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与情书

十八岁时,捡到一个没人要的校霸。

我努力很久,却始终无法将他捂热。

后来他的小青梅出现。

我才知道,他其实有温柔的一面,只是不是对我。

放手的那一天,我撒了个谎,说自己去去就回。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七年后,片场重逢,已经成为影帝的他抓住我:

「去去就回?」

「你到底去哪了?!」

01

我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新晋影帝裴觉,就在我身后五米处。

只要我转身,就会跟他撞见。

副导说:「裴老师,下一场戏跟前任重逢,您要表现出眷恋和不舍。」

裴觉轻声嗤笑。

「眷恋?」

副导:「您觉得不妥?」

「都是前女友了,还有什么可眷恋的。」

他声音还跟以前一样,散漫不羁。

十八岁那年,他就是用这副嗓音,或轻或重地叫我——

「岁岁。」

身后的讨论还在继续。

副导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但裴觉疏离的嗓音,清晰地传入耳膜:

「我前任?早就忘了,我这人没有吃回头草的爱好。」

哦。

作为回头草,我也不打算和他相认。

戏拍完,各分两散,挺好。

正这么想着,同事突然很大声地叫我:

「岁岁,道具找着了吗?」

02

身后突然安静了。

我抱起道具,慌忙跑远。

裴觉没追上来。

他可能没听到。

也或许听到了,但并不在意。

布置影棚时,我跟同事说:「下次叫小程,别叫岁岁。」

「怎么啦?岁岁多好听。」

「小程显得更专业嘛。」

同事哈哈笑,信了这个理由。

这是我成为助理导演的第一个戏。

入组前,我就知道男主是裴觉。

他是星二代,坐拥半个圈的资源,偏偏演技还好,二十五岁就拿下影帝。

本人不巧,是他的初恋。

我曾犹豫,要不要来。

最终不想放弃这么好的工作机会,还是来了。

我在心里发誓,一定不能让他发现我。

不然我就完蛋了。

因为七年前,我们的分手很不体面。

我在信里说:

「我早就知道你是星二代。接近你只是想扒你家的料,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小混混,我喜欢斯文的男生。以后别见面了,拜。」

文字有多洒脱,我走得就有多狼狈。

不知道裴觉看完那封信是什么感觉。

但他这个人,睚眦必报。

若是被他逮到,我的事业搞不好会被封杀。

同事说:「裴觉真人比电视里还帅,基因无敌啊。」

「也不想想他爸妈是谁,曾经的影后影帝,随便长长都比普通人强。」

「我喜欢裴觉的气质!清俊斯文,嗷嗷,他上学时肯定是校草吧?」

我差点呛着。

裴觉?校草?

大错特错。

他非但不是校草,还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混蛋校霸。

我永远忘不掉见他的第一面——

他刚打完架,一身青紫。

大雨滂沱,街上行人匆匆,他却跟死了似的,坐在路边一动不动。

直到我走近,他才抬眼:

「滚。」

他那时的语气,好像一只发疯的恶犬,下一秒就要把我撕碎。

但我没滚。

我哆嗦着手,将碎花小伞遮在他头上。

这就是我和裴觉的开始。

我摇了摇头,把回忆赶出脑袋。

景布完,得空休息。

影棚太嘈杂,我遁到楼梯间去。

刚推开门,就被烟草味呛到。

裴觉站在黑暗里,指尖燃着一点猩红。

他撩起薄薄的眼皮,看我。

一如当年。

03

楼梯间很黑,很静。

「……抱歉,打扰您了。」我低头离开。

裴觉却叫住我:「你做什么工作的?」

「导演助理。」

「刚毕业?」

「嗯。」

「刚毕业就能做张导的助理,挺优秀的。」

「谢谢裴老师。」

「你多大?」

「二十五。」

他轻轻笑了一下,懒散道:「我们一样大,你叫我老师?」

「副导也叫您老师,他四十三了。」

「那再叫一声。」

我:?

我硬着头皮:「裴老师。」

黑暗中,我看不清,裴觉似乎扬起了唇角?

但是那种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的笑。

我心里发毛。

可我又心怀侥幸,他肯定认不出我。

跟七年前相比,我几乎变了个人。

从一个面黄肌瘦的豆芽菜,变成了会被人夸的小美女。

家里亲戚都差点认不出我,更何况现在身处黑暗。

「裴老师,您休息,我先回去了。」

「等等。」他再一次叫住我。

「你叫什么名字?」

裴觉问得突然。

04

「程岁仪。

「我叫,程岁仪。」

「用过其他名字吗?」

「没有。」

裴觉沉默了。

我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我以前叫程亚男,后来改了名字。

他骗过我,如今我再骗他一次,也算扯平。

高一暑假,我在街角捡到裴觉。

他说他无处可去,也没有家人。

我信了。

我以为他跟我一样,是个没人要的穷孩子。

小时候,因为我是女儿,妈妈痛恨我。

她和我爸离婚后,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

又分别有了儿子。

他们都不要我,我被寄养在姨妈家的地下室。

从小我就很乖。

因为乖一点,起码还有饭吃。

我和裴觉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他抽烟打架,无恶不作。

我内向安静,除了学习,其他一概不知。

高二我和裴觉分到一个班。

我坐第一排,他最后一排。

没人知道他家是干什么的,甚至有传言,说他无父无母,无家可归。

我们两个在学校像陌生人。

可谁也不知道,每到晚上,裴觉就会敲响地下室的窗。

我腾出一小块地面,让他打地铺。

第二天,在姨妈一家睡醒前,他又会早早离开,好似从未出现过。

裴觉经常逃课,也总是受伤。

每次,我给他上药。

他说:「程亚男,你能不能轻点?」

「叫我岁岁。」

「哦,岁岁同学。」

岁岁是我的小名,去世的外婆取的。

比起程亚男,我更喜欢这个名字。

因为裴觉总来打地铺,我便潜意识觉得,他比我还可怜。

此外,还产生了一种错觉——

我上课忘带课本,被老师质问时,裴觉从最后一排走到最前面,将自己的课本丢我桌上;

我被外班同学欺负,委屈得不知该如何争辩时,裴觉会挡在我前面,说我是他罩着的。

我错以为我们惺惺相惜。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根本没有什么惺惺相惜。

裴觉是星二代,家里房产、跑车无数。

他一只鞋,能买我一季的衣服。

他只是借用我,气一气他家人罢了。

我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大约就是在,苏周然出现的那天——

思绪被打断了。

回到影棚后,一杯奶茶塞到我手中。

同事说:「苏周然又来探班,给所有人买了奶茶。你快看!白富美跟影帝站在一起,简直绝配!」

我望着不远处。

苏周然正在撒娇。

裴觉侧着头,耐心听。

我和大家一样,对这美好的画面挪不开眼。

突然。

裴觉似有感应。

向我看了过来。

05

我立刻低下头。

再抬眼时,裴觉并没有在看我。

仿佛刚才只是我的错觉。

苏周然还在撒娇。

「裴哥哥,杀青后你陪我去巴黎看秀嘛。」

语音语调,跟七年前别无二致。

我忍不住陷入沉思。

高中时,我和裴觉一直保持着纯洁的同学关系。

直到高考结束。

那个暑假,同学聚会,一聚就到半夜。

某次散场,我被几个喝醉的小混混跟踪。

裴觉从天而降,用拳头揍跑了他们。

也许是卸下了学业的包袱,也许是因为成年了。

我突然看裴觉很顺眼。

我鼓起勇气表了白。

后来又主动牵手、拥抱、初吻……

裴觉并不热情,也不推拒。

他依旧像块啃不动的硬骨头,嘴里蹦不出一句温柔的话。

但某些方面,他又是个合格的男友。

比如随叫随到,对我大方。

裴觉从不带我去见他的朋友们。

有一次,我去台球室找他,本想给他一个惊喜。

他却绷着一张脸,烦躁地说:「你以后别来这里。」

那时我也没多想,以为他性格如此罢了。

直到,苏周然出现。

她穿着昂贵的小裙子,妆容精致,像一道光,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她撒娇地喊他哥哥。

「裴哥哥,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裴哥哥,你刚买的法拉利呢?带我兜一圈嘛!」

「法拉利」三个字差点让我闪着腰。

苏周然看向我,瞪大天真的眼睛:「裴哥哥,她是谁啊?」

「你好,我是裴觉的女朋友。」

「哈?你开什么玩笑?裴哥哥怎么可能看上你?我才是他未来女朋友,我们两家有婚约。」

「放屁。」

裴觉黑着脸把苏周然推了出去。

「别听她的,婚约我没同意。」

他的解释很苍白。

后来,裴觉爸妈找上我,我才知道,裴觉是星二代。

还不是普通的星二代,他家里几乎掌握着大半个娱乐圈。

裴觉和父母关系不好。

他是故意从贵族学校转到普通高中来的。

还故意不回家。

父母常年在外,对儿子很不上心,压根不知道他每天在混什么。

那天,谈话最后,他爸爸对我说:

「小程同学,你可能不知道,裴觉很叛逆,他和你在一起,是故意气我们,并不是真心喜欢你,那孩子以前没少做这种事。不信的话,你可以观察一下,他是怎么对然然的。

「他喜欢的是然然,只是两个孩子从小玩到大,他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

「小程同学,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如五雷轰顶。

随后我发现,他爸没骗我。

虽然嘴巴上说烦她,可裴觉对苏周然很有耐心。

会纵容她的小脾气,满足她的小任性。

最严重的一次。

苏周然前一秒还在笑话我穷,下一秒裴觉出现,她就变了张委屈的脸。

「裴哥哥,刚才程亚男故意把我推到小混混身上!吓死我了!」

裴觉忽然就很急:「岁岁,我跟你说过,别招惹她。」

苏周然站在他身后,得意地扮鬼脸。

那一刻我懂了。

裴觉并非铁树,只是不为我开花。

八月底,我接受了裴觉父母的提议。

在他们的资助下,出国留学。

以我的条件,这可能是我此生唯一的留学机会。

离开那天,我跟裴觉说,想去买巧克力吃。

裴觉习惯性地掏出钱包:「买最贵的,我也要。」

我没接:「不用你的,我……去去就回。」

「嗯,等你。」

然后,我再也没有回来。

06

按照裴觉爸妈的要求,我留下一封万恶的分手信,彻底断了裴觉的念头。

这场限定三个月的初恋,随着秋天的到来,悄然陨落。

我改了名字,跟高中同学尽数断联。

——我以前挺没有存在感的,没少被同学欺负。

我珍惜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也学会健身和打扮。

姓名外貌都变了,再加上裴觉爸妈有意隐瞒,裴觉根本找不到我。

在他眼里,我跟死了没区别。

但裴觉的事,我倒是没少听说。

在我离开后,他决定复读,考上了北电。

大学出道,星途坦荡。

他在镜头前斯文而清俊,柔和笑容撩拨粉丝的心。

完全看不出当年的影子。

我想,人都会变的,我也变了。

一天的工作结束,我累得浑身酸痛。

同事却好像打了鸡血。

「我靠!这张帅爆了!!」

「什么?」

「裴觉的新路透!上热搜了!」

我伸头一看。

一张抓拍的照片,引起热议。

「裴觉这场戏是偶遇前任,你们看他的眼神!简直神了!」

「裴觉把男一号演活了!!」

照片中,裴觉静静地望着前方。

举手投足很是斯文。

眼底却燃烧着黑色的火焰,肆意而疯狂。

更让我心惊的是——照片边缘,他目光所及之处。

虚化掉的背影。

是我。

07

翌日,拍摄继续。

女主角那边出了点意外,要去医院。

这是一场重要的男女主对手戏,谁都耽误不起。

导演很急,最终决定,先找个替身,把裴觉的镜头先拍了。

裴觉要亲自选替身。

我站在人群最外围。

裴觉目光偏偏落在我身上。

「就她了。」

我很蒙。

导演没有任何意见,还催我快点换上女主角的衣服。

我只需要出个背影。

但为了防止穿帮,化妆师还是给我上了个妆。

站到裴觉面前时,他有一瞬间的恍神。

我不敢和他对视。

裴觉问:「你很紧张?」

「我没演过戏。」

「你不用演,听着就行。」顿了顿,他又说,「放松,你紧张,身体就会僵硬,拍出来不自然。」

「好的。」

「可以深呼吸,调节一下。」

「谢谢裴老师。」

「嗯,一会儿镜头对着我,你听我说台词就行。还有——」

他没继续说。

「还有什么?」我抬头,看他。

「还有,我的巧克力呢?」

裴觉一字一顿,眼底流露出一股疯劲儿,丝毫不输当年。

他缓缓伸出手。

「岁岁,七年了,应该买好了吧?」

08

掉马了。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裴觉恐怕早就认出了我。

恰巧这段戏,也是男主久别重逢后,对女主的深情告白。

我恍惚以为,那就是他想对我说的话。

但怎么可能呢。

现实里的裴觉,从没对我说过情话……

拍完后,导演对我竖起大拇指。

「小程,你挺有拍戏天赋的,刚才你的眼神很到位。」

我:……

有没有可能,我俩都在本色出演?

接下来几场戏,裴觉点名由我来对接。

我头都大了,裴觉牵扯利益太多,导演都得罪不起,这时候任命我,不是报复是什么?

我从助理破格升成副导,裴觉的专属副导。

一天十八个小时都得围着他转。

但我干的不止副导的活。

比如,组里要搬重道具,女生也得出力。

我刚撸起袖子,就被裴觉抓住。

「给我买杯奶茶。」

不光奶茶,他还点了很多零食。

明明外卖可以送,却非得我人肉回来。

但有一说一,同事们都很羡慕我,可以带薪外出闲逛。

买零食回来,裴觉却不吃。

「不想吃了,拿走。」

如此,在裴觉手下工作一周,我居然胖了。

久而久之,连同事都很好奇。

「他是不是故意买零食给你?」

「不可能。」

「但他真的很纵容你啊。」同事说,「裴觉很严,这部戏他公司也投钱了,之前的副导都被他说过,可是他从没训斥过你。」

「没有的事。」我矢口否认。

他不折磨我就不错了。

剧组里的风言风语,飘到了苏周然耳朵里。

苏周然急忙赶来。

「你就是裴哥哥的新助理?」

我忍不住纠正她:「是副导。」

「这么年轻,能干得好吗?」

「苏小姐,请不要以貌取人。」

苏周然撇撇嘴,盯我看了半晌。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09

「可能你认错了。」

我没兴趣跟小公主叙旧,继续整理工作计划。

苏周然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剧组的女人,我见得多了。」

我:「?」

「不要以为裴哥哥重用你,你就有机会往上爬,我劝你摆正自己的位置,否则最后伤心都来不及。」

「你在说什么?」

「你跟裴哥哥以前的女朋友有点像。」

苏周然说完这句话,等着我的反应。

她以为,我会震惊难过,被当成替身了。

可我困惑地看着她:「所以呢?」

「他重用你,只是把你当替身,并不是有多赏识你!裴哥哥痛恨那个人,你也不要太得意!」

我放下手中的工作,笑着看她。

「既然恨,为什么还要找替身?这很矛盾,苏小姐。」

苏周然无言以对,气到跺脚。

她走后,我的心却静不下来。

裴觉痛恨我。

果然如此。

晚上,裴觉突然给我发消息,让我给他送药。

本着男主角不能得罪的原则,我买药送了上去。

我以为裴觉只是折腾我一下。

可他确实病了,额上流着豆大的汗珠。

「你怎么了?」我问。

「胃痛。」

「你助理呢?」

「去市区了,赶不回来。」

奇怪,裴觉以前没有胃病的啊。

我问:「你的胃……是怎么了?」

「复读那年,没好好吃饭。」

「怎么不吃饭?」

「没人给我留饭。」他半合眼皮,看着我。

这让我想到以前。

裴觉来打地铺时,我都会给他留一口饭。

等我写完作业,他已经把饭吃得干干净净。

「食堂呢?」

「难吃。」

嗯,是他的倔脾气。

我看到桌上有一大桌子菜,还冒着热气。

裴觉说:「刚到,胃痛吃不下。」

「可惜了。」

每天吃剧组盒饭,我快馋死了。

「你吃吧。」他貌似随意地说,「留着也是浪费,不吃就帮我倒掉。」

我掰了一次性筷子,在桌边坐下。

我吃得很安静,屋里也很安静。

我以为裴觉睡着了。

一扭头,他正看我,嘴角还挂着笑。

只是一对视,他的笑容就不见了。

又恢复成全世界都欠他的模样。

恶犬。

一点没变。

我在心里偷偷说。

我们照例沉默着,互不说话。

直到我走,裴觉才开口。

「岁岁,我和苏周然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哦,」我礼貌地点点头,「可是裴老师,我不在意了。」

10

我这句话,让裴觉脸黑了好几天。

无所谓,反正快杀青了。

但就在杀青前几天,出了个不小的意外。

一段船中戏,大风天。

录音师去上厕所了,我暂顶他的工作,站在甲板边缘,举着比我人还长的麦克风。

我有点不平衡,摇摇晃晃。

一阵狂风吹来,没站稳,我就从船上掉了下去。

下面是湖,而我不会游泳。

混乱间,我听到一声疾呼。

「岁岁!」

裴觉直直跳了下来。

他紧张地抱着我,像是再也不撒手了似的。

后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醒来在陌生的房间里。

床头有手写留言:

「这是我家,离拍摄基地不远,给你请假了,先休息几天。要换衣服的话,衣帽间里有,刚叫人买的女士衣物。」

字迹一看就是裴觉的。

很多演员在拍摄基地周围有房。

裴觉也不例外。

以前我看八卦,说他大多数时候都住在这儿。

房子很干净,我进入衣帽间,一把碎花伞,最先映入眼帘。

正是很多年前,我给裴觉打的那一把。

伞已经很旧了,质量也不好,可它却被放置在衣帽间的最中心。

我忽然想起大雨滂沱的那一天。

我用这把伞,遮住了狂风暴雨。

裴觉一直想把我轰走。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扯开他的外衣,检查他的伤口。

「你他——」他想说脏话,又忍住了。

「还好,不用去医院。」我把伞往他手里一塞,「你等着,我去买药,很快回来。」

「赶紧滚!」

他暴躁极了。

十分钟后,我去而复返,买了药,还买了吃的。

大雨把我浇成小水人。

他沉默地望着我。

从那天开始,裴觉没再跟我说过一句脏话。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那天很震惊。

从未有人在他的生命里去而复返。

我是第一个。

……

回忆结束。

我找到女士衣物,慢慢换着。

上衣还没穿好,衣帽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我和裴觉面面相觑。

有点尴尬。

11

裴觉赶紧退了出去。

待我换好衣服,他焦急道:「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以为你又走了!」

我:「凶什么。」

裴觉愣了下,气焰全消。

以前这句话很管用。

只要裴觉脾气上来,我就不轻不重地问一句「凶什么」,他立刻偃旗息鼓。

没想到,如今还管用。

我接着道:「我还没怪你呢,你进衣帽间怎么不敲门?」

「我又不知道你在里面!」他涨红了脸,「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你要是不爽,我可以跟你道歉,对不起。」

「……」

以前我就发现了,裴觉虽然像条疯狗,但在某些事情上,意外地纯情。

「没关系,」我有些累,不假思索地说,「又不是没看过。」

说完,顿觉不合适。

果然,裴觉抿着唇,从脸到脖子,全红了。

我岔开话题:「你今天没戏?」

「拍完了,我去煮稀饭,你一会儿把药吃了。」

落水的缘故,我有点感冒。

裴觉把稀饭端来时,身上还系着围裙。

我不禁多打量两眼。

「恶犬系围裙,挺贤妻良母的。」

「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

裴觉眼神一亮,好像得到嘉奖的狗狗。

但语气还是凶巴巴:「饭都吃光,不许浪费。你还想吃什么?我可以勉为其难给你做。」

「不用麻烦,你忙你的吧。」

「明早没我的戏,我今晚不回剧组,有时间备菜。」

我迟疑:「那你要睡在这里?」

「嗯。」

「……我搬去侧卧。」

「侧卧没有多余的床褥,病了就在床上躺好,少折腾自己。」

裴觉指了指地板。

「老样子,我打地铺。」

12

半夜我又起烧。

裴觉几乎没睡,隔段时间就替我换毛巾。

人烧得糊涂,难免出现幻觉。

恍惚间,我以为回到那个不大的地下室。

裴觉睡在地上,避嫌似的,离我好几米远。

我们中间隔了一张桌子,我望过去,只能看见他的后背。

有一次,裴觉生病,强忍着没说。

我半夜察觉不对,起来试他的额头。

很烫。

我跑去楼上找退烧药,又一遍遍地用毛巾擦拭他的脸。

裴觉伸手,突然抓住我。

抓了好一会儿,怕我走掉似的。

等睡着,才放开。

这就是毕业前,我和他最近的一次接触。

大多数时候,我们形同陌路,在学校也擦身而过。

……

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裴觉已经不在了。

他临时被叫去补拍。

但桌上,摆着已经做好的菜。

正中间,是一包巧克力。

最贵的那种。

饭吃到一半,有人进门。

我还以为裴觉回来了。

但来的是个陌生男子。

我有印象,裴觉的经纪人,也是他的好朋友。

经纪人呆呆地看着我。

「卧槽,裴觉会藏女人了。」

13

我百般解释,我只是剧组副导。

经纪人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您就叫我岁岁吧。」

他惊得差点蹦起来。

「岁岁?你就是岁岁!」

「怎么了?」

他恍然大悟地看着我:「你就是岁岁啊!」

见我疑惑,他说:「裴觉之前疯了一样找你。」

我:……

「找不到你,他就自暴自弃,不吃不睡,整个人一度颓到谷底,啧啧。」

经纪人笑容和善:「这下好了,他找到了,可以安心了,七年啊,不用再折磨自己了。」

「您说笑了,」我说,「我只和他谈过三个月,没那么难忘。」

「怎么会?你不知道裴觉当明星,也是为了你吗?」

我愣住。

「因为他爸妈的关系,他从小到大都很厌恶明星这个职业,之前家里让他童星出道,他都拒绝了。可是就在跟你分手后,这家伙突然说要当明星。

「说是因为你喜欢电影,当明星的话,可以站在最亮最高的地方,让你看到……」

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曾经有天夜晚我睡不着,跟裴觉搭话。

「裴同学,你睡了吗?」

「没。」

「我今天看了一部电影,《罗马假日》,真好看。」

「没兴趣。」

「我喜欢电影,要是我以后也能拍电影就好了,但拍电影很费钱吧?我没钱。」

「不费,拍。」

我觉得他什么都不懂,还异想天开,就没再说话。

原来他都记得。

经纪人很是感慨。

「你啊,只用三个月,就让他惦记一辈子。」

下午,裴觉回来了。

他问经纪人:「你来干什么?」

「你要杀青了,过来打扫一下啊。」

「不用,你走吧。另外,我要休息一段时间,别安排通告。」

「啧啧,见色忘友,还记得以前,你找不到她,在我面前痛哭涕流……」

裴觉打断:「别在我女朋友面前说这些。」

我纠正:「前女友。」

「你没亲口跟我提分手,就不算分手。」

「我写信了。」

「一封信而已,我看完就扔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亲笔写的。」

经纪人见状溜了。

我:「裴觉,看到那封信你不生气吗?我说要扒你的料……」

裴觉笑了:「你没那个胆儿。而且,爆没爆料,我自己不会看新闻吗?」

我哑然。

裴觉去洗水果。

我继续说:「分手只需要一个人同意。不管你认不认,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他身形一僵:「那我重新追。」

「没用的,裴觉。」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他烦躁地点上一根烟,但看了看我,又掐灭。

「因为我骗了你,没告诉你我的背景?还是因为……因为苏周然,我没及时跟你解释清楚。」

「都是,也都不是。裴觉,我俩不是一路人,不要强求了。」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裴觉眼中布满血丝,发狠似的说:

「我就要强求。」

14

我没把裴觉的话放在心上。

杀青后,我回了趟老家。

姨妈家的老房子要拆迁,叫我过去帮忙处理家具。

姨妈虽然以前偏心自己的孩子,但毕竟养过我,我不会当白眼狼。

回去路上,经过高中母校。

校舍前几年翻新,变化很大。

我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被人叫住。

「哎?你是,你是那个谁!我记得你!」

保安室出来一名男子,看着与我差不多大。

「你是这个学校的,我记得,你以前跟裴觉一个班,对吧?」

我点了点头:「您是……?」

「我以前跟裴觉打过架。对了,今天怎么就你一人,裴觉呢?他不是总跟在你身后?」

我怔了一下:「跟在我身后?」

「对啊,每天下晚自习,裴觉都跟在你身后,把你送回家,你不知道啊?」

竟有这种事?

见我不信,男生说:

「最夸张的是我跟他约架那次!打到一半,他突然喊停,说下课了,要回一趟学校。嘿,我真是稀奇了,就他,还回学校?我就跟着他,好奇嘛,结果发现那厮在门口等啊等,等你出来,跟在你身后,直到你安全到家,才来找我。」

「喏。」

男生指着角落里的梧桐树。

「他就站在那里等的。」

十七岁的裴觉喜欢穿黑色,留寸头。

总是跟黑夜混为一体。

一阵风吹来。

他好似就站在那里,敛去一身星光。

姨妈打电话催我。

我赶到时,正在处理地下室。

我睡过的床,用过的书桌……逐一搬了出来。

姨妈说:「岁岁,我发现一个东西,你快来。」

她指黑秃秃的地面一角。

那上面,刻满我的名字。

15

「是那个男生刻的吧?」

姨妈说,「那个现在当了明星的男生。」

我诧异:「您怎么知道……」

「哎呀,他来找过我的!」

「……什么时候?」

「你还记得不,我以前在这里发现烟头,把你一顿训?」

「记得!」

「你那时候嘴硬的啊,我简直不想说你!你死活不说实话,硬说是自己抽的。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孩子。」

回忆起曾经,姨妈竟也有些怀恋。

「我训你那天,那小子,就在窗口,都看到了。后来,他私下找到我,跪在我面前认错,求我不要责怪你。」

我揪住衣角,呼吸都慢了。

「我怕他带坏你,坚决不许他再来打地铺。」

原来是这样。

高二快结束时,裴觉不再来蹭吃蹭住。

学校里,他总是被一群小混混簇拥着,我找不到机会问他。

终于有一天,我鼓足勇气。

没等裴觉回答,旁边男生哄笑:「裴哥厉害了,有好学生暖被窝——」

话没说完,裴觉的拳头就招呼上去,直接把人打出鼻血。

「她是女孩儿,别他妈胡说!!!」

那是我第一次目睹裴觉发火,有点血腥,我跑了。

第二天,裴觉路过我的书桌,微不可察地说:「我找到地方住了。」

算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指尖摩挲地上那些痕迹。

这是裴觉以前打地铺的地方。

它们意味着,也曾有些无眠的夜晚。

裴觉一言不发——

却在心里呼唤我,千千万万遍。

16

拆迁前一天。

我从学校门口,再一次步行回姨妈家。

这条熟悉的小路,被茂密的梧桐树覆盖。

一路走到尽头,看到地下室那扇小小的窗户。

仿佛心电感应,我回过头。

裴觉戴着口罩,站在马路对面。

二十分钟后,我们在以前常去的餐馆坐下。

杀青后,我就没接过他的电话。

没想到,还是让他找到了。

餐馆旁边就是那家老台球室。

我看着进进出出的男生,忽然想要一个答案。

「裴觉,那年暑假,我来这儿找过你。」

「嗯。」

「你当时很不耐烦,赶我走。你知不知道我很伤心?」

裴觉错愕了一瞬:「我没有不耐烦,岁岁,我当时只是害怕和着急。」

「怕什么?」

「那间台球室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天我见的人也不是好人,他一直想揍我。你出现的时候,我真的怕极了,我怕你被他们盯上……」

裴觉眉头紧锁,仔细回忆。

「对不起岁岁,我太紧张了,让你产生了误会。」

就在这时,老板叫到我们的号。

我让裴觉顺便买瓶水。

就在他离开的间隙,我被一群猥琐的男人围住。

「美女,一起玩玩?」

「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他怎么吃饭还戴口罩,有病吧?」

我冷冷看他们:「滚。」

「哟呵,脾气不小,那更得陪我们玩玩了。」

打头的男人伸手,想碰我肩膀。

下一秒,他发出痛苦的嚎叫。

裴觉几乎拧断他的手腕。

「去你妈的!揍他!给我揍他!」

裴觉把我挡在身后。

他彻底抛弃伪装和人设,浑身散发戾气。

我愣愣地望着。

是他,我熟悉的裴觉……回来了。

凶残,暴躁。

却一直保护我。

我毫不怀疑,裴觉一挑四能把他们全部打翻。

可我必须阻止他。

他如今身份特殊,不能打架。

裴觉很倔,死盯着他们四个,非要讨个公道回来。

我拉了拉他的手。

「裴觉,你别这样,我害怕。」

裴觉瞬间愣了。

随即整个人像被水下刷了一回,戾气全无,连棱角都变得柔和。

「岁岁害怕……那就算了。」

「裴觉,我们跑吧。」

裴觉反手扣紧我,拉上我就向外狂奔。

穿过街道和人流。

我们跑啊跑,不知疲倦。

心跳在耳边无限放大,咚咚咚……

上次听到这个声音,也是因为这个人,带给我年少的悸动。

而此刻。

他仿佛还是那个少年。

17

我们一直跑到姨妈家,钻进地下室。

这里已经空无一物,等待明天的拆除。

连灯也没了,只有月光照进来。

「裴觉——」

「岁岁——」

我们不约而同开口。

最后决定我先说。

「你以前,每天都送我回家?」

「嗯,你家这条路挺偏僻的,以前总有人在这条路上骚扰女生。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那会儿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他懒洋洋地说,「你胆子小,说了你害怕。你是要考大学的人,好好学习,其他都交给我。」

我又指着地上的刻字:「那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你的意思。」

我怔了片刻:「十八岁那年,你没说过。」

裴觉垂下眼睛,缓缓开口:「因为,以前我不知该怎么说……」

裴觉的过去有些特殊。

他有父母,但胜似没有。

在冷漠的关系下长大,没人教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也没人告诉他,该怎么表达爱。

裴觉以为,随叫随到,给我花钱,就是表白。

对我突如其来的主动,他其实是开心的。

但因为不习惯被爱,不习惯亲密,所以显得很被动。

裴觉练习过,对着镜子,但很别扭。

他说不出口,干脆写下来。

他折了一千个纸鹤,每一个里面写上「我喜欢你」。

打算等我生日时,送给我。

可惜,没等到那一天。

后来他拍戏,体验不同的人生,终于学会了表达。

但想要诉说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静了一会儿,我接着问:

「那苏周然呢?你对她那么好。」

裴觉摇头:「我是对她很好,因为她救过我的命。」

我瞪大眼睛:「什么?」

「小时候,爸妈不管我,就她总来找我玩,有一次我发烧,是她第一个发现……她又哭又闹引起大人的注意,他们才发现我病了。医生说再来晚一点,我脑子就要烧坏了。」

提起过去,裴觉自嘲一笑。

「那之后,我就答应她,把她当做亲妹妹,好好待她。这么多年,我也的确将她当成妹妹……但是,那年暑假,还有个隐情。

「苏周然威胁我,如果不容忍她,就去我爸妈面前告状,让他们彻底厌恶你。我爸妈一向很信苏周然,她添油加醋起来,对你很不利。

「而且,我并不信任我爸妈的人品,他们如果迁怒于你,可能会暗中操作,让你连大学都没的上。」

我恍然:「所以,你让我不要招惹她……」

「是的。」

裴觉明白我在说哪件事。

「苏周然说你陷害她,我一个字也不信,我当时只是希望你不要和她有任何交集,连话都不要说,这样你才是安全的。」

裴觉耷拉脑袋,像一条沮丧的恶犬。

「我没想到会让你误会这么深,岁岁,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

回想起过去,我内心感慨万千。

他不知道如何爱一个人,那我知道吗?

不,我也不知道。

接连被亲生父母抛弃,我丧失了质问的勇气。

从小到大,我只会服从。

在我的世界中,只有服从、听话、乖顺,才会得到一句难得的夸奖。

才不会再被抛弃……

所以面对裴觉,我宁肯难过死,也不肯质问他一个字。

更不敢发脾气。

不会爱,是我们两人的通病。

裴觉是恶犬。

难道我就不是吗?

我也是一只渴望救赎的小狗罢了。

月凉如水,裴觉抓住我的手,从刚才就不松开。

但还有一事。

我认真地向裴觉阐明:「我出国,是你父母出的钱。」

「我猜到了。」

「其实我也可以不走的……但是,那可能是我唯一留学的机会,我自私了一回。」

「我明白,」裴觉笑了,难得地温柔,「岁岁,你一直很乖,乖得让我心疼,但我更希望你自私一点,别被外界伤害。」

「……我以后也会以事业为重哦。」

「没问题,我追随你。」

「你是影帝,前途无量,何必追随我?」

「那又怎样?连成为影帝这件事,都因你而起。岁岁,我想成为你的专属护卫。」

就像曾经那样。

陪伴着,走过每一个夜路。

我有些累了,头靠在他肩膀。

「裴觉,我们只谈了三个月。」

裴觉虔诚地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可我的喜欢,不止三个月。」

18

裴觉行动力满分。

误会说开的第二天,他就发微博公开了。

还艾特了我。

「三个月,换一辈子。」

热搜差点瘫痪,全网吃瓜。

我很担心裴觉父母再找他麻烦,可我多虑了。

裴觉二十五岁,就算父母不同意,又能怎样?

以裴觉这个性格,他们根本干涉不了。

也或许,七年前他们就管不了,才会从我这里下手。

只是我输给了勇气。

裴觉公开后,还有一人上了热搜。

苏周然。

当天,苏周然气汹汹地找到我。

「我说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原来你就是程亚男。」

「是程岁仪。」

「我管你叫什么……我告诉你,赶紧和裴哥哥分手,我才是和他有婚约的人!」

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裴觉来了,就站在苏周然身后。

苏周然还在挑衅。

「你看到网上的舆论了吗?都说你是小三,插足我和裴觉的感情!你要是不想丢工作,赶紧跟裴哥哥分手,把他还给我。」

「我和你什么感情,我怎么不知道?」

裴觉冷不丁出声。

苏周然立刻委屈起来:「裴哥哥,你怎么又被她蛊惑了?」

「好好说话,我不打女人。」裴觉语带威胁。

苏周然吓了一跳,脸色惨白。

「你……你……你说会把我当妹妹,一直对我好的,你怎么冲我发脾气呢……」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苏周然,妹妹就不该肖想别的身份,否则连妹妹都做不成。」

苏周然从没被人这么说过,气急败坏。

「裴觉,你被下蛊了吧?!我要开发布会!你们等着吧!她小三的身份是洗不掉的!」

「首先,我跟你的婚约,没有任何书面证明,家长们的玩笑话,我也公开否认过很多次。」

裴觉眯了眯眼,「其次,你敢公开,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苏周然愤怒:「可这个穷女人根本配不上你!」

裴觉忽然有些怜悯地看着她。

「一口一个穷,苏周然,你真的喜欢过一个人吗?」

「当然,我喜欢你——」

「不,你不喜欢我。」裴觉打断她,「假如我不姓裴,没有明星父母,假如我就是抽烟打架的小混混,你还会喜欢我吗?」

苏周然愣住,仿佛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假如,你在一个下雨天,看到那样的我坐在路边,会为我撑伞吗?你不会。你只会暗骂我是社会败类。

「你喜欢的是我的身份,而不是我这个人,你甚至都接受不了,我曾是个小混混这件事。」

裴觉拉着我走了。

我回头时,苏周然还愣在原地。

也不知她明白了没。

但是第二天,我就听说。

苏周然的发布会如期举行。

19

裴觉没权利阻止发布会进行。

但他做了很多准备,以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只是,发布会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

苏周然打扮精致地出现在镜头前。

她眼睛很红,像是哭了很久。

「今天,我要声明一件事——」

她咬了咬唇。

「我和裴觉,没有婚约关系。」

全场哗然。

大家都是冲着写猛料来的,比如影帝劈腿之类的。

「我和裴觉从小一起长大,是因为我们两家的合作关系。但他把我当妹妹,我也只将他当做兄长。

「婚约?谣言罢了,我们两个都没认,双方家长也只是随口一提,不作数。

「我没有喜欢过裴觉,他亦如此,希望大家不要再发酵不实的言论。

「至于程岁仪——」

苏周然缓了两拍,认真地说:

「她是裴觉的初恋,也是我苏周然唯一承认的嫂子。我曾以貌取人,对她感到抱歉。」

舆论甚嚣尘上。

网友扒出苏周然过去以貌取人的言论,议论纷纷。

但好处是,裴觉准备的那些都用不上了。

苏周然出国了。

她说要去开拓新的生活,遇见更多的人。

又过了半年。

裴觉父亲生病,没法再出去打拼。

他母亲也推掉大部分通告,留在家里照看。

反观裴觉,事业越发顺遂,很快便接管了家里的公司。

大权在握,长辈彻底干涉不了他的任何决定。

开了窍的裴觉,跟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越缺什么,现在就越想弥补。

他微博有一半都是我,上节目也提到我——

「我曾是个混蛋,是我女朋友把我从黑暗中拽出来,让我看到一丝光。」

但也有后遗症。

一找不到我,裴觉就急,生怕我又一走了之。

偶尔,午夜梦回,他抱着我不肯撒手。

「岁岁。」

「岁岁。」

「岁岁。」

不厌其烦地叫我的名字。

让我想起那埋在尘土里的刻字。

20

二十七岁春。

裴觉陪我回了趟母校。

青春就像四季,一茬又一茬。

总有人年轻。

总有人面对悸动不知所措。

当年的教室外面,有一棵硕大梧桐。

我俩站在树下,听着朗朗读书声。

我问裴觉:「七年,如果我不回来怎么办?」

「你会回来的。」

「这么确信?」

裴觉:「大雨那天,你回来了。所以我相信,这次,你也会回来。」

我是他我生命里唯一去而复返的人。

如今,仍然是。

我们站在教室窗户下。

裴觉低头,轻吻住我。

「岁岁,我爱你。」

——高中时,我捡了个没人要的校霸。

今天,是我捡到他的第十年。

也是我们领证结婚的第一天。

倘若未来有人问我,收到过最好的情书是什么。

我会告诉他。

是放学的小路。

是互相陪伴的夜晚。

是一串,无声的刻字。

愿你我幸福。

(全文完)备案号:YXX1DM9yy2Oh0D1wX6liZa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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