亲不耐的眼神,构成了我对生病就医这件事最初的反感。
但偏偏,我身体又不好,即便长大后,还是会时不时到医院跑一趟。
我有一对浅薄无能的父母,因为贪恋对方美色混在一起,意外怀上了我。
我出生后,两个人都不肯工作,又盼着对方发大财,让自己从此换一种生活,争吵不休的,把我丢给了年迈的外婆。
八岁那年,他们终于离婚,各自追求幸福而去。
母亲嫁了个丧妻的中年老板,父亲靠着那张俊美的脸,勾搭上了一个离婚带孩子的富婆。
两个人求仁得仁,都算过上了他们想要的那种生活。
我大概也继承了他们骨子里的凉薄和自私,对这两个人都没什么感情。
只有从我出生起就一直带着我的外婆,成了我生命里的救赎。
初中时,同班的宋诗瑶满学校谣传,一瓶绿茶就能牵我一次手的时候,是她冲到学校去,堵在办公室门口,坚持要老师替我澄清,还我公道。
我很清楚,一直以来,我在别人眼中的样子。
阴暗,狠毒,浪荡,滥情,金钱至上,不择手段。
纪听辞看我,大概也是这么一副样子。
但她不是。
在外婆眼里,我永远是善良无辜的「小毓」。
她只知道高中时,宋诗瑶把我锁进厕所隔间,又给我浇了一盆冷水,任由我在寒冷中坐了一夜。
但她不知道,我很快就勾搭到宋诗瑶暗恋的男生,以他的名义将宋诗瑶单独约出来,把她的头按在水管下面冲了五分钟。
宋诗瑶拼命挣扎,挠我,打我,把我的手腕抠掉一块肉,我也不松手。
她软着身子,瘫在地上大口喘气,我把满手混着血的水甩在她脸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我大学毕业,被霍川签下做了经纪人,赚到越来越多的钱。
我买了房子,把外婆接过来,让她和原先镇上的老姐妹成了楼上楼下的邻居,隔三岔五就去看她。
只是,我不和她住在一起,也没有告诉她我究竟在做什么工作。
我已经烂在泥里,落在深渊,偏偏又不甘愿真的忍受黑暗。
我还想找一束光,但不想他照亮我,只想给他也染上不堪的颜色。
第一次见到纪听辞时,我手底下还带着别的艺人。
那时他刚出道不久,第一部戏拿了个小奖项,正站在台上,像做学生报告那样认认真真地讲话,并呼吁社会公益,善良做人。
坐在我身边的艺人翻了个白眼,嗤笑道:「白莲花。」
我没理会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纪听辞。
他看上去是如此的善良单纯,光芒熠熠,让人忍不住产生……占有和毁灭的欲望。
是我找到的,最好的猎物。
「姐姐?」
「姐姐,你想什么呢?」
纪听辞的声音骤然响起时,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陷入了记忆的深海里。
回过神,他的脸就停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一双眼清泠泠的,瞳色又浅,情绪铺在里面,好像能看到清晰的涟漪。
我怔了怔,问他:「剧本看完了?」
「嗯,台词又过了一遍,明天有场——」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明天有场吻戏,我之前还没拍过,所以在研究。」
我挑了挑眉,声音忽然低下去,暧昧起来:「是吗,那姐姐陪你……练习一下?」
我用没扎针的那只手揪住纪听辞的衣襟,迫使他弯下腰来,吻住他的嘴唇。
也许是记忆回流带来的情绪还没褪去。
这个吻用了点力气,反而更像是辗转厮磨的啃咬。
纪听辞微微吃痛,却没有推开我,甚至开始笨拙地回应。
良久,我缓缓放开他,在很近的地方抬起眼,看着他。
纪听辞的眼睛里,落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他说:「姐姐,这是我的初吻。」
我不为所动,笑意加深:「所以,那天晚上不算?」
纪听辞神情微微一暗。
那天晚上因为醉意发生的事,是我计划中的意外,大概对纪听辞来说,也意味着绝对的失控。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坐回椅子上,沉默地翻着剧本。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时,最后一瓶水吊完了。
纪听辞起身按铃,发现它居然出了故障,只能重新拉起口罩,去外面护士台喊人。
他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看着我:「那天晚上不算,姐姐,现在我和你都很清醒。」
口罩和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令我不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只有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睛看着我,里面满是认真的神色。
我愣怔间,纪听辞就出去了。
这天晚上,他在医院陪床,第二天直接一起去了片场。
纪听辞开的车。
上车后他就递给我一个蒸汽眼罩,让我再闭眼休息会儿。
其实在我带过的所有艺人里,纪听辞是最省心的一个。
他向来温和谦逊,不骄不躁,最重要的是业务能力在线,不会节外生枝。
只是在自己认定的事情上,格外固执。
我没有拆那个眼罩,只是靠在椅背上,把纪听辞接下来一周的工作流程又过了一遍。
下周有个颁奖典礼,国内影视圈最有分量的奖项。
我刚跳槽过来的时候,就把他之前出演的一部片子送去参选。
而现在,主办方那边通知我,纪听辞入围了最佳男配角。
如果最后获奖的人是他,纪听辞就能从新生代演员中脱颖而出,跻身一线了。
想到这里,我又重新看了一遍发过来的入围名单中,剩下的几个演员。
不得不说,纪听辞的胜算与一个中生代老戏骨五五开,不算突出。
我想了想,给从前接触过的几个业内人士分别发了消息。
用我手上现有的资源,给纪听辞换一个极有分量的奖项,是场划算的交易。
一直到下午,他们才给我回话,说会尽力为之,但无法保证结果。
我皱了皱眉,想到一个人。
霍川。
6
我在片场外的榕树下找到了霍川,措辞严谨地把事情提了一遍。
他咬着烟,垂下眼看我:「姜毓,你跳槽之后,还要找你的前任老板帮你解决新东家遇上的麻烦?」
「不是麻烦,是交易。」
我纠正他:「我看过了,入围名单里没有你们公司的艺人,我这边也有等重量的资源,可以给……」
话没说完,他忽然打断了我:「姜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我愣住。
「断了两年,那是你以为的,我从来没想过和你断掉。姜毓,别再挑战我的耐心了,我不要你的资源,你的交易,我要的是你。」
我深吸一口气:「霍川,你已经快订婚了。」
他吐出一口烟雾,笑起来:「只要你开口,可以随时取消。」
我转头离开,刚走了两步,霍川沉沉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你别再四处找人了,原本定的就是他。」
回去的时候,正碰上剧组休息。
纪听辞第一时间迎上来,开口前眸光蓦然幽深:「有烟味。姐姐,你又去找他了?」
我望着他,一时没出声。
纪听辞看向我的眼睛里,是全然的赤诚之色。
可他是如此优秀的演员,这份赤诚究竟出自演技,还是出自真意,我辨不清,他自己能分清楚吗?
我终于开口:「下周四有个颁奖典礼,我帮你提前跟导演请过假了。」
下午,纪听辞去拍戏前,又给我拿了杯热的红糖姜茶过来。
「不喝也行,你捧着能舒服点。」
纪听辞想让我爱上他,然后再丢下我,让我也体会到被骗的滋味。
可他不知道,以自身感情为饵的局,收场时往往不能全身而退。
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想尽办法让纪听辞主动向我靠近。
接下来几天,霍川都没有再来过片场。
丛薇看上去不太开心,倒是纪听辞唇边一直挂着笑意,还明里暗里地跟我说:
「姐姐,我觉得一个男人如果有责任心,就不会脚踏两条船。」
他可能以为我跟霍川复合了,霍川就是我口中的男朋友。
我没有纠正他。
到颁奖典礼那天,我一早就开车去接纪听辞。
已是深秋,车窗外落着小雨。
纪听辞坐在副驾,把典礼流程看了一遍又一遍,又忍不住兴奋地跟我说:
「我竟然和孟平前辈一起入围了,我太荣幸了!」
我还没告诉他,最后获奖的人已经定了是他。
颁奖典礼傍晚开始,到现场后就有主办方安排的人过来做造型。
他这次入围的角色,是一部民国片里的富家少爷。
因此送来的西装偏复古款式,白衬衫的口袋里放着怀表,胸前还有繁复的领巾。
半长不短的头发扎成短短一束,耳朵上还挂着银质的长流苏耳坠。
纪听辞原本就身量高挑,这样穿着,更衬得腰细腿长。
化妆师画完最后一笔,拎着东西出去了,化妆间里只剩下我和纪听辞。
「姐姐,好看吗?」
我在和人对接流程,闻言头也不抬:「好看。」
跟对方确认好彩排时间,我抬起头,就看见纪听辞站在原地,委委屈屈地看着我。
撞上我的目光,他指责:「你都没看我就说好看,姐姐,你敷衍我!」
我看了他片刻,忽然笑起来:「你的衣领歪了,姐姐帮你整理一下?」
我本来就不低,穿着十多公分的高跟鞋站在纪听辞面前,几乎能跟他平视。
化妆间的灯光格外亮,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水味。
我伸出手,帮他把侧颈的领子翻出来,却没立刻收回手,反而顺着衬衫的扣子一路往下,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胸口。
隔着薄薄的衣料,纪听辞的体温清晰地传递到我指尖。
他喉结上下滚动,忽然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我四处作乱的手指。
哑声哀求:「姐姐,门没锁。」
化妆间的门虚掩着,走廊上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一片嘈杂,清晰地传进我们耳中。
「你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我笑着往前凑了凑,纪听辞下意识后退一步,撞在梳妆台上。
玻璃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我已经拽着他胸口繁复的领巾,挤进他腿间,用力吻了上去。
他口中有清甜的柚子香气。
因为要出镜,纪听辞没敢吃饭,刚才来现场的路上,只在车里吃了几瓣柚子。
他在我唇间含糊不清地喃喃:「姐姐,会有人进来的……」
嗓音微颤,眼睛被湿漉漉的迷蒙雾气填满。
却始终没有推开我。
我终于松开他的嘴唇,却凑到他耳边去,低声笑道:
「承认吧纪听辞,你也喜欢这样,是不是?」
纪听辞抬起头,用水雾蒙蒙的眼睛看着我,似乎在指控:
「那姐姐呢?姐姐又为什么这样勾引我?」
我摸着他的脸:「因为姐姐也喜欢你,这个答案还满意吗?」
我们都在演戏。
只是看谁演得过对方,谁又先入戏不能抽身。
他在很近的地方看着我,眼中一片潋滟波光,终于碎成无数光影,丝丝缕缕的暗色涌了出来。
潘多拉的魔盒,裂开了一线缝隙。
纪听辞侧过脸,重新找到我的嘴唇,亲了上来。
他眼尾被情欲熏得发红,动作和声音里却都带了些狠意:
「姐姐,你男朋友知道你和我这样吗?」
我扣着他的肩膀,轻笑:「也许他就站在门外。」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才结束。
纪听辞靠在梳妆台前,轻喘着,平息汹涌而上的欲望。
「你整理一下吧,典礼快开始了,不要在镜头前出错。」
万万没想到,随口一说的话成了真。
我走到门口,拉开门,正对上霍川骤然深邃的目光。
他抿了抿唇,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不快:「你口红花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重新关好房门,转过身,就看到整理完毕的纪听辞站在几步之外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显然,他听见了霍川的声音。
我抽了张纸巾,把花掉的口红擦掉,又重新补了一遍,尔后淡淡道:
「我们出去吧,典礼要开始了。」
7
纪听辞毫无悬念地拿到了这一届最佳男配角。
镜头切到他脸上,纪听辞露出微微错愕的神情。
就在五分钟前,他还跟我说,他觉得孟平前辈是最有可能获奖的人。
我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下:「去吧。」
他在万众瞩目里,一步步走向领奖台。
无数道明亮的光照在他身上,而他神情从容,眼神坦荡。
即便一开始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获奖,但每个入围的演员,都准备好了获奖感言。
「能拿到这个奖项,对我来说是完全的意外之喜。首先要感谢各位剧组的前辈……」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只要站在有光的地方,纪听辞就比光芒本身,还要夺目耀眼。
可是现在,光已经被我染上了一抹暗色。
「……最后,我要感谢我的经纪人,姜毓。如果没有她,我的人生也许不会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定格在我脸上。
灯光把他原本就浅的瞳色,照得更加清澈。
这句话中隐藏的更深一层意味,大概只有我和他能听出来。
我勾勾唇角,冲纪听辞露出一个微笑。
颁奖典礼结束后,已经是深夜。
我开车送纪听辞回家,车子刚拐进小区大门,纪听辞忽然坐直了身子:「等等,姐姐你停车!」
我踩下刹车,转头看着他。
纪听辞指着被车灯照亮的前路:「有只小狗!」
他推开车门,刚在地面上站定,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博美就热情洋溢地朝他跑了过来。
纪听辞蹲下身,那只博美自觉地把脑袋往他手心蹭了蹭,我这才发现它一只眼球是瞎的。
然后他就跑去外面的罗森,买了一根火腿肠和一盒酸奶。
我靠在车门上,看着他一边把火腿肠掰成小块喂狗,一边转头跟我说:
「我在微博上关注了好多宠物救助微博,有很多小狗都是因为残疾就被丢掉了……既然我能碰上它,就说明它和我有缘分。」
我挑挑眉:「你要收养这只狗?」
纪听辞点了点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我:「是我和姐姐一起遇到的,就算我和你一起收养的。」
话音未落,旁边忽然打过来一道手电筒的光。
一道无奈的声音响起:「好了穗穗,别闹脾气了,你还要在外面待吗?你看看,又问路人要吃的。」
穿着花睡衣的阿姨冲纪听辞抱歉地笑了笑,然后朝博美招招手:「穗穗,我们回家了。」
博美舔掉纪听辞手心的最后一点火腿肠,摇着尾巴跟主人走了。
我靠在车上,笑得尤为灿烂。
纪听辞站起身,叹了口气,勉强给自己找了个场子:
「谁能想到,它这么热情地对我,就是为了骗一根火腿肠。」
说完,他撕开那盒酸奶,气鼓鼓地灌进了自己嘴里。
我把纪听辞送到家里,他看起来一直心情郁郁。
我想了想,安慰道:
「好了,这不是说明虽然那只狗残疾了,但它的主人也没有丢掉它吗?」
「话是这么说的……」
原本低着头的纪听辞忽然抬眼看着我,「我只是有点失望,我不能和姐姐一起收养这只狗了。」
大亮的室内灯光下,他看向我的眼睛亮晶晶的,又蒙着一层湿润的水光,几乎和刚才那只博美一模一样。
我忽然觉得喉咙微微发紧。
心跳在胸腔里一下又一下,渐次加快。
在这个房间里,我曾经借着醉意,引导他彻底失控,堕入欲望的深海。
那些不可言说的、隐秘的欲望,又一次在我心头升腾而起。
我有些仓皇地后退一步,抓紧手里的包带,低声道:「早点休息,明天我让小苏来接你。」
第二天,我去郊区看了外婆。
她看我回去,很开心,嚷着要给我做糖醋排骨。
我笑着拉住了她:「不用,你坐着吧,我去做饭。」
她不肯在客厅里休息,跟过来帮我打下手,一边洗菜一边跟我说:「小毓好久没回来了。」
「最近工作忙,加班多,接下来闲了就多回来看看你。」
她叹了口气:「别太忙了,实在不行把这套房子卖了,我跟你一起租房住也可以。」
我心头一片暖意,摇头道:「你放心,这点房贷我还是负担得起。」
为了逗她高兴,我故意说起别的话题。
果然,老太太一脸开心地告诉我,她最近加入了小区里的秧歌队,每天跟着练习,感觉身体更硬朗了。
吃饭时,她跟我说起,秧歌队里有个老姐妹,家里的狗生了几只小狗崽,刚断奶,正在找人领养。
我吃饭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是什么狗?」
「好像叫什么博美,还是个外国的品种。」
第二天傍晚,我抱着一只博美幼崽去了纪听辞家里。
白色的小狗崽从我怀里探出头,发出奶声奶气的叫声,纪听辞的眼睛都亮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狗接过去,一边逗弄一边问我:「姐姐专门帮我领养了一只吗?」
我微微一笑:「是我和你一起领养的,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纪听辞想了想:「叫岁岁吧?」
「和那只狗同名?你不怕以后出去遛狗的时候撞上啊?」
「不管,岁岁是岁月的岁。」
他翘起唇角,露出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笑意。
「我要和姐姐,岁岁常相见。」
8
有了岁岁之后,我和纪听辞倒是多了不少相处的机会。
陪他遛狗,带岁岁体检和打疫苗,甚至有一次在小区里遛狗时,碰上了那只同样叫穗穗的博美。
两只狗一见如故,相亲相爱。
雪团似的两只小狗抱在一起,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的时候,我和纪听辞就在一边看着。
很明显,那只大一点的穗穗有谦让的成分,最后岁岁打赢了,骄傲地撒着欢向我们跑来。
纪听辞也配合地蹲下身去,任由它扑进自己怀里。
他揉着小狗脑袋,仰着头看向我,笑容灿烂。
他的眼睛好亮,神情又好天真。
一瞬间,我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又痛又兴奋。
在这种平静的温情里,我几乎要产生某种错觉。
错觉我可以被光芒照亮,而不被灼伤。
当下这部剧临近杀青的时候,剧组里出了件大事。
女二号李钰与导演间的私情,被导演的妻子曝光在微博上,说她的角色是一路睡过来的。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剧组停工了好几天,最后以李钰退出拍摄收场。
纪听辞很不忿,暗中跟我说:「明明是导演和李钰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到最后受影响的只有李钰?」
我放下手里的书,淡淡道:「因为导演是导演。」
纪听辞动作一顿。
「纪听辞,你也在圈子里待了两年了,该知道这些规矩了。」
「我知道。」他忽地冲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飞扬的少年意气,「可我不想遵守。」
那天半夜,纪听辞又发了条微博:感情里的错误是两个人的事,只惩罚一方,本身就意味着压迫和不公平。
公司连夜接管了纪听辞的微博,把这条删掉,罗风又惊怒交加地给我打电话:「怎么回事?!」
我冷静地说:「我来处理。」
挂掉电话后,我的手指停在纪听辞的号码上,却迟迟没有拨出去。
不知为何,我第一次觉得,这种灼眼的光,即使太过刺目,也还是让人不忍心熄灭。
倒是霍川发来了消息:「看来,你的新艺人不怎么听话。」
我对他的嘲讽视而不见,过了一会儿,霍川又发:「姜毓,你的职业生会断在他身上的。」
我把霍川给拉黑了。
想了想,又给纪听辞发了条消息:「明天早点起床,我去接你。」
第二天早上,纪听辞刚一上车,就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挑挑眉:「怎么了?」
「昨晚的事,我以为姐姐会说点什么,比如让我下次不要再犯……之类的。」
说到最后,大概是心虚,纪听辞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笑了:「那你下次还会再犯吗?」
他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我又问:「你觉得自己有错吗?」
纪听辞揣摩着我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摇头。
「那不就对了,你都觉得自己没错,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我伸出手去,在他发顶揉了揉,「别担心,这事我已经处理好了。」
快速占据舆论战场,是我最拿手的办法。
昨天半夜,纪听辞那条被删掉的微博截图,已经在各大论坛里悄悄发酵,演变成一场对于出轨过错方轰轰烈烈的讨论。
纪听辞不知道,因为他的发言,在这场讨论里,他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我们到片场的时候,门口停着一辆看上去很嚣张的火红保时捷。
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白裙的长发女人。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宋诗瑶,我整个学生时期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其实我早知道她也出道做了演员,还在圈里混得很不错,但我从没见过她。
或者说,是我在有意避开她的存在,因为我想远远地逃开那些我无法掌握的、过去的人生。
说到底,我也并不是无坚不摧的。
我垂落在身侧的手被纪听辞悄悄握住,他有些担心地侧过脸,轻声问道:「姐姐,你还好吗?」
那股覆盖而上的温热,一点点化解了我心头的冷凝。
我冷静地说:「没事,看来剧组要换女二号了。」
我猜得没错。
李钰离开后,投资方那边把宋诗瑶塞了过来,又找到编剧,让她给女二号加了不少戏份。
对应的,女一号的戏份就有删减。
商量着改剧本的时候,丛薇就冷着脸坐在一旁。
宋诗瑶走过去,温温柔柔地笑着说:「对不起啦,丛薇姐姐。」
丛薇眼神都没给她一个:「少跟我来这套,我不是你金主,见不惯你这绿茶样。」
宋诗瑶当场就变了脸色。
我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俩一会儿,宋诗瑶目光一转,落到我身上时,忽然变得轻蔑又嘲讽:「姜毓。」
我笑了起来:「宋诗瑶,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啊?」
宋诗瑶一下就变了脸色。
她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整个高中时代,她一直以自己的家境碾压我一头为荣。
可如今,我和她平等地站在这里。
我正跟宋诗瑶僵持的时候,纪听辞换好衣服过来了。
他下意识挡了半边身子在我面前,侧头道:「怎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的宋诗瑶忽地嘲弄道:
「姜毓,都是躲在男人身后,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她走后,纪听辞转身看着我,眉头微皱:「姐姐,你和她以前认识吗?」
「认识。」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你和她……有过节吗?」
「嗯。」
纪听辞眼中浮出些许冷光,又很快沉没下去。
他握住我冰凉的指尖,力道很轻,仿佛我是什么易碎的玻璃制品。
「姐姐,别担心,有我在。」
拍戏的间隙,纪听辞总是往我身边凑,事无巨细地跟我分享岁岁的衣食住行。
他翻着一家宠物用品的网店页面时,我凑过去看了看,然后给岁岁下单了一件毛茸茸的衣服。
再抬起头时,就看到宋诗瑶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地看着我。
我冲她勾勾唇角,忽然牵起一旁纪听辞的手。
纪听辞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了我一眼,接着目光也落在了宋诗瑶身上。
我本来以为他会松开我,可是没有。
他甚至反手扣着我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些。
这种坦荡,反倒让我心里生出几分隐秘的愧疚和无措来。
我下意识想把手从他那里抽出来,纪听辞却蓦然加大了力气,接着凑到我耳边,压低嗓音道:「姐姐利用完我,就要随手丢开吗?」
9
我怔了怔,侧过脸,嘴唇状似不经意地擦过他脸颊,暧昧道:「姐姐哪里舍得?」
论调情手段,纪听辞怎么可能敌得过我。
他悄悄红了耳尖,一双湿漉漉的小狗眼无辜地看着我:「姐姐,你向来会欺负我。」
这控诉毫无攻击力,甚至带着一点欲拒还迎的撒娇。
我的心软化成一团,可潜意识里,又有股毁灭欲升腾而起。
既想得到他,又想毁掉他。
我垂下眼,把那些暴虐的情绪挡在睫羽后面,用微笑的表象完美地遮盖起来。
纪听辞没有察觉到我的情绪,他把手机交到我手里,然后站起身:
「姐姐,你再帮岁岁挑点玩具吧——用我的账号下单就好。」
他回到镜头前,就好像变了个人一般,连有心找茬的导演也挑不出一点错处。
何况出事后,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也不敢随便找纪听辞麻烦。
我看了一会儿,发现拍摄进展顺利,终于放心地低下头,替岁岁挑起了玩具。
然后我就发现,纪听辞竟然把我的指纹也设成了他的支付密码。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脑中忽然闪过好几天前的一幅画面。
那天下午,剧组提早收工,纪听辞说岁岁想我了,要我回去跟他一起遛狗。
纪听辞开的车。
我有些感冒,吃了药,困倦地蜷缩在副驾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黄昏。
夕阳在天际涂抹开大片的火红色,光芒翻卷着从云层里透出来,穿过车窗铺在我和纪听辞身上。
气氛被渲染得格外暧昧。
纪听辞一手撑在我另一侧座位上,脸离我很近,近得我能清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他白皙的脸和浅色的眼瞳,被照得尤为好看。
察觉到我醒了,纪听辞一下僵在原处,动也不敢动。
我眯着眼睛,往前倾了倾身子,懒懒道:「纪听辞,你这是偷亲我被抓包了吗?」
他侧过头来望着我,夕阳的光在他眼里染开一片暖色。
然后他忽然往前凑了凑,贴着我的嘴唇轻声道:「姐姐,我这是正大光明地亲你。」
小男孩的嘴唇柔软温热,带着刚才吃下去的,蓝莓冰淇淋的香气。
我手指插进他毛绒绒的头发里,反客为主。
但直到这个吻结束,我把纪听辞送回家,他也没告诉我他干了什么。
纪听辞回来的时候,我把手机探到他面前晃了晃。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我:「姐姐?」
「我的指纹。」我言简意赅。
纪听辞瞬间就懂了,他坐到我身边,有些小心翼翼地说:
「是我那天趁你睡着的时候弄的……姐姐,我想让你离我的生活,离我的一切都近一点,最好和我密不可分。」
他说着,波光粼粼的眼睛望向我:「姐姐,你会觉得我很冒犯吗?」
我笑了笑:「不会,我很高兴。」
年轻小孩的情话总是直白又热烈。
我怔怔地看着他,几乎又一次被纪听辞眼中的光芒灼痛。
可心底又有个声音,清晰地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报复,是由我一手策划的骗局。
「只是,你不怕我乱用你的钱吗?」
纪听辞想了想,笑着冲我摇头:「姐姐想用多少都行。」
我又能用多少?
只是这话听着,到底是受用的。
相处得久了,纪听辞越来越了解我。
他很清楚什么能戳中我,几乎每句话都能把我拖进温情的深海里,让我失去抵抗的念头。
剧组拍摄进展顺利,很快,宋诗瑶把之前李钰的戏份也补拍完成。
她背后的金主应该势力不弱,才会连丛薇也对自己的戏份被删减无可奈何。
那天下午剧组收工,我去化妆间帮纪听辞拿外套时,碰上了丛薇。
原本我冲她点点头就打算离开,没想到丛薇竟然叫住了我:「姜小姐,我能和你谈谈吗?」
我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丛薇笑了一下:「姜小姐可能不知道,我和霍川先生的订婚礼取消了。」
没得到我的回应,她的笑容淡了下去:「霍川告诉我,他的心另有所属。」
我微笑道:「是吗?」
「姜小姐不好奇那人是谁吗?」
「丛薇小姐来找我,当然是因为你怀疑那个人是我。」我眼神毫无波动,「但那是你与霍川的事情,我不需要对你的猜测负责。」
说完,我转身想走,却被丛薇高声喝止。
「站住!」
她走过来,抬着下巴冷冷道:「姜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
「所以,既然你喜欢的是纪听辞,你和霍川也不合适,就请你不要再纠缠他了。」
我侧过头看着旁边,梳妆台的镜子里倒映出我漠然的脸。
我扯扯唇角,笑起来:「丛薇小姐,你搞清楚,是霍川一直在纠缠我。」
10
我跟霍川之间,源于一场意外。
那时我手底下正带着他公司里最当红的艺人,宋柯。
一个业务能力出色,私德烂得一塌糊涂的男人。
他睡粉时被我逮个正着,一路拎回公司。
灯光大亮的会议室里,宋柯舔了舔唇边的伤口,忽然仰头笑着看我:
「姜毓姐,我见过你和别人在停车场接吻,不如你也和我试试?我技术很好的——」
他揪着我的衣襟,就要吻上来。
霍川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事情解决后,他沉着脸问我:「姜毓,经纪人不能染指手底下的艺人,你不知道规矩吗?」
「我知道啊。」
我笑笑地看着他,「我也看不上他,我要睡的人,起码得是霍总这样的。」
我和霍川在一起的第一晚,我说我要睡他。
但直到两年后我们分手,我跟他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不是不能更亲密的,只是我跟他,完全是同一类人。
这种相似让我生出一种排斥感,并且越来越强烈,最终令这段关系分崩离析。
霍川不答应分手,但我还是干净利落,斩断了除工作外和他的一切联系。
在丛薇冷锐的目光里,我微笑了一下,转身出去。
纪听辞正在片场门口等我。
我过去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宋诗瑶站在他面前,正仰起头说着什么。
我听不到纪听辞的声音,只能看到他落在宋诗瑶身上的目光。
一片平静,甚至带着温柔礼貌的笑意。
宋诗瑶会跟他说什么,我不用想也能猜到。
我站在原地,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宋诗瑶心满意足地走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向纪听辞走去。
他看着我,委屈巴巴地抱怨:「怎么去了这么久?」
「东西太多,找了一阵。」
我把外套递给他,一起钻进保姆车里。
纪听辞照例缩在座位上打游戏。
我想了想,还是嘱咐道:「明天的杀青宴,我白天有点事,让小苏跟着,晚上直接在宴厅等你。」
纪听辞关了游戏,转头看着我。
他小狗似的眼睛,常常让我产生某种罕有的怜惜。
我竟然有些不忍心破坏那其中的光芒。
避开纪听辞的目光,我一边开车一边告诉他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上次说的新片子,角色定了,下个月有剧本研讨会。另外,高奢代言我帮你谈了两个,一个是手表,一个是香氛,下星期两个宣传片和图册都要拍掉。成团夜的嘉宾我帮你接了,还有上次说的那个访谈综艺——」
「姐姐。」
他忽然开口打断了我。
红灯亮起,我踩下刹车。
「姐姐,你不要这样说话。」他垂下眼,微微苦笑,「我总有种你要离开我的错觉。」
我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一直到把纪听辞送回家,黑暗的玄关里,他忽然转过身,有些焦急地寻找我的嘴唇。
我扣着他的肩膀,两个人踉跄地到了卧室。
就好像,拙劣又凌乱的舞步。
一个漫长的吻结束,他将脸埋在我肩头,红着眼圈喘气:「姐姐,帮帮我……」
我没有动,只是垂下眼,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
纪听辞的头发毛绒绒的,发顶有两个小小的旋儿,旁边的头发总是翘着,显得很孩子气。
我伸出手指,挑着他一缕头发,轻声问道:「我们两个,究竟是谁会离开谁,难道你不清楚吗?」
纪听辞整个人都僵在我怀里。
我笑了笑,推开他,在岁岁一连串的叫声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家已经是深夜,我急步走到浴室,开了灯,在雪亮的灯光下,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很漂亮的脸,尖下巴,桃花眼,鼻尖小巧,因为方才那个用力的吻,嘴唇被染上艳红色。
就因为这张脸,我的初中和高中时代,在流言蜚语里度过。
我并不喜欢它,它却是窥探人性和欲望的最佳工具。
宋诗瑶跟纪听辞说了什么,我大概能猜到。
纪听辞不会相信她,我也知道。
我离开,只是忽然很惶恐。
因为我发现,在这种无声的博弈下,我竟然开始贪恋他给我的温情,不舍于这场从一开始就建立在报复之上的纠缠。
我入戏了。
我已经不止想让他离不开我。
我还想要他爱我。
这太危险了。
我被汹涌而上的情绪吞裹,最终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后,我发现纪听辞给我打了五个电话,发来三条消息。
「姐姐,你早就知道了。」
「你也在跟我演戏,是不是?」
「姐姐,你睡了吗?」
我把手指停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还是放了下来,换了衣服出门。
和霍川在约好的餐厅见面时,他一看到我就皱起眉:「姜毓,你眼睛肿了。」
「昨晚没睡好。」
我很冷静地看着他:「你要跟我谈什么?」
回答我的是一叠甩在我面前的照片。
我一张张翻看过去,照片上全是我和纪听辞,大多是偷拍的视角,动作却很亲密。
只有一张,格外清晰,拍的是那天黄昏,我和纪听辞在车里接吻的画面。
我平静地看完,把它们推回到霍川面前。
「姜毓,这些照片,不止我手里有。」他的笑容里带了些冷凝,「这是罗风最器重的艺人,你究竟是去带他的,还是去毁他的?」
从前,我的确是想毁了纪听辞。
我想让他再也离不开我,被我圈养在身边,跟我一起,永远待在深渊里。
可现在——
我转着手里的杯子,玩味地看着霍川:「你说呢?」
「姜毓,别怪我没提醒你,有些事情玩得太过火,结局就不是你能承担的。」
我冷笑了一声:「霍川,你有资格说我吗?你再也不去片场,临时取消订婚,你的小未婚妻专门找到我,让我不要再纠缠你。」
他怔了怔,看着我的眼睛里竟然有期待的神色亮起:「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告诉她,我们早就结束了。」
在霍川沉暗如夜的眼神里,我拎着包站起身,笑笑地看着他:「感谢款待,再见。」
11
我抵达宴厅时,杀青宴已经开始了。
进门后,我几乎是一眼就望见了角落里的纪听辞。
他拿着一杯酒,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白墙,显然在神游天外。
我走过去,低声叫了句:「纪听辞。」
他猛然抬起头看着我,眼睛一霎亮了起来:「姐姐!」
我伸出手,替他整了整歪掉的领带,淡淡道:
「今天是杀青宴,你又是组里最年轻的演员,应该去给导演和投资方敬一圈酒……」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紧紧扣住了我的手腕,开口时,嗓音微微喑哑:「姐姐,你又去见他了是不是?」
纪听辞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手,此刻用力握住我时,突出的腕骨从衬衫袖口钻出来,灯光折射下,钻石袖扣闪闪发亮。
我用力把手抽出来,他立刻瞪着我,喊了一声:「姐姐!」
那双眼看着我时,带着勃发的怒气和一点零星的委屈,瞬间击中了我的心脏。
「纪听辞,这是在杀青宴上,你一定要被所有人看到才开心吗?」
我顿了顿,还是说:「是,我去和霍川见面了,但这和你没有关系。」
纪听辞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眼中翻滚出几丝晦暗不明的情绪,最终消弭于无声。
他红着眼圈问我:「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导演忽然出现在纪听辞身后。
他手上还端着一杯酒,冲他皮笑肉不笑道:「小纪啊,后生可畏啊。」
因为那条微博的事情,他一直记恨着纪听辞。
之前在剧组里不好发作,今晚总算找到了机会。
导演借着醉意,嚷嚷着要给纪听辞灌酒,两三杯灌下去,他眼睛里已经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挡在他面前,平静地看着导演:「小纪还是孩子,不能喝太多,吴导要是还想喝,我陪您。」
「你陪?」他大着舌头骂我,「以为我不知道你睡过什么人啊,姜毓,跟你喝酒,我还嫌脏呢!」
「唰」地一声,纪听辞把我扯到身后,嗓音凌厉如出鞘利刃:
「吴导,我尊敬您是导演,是前辈,但您也别倚老卖老了。姜毓谈恋爱是她的事,她没对不起谁。倒是您,先出轨伤害原配,又躲在资本后面伤害李钰,哪里有资格瞧不起别人?」
导演勃然大怒:「纪听辞,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信不信我一句话,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拍戏!」
他举起手想打人,我拽着纪听辞猛地后退了两步,在踉跄中站稳了身子。
再抬头时,就见导演晃了晃,忽然一头栽倒下去。
纪听辞吓了一跳,转过头问我:「姐姐,他不会死了吧?」
我走过去,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冷静道:「没死,可能喝太多醉过去了。」
目光环视一圈,发现宴厅里吵吵闹闹,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边,我总算放下心来,从门口叫了个服务生进来,让他把导演扶过去歇着。
做这一连串动作的时候,纪听辞一直亦趋亦步地跟着我。
我终于忍不住回过头瞪他:「你看犯人呢?」
他委委屈屈地看着我:「姐姐,我怕我一眼不注意,你就不见了。」
「小苏呢?」
「明天她还有课,我让她先回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姐姐,等下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大概是察觉到示弱对我最有用,纪听辞已经越来越擅长在我面前表演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想到他昨晚发来的消息,想到自己早就被他搅乱的心绪,只觉得情绪被一团迷雾困住,在空中飘飘荡荡,终究没法拒绝他。
「可以,导演和投资方都走了,我们也离开吧。」
出门的时候,纪听辞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姐姐,你的手好凉。」
我指尖一片冰凉,他的手心却滚烫。
体温传递间,好像光与暗的无声博弈。
电梯门打开后,我和纪听辞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忽然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醉醺醺的宋诗瑶被投资商傅宇揽在怀里,强硬地往电梯里带。
她挣扎了一会儿,在电梯门合拢前忽然红着眼睛冲我喊:「姜毓,救我!」
电梯门合上了。
纪听辞忽然停在原地,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看:「姐姐,她……」
我笑了起来:「怎么,你要去救她吗?」
「我……」他咬了咬牙,眼中情绪剧烈翻滚,最终还是道,「姐姐,她好像被灌醉了,我觉得不能见死不救……」
我一点点把手抽出来,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套把戏我都看腻了——纪听辞,你信不信,她根本就不需要你去救?」
纪听辞和我僵持在门口,片刻后,我轻笑一声:「好,你去救她吧。」
「姐姐……」
我转头就走。
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急促又清脆的声响。
走了几步,我顿了顿,回过头,纪听辞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我盯着空荡荡的电梯口,忽然笑出声来。
我在期待什么呢?
希望纪听辞彻底抛弃他的原则追上来?
在这个无声博弈的过程里,我已经不知不觉有了天真的幻想。
片刻后,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身出了酒店。
令我意外的是,门口停着霍川那辆银蓝色的兰博基尼。
他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冲我微微扬起下巴,眼中带着笃定的笑意:「姜毓,上车。」
我拉开车门,面无表情地坐进副驾。
「安全带。」
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淡淡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接丛薇的。」
「我和她已经没关系了。」
霍川耸耸肩,发动了车子:
「我刚才打算上去找你,正好在楼梯间门口碰到了傅宇和他那个小女朋友。那女人喝醉了,说你高中时一直欺负她,嚷着要给你一点教训——」
他忽然笑起来:「你手底下那个小男孩,不会真的救人去了吧?」
这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像是刺入我心脏的利刃。
我沉默许久,冷冷道:「霍川,他和我们不一样。」
12
他没有生气,反倒笑得更灿烂:「那不是恰好说明,他和你并不合适。」
兰博基尼在我们从前最常去的一家酒吧门口,这里离杀青宴所在的酒店很近。
霍川解了安全带,凑过来。
我下意识偏过头,躲开了这个吻。
他也不生气,停在我耳畔,温热的气息缠绕上来:「姜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我转头看着他。
车内灯光昏暗,外面是深秋寂静的黑夜。
霍川的眼睛沉在这片夜色里,慢慢织进去一片晦暗与疯狂。
「我可以帮你毁了宋诗瑶。」
我闭了闭眼睛:「去喝酒吧。」
一个要救她。
一个要毁她。
我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甚至想起宋诗瑶这个名字时,暴虐和阴郁的情绪都会瞬间汹涌而上,吞没掉我。
因为她,十六岁那年,就有男人往我校服的领口里插一卷钱,然后把我拖进教室里。
那个时候,宋诗瑶就站在窗外,手里甚至拿着一台相机。
如果不是巡楼的保安恰巧赶到,究竟会发生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敢想象。
我比任何人都更想毁了她。
可现在,我竟然在犹豫。
酒吧里有乐队在演出,几个看上去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扯着嗓子在舞台上吼:「给我一瓶酒,再给我一支烟……」
霍川挑挑眉,点了杯百利甜给我。
我晃着酒杯里的冰块,感受着丝缎般的酒液缓缓滑入喉咙。
纪听辞就像我手里这杯百利甜。
看着纯白无瑕,温吞无害,喝起来是甜的,柔软的。
可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醉在里面,出不来了。
真是糟糕。
霍川咬着烟,又递了一支给我,然后凑过来给我点烟。
我吐出一口烟雾,注视着一个漂亮女人目不斜视地从门口走进来,然后从不远处的沙发上捞起一个喝醉的大男孩。
那男孩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她就毫不犹豫地在茶几上砸碎了一个酒瓶。
我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霍川凑到我耳边,轻笑着问我:「你看,她和你是不是同一类人?」
我正要说话,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纪听辞。
我盯着这三个字看了片刻,然后挂断。
他又打过来。
我再挂断,他再打。
我终究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不等我开口,那边已经传来纪听辞无措又不安的嗓音:「姐姐,你在哪?」
那几个大学生还在台上唱得震天响,我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淡淡道:「酒吧。」
「告诉我地址,我马上去找你。」
我嗤笑了一声:「你不是要去救人吗?这就救完了?」
他沉默了很久,几乎是哀求似的跟我说:「姐姐,我错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
我嘲弄地笑了一声,把地址报了出来。
「姐姐,你等我——」
霍川忽然伸出手,摁掉了电话。
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姜毓,你一定要当着我的面,约其他男人见面吗?」
醉意渐渐上涌,把我仅有的一点理智也吞噬殆尽。
我一点点凑近霍川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注视他的眼睛。
「你不知道吗?我还当着你的面,和别的男人接过吻——」
霍川的目光飘到我身后,忽然扯着唇角笑起来:「是吗?那我也让他感受一下好了。」
说完,他就扣着我的后脑勺,重重吻了上来。
这个吻只持续了短短两秒钟。
因为一股巨大的力道扣着我的肩膀,把我往后带。
我踉跄着站起身来,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熟悉的清冽香气缠绕而上。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重的欲念和恳求:「姐姐,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我勾着纪听辞的脖子,回身拿起桌面上的酒,递给他:「喝掉,我就和你走。」
纪听辞眼睫颤了颤,尔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霍川在身后叫我:「姜毓。」
我转头,他在明暗闪烁的灯光下注视着我,眼神一片沉暗。
「霍川,这一次,我们真的该结束了。」
我选择了捉住那束光。
哪怕它永远不可能被我染成全黑色。
所以说完这句话,我再也没有回过头。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清脆的,玻璃杯砸在地面上的碎裂声音。
我醉得太厉害,踩着高跟鞋,几乎要走不稳路。
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纪听辞干脆把我抱了起来。
走出酒吧的时候,朦朦胧胧里,好像有什么光芒一闪。
我顿时恢复了三分清醒,挣扎着从纪听辞怀里跳下来,从一旁的车后揪出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他被我发现,眼神中满是慌乱,却强自镇定道:「你干什么?」
我历声呵斥:「照片删掉,不然就去警局处理!」
他骂骂咧咧地删掉了照片,正要走,又被我一把揪了回来。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云端的备份也删掉。」
这个插曲过后,我倒是清醒了不少。
纪听辞打了辆车,我缩在后座,闭上眼睛不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勾住我的手指:「姐姐,你很难受吗?」
我没有应声。
「姐姐,你别不理我。」
我扯了扯唇角,想把手指从他那里抽出来,纪听辞却用了更大的力气。
那声音里几乎带上了一点哭腔:「姐姐,我错了……」
我忽然睁开眼睛,转过身去吻他。
这个吻用了极大的力气,我甚至咬破他的嘴唇,很快尝到了血腥味。
纪听辞没有反抗,只是顺从地垂下眼。
倒是前座的司机,默默加快了车速。
夜风凛冽,我轻轻晃了晃身子,被纪听辞扣住手腕,揽进怀里。
房门在身后合拢,我的吻一路往下,用牙齿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他红着眼睛求我:「姐姐,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我顿了顿,仰头看着他,笑起来:「纪听辞,是你做错了事情,该你主动一点。」
岁岁跟着我们,一路进了卧室,汪汪直叫。
我只好俯下身,暂时把它抱出去。
再回来时,已经看到纪听辞解开衬衫的扣子,跪坐在床边。
他嗓音颤抖:「姐姐,求你。」
「乖。」
我熟练动作,满意地看着他冷白的脸涌上勾人的嫣红,清澈的眼瞳也一点点被深沉的欲望填满。
终于,忍无可忍的纪听辞反客为主。
灯光在我眼前晃了又晃,荡出醉人的波光来。
他情动不已时,我微微退开一点,吻上他的眼睛:「纪听辞,说你爱我。」
纪听辞停在我腰上的手指顿了顿,声音里织进去一片海洋般的深沉:「姜毓,我爱你。」
我把脸贴在他肩上,无声地笑了起来。
对。
就是这样。
当然没有人会主动爱我。
但我会勾引,会魅惑,会亲自去拿。
哪怕他是被欲望驱使着说出的话,我也可以当作真心。
到最后,他细细密密吻着我耳畔,哀求:「姐姐,你也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纪听辞。」
我停顿了很久,久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涌上几分惶恐,才继续说道。
「我不会再离开你。」
也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13
第二天早上,我刚睁眼,就看到纪听辞那张好看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额头上有微微湿润的触感。
我眯着眼睛:「纪听辞,你又偷亲我。」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目光四下游移,忽然一把抱起从床下路过的岁岁:「是岁岁舔的!」
我扯扯唇角,十分无语:「你让狗替你背锅,好意思吗纪听辞?」
无辜背锅的岁岁在纪听辞手里叫了一声,伸出舌头来舔了舔我的手指。
大概是昨晚我的热情主动让纪听辞很高兴,吃早饭的时候,他一直像只餍足的猫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把杯子里最后一口牛奶喝掉,看着他淡淡道:「说吧,你昨晚不是救宋诗瑶去了吗?」
纪听辞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嘴唇翕动两下,忽然伸出手来,攥住我的指尖。
这股力道很轻,我稍稍用力就能挣脱。
是妥协和哀求的姿态。
我到底没有收回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我跟你说过,我和宋诗瑶有过节。别说她和傅宇在一起,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她真的遇到危险,我也不会去救她,你明白吗?」
这话我说得极狠,不留余地。
其实我很清楚纪听辞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善良又单纯,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会去救宋诗瑶,以求无愧于心。
这是他身上最初吸引我的东西,也是我最想毁掉的部分。
纪听辞沉默片刻,蓦然凑近了我。
我看到他眼底的情绪,如浪潮翻滚,又抽出丝丝缕缕的雾气,令我无法辨清。
「姐姐,我不是真的要去救她。」
「前天在片场,你去帮我拿外套的时候,宋诗瑶来找我了。她说你不是好人,浪荡又恶毒,让我离你远一点,可是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跪坐在我脚边,仰起脸看着我:
「姐姐,我想去救她,是想以此为筹码,让她不要再四处造谣生事。可我想得太简单了,她不止想造谣,她还想害你。」
纪听辞拿出手机,打开录音。
里面传来宋诗瑶醉醺醺的声音:「怎么是你?姜毓呢?」
「她不会来的。」
「啧,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我给她准备的大礼用不上了。」她咯咯地笑着,大概是在问身边的傅宇,「好可惜啊,是不是?」
纪听辞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薄怒:「房间里是谁?」
「当然是男人啊,这不是她姜毓最喜欢的吗?这个贱人,就会勾引男人,睡了霍川还不够,现在连你也不放过。」
大概是她凑近了的缘故,声音忽然大了些,其中满是恶意和怨毒。
「你怎么跟了姜毓这么久,还能这么天真?她就把你保护得那么好吗?」她大概是醉得狠了,笑嘻嘻地说,「实话告诉你吧,纪听辞,姜毓高中的时候没干过什么脏事,是我骗你的。姜毓最恨我了,可我现在是明星,大明星!她能拿我怎么样?——谁让她抢我男朋友,她活该!」
她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
自始至终,身边的傅宇都没有回应过她一个字。
纪听辞把手机推到我面前:「姐姐,我录了音。」
我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他。
半晌,忽地冷笑一声。
过了这么多年,宋诗瑶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美丽,同时也恶毒、愚蠢和轻佻。
「姐姐,我要曝光她。」
我按住纪听辞的手,摇了摇头:「再等等。」
宋诗瑶死有余辜,可是不能把纪听辞牵扯进去。
他要毁,只能毁在我手里。
纪听辞乖巧地看着我:「好,我都听姐姐的。」
我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手从他睡衣的领口滑进去,顺势把他按倒在光滑的木地板上。
地暖的热气缠绕而上,把气氛点得更加暧昧。
纪听辞的脸一点一点红起来,他搂着我的脖颈,哑着嗓子在我耳畔低喃:「姐姐再疼疼我吧。」
在遇到我之前,纪听辞毫无经验,一身青涩。
因此,我有充足的时间调教他,把他一点点变成我理想中的样子。
只是不能操之过急,要慢慢来。
我带着笑,一口咬在他柔软的嘴唇上。
他分明吃痛,却不肯躲,只用一双小狗般可怜兮兮的眼睛望着我:「姐姐,轻一点。」
接下来几天,纪听辞都没有工作安排,我干脆住在了他家。
纪听辞厨艺不错,又包揽了全部家务,我几乎什么事都不用做,每天除了夜里被翻红浪,最大的运动量竟然是遛岁岁。
与之前的忙碌坎坷相比,这已经是难得清闲的时光。
虽然只有短短三天。
纪听辞拍摄高奢广告代言那天,很不巧又赶上我生理期。
一大早,他跑下楼给我买了卫生巾和止痛药,甚至还有一包红糖姜茶。
「姐姐,你不舒服的话还是去医院打止痛针吧。」他伸出手来,担心地探了探我的额头,「我一个人去就好。」
我按下他的手,淡淡道:「没事。」
到了现场纪听辞还是不放心,拍摄间隙在我身边忙前忙后,盯着我吃了两颗止痛药,又灌了杯热水才罢休。
回去后他忽然把手机伸到我面前:「姐姐,我看到一个手术,叫皮下埋植,据说可以缓解痛经——我陪你去做吧?」
我一时怔住。
没得到我的回应,他又往前凑了凑,揽住我的肩膀,温热的呼吸与我交缠:「姐姐,你不要害怕,这次我还是会陪着你的。」
上次在医院,他看出我害怕打针,就一直记到了现在。
我闭上眼睛,心头忽然有奇妙的酸甜涌上来。
是我之前从未有过,却已经在纪听辞这里感受过许多次的新奇体验。
第二天一早,我和纪听辞一起去了医院。
皮下埋植是个很简单的小手术,几分钟就可以搞定。
只是打麻药的时候有点疼,但纪听辞一直陪在我旁边,还很主动地把他的手放进我手里。
手术过后,医生给我缠上绷带,叮嘱了一些术后事项,便把我和纪听辞一起送出了门。
结果路过口腔科的时候,纪听辞突发奇想:「之前智齿发炎疼了好久,医生让我消炎之后来拔。正好今天来了,就一道拔了吧?」
于是我陪他挂了号,直奔口腔科诊室。
医生说,纪听辞这是水平阻生智齿,位置很复杂,拔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伤口还缝了好几针。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我:「姐姐,这下我们成一对病号了。」
我打量他片刻,忽然转过头问道:「医生,他这张脸要多久才能消肿?」
「最少也得三四天吧。」医生头也不抬地嘱咐,「记得按时冰敷,可能会快点儿。」
14
回去后,我在纪听辞家楼下的药店买了一打医用冰袋。
他被冰得皱起脸:「姐姐,好冷。」
「忍着。」我淡淡地说,「三天后有总决赛直播,你不尽快消肿怎么上镜?」
纪听辞快哭了,扯着我的袖子,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姐姐,难道在你的心里,选秀出镜比我还重要吗?」
我嗤笑一声,凑过去吻他,结果亲得我们俩嘴唇上都是斑斑血迹。
「你看,姐姐也想疼你,可惜这两天没机会了。」
话音未落,纪听辞已经眼睛亮亮地扑了过来,脱我的大衣和毛衫。
「没关系的,姐姐,我们可以轻一点。」
小男孩动作毛毛躁躁的,可又十分温柔。
我轻笑一声,配合他把大衣脱了下来。
纪听辞黏黏糊糊地叫着姐姐,手从我毛衣下摆钻进去。
情到浓时,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按掉,它又响,只好接起来。
电话那边传来罗风愤怒至极的声音:
「姜毓,你他妈就是这么给我带人的?你和纪听辞,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说这话时,纪听辞还把头埋在我胸口,闻言僵了僵,抬起头。
「风哥。」他低声问,「怎么了?」
罗风沉默片刻,声音更冷了:「原来你也在啊,看看热搜再来问我怎么了吧!」
他挂掉了电话。
我打开微博,才知道罗风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和纪听辞各种亲密的照片,已经传得全网都是。
除了之前霍川给我看过的那些之外,还有那天在酒吧门口纪听辞抱着我,和早上我们在医院妇产科门口的照片。
我是去做皮下埋植的,但在营销号口中,就变成了纪听辞陪我去打胎。
这一次的舆情浪潮太过剧烈,甚至超出了我的可控范围。
可我的内心一片冷静,只是抬眼看着纪听辞。
「这几天你哪都不要去,直播拍摄,我会让小苏去接你。」
说完我就站起身,把被纪听辞脱得乱七八糟的毛衣整理好,又穿好大衣。
他豁然起身,抓住我的手腕:「姐姐,你去哪?」
「去处理这件事。」
他明亮的眼睛微微黯淡下来,嗓音里带了一丝颤抖:「姐姐,你别不要我。」
我顿了顿,回头看着他,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不会的。」
接下来三天,我没有再联系过纪听辞。
网络上的风波愈演愈烈,甚至发展成,我是勾引艺人的经纪人,纪听辞是让我去流产的渣男。
全员恶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神奇的网络,竟然滋生出一小批我和纪听辞的 CP 粉,还开了超话。
罗风把合同摔到我面前,咬牙切齿:「姜毓,你说吧,怎么处理?」
我平静地看着他:「我会辞职,然后和纪听辞分手。小苏是我带出来的,她后面没课了,可以逐步接手我的工作。」
他一怔,看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迟疑。
「那你……」
「罗总不用担心。」我微笑道,「我是姜毓,我自有去处。」
离开公司的时候,我内心一直很平静。
这种平静持续到外婆给我打电话时,失了控。
她声音有些急切:「小毓啊,不停地有人来家里敲门,我不敢开,隔壁你刘婶的女儿说,你跟明星谈恋爱了,是不是?」
我站在深冬的冷风里,感觉心好像跌进了无底深渊。
他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你别急,别给任何人开门。」我急声道,「等着我,一个小时内我到家。」
坐进车里的时候,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急促,剧烈。
我算无遗策,偏偏漏掉了这一点。
这群人,他们靠这件事吃饭的,哪里会有什么底线。
我把车开得飞快,却在半路又一次接到了外婆的电话。
这一次,她的声音已经重新平和下来:
「小毓,你别害怕,刚才亲家公亲家母他们来接我了,这会儿我已经在他们的车上,很安全。」
我紧扣在方向盘上的手蓦然一松。
接着电话被另一个人拿了过去,传来很温柔的女声:
「姜毓吧?我是纪听辞的妈妈,是他拜托我来接你外婆。我会先带她回我们家住,你放心。你和小辞的事情,你们俩自己慢慢解决。」
电话挂断,我原本高悬在空中的心脏,忽然被泡进了温热的水里。
我把车开到路边停下,伏在方向盘上,默默地注视着前方。
冬日黄昏,夕阳绚烂,火红的光芒从车前窗透进来,像极了那天下午,我和纪听辞在车里接吻时的画面。
纪听辞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险些以为我仍然在梦境里。
他沉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姐姐,你那天晚上说过,你不会再离开我的。」
我低笑道:「我反悔了,我骗了你。」
纪听辞沉默半晌。
忽然轻笑一声:「姐姐,晚了。」
「你这几天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姐姐,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纪听辞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轻易察觉的疯狂,「姐姐,你打开直播,我就在节目现场。」
电话挂断。
我沉默着打开直播,镜头正好对准纪听辞的脸,他手里的手机甚至都没来得及收起。
这应该是节目的中场休息,为了保持直播热度,主持人主动问起他,网络上的消息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
纪听辞拿着话筒,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头。
那专注又明澈的目光,好像穿越重重屏幕,定格在我脸上。
他说:「因为不是姜毓勾引我,是我一直主动追求她。好不容易才打动了她,让她和我在一起。」
「我们去妇产科,是给她治痛经,一个小手术,叫皮下埋植,不是大家猜的什么打胎。」他礼貌地笑了笑,「因为我很喜欢小孩子,姜毓也很喜欢,所以如果有了,我们就会留下来。」
「等今天的节目结束后,我就会跟她求婚。」
15
我开车赶到录影棚外时,节目直播已经结束了。
几乎没费多少力气,我就从记者的包围中看到了纪听辞。
他比镜头里看上去还要瘦,穿着一件驼色的细羊绒大衣,眼下青黑,一双眼睛定定地与我对视。
显然,他也看到了我。
好不容易挤出记者群后,纪听辞拉开车门,干脆利落地坐进了副驾。
「姐姐,快开车。」
他急声催促。
我依言发动了车子,却在看不到记者后停下车,笑起来:「纪听辞,我已经不是你的经纪人了,你不怕我拐卖你吗?」
他忽然伸出手,覆在我冰凉的手背上,转头看着我:「姐姐拐卖我吧。」
「把我关在你身边,我哪里也不去了。」
我一怔。
他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亲吻我的手指。
「姐姐,我刚才在镜头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我喜欢你,我想跟你结婚。」
他说着说着,眼圈忽然红了。
「姐姐答应过不离开我的,怎么可以骗我呢?」
我心头最柔软的部分,被砸在手背上那滴温热的眼泪击中。
沉默片刻,我忽然扯着他的衣襟,用力吻上去。
「说给罗风听听罢了,姐姐哪里舍得离开你?」
我好不容易,一点一点,把纪听辞变成了我想看到的样子。
怎么会离开。
想到我们家楼下应该都有蹲点的记者,我干脆把车开到了附近酒店。
刚进房间门,他就一手把我抵在墙上,低头亲了上来。
折腾了半夜,纪听辞沉沉睡去。
我却没睡,在黑暗里坐起身,拿着手机去了浴室。
在跟罗风提出辞职之前,我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注册了一家舆情处理工作室,把之前得用的几个手下都挖了过来。
而这一次,关于我和纪听辞的舆论处理,就是我的第一笔单子。
本来我还没有把握,罗风会来找我。
可纪听辞在直播里说的那一番话,直接把我推到了极有利的位置。
果然,我等了不到五分钟,罗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纪听辞呢?」
我笑了笑:「门外睡着呢。」
「你!」他勃然大怒,又拼命压下怒火,「你说过,你们会分手。」
我笑得更灿烂了:「罗总,我也没说过,分手以后不能复合啊。」
顿了顿,我又道:「如果罗总是来指责我的,那我就先挂了。如果是来谈生意的,那我们就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罗风咬牙切齿:「姜毓,你够狠,连纪听辞都被你算计进去了,是不是?」
最终,罗风支付了一笔惊人的费用,让我的工作室来处理这一次的网络舆情。
我首先曝光的,是那一次纪听辞交给我的,宋诗瑶想要害我的录音,和从前她对我校园暴力的证据。
这个蠢货,她不知道傅宇早就想摆脱她,还敢什么都说,以至于事情曝光后,傅宇火速切断了和她的一切联系,甚至还扔出了宋诗瑶作恶的其他证据。
比如这次我和纪听辞的事情曝光,就是她干的。
走投无路的宋诗瑶,就这么干干脆脆地……糊了。
而我和纪听辞的事情,因为我拿出了皮下埋植的手术单,再加上之前在各大论坛早就埋好的种子,配合 CP 粉的操作,很快成了娱乐圈绝美恋情的典范。
短短三天,舆论形势彻底扭转。
纪听辞目瞪口呆:「姐姐,你不会是……早就准备好了吧?」
我笑笑,没有应声。
当然早就准备好了。
我从来不打没准备的硬仗。
在我的一系列计划里,只有外婆被他们找上门,超出了我的预期,可是也让纪听辞的父母解决了。
那天下午,我跟纪听辞回家接外婆,顺便见见他的父母。
纪听辞的爸妈人都很好,热情地招待了我们,还要留我多住几天。
吃过晚饭,她妈妈把我带进书房,神神秘秘地给了我一个镯子。
「这是小辞他奶奶传给我的,现在我就给你啦。」她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这是我们家小辞第一次谈恋爱,不懂事的地方,小毓你多担待。」
我握着那个镯子,心头泛开一片暖意。
也许是纪听辞家里的气氛实在太过温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满心的戾气和阴郁,已经被抚平了大半。
出了书房的门,外婆告诉我,她和纪听辞的父母相处甚欢,决定在这里多住几天。
我一时哽住。
她还笑眯眯地跟我挥手:「你和小纪好好相处,有什么话都说清楚,不要误会。」
我开着车,把纪听辞带回了我家。
一路上,他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跟我讲,他的父母特别喜欢我,知道他跟我在一起特别开心……
说到最后,我猛地踩下刹车,转头看着他:「到家了。」
纪听辞怔了怔,唇边又漾开一抹笑意:「太好了,我还没来过姐姐家呢。」
我看着他,自嘲地笑了笑:「也许你会后悔跟我回来。」
上楼,开门,按亮客厅、卧室和书房的灯。
纪听辞怔在原地。
因为我的家里,满墙都贴着他的海报。
我在心里默然道,纪听辞,我给你最后一次逃离的机会。
可他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我:「所以,姐姐早就喜欢我了,是不是?」
我垂下眼,点了点头。
他欢呼一声,扑过来抱住我,又很不满地说:「那姐姐还骗我说你有男朋友!」
我笑笑,仰头亲了亲他的喉结,在他渐渐加深欲念的目光里,轻声道:「难道一开始,你就没有骗过我吗?」
纪听辞僵了僵:「姐姐……」
他与我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一言不发,可已经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情绪。
「不说这些了。」
我抬起食指,压在他的嘴唇上。
「我们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吧。」
到最后,我闭上眼睛,轻轻捧住他的脸。
纪听辞附在我耳边,轻声问:「姐姐,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这声音里带着一点零星的委屈。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就在我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里,满是温柔专注的神色。
纪听辞温热的手指攀上我的肩膀。
我想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曾那么渴望带他堕入我的深渊,最终还是被他一寸寸拽上了岸。
又见光明。
纪听辞番外
1
我叫纪听辞,是个演员。
我这一生演过最好的一场戏,是在姜毓面前。
从我出生起,就生活在一个特别幸福的家庭里。
父母和睦,衣食无忧。
他们教我,你要成为一个善良的人,我也如他们所愿,一直让自己生长在阳光里。
可光与影互相依存,有光的地方,也会有影子的存在。
我的心里,也常常会闪过一些疯狂的念头。
直到我遇上姜毓。
她身上有着一切与我截然相反、同时又令我着迷不已的部分。
姜毓把那个女孩带到我面前时,我正在给她写信。
熟悉的香水味飘过来时,我有些慌乱地收起信纸,仰起头看她。
那个女孩在我面前说了好长一段话,大意就是我被骗了,她家里根本没人生病。
这个过程里,我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姜毓身上,没有看别人一眼。
她不明白,她骗我,意味着没有人生病,我只会高兴。
更让我兴奋的,是姜毓。
我早就听说过她,知道她原本可以用更干脆利落的方式解决问题,可是她选了最复杂,最危险的一种。
姜毓弯下腰,凑近我说话。语气冷淡,可是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那是看到猎物入局后的眼神。
我立刻意识到,这就是绝好的机会。
假装被她激怒,入她的局,跟着她的步伐,一点一点扮演一个想要报复,可又无比拙劣青涩的小男孩。
像是踩在刀尖上,在月光下跳一曲共舞。
我成功了,也失控了。
那天晚上,其实我和姜毓都是清醒的。
只是借着酒意的失控和放纵,让我有种已经得到她的错觉。
我惯例在她面前扮演我的角色,她也没有发现破绽。
姜毓离开后,我从失神的余韵中抽离,站在窗边向下看去。
她踩着高跟鞋,步履平稳地进了车里。
沙发里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水味。
我把手轻轻贴在窗户上,无声地喊了一句:「姐姐。」
姐姐,总有一天,你会留在这里,把今天没来得及做的事情,通通完成。
2
我很不喜欢霍川。
姜毓待在他身边时的状态,无比放松,是我永远无法触及的。
她和他是一类人,而我在局外。
我不甘心,我想尽一切办法缠着她,让霍川无法靠近。
她似乎也乐见其成,在我意乱情迷的时候,拿霍川出来刺激我。
姐姐,你成功了。
暴虐的欲望一次又一次咆哮着涌上心头,又被我反复逼退。
我开始不满足于这样浅尝辄止的试探和接触,还想要更多、更深,想把她关在我身边,再也出不去。
可是不行。
我知道游戏的进度,也知道她心底的征服欲,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再回头。
原本我是没打算去救宋诗瑶的,可是她看着我们的眼神如此凄厉,以至于我忘记了,她和我一样,都是个演员。
我忽然明白,她说得没错。
善良没有锋芒,就只会伤人伤己。
在宋诗瑶疯狂的笑声里,我悄无声息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
追到酒吧去的时候,我心脏高悬,无比紧张。
这种紧张在进门后,看到她和霍川接吻时,到达顶峰。
我害怕,怕姜毓因此放弃我,怕她厌倦了这个游戏,怕她懒得听我解释,就告诉我,算了吧,我们结束。
可上天是如此优待我。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把酒杯递到我手里,眼睛亮亮的,像是黑夜里的灯火。
我忽然放下心来。
她选了我。
她还是选择了我。
我把那杯酒一饮而尽,抱着姜毓往出走,身后传来清脆而响亮的,玻璃杯砸碎在地上的声音。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霍川的目光隐没在黑暗里,彻底熄灭下去。
他出局了。
我冲他勾勾唇角,露出一个无辜又单纯的笑。
我愿意在姜毓面前扮演顺从的角色,也愿意被她引领着,在爱情的浪潮中辗转悱恻。
唯独不愿意,她有一丝一毫的念头,想要离开我。
所以我干脆借着决赛的直播,在镜头前向她表白。
那天晚上,她把我带回了家里。
那双带着清冷香气的手轻轻按在了我嘴唇上,魅惑的声音也响在耳畔。
「我们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吧。」
我很听话地低下头,亲吻她细长雪白的脖颈,一路往下。
「姐姐,是我输了。」
我动心了,我甘愿认输,所以心甘情愿入她的局,和她踩着刀尖共舞,完成了这场游戏。
姜毓不知道的是,她对我来说,也意味着光芒本身,而并非深渊。
那些暴虐、极端、阴暗的情绪,在拥她入怀的那一瞬间,通通褪去。
心头流淌的,只剩一片无边的温柔和安宁。
我闭上眼睛,用胳膊揽着她纤细的腰肢,沉沉睡去。
明天醒来后,我会把我写给你的那么多封信,全部送给她。
3
春天到来的时候,岁岁忽然发情了。
每天我们回家,它都会第一时间冲过来,在我们身边蹭来蹭去,甚至叫一整夜。
好不容易等到发情期结束,抽了个空,我和姜毓带它去医院,打算把绝育手术做了。
医生叮嘱我们:「等下送进手术室的时候,你们要演一下。」
我动作一顿:「怎么演?」
「就是表现出一副你们是被强行分开,你也不想送它进手术室的样子,不然狗狗可能会记仇。」
我下意识看向一旁坐着的姜毓。
她冲我挑挑眉,唇边止不住泛出一点笑意:「就你来演吧,纪影帝。」
去缴了费回来,我抱着岁岁走到手术室附近。
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忽然两个护士冲过来,一把从我怀里抢走了岁岁。
我立刻怒道:「你们干什么!」
护士铁面无私,用力把我往后推,我一个踉跄,伸手去抓岁岁,抓了个空,不由得凄厉呼喊:「岁岁,岁岁……」
它在护士怀里,也冲我汪汪直叫。
一番折腾,总算进了手术室。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头看向一旁的姜毓。
她正靠在墙上,笑得十分灿烂。
我扑过去揽着她的肩膀,威胁她:「姐姐,你再笑我,下次遇到这种事就你演!」
她揉揉我的发顶,笑容加深:「我哪有影帝演得好?」
眼看威胁不管用,我只能换了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撒娇卖乖:「姐姐……」
「好了好了。」
她果然心软,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为了岁岁,你确实牺牲很大。」
我得寸进尺,又把口罩拉下来,往上凑了凑,在她唇边亲了一下。
姜毓又好气又好笑,赶紧伸手帮我把口罩拉好:「你现在是一线明星了,好歹注意点。这是公共场合,有可能会被拍到的。」
我笑嘻嘻地说:「小苏会处理的。」
「你就给小苏找事吧。」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忽然定在我身后,「岁岁的手术好了。」
医生走到我们面前,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等麻药的药效过后,你们就可以把狗狗带回家了。下周记得带它过来拆线。」
我们抱着岁岁回家,它趴在床头,有气无力地冲我叫了两声,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像还带着泪水。
姜毓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头问我:「你看它像不像你?」
「……啊?」
「岁岁哭的时候,和你一模一样。」
我的脸上一定又浮现出习惯性的,可怜兮兮的神情,因为她正朝我浅笑:「对,就是这个表情。」
4
自从上次,我爸妈把姜毓的外婆接到他们那边去住之后,三个人就一见如故,开始了长期频繁的接触。
正好两家也住得不太远,我妈干脆和姜毓的外婆约好,两个人每天早上一块儿去买菜,去排队抢打折鸡蛋。
其实按我和姜毓的收入,完全不必要这么节省,但我妈说省钱是她的爱好,我也就只能由着她们去。
姜毓从来没跟我提过她父母的事情,再加上她和外婆异常亲近,我下意识觉得,可能她父母已经不在了。
直到很久之后的剧本研讨会上,我在现场看到了跟在投资商身后的女人。
岁月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了鲜明的痕迹,却仍然掩不住年轻时的美艳。
最关键的是,她那双眉目含情的桃花眼,几乎和姜毓一模一样。
我目瞪口呆。
回去跟姜毓提起,她承认得很坦然:「那是我妈,生理上的。」
「她……」
「我爸也活着呢,傍了个开连锁火锅店的富婆。」
她合拢手里的书,漫不经心地冲我笑:「他们都活着,也知道我目前在干什么,只不过互不干扰,谁也不打扰谁。」
我忽然心疼得要命。
没有人是一出生就极端又阴暗的。
只是她被命运的翻云覆雨手,无情地扯落进深渊里。
「纪听辞,你可别觉得我可怜,他们不管我,我也不管他们,谁都不欠谁,我觉得这样挺好。」
我摇摇头,走过去抱住她,认真地看着她道:「我不觉得你可怜,我觉得姐姐很厉害。」
她僵了僵身子,看着我的眼睛里,一片盈盈水光闪动。
第二天下午,我爸忽然打电话回来,喊我和姜毓回家吃饭。
等我们回去后,才发现姜毓的外婆也在。
菜色丰盛,很是隆重,显然不是一场普通的家宴。
我妈吃了两口菜,放下筷子,清清嗓子:「既然大家都在,咱们不如,把婚期商量一下吧。」
姜毓抬起头,迅速地看了我一眼。
趁我妈不备,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姐姐,我发誓这事和我没关系。」
看着我妈和姜毓外婆一唱一和,我就知道,这事肯定是她们暗中商量好的。
吃过饭后,姜毓外婆把我叫到了书房,开门见山地问我:「你是不是见到姜毓她妈妈了?」
我惊讶地看着她:「是,可是……您怎么知道?」
「她联系我了,说看到姜毓的男朋友了,她觉得太年轻,不是很满意。」外婆慢悠悠地说,「我跟她说了,你都没怎么管过姜毓,轮得到你发表意见?我和小毓满意就够了。」
我突然发觉,姜毓的性格,也许有一部分遗传自她的外婆。
外婆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
「我知道,她害怕,有些事不敢告诉我。我都知道,也不想勉强她。小毓过得很苦,所以有时候,可能脾气不是那么好,你多担待。」
她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虚空处,神思像是飘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我不着急,愿意等她告诉我的那一天……」
我开门出去后,正好撞上姜毓从我爸妈的主卧出来。
她的眼神里,带了一点轻微的恍惚和了然。
我快步走过去,用力抱住她。
「姐姐。」我在她耳边郑重其事地说,「明年,我们就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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