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个瞬间让你下定决心分手了? - 巧克力阿华甜

哪一个瞬间让你下定决心分手了? -

爷爷昏迷那天,我蹲在病房门口,颤抖着想给男友发一条消息,却看到了他五分钟前新发的动态。

那是一张他和漂亮学妹的合照:「今年最幸福的一天。」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但这一次,我知道我们之间彻底完了。

1

我爷爷病逝那天,男朋友在朋友圈发了他和学妹面基的合照:「今年最幸福的一天。」

我知道他是故意让我吃醋,让我在意,然后回去哄他。

但我再也不想等他长大了。

爷爷葬礼那天,整座城市下着绵绵的小雨。

我木着脸,一步步走过去,将手里的骨灰盒放进墓碑后面的小坑里,再盖上石板。

生前那么高大的一个人,走后就只剩下这么一点。

走出陵园的时候,我浑身几乎都湿透了。

刚坐上公交车,韩泽就发来了消息。

是一张女生跟他表白的聊天截图,发完他又卡着点撤回,然后打了三个字:「发错了。」

这是他惯用的把戏。

我要表现出我的在意,我的吃醋,毫不客气地质问他。

然后他就会得意又孩子气地告诉我:

「我才没有答应她,我直接删掉了,除了姐姐,我谁都不喜欢。」

但这一刻,我刚把至亲之人的骨灰送进坟墓,生与死带来的情绪在脑海中拉扯,甚至连打字回他消息的力气都没有。

大概是从没受过这样的冷落,回到学校后,韩泽把我堵在寝室楼下,咬着牙问我:

「你去哪儿了?三天不回消息,夏敏,你是不是想分手?」

雨还在下。

他也没撑伞,总是蓬松着的细绒短发被淋湿,凌乱地贴在额头上。

他的眼睛里也在下雨,像只可怜兮兮的、被雨淋湿的小狗。

最初我对他动心,就是因为他在一场大雨里,找到兼职结束后被困在屋檐下的我,然后一把抱住我。

「找到你了,姐姐。」他紧紧抱着我,声音又乖又好听,「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打车。」

我眼睫颤了颤:「我在等雨停。」

「等雨停不如等我。」他说,「别担心,姐姐,以后每一次下雨,我都会找到你的。」

那是我漫长人生中听过最动听的情话,在我封闭已久的心上撬开第一道裂隙。

我太留恋那一瞬间的他,所以后来的很多次,他任性闹脾气,做再过分的事,我总会想起那个瞬间,然后陪着他闹到他满意为止。

最后我抱着他,低声问:「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高我大半头的小男孩揪着我衣摆,搂紧我的腰,撒娇:

「我只是没有安全感,想证明姐姐在意我。」

说不上来,那一瞬间我心里是什么感觉。

我们之间,明明一开始没有安全感的人,是我。

也是韩泽捧着我的脸,密密麻麻落下亲吻,压低嗓音许诺:「我想照顾你,夏敏。」

「你之前没得到的那些爱,我来补给你。」

说到底,是那时的我和他,都太过年轻。

可如今,我已经没有余力再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打捞起记忆里模糊的片段,试图证明韩泽是真的爱我,他只是暂时没有长大而已。

「是。」我回过神,静静地看着他,「分手吧。」

韩泽愕然地看着我,像是不敢置信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说:

「你那天发的朋友圈,我看到了。学妹很漂亮,正好你们同龄,你和她,应该更合适。」

说这话时我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点诚挚的建议。

他终于明白我是认真的,眼底的骄纵瞬间坍塌,脸色苍白地来扯我的袖口:

「夏敏,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

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

「那天大概,的确是你今年最幸福的一天,你和你的漂亮学妹见了面,吃了火锅,玩了密室逃生,还在月明湖边的表白坡那里拍了合照。」

「但那天,是我最不幸的一天。」

「我爷爷突发脑出血昏迷,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抢救的可能了。」

说话间,我的记忆又被拉扯回那个漆黑的夜晚。

我蹲在病房门口,颤抖着想给韩泽发一条消息,却不小心点进他的朋友圈,刷到了他五分钟前新发的动态。

他举着棉花糖,和身边妆容精致的学妹挨得极近。

表白坡边灯火璀璨,而我头顶,只有走廊尽头一盏孤零零的灯光。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意识到。

我与他的世界,自始至终,都是割裂的。

2

第一次遇见韩泽,是在一个同样的雨天。

学校举办校运会,志愿者有一天五十块的补贴,于是我报了名。

三千米长跑前,忽然下起雨来。

我把名单之类的文件护在怀里,慌乱地冲到场边屋檐下躲雨时。

忽然有个女生走过来,把一个什么东西悄悄塞进了我兜里。

「学姐,你裤子……有血。」她在我耳边轻声说完,又指了指身后,「是那边的同学让我给你的。」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隔着朦胧的雨帘,正好对上韩泽明亮的目光。

后来的聊天和再见面,都很顺利成章。

韩泽和我不一样,他应该是在那种美满富足家庭长大的小孩,没吃过什么苦头,性格天真又任性,于是表达心意也是直白热烈。

跟我表白时,他准备了一大捧玫瑰花,整整一百朵。

「夏敏,你是我的百里挑一。」

韩泽把玫瑰塞进我怀里,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那天在操场,下着雨,那么多人里,我一眼就看到了你。」

我抱着捧花,沉默片刻,轻声问:「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卫生巾呢?」

他怔了怔,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也不是随身……只是那天凑巧。」

那时我以为,他的爱赤诚热烈,能抚平我心底的任何褶皱。

可事实上,天真任性的另一种解读,是幼稚和自私。

在一起后的第三个月,因为我兼职的店临时调班,没办法约会,韩泽就拿着买好的电影票,和另一个女孩一起去看了电影,还发了朋友圈。

那天下了夜班已经是清晨六点,我拖着疲倦的身体站在他的宿舍楼下,看着天边一点点泛出日出的金光。

天色完全大亮时,我终于等到了韩泽。

「昨天临时爽约,是我不好。」我抿了抿唇,嗓音有点哑,「但你也不该带别的女生去看电影,我会不高兴。」

他得意地翘起唇角,扑过来抱紧我,然后说:「没有别的女生,那是我临时拉了个路人拍的照片。」

「姐姐,我给你带了早餐,你快点回去休息吧。」

后来,这样的事就越来越多。

倘若我与韩泽发生矛盾,他就会故意找人气我,让我先低头服软,然后他再来撒一撒娇,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说到底,是我一直以来得到的都太少,以至于抓住了一点微薄的爱,就再也舍不得放手。

我总是奢望,想他有一天会长大,会懂事,我浇灌的爱意也会长出回报。

但总归是我的妄想而已。

3

分手后,我在寝室躺了一整天。

中途发起低烧,还是室友小川把我捞起来,喂我喝了半碗粥,又吃了两颗药。

「我已经跟老板说你病了,也提了两句你家里的情况,她说等你调整好了再去实验室。」

结果等我退烧后才知道,在我睡着的这一天一夜,韩泽一直等在我楼下,小川赶都赶不走。

一直到今天下午,校篮球赛的半决赛开始,他不得不暂时离开,去二运那边参加比赛。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去洗了个澡出来,还是觉得不舒服,打算去校医院拿点药。

结果半路上,碰上篮球赛刚结束的一伙男生。

韩泽垂头丧气地走在一侧,看到我眼睛都亮了,叫了声「姐姐」就要扑过来,被身边的队友强行架住。

两个还在读本科的学弟冲我歉疚地笑:

「不好意思,夏敏学姐,我们今天刚输了比赛,韩泽他心情不是很好。」

韩泽在旁边剧烈地挣扎:「我要跟夏敏说话!」

「算了吧。」我叹了口气,有些疲倦地望着他,轻轻说,「别再丢人了,韩泽,我不想下次看到你的时候,只觉得厌恶。」

他动作僵住,嘴唇颤抖了两下,眼圈都红了。

几个人连拉带架地把人拽走了,我正要离开,发现原地还站着一个人。

他身上穿着和韩泽一样的红白球衣,短发剪得清爽。

比起韩泽,他的五官轮廓更加深邃凌厉,人也更高一些。

学院里小有名气的学霸系草,江星燃。

我有些怔然间,模模糊糊地想起,似乎两年前,我在校园会上第一次见到韩泽时,江星燃就坐在他身边,紧挨着的位置。

与我目光相对,他抿了抿唇,忽然问:「学姐这是要去校医院吗?」

「……嗯。」

「正好我要去拿点药,一起吧。」

本想拒绝,然而他已经非常自觉地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行。

拒绝的话一下子被吞了下去,我沉默地走着,回忆却又不由自主地,快要把我拖回到那个医院的夜晚。

为了防止自己情绪崩盘,我深吸一口气,低声问身边的江星燃:「你是来给韩泽当说客的吗?」

身边的人步伐忽然顿了一下。

我下意识转过脸,正对上他侧头看过来的目光。

虽然与韩泽同龄,江星燃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天真和幼稚,反而透出某种冷然的沉静。

他失笑道:「怎么可能。」

我和江星燃接触并不多,仅有的几次,几乎都是因为韩泽。

他住韩泽隔壁宿舍,又和他是同一支篮球队的,我去找韩泽时,难免会和他碰上,说两句话。

也没有深谈,只有一次,韩泽又跟我闹脾气,而我忙着做保研申请最后的资料整合,实在没空哄他。

去彩印室复印奖学金证明时,恰好遇上江星燃。

他垂眼扫过我怀里的文件,忽然问:「学姐这些是申请保研的资料吗?」

「对。」我应了声,又问,「你感兴趣?」

他轻轻点了下头,看着我,挑着唇角笑了一下:「说不定之后还要请教学姐呢。」

我没多想,很爽快地答应了:「行,你可以让韩泽来问我。」

……

记忆回笼,我们已经走到了校医院。

挂了号,拿了点感冒药,正要离开时,我才发现江星燃正坐在门诊大厅的椅子上,仿佛在等人。

鞋子踩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着我:

「学姐好了吗?医生怎么说的?」

我怔了怔:「哦……就是感冒,没什么大问题,你怎么不走?」

「等学姐一起。」

他走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盒药,好像是气雾剂。

问了一句,江星燃握了握手腕,不甚在意道:「刚比赛的时候扭伤了手,所以买点药喷一下。」

语气轻描淡写。

他和韩泽虽然同龄,但性格却完全不一样。

之前韩泽打球扭伤脚踝,哼哼唧唧地靠着我撒了很久的娇,连药都是我按时提醒他上的。

和江星燃一起走到二运附近,眼看就要分别,我想了想,还是说:

「你有空劝劝韩泽,让他不要再闹了。也快期末了,好好复习吧。」

他忽然停住脚步,转头看着我:「学姐心疼?」

「不是。」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很累,实在没有精力应付他。」

其实更想说的是,我丢不起那个人。

但又觉得这话太过刻薄,想了想,还是吞了回去。

面前的江星燃却低笑一声:「学姐可能有点误会……我和韩泽,其实没你想的那么熟。」

这就是委婉的拒绝了。

我顿觉不好意思,马上道歉:「对不起,确实是我误解了——」

他轻轻笑道:「不过如果是学姐,帮忙带一下话,我倒是乐意之至。」

4

我和韩泽在一起两年,又在同一所学校,几乎算是半融进了对方的生活。

因为他经常提着奶茶甜点在实验室外等我,甚至连我导师都知道,我有个同校本科的小男朋友。

感冒痊愈后,我就又回到了实验室。

结果不知道江星燃是怎么说的,那天下午刚出实验室的门,我一眼就看到了走廊边等着的韩泽。

不想理他,结果他就像缕幽魂似的一路跟着我,从实验室到食堂,再到宿舍楼下。

快要进宿舍楼的时候,他终于伸手,一把拽住了我胳膊:「夏敏,我有话跟你说。」

我转头看着他。

「上次我们吵架之后,你就一直没理我,我就是想气一气你,让你知道我在不开心,我不知道那天是……是你爷爷去世……」

他说到一半,声音忽然顿住,然后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我知道错了,再也不会跟你闹脾气了,夏敏,我们和好可以吗?」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楼下正好有一盏路灯,暖黄的光芒照在韩泽脸上,令他眼中的歉疚染上几分诚恳。

他看上去还是和过去一样,天真幼稚,似乎与我吵架闹脾气,就是他人生中遭遇过最要命的挫折。

所以他来找我,解释,道歉,摆出让步和服软的姿态,以为这样,事情就可以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就这么过去。

我过不去。

此刻他的天真更近乎一种残忍,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把我一直逃避的事实强行袒露给我看。

这些天,我早出晚归,用各种琐事把不做实验不上课的时间都填满,只是为了逃避。

仿佛只要我不想起,爷爷就还是活在老家的小村里,侍弄他的菜地,等着我月底休息回家,再跟我讲讲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

只要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就还是没有离开我。

见我迟迟不应声,韩泽伸出手来拽我,被我狠狠甩开。

我掐着手心,艰涩地发出声音:「韩泽,你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这件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我是做错了,可是我已经道过歉了啊!」

他呆怔了几秒,忽然焦躁起来,「你爷爷是病逝,他的死又不是我造成的!」

我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有那么一瞬,耳畔掠过巨大的轰鸣宛如雷声,脑中飞速闪回这两年间纷乱的记忆碎片。

那个在雨中找到我、抱紧我,望着我时眼睛总是闪闪发亮的少年,他被我的记忆太过美化,以至于我完全忽略了——

其实他并不是、一点都不是我想象中那个单纯又赤诚的少年。

相反,他傲慢又懦弱,自私自利到了极致。

我恍惚许久,盯着他,忽然笑起来。

「韩泽。」我轻轻地说,「看看你现在这副嘴脸吧,真让人恶心。」

「夏敏!」

灯光里倏然多了道人影,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的拳头就狠狠挥在了韩泽脸上。

等他在我面前站定,我才看清江星燃那张神情凛冽的脸。

韩泽被打得偏过脸去,踉跄了两步才站稳,恼怒道:「江星燃,你有病吧!」

「到底谁有病?」江星燃垂眼盯着他,声音比神情更冷,「你昨晚把两个寝室拉到一起开会,到底说了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韩泽表情陡然一变。

路灯微微闪烁了一下,江星燃几乎是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挡在我身前,僵持片刻,韩泽到底是走了。

临走前他还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句:「我就知道,你早就对夏敏不怀好意。」

5

因为江星燃刚才那一拳,已经有路过的学生三三两两驻足,在向这边看过来。

回过神来,我低声对江星燃说了句谢谢,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样的事情发生后,我实在没有办法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宿舍了。

路尽头是学校的日晷广场。

四月的夜晚,风里依旧裹挟着丝丝缕缕的寒气,我在广场边缘的长椅上坐下来,摸了把脸颊,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本以为那天雨里的分手,就该是我和韩泽最后的结局,未料事情分崩离析走到这个地步,连我们之间的最后一丝体面也没剩下。

他血淋淋地揭开了我的伤疤,令我又恍惚回到了那个孤身在医院的夜晚。

在那天夜里,我同时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和爱人。

或者说,是我自以为的爱人。

眼泪又开始往外涌,我打开背包摸了半天,一无所获时,却有一只修长的手捏着一包纸巾,无声地递到了我面前。

抬眼望去,又是江星燃。

他有一副冷峻的眉眼,轮廓又深邃,原本该是锋凛异常的气质。

可此刻,不知是因为月色柔和,还是别的缘故,他望着我的眼睛里,只剩温柔。

我接过纸巾,抿唇道:「谢谢。」

「如果学姐不希望我在这里的话,我会走远一点。」

他轻声说,「但不会离开。日晷广场已经不是教学区,经常有外来人员出没,我不放心学姐的安全。」

这话由他的语气说出来,似乎特别自然,可不知怎么的,我脑中鬼使神差闪过刚才,韩泽临走前撂下的最后一句话。

江星燃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他平静开口:「韩泽说的也没错,我的确对学姐早有异心。」

「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他说着,微微俯下身来看着我,换了个称呼:

「夏敏,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生死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但……总会过去的。」

江星燃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像是早就经历过一切的前辈在安抚后辈。

可分明,他比韩泽还要小几个月。

我想到了某种可能,有心想问,又觉得未免冒失。

犹豫间,反倒是他先开了口:「学姐猜的没错,我的确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

月色冷清,江星燃在我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我爸车祸去世那年,我十二岁,我妹妹才八岁。那时候年纪还小,不太懂死亡的定义,但也模模糊糊地知道,我爸再也不会醒过来,也不会给我和妹妹带最新的玩具和零食了。」

「我妈身体一直不太好,当场就哭晕过去了,我和邻居手忙脚乱把她送到医院,还要去小学门口接我妹妹。后面几天一直都很忙,忙着处理各种事情,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直到某个周末下午,我擦桌子的时候把倒扣的相框拿起来,看到我们一家四口的合照。」

「那天下午的我,哭得比现在的学姐还要惨。」

说到这里,他轻轻笑了一下。

我却觉得十分歉疚:「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揭你伤疤……」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

他原本清冷的声线染上星星点点的暖意,

「我现在已经能很平静地想起他,我想人死后如果还有意识的话,我爸一定也希望我能永远记得他,但不要总为他悲伤。」

「永远往前走,哪怕前路已经没有他。」

我怔怔地转过头去,对上江星燃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远处路灯两点光芒,还有更遥远天边的月光,像是无垠宇宙中闪闪发亮的星辰。

那些仿佛刻在我心上的伤痕,终于在他温柔的眼睛里得以短暂栖息。

哪怕,仅仅只是在这个夜晚。

那天晚上,我和江星燃在日晷广场待了很久,直到宿舍楼门禁前才回去。

睡前我躺在床上,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我点开来,发现江星燃在

是福禄寿的《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学姐,希望能让你心情好一点。不用回,晚安。」

我挂上耳机,在一片安静的黑暗里点开那首歌。

「闪着光坠落,又依依不舍。」

「所以生命啊,它璀璨如歌。」

6

江星燃说的没错,悲伤的情绪释放过后,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减弱。

我只是很偶尔地,会在看到爷爷之前帮我补过的那条裙子时怔然片刻,然后沉默地擦去眼尾的泪水。

我能明显感觉到,大概是一起谈论过生死的缘故,从那天晚上之后,我和江星燃的关系很明显近了一大步。

从前,不过是因着韩泽,我们才有算得上点头之交的交集。

哪怕早就加了

结果,和江星燃一起在研究生食堂吃过两次饭之后,我居然被人挂上了学校表白墙。

「光电学院研一的夏敏学姐,好好谈你的姐弟恋不行吗?勾引两个学弟为你大打出手,靠这个来证明你的魅力,有意思吗?」

在此之前,我甚至连学校表白墙在哪儿看都不知道。

还是小川把链接和截图发过来,我才知道自己被挂了。

一时只觉得无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小川很生气:「韩泽做出那种事,有路人见义勇为打他一拳不行吗?再说了,你和他早就分手了,就算江星燃喜欢你,又能怎么样?」

其实这些天的相处里,江星燃一直恪守着分寸,我几乎已经忘记了那天晚上他最开始说过的那几句话。

但此时小川提到,我才想起来。

江星燃的确说过,他对我早有异心。

但和韩泽这两年的恋爱,已经耗费了我太多精力。

至少此刻,我没有精力再投入一段新的感情。

原本想当作没看到,结果一下楼就看到门外等着的江星燃,还有他身边几步之遥的韩泽。

两个人就住隔壁宿舍,又是一个院篮球队的,之前虽然如江星燃所说不算太熟,但关系也不至于僵到这个地步。

见我出来,韩泽的眼睛微微一亮,却又在看到我径直走向江星燃之后黯淡下来。

「夏敏……」

他轻声叫了一句。

江星燃冷眼扫过他,目光又落回到我身上:「学姐看到表白墙了?」

「对。」

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递给我:「我已经让他们又发了澄清贴,放心,我不会给你造成负担。」

我定睛看去,江星燃在表白墙上发了一段话:

「我是江星燃,和韩泽发生冲突,只是单纯看不惯他的某些行为,所以见义勇为。至于和夏敏学姐一起出现在食堂,是因为我之前没吃过研究生食堂的东西,比较感兴趣,仅此而已。」

再往下划,竟然还有韩泽的澄清:「我和夏敏之间的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

「……」

我叹了口气,眼看着一旁的韩泽默默蹭过来,小声说:「姐姐,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别这么叫我。」

我不得不再一次提醒他,「韩泽,我们已经结束了你明白吗?」

他嘴唇颤抖了两下:

「可我不想结束,夏敏,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不该故意找那些女生让你吃醋。我和她们真的什么都没有,还有那天晚上……」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

「如果我知道那个夜晚那么难熬,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你身边。」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情话说得万分动听,大概也的确带着真心,望向我的眼睛里深情款款。

但我的心里,竟然一丝涟漪也无。

我那些热烈的爱意,和由爱催生出的包容耐心,都在那天晚上的路灯下,在他那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焚烧殆尽。

留下的,只剩厌倦。

眼看韩泽还要再说话,江星燃开口,声音冷然:

「韩泽,你长到二十岁也没受过挫折,对你来说,这些都是小事,过段时间就过去了。」

「但有些伤害,是再也过不去的——别再来打扰夏敏了。」

这话并不客气,按照韩泽一贯的小少爷性格,我以为他会质问江星燃,问他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说话的。

可他沉默半晌,也只是有些涩然地开口:「所以,我还是输给了你。」

7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过韩泽。

其实学校很大,本科生和研究生的宿舍楼隔得很远,若非故意制造偶遇,不可能太频繁地遇见。

正因如此,当我半个月内第十二次在楼下碰上江星燃,并听到他说「好巧啊夏敏,要不要一起去食堂」的时候,实在没法装作这是巧合了。

「江星燃。」我叫住他,在他转头看向我时,斟酌着道,「我最近在筹备论文,挺忙的,加上之前的那些事……总之,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我知道了。」

他点点头,神情不见失落,反而眨眨眼睛,露出几分年轻男孩特有的狡黠,「但只是暂时,也不是永远,对吗?」

平时他都表现得太过沉稳成熟,只有这种时刻,我才会想起来,其实他小我三年半,不过是个刚满十九岁的少年。

面对这样的他,我也实在生不起气来,只好继续劝:「我怕耽误你。」

「等自己喜欢的人敞开心扉,可不算是耽误时间。」

他勾着唇角笑了一下,眼睛里全是细碎的星光,「何况我之前已经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点时间。」

从这天起,他不再制造巧合与偶遇,反而开始正大光明在楼下等我。

一起去食堂,一起去图书馆,把我送到实验楼后再折回去上课。

江星燃就像是一股不动声色的水流,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缓慢入侵我的生活。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我每天除了休息和上课实验之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和他待在一起。

这天下午,我从实验楼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江星燃。

正要打招呼,斜里忽然冒出两个人,扯着我就叫:「夏敏!」

我目光一凝,等看清这两个人是谁时,心情忽然一凛。

「你们来干什么?」

面前的中年女人与我有着相似的眉眼,名义上,他们是我的叔叔和婶婶。

可实际上……

「夏敏,你别忘恩负义啊,要不是我和你爸供你读书,你哪有机会考到这么好的学校?」

她四下打量一圈,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多出几分贪婪,

「你爷爷走之后,是不是把老家的房子留给你了?」

「我不知道。」

我不耐烦地应了声,转身要走,被她一把拽住胳膊,嚷嚷起来:

「干什么啊你,这可是夏家的房子和地,你弟弟才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这是留给他的!你一个姑娘家家,难道想自己吞?」

她嗓门本来就大,如今有意抬高声音,更是十分洪亮。

有路过的同学,都在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还没等我反应,路对面的江星燃已经大步走过来,攥住她的手腕,冷声呵斥:「放手。」

他本来长得就高,眉眼又锋利,此刻冷下脸来,显得格外有气势。

我妈下意识放开我的手,又有些恼羞成怒:「你是谁?」

江星燃看了我一眼:「我是夏敏的学弟。」

我爸在一旁道:「同学,这是我们家里的家事,应该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暂时是没有关系,但我正在追求夏敏,未来也许就会有关系了。」

江星燃轻轻勾了下唇角,眼中却不见笑意:

「既然是家事,站在路边说多不好,不如叔叔阿姨跟着一起去趟院领导办公室,坐下来聊?」

然而户籍资料上清清楚楚写着,我的父母并非他们,另有其人。

于是校领导客客气气地把人送了出去,又转而来劝我:

「夏敏同学,这毕竟是你家里的事情,按道理我们学校不该插嘴。」

「但你还是尽量处理一下,不然造成不好的影响,对你的名声也有损害,你说对吧?」

我沉默片刻,低低应声。

江星燃似乎察觉到我情绪不佳,垂在身侧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垂下眼,终究没有抽出来。

出去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但我很清楚,凭借他们的本性,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毕竟在传言中,老家那座村子,最近几年就要拆了。

我五岁那年,弟弟出生,为了给他上户口,爸妈在家吵了三天,最后把我送到了爷爷家,户口则落在了远嫁的姑姑那里。

从此我见到他们,只能叫叔叔婶婶。

上学时,我有段时间寄养在他们那里。

我妈很警惕,一旦我靠近弟弟的婴儿车,她就会警觉地拦住我,随便塞块点心过来,哄着我离他远一点。

起先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直到起夜时无意中听到她和我爸的对话:

「不小心一点怎么行?你看她那个眼睛,死气沉沉的,肯定不会喜欢小宝,之前又不是没有类似的新闻……」

不是没有奢望过,觉得我们是至亲血脉,他们总该有一点喜欢我。

直到我高考完,爷爷去找他们要学费,谈了半天,最后我妈一锤定音:

「现在国家都提倡助学贷款,家里也不富裕,她都成年了,该独立了。」

这些事情,我不愿意深谈,三言两语带过去,江星燃的神情却很郑重。

「夏敏。」他说,「接下来我每天都会和你一起走,你别害怕,下次他们再找过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在你身边的。」

8

但后来,他们挺长时间都没有出现过。

我的实验和论文都进行到了关键时期,再加上期末考试,我一头扎进学术的海洋中,几乎没有余力再应付其他事情。

等这些终于告一段落时,这个学期也要结束了。

本科生放假要早很多,然而家就在本市的江星燃并没有离校,依旧像放假前那样,每天按时送我到图书馆和实验室。

下午最后一批实验数据终于记录完毕,我关掉仪器,拿起手机,下意识给江星燃发消息:「我好了。」

在看到屏幕上方闪烁的正在输入中字眼时,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完全习惯了他的存在。

歌单里有一半都是他分享的歌,每天结束实验后习惯性发消息,然后在实验室里等着他。

甚至因为江星燃今天回了趟家,来实验室接我晚了点,导师还调侃似的问了一句:「你的小男朋友呢?」

我张了张嘴,有点不好意思:「……是学弟。」

她冲我眨眨眼睛,神情中带着一丝促狭:「好,是学弟,而且比之前那个更帅。」

结果话音未落,江星燃就跨进门来。

导师见惯大风大浪,神态自若,还跟他打招呼:「小江同学,听说你也有保研本校的打算?」

江星燃点头:「是。」

「考不考虑来我这里?正好可以和你们夏敏学姐做同门师姐弟。」

我的脸色微微发红,江星燃却笑起来:「乐意至极。」

等我们并肩走出实验楼,我低声问他:「我导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你指的是哪一句?」

他侧头看着我,唇畔弯起弧度:「是小男朋友那一句,还是说我比韩泽更帅那句?」

后半句话听上去十分厚颜,然而他如此平和地说出来,竟让我觉得理所当然似的。

我避开他灼热的眼神,轻声道:「不止是脸……你和韩泽,每个地方都不一样。」

「所以你会更喜欢韩泽那种类型的吗?」

我怔了一下,摇摇头:「他的确……很热烈,但像被宠坏的小孩子一样,哪怕没什么坏心眼,还是会对别人造成伤害。」

江星燃点点头:「学姐,你还记得吗?那次韩泽来找你,我提过,他前一天晚上,把两个宿舍的人聚在一起开会,其实当时,就是为了商量该怎么挽回你。」

「他把所有情况都公布了出来,包括……你爷爷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停顿在我脸上,

「所以其实在那天之前,那个晚上,我就已经跟他打过一架了。当时两个宿舍的人都在劝架,他一直问我,是不是从两年前就对你有想法。」

「然后我告诉他,是。」

我有些讶然地看着他。

正逢盛夏,黄昏时分,天际晕染过来的光芒带着浓墨重彩的金红色,笼罩在江星燃脸上,将他锋凛的眉眼和轮廓都柔和了许多。

「学姐可能不记得了,当时我们刚入学,你在替学校门口那家快餐店送外卖,结果忘装筷子。那个男生心情不好,一定要你回去再取一双筷子回来给他。」

「啊?」我震惊地看着他,「你是那个男生?!」

这个长相,不太像啊。

「……」江星燃沉默了两秒,忽然俯身凑过来,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笑道,「夏敏,你不记得了吗?我是那个从自己外卖里取了筷子给他的人。」

记忆在这一刻猛然回笼。

那天下着雨,我又戴着头盔,只能勉强看清面前那人盛怒的脸。

眼看道歉不顶用,我跨上电瓶车就准备回去取筷子,斜里忽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双崭新的一次性竹筷。

「用我这个吧,新的。」

他揽着那男生的肩膀,雨势太大,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声音,

「你输了游戏心情不好,为难人家女孩子干什么?这么大的雨。」

……

原来我遇见江星燃,也是在一个雨天。

他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后来听说你和韩泽在一起了,我心里是有点不甘吧,明明先注意到你的人是我,怎么反倒让他捷足先登了?」

「也是凑巧吧,之前校运会那次,我生理期提前来了,是韩泽找学妹给我送了卫生巾,还让她偷偷提醒我。因为这个契机,我们后面才有了接触。」

我说完,却迟迟没有等到江星燃应声,不禁有些奇怪地抬起头看向他。

而他看向我的眼神里,裹挟着一丝震惊和后悔。

我正要问怎么了,他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移了话题:

「三天后南郊有场音乐节,福禄寿会过来演出,学姐,要不要一起去?」

9

我答应了江星燃一起去看音乐节。

然而就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熟悉的、带着醉意的声音,我才意识到,这竟然是韩泽。

自从分手后,他的一切联系方式都被我拉进了黑名单,大概是打不通,所以他又换了个号码。

「夏敏,你可以下来见我一面吗?」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么晚了,你又喝了酒,早点回家吧。」

韩泽苦笑一声,然后说:「我有件关于江星燃的事情要告诉你。」

「……」

不得不说,这句话死死拿捏住了我的软肋。

我换掉睡衣,下了楼。

盛夏的夜晚依旧闷热,空气里带着稠密的水汽,而韩泽就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灼热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贪恋,和某种孤注一掷的痛意。

然后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小盒子,当着我的面打开。

「我给你买了戒指,原本想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的。」他轻轻笑着,又垂下头,「但我把你弄丢了,也没机会再送给你了。」

我沉默片刻,淡淡道:「自始至终都是你选择的路。」

韩泽喃喃道:「对,我是个烂人,不成熟、自私自利、傲慢、还很胆小懦弱,可我是真的喜欢你,夏敏,我只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我已经懒得再听他的忏悔录,直接打断道:「关于江星燃的事情是什么?」

他一下子僵死在原地,许久才重新开口,嗓音里几乎带着一丝哽咽:「你是真的一丝一毫,都不在意我的感受了是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是。」

韩泽眼尾发红,张了张嘴,最后道:「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江星燃。」

「夏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次,拜托学妹给你送卫生巾的人不是我,是他。只是你看过来的时候他正好接了个电话,所以你就看到了我。」

他扔下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尔后一个字都没有多说,转过身,慢慢走远了。

我站在原地,甚至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一下子我就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我提起这件事,江星燃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第二天去看音乐节时,我一直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提起这件事,心不在焉之时,江星燃忽然抓住我的手腕,示意我看台上:「福禄寿!」

这一天的天气晴朗得不像话,炽热的阳光肆无忌惮洒下来,照在我挥舞的手臂上。

当我在现场听到她唱着「生命啊,它璀璨如歌」的那一瞬间,过去长久岁月里那些数不清的细小伤痕,好像都随着音符和鼓点的跳跃愈合了。

我忽然就明白了那个深夜,江星燃把它分享给我的目的。

向前走吧。

人与时间,都会永远向前。

而此刻,我希望我的前路里,有他。

黄昏时分,福禄寿的演出结束了,我和江星燃一起挤出前排的人群,到后面的草坪角落透气。

我犹豫到此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两年前那次校运会……」

话音未落,走在我前面的江星燃忽然转过身,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俯身捏住我的下巴,用力吻了下来。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我的脸却红得像是要被点着了似的。

「冒犯到你,实在抱歉。」

江星燃哑着嗓音说,「但我也不后悔。两年前瞻前顾后,差点失去你,我才是懊悔至今。」

我抵着他额头,低声问:「所以韩泽来找我,是因为你跟他说了,是吗?」

「是,我不光和他说了,我们还又打了一架。」

他呼吸微微急促,片刻后才渐渐平息下来,「在一起吧,夏敏,之前你缺失的安全感,我来补给你。」

这时候天际已从黄昏无声无息滑入夜色,身后远处的舞台上,橘子海上场了,正在唱《夏日漱石》。

「I put my summer in your hand.」

我把我的盛夏安置在你掌心。

这个夏天,是属于我和江星燃的夏天。

我闭上眼睛,轻轻应了声「好」。

10

从音乐节上回去后,没过几天,江星燃跟着我去了郊区的墓园。

距离我上一次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正逢盛夏晴日,墓碑两侧却栽着松柏,留一片难得的阴凉。

江星燃把怀里抱着的一捧放在墓碑前,鞠了一躬,郑重其事道:「请放心,余生几十年,我都会替您照顾好夏敏。」

「我先去旁边,你有悄悄话可以尽情跟爷爷说。」

我看着江星燃走到旁边去,收回目光,轻声道:「爷爷,我终于遇到了一个可以有所期待的人。」

「并不是有血缘就一定意味着爱,也不是我一味退让容忍,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现在我都懂了。」

离开陵园的时候,坐在车里,江星燃忽然告诉我:「你爸妈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我微微惊讶地看向他。

「关于之前你说的你们村子要拆迁的事情,我托人查了资料,市里那边的确有这个规划,但还只停留在规划层面,没有下一步动作。所以我们就找人帮忙,出了一份文书,说这个拆迁因为在规划预算之外,赔不了多少钱,反而因为当初宅基地划分不规范,可能还要交罚款。」

「毕竟他们是为了钱来的,现在拿不到钱还要罚款,肯定避之不及了。」

我敏锐地注意到了他话里的称呼:「你们?」

江星燃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能办成这件事,确实少不了韩泽的手笔。」

我怔然了两秒,然后说:「我会去谢谢他——」

「那还是不必了。」

江星燃掰过我的脸,在我嘴唇上亲了一下,「我会好好替学姐感谢他的,但你不要再见他了,因为我会吃醋。」

难得看到他这样,我忍不住失笑:「还叫学姐啊?」

江星燃眸光微暗,凑到我耳边,呼吸滚烫:「宝贝。」

……

开学后,我又在学校里撞见过韩泽两次。

他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走路步伐利落,某些角度眼睛里流露出的光芒可以称之为锐利。

而他的手上,一直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看上去仿佛有些眼熟,但都与我无关了。

在一起后的第三个月,我跟江星燃回了趟家,见到了他妈妈和妹妹。

迟阿姨是个性格温柔的女人,得知我要过来,提前准备了一堆食材,打过招呼就去厨房忙碌。

江星燃握着我的手,让我不要紧张,可以和他妹妹玩一会儿,然后就去厨房帮忙了。

他妹妹叫迟星凝,是个性格十分活泼的小姑娘,带着我跑到江星燃的卧室,找了一堆他过去的小玩意儿给我看。

在我们俩对着相册里哇哇大哭的婴儿版江星燃一起笑过之后,迟星凝忽然问我:「嫂子,我哥说你就是两年半以前那个校运会上的女孩。」

我有些发愣:「啊?」

「就是两年多以前,我第一次来月经,吓得不行,躲在卧室给我哥打电话,让他带包卫生巾回来给我。结果带回来后才发现竟然被拆开了,还少了一片。」

「他说,是用来帮他喜欢的女孩救急了。」

「我那时候特别好奇,整天缠着他打听他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结果有一天他回家,告诉我以后不要再提了,那个女孩子已经和别人谈恋爱了,他不能再打扰。那段时间他话都变少了,还是不是发呆,我着急得要命,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迟星凝说着,眼底有难过的情绪一闪而逝,很快又变成了笑意。

她过来搂住我:「嫂子,你能和我哥在一起真是太好啦!相信我,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我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我相信,因为他也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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