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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总说,庶女没出路,怪我在她肚子里时不争气,怎么就不长个男儿身蹦出来。

无奈我一个小小庶女嫁不出去,只能趁着嫡姐出嫁时被打包带走,当了媵妾。

1

我是靖王世子的小妾,准确地说是个媵妾。

世子娶的是我嫡姐,我就是一个有着两条腿儿的嫁妆,陪她一起嫁进王府。

几个月前嫡姐查出怀有了身孕,给世子后院儿的侍妾们停了避子汤。

不久我和另外两个姨娘就一起查出来有了身孕。

现在我怀孕五个月,越发小心谨慎。

因为嫡姐的脾气我再清楚不过,她是不会允许庶子降生的!

贴身丫头核桃从外面回来。

瞅着屋里没其他人,才悄悄地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打开递给我。

是一包酸梅。

我赶紧捏了一颗放进嘴里,酸爽的汁水入喉,我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核桃又将梅子重新包好揣进怀中。

我嘴里包着梅子,和核桃相视而笑。

连吃一颗酸梅都得小心翼翼。

「姨娘是不是太小心了?」核桃看着我,不无怜惜地说道。

「奴婢看蜜姨娘和林美人,天天挺着大肚子到处晃,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怀着金凤凰似的。」

「奴才去厨房提饭菜,也老是碰到她们的丫头去要吃食。」

「别人都是去要酸汤子,只有您,天天跟厨房要川菜,也不知道您这是何苦。」她道。

我叹了一口气。

蜜姨娘、林美人那么高调,那是因为她们不了解嫡姐。

核桃有些迟疑:「咱们夫人看起来那么温柔贤惠的一个人,咱们也不必这么小心吧?

「毕竟您怀的可是王府的子嗣,夫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对您下手的吧?她就不怕惹恼了夫家吗?」

我轻轻拍了拍核桃的手:「小心点总没错。」

对于她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

原本我进府之前是许了人家的,可嫡姐觉得我貌美又好拿捏,便使了些手段拆散了我的姻缘,硬要我陪她嫁进来。

这些事我见得太多了,知道她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在她面前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我收拾好我绣的小衣服和小包被,让核桃再走一趟,给嫡姐送过去。

核桃怜惜地看着我:「姨娘怎么一件都没给自己留啊?咱们小主子出生不也得穿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抬头看着核桃:「不是还有你吗?」

核桃就笑了:「对!您还有我呢!」

可是核桃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

眼看午时都过了,那丫头却迟迟没有回来。

我越等越心焦,坐立难安。

核桃一向都把我的事情放在首位,我的饭菜也都是她去厨房提,如果没有天大的事她是绝对不会看着我饿肚子不管的。

一定出事了!

我忍着心中的强烈不安出去找核桃。

先去了嫡姐那儿。

嫡姐的奶嬷嬷出来告诉我,核桃手脚不干净,在嫡姐这儿偷首饰,已经被提脚发卖了。

卖了?!

我如遭雷击。

我知道这是嫡姐出手了。

核桃是我左膀右臂,嫡姐要动我,必然要先断了我的臂膀。

所以核桃才会有这场横祸!

我不顾我的大肚子,跪在嫡姐门前苦苦哀求,

可嫡姐连见都不见我。

鲁嬷嬷冷冷呵斥我:「宝姨娘想做什么?明知道夫人怀着身孕还在这儿闹,存心让夫人不能好好养胎吗?」

她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你和你那丫头都是一窝子黑心烂肠!

「你那丫头偷夫人首饰,你又来这里哭,怎么?是想谋害夫人、谋害小世孙不成?」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我无力招架,

也只能无奈离开。

我不能再纠缠,我不能把自己折在这里。

我要是因此被嫡姐打杀了,核桃怎么办呢?核桃就彻底回不来了。

我还得另外想办法救核桃!

想了想,我一咬牙去了世子的书房……

2

我在后院儿里一直安分守己,温良顺从,不敢走错一步也不敢多说一句,其他几位姨娘都知道往书房送些吃食点心,就我从来不曾来过。

我还以为见世子会很难,没想到他小厮看见我,立刻就把我引进去了。

世子坐在黑漆卷草纹的书案后面安静看书,看过来的眼眸清冷如雪。

我一向都有些怕他,但今天我顾不上害怕了。

我像溺水的人见到块浮木,扑上去就牢牢抓住不放:「爷!核桃被卖了!

「爷,妾身从来没有求过你。今天求您这一件,求求您把核桃赎回来好不好?」

如果为了我自己的事,我打死都不会麻烦他的,但为了核桃,我想试一试。

「爷,赎核桃要多少钱?我这里有!我自己给她出赎身的钱!」

世子一直不说话,目光始终低垂,落在我的脸上:「宝姨娘……

「原来宝姨娘也会为了人着急,也是会哭的。」

他莫名其妙来这一句说得我一愣。

世子爷什么意思?人又不是木头,当然会着急当然会哭。

他慢悠悠放下书:「既然是来求人,那总得有点求人的态度,空口白牙一句话,就要本世子去惹恼怀孕的嫡妻?」

我哑口无言。

或许是人被逼到了一定程度,我突然就有了一些疯狂的想法。

态度……

他要我什么态度?

我只是他的一个妾,男人眼里的玩物。

深吸一口气,我强忍着羞,颤抖着走上前,抱紧了这具健壮的男子身躯。

「爷……」我娇声相唤。

这是我第一次向他主动示好。

世子明显一愣。

我送上了我的唇:「妾身所有的一切都是爷给的,妾身别无长物,唯有一点心意是自己的,只但愿世子爷能开心……」

这一回我格外卖力。

那些平时说不出口的话、做不出来的事,我也不顾廉耻地说了、做了。

我大着肚子,其实是不好侍寝的。

可是不好侍寝也有不好侍寝的法子。

用手、用嘴、用……

这些小手段进府前嬷嬷就教过,只是我不敢用,也不屑用,但今天我管不了了……

他似乎也很受用,最后微微喘息着提点了我一句:「这人啊,不要总自不量力,该示弱的时候要示弱,该求助的时候要求助,该找靠山的也要找靠山。」

我离开他书房的时候整个嘴都是肿的,麻得没有感觉了,但脑子里却异常清醒。

他那句话一直萦绕在脑海里。

求助?对呀,这府里并不是只有嫡姐一个主子……

我怀的同样是靖王府的骨肉,无论如何,主子们不会坐视子嗣被戕害而不管吧?

我正想着是去求王爷还是去求太妃娘娘的时候,院子里的三等丫头红儿跑了进来。

她又哭又笑,连行礼都忘了,抓着我的肩膀很是激动:「姨娘好消息,核桃姐姐回来了!」

我大喜过望:「你说什么?」

红儿连忙回禀:「是太妃娘娘身边的方姑姑把核桃救下的!」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太妃娘娘一直闭门清修,从不过问后院儿的事,连嫡姐去请安也只能在门外行个礼。

我一直觉得太妃娘娘就是府里镇宅的老菩萨。

阿弥陀佛!果然是救苦救难的老菩萨!

为了感激太妃,我连夜铰了进府时赏下的那件狐皮大氅,做了一副手笼和暖耳。

也不怪我要铰大氅,只怪我太穷,我所有的皮料里也只有这个才称得上是上乘,要送礼也只有这个才拿得出手。

我托红儿把东西带给了方姑姑。

本以为我一个小妾做的东西太妃未必肯收,没想到太妃竟然收了。

核桃最终没能够回来我院儿里。

因为她是被嫡姐卖的,如果她再回来我身边,会损了嫡姐的面子,所以核桃就被留在了太妃院子里,说是要调教调教。

但是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心中一颗大石头稳稳地落了地。

晚上做针线的时候,都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

世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在我旁边说道:「姨娘就这么开心吗?」

我抬头看是他,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这件事世子爷虽然竟然没有出什么力,但我也仍然感激他。

我就抿着嘴对他笑。

或许是我这笑容太刺眼了,他突然莫名生起气来。

伸手将我一推,按进了床榻深处。

3

今天的世子好像格外凶残。

他叼着我脖子的时候,我都能感觉我的血管在他牙齿下突突直跳,我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将我脖子咬穿了。

第二天早上他把我叫起来给他穿衣服。

这以前都是核桃的活,今天他却叫上我。

我还没有怎么服侍过他穿衣服,有些紧张和笨拙,甚至还把他腰带的搭扣给扣错了,慌忙解开重新扣。

看他皱眉不太高兴的样子,心中突然一动。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要是核桃在就好了,她细心,伺候爷真是没的说。」

暗示世子爷帮我把核桃弄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我头顶上方传来重重的一声冷哼。

这是爷生气了。

我手指一颤,慌忙抬头看上去。

他低头,目光幽暗深邃,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

「我是你的夫君,你不伺候我,把我推给别人?!」

有一瞬间我真的感到了他的杀气,觉得他或许真的是想要……咬死我。

我停下动作,忍着心里的害怕慢慢伸出手去,试探着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进了他胸口。

想在他身上汲取一点力量,保护我的孩子。

他说得对,我得自己找靠山。

而他是我的夫主,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或许可以依靠依靠他。

他没有动,也没有挣开,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我抱。

最后他沉沉了一口气:「还是笨。」

其实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世子爷这人,好像喜欢我顶撞他。

这让我有了一些勇气,心里的嗔怒也没忍住:「哪里笨了?手笨还是嘴笨?」

世子哼了哼:「连庙门都拜错,还不笨?以后多用些心吧!」

庙门都拜错?

我才不认为我自己错了,这次确实是太妃娘娘帮的,可不是他世子爷!

他不过就提点了我一句,竟还想来邀功。这人真是……锱铢必较!

转眼到了除夕之夜。

按照惯例,这一晚靖王府的主子们是要进宫去赴宫宴,陪着皇上过年的。

今晚府里也就只剩下了我们几个侍妾。

嫡姐特意吩咐:「府里热热闹闹的才是过年,这样,我拨二百两银子给你们,你们备桌团年饭好好过个年。」

她半开玩笑地扫了我们几个人一眼:「你们几个猴儿都给我克制点,酒少喝,可别趁我不在打架。」

我们几个一起站起身,向嫡姐道谢。

回去之时,红儿扶着我,轻轻嘀咕:「世子妃说得可真奇怪,好像你们几位姨娘真的要打架似的。」

我心里咚地一跳。

是啊,这种时候是最容易出幺蛾子的。

我不想去,借口身子不舒服想推辞。

可是很快嫡姐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就过了来,目光冷讽无比:「主子给了赏,单就宝姨娘一个人不想领,身为妾室不敬上,这不合规矩。」

我脸色白下去。

一句规矩大过天,彻底堵死了我的路。

4

我借口换衣服回了房,左右想想有了主意。

离开之前,我便收拾了一个包袱。

包袱里有我为太妃娘娘还有方姑姑做的绒袜、绒鞋这种小物件儿,

又给核桃装了一盒她喜欢的荷花酥。这些东西一并打包,让红儿在我走以后给太妃院儿里送过去了。

没办法,我只有借着太妃的手保护我自己。

还好,老太妃不愧是活菩萨,她老人家读懂了我的求助。

在我还没有踏进怡心堂的时候,方姑姑提前一步把我拦下了:

「宝姨娘,太妃娘娘要吃你做的荷花酥,辛苦宝姨娘去给太妃做一份。」

我心中狂喜,面上却还得端住。

对屋里一干人道了歉,才跟着方姑姑往外走。

到了分岔路口,我对着方姑姑拜了下去:「今日多谢姑姑,改日定会答谢。」

方姑姑歪了歪头,脸上现出一丝惊讶:「宝姨娘说这些话作甚?你不去见太妃了?」

我比她更惊讶,难道我一个小小妾室真要去见太妃?

不是大家有默契,方姑姑帮我脱身就好了吗,怎么还真要去太妃那儿?

大概见我傻不愣登的样子太好笑,方姑姑突然就笑起来,她居然伸过手把我捉住了。

那架势不像是怕我摔了,倒像是怕我跑了:

「走吧,确实是太妃老人家要见你。」

我这才慌了手脚,就这样去见她老人家?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去见太妃需要做什么准备?」

方姑姑笑得越发欢畅,看了我的肚子一眼:「你人去就好了。」

我就这样云里雾里的,真的被方姑姑拖去见了太妃。

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去的,我紧张到差点腿抽筋。

太妃……她老人家可是连嫡姐都有些惧怕的人物啊……

可这个嫡姐都惧怕的老人家,看到我第一句话却是:「快来!给祖母磕头拜年,祖母给你发压岁钱。」

「我……」真不知道这样的老人为何会养出像世子那般别扭的孙儿来的。

这个除夕之夜是我这辈子度过的最美好、最温馨、最欢乐的除夕夜了。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和人相处可以这么轻松愉快的。

我在太妃这里吃了团年饭,还跟太妃、方姑姑一起打叶子牌。

我被杀得落花流水,可就算输光了也很开心。

正高兴的时候,院子门却被拍响了。外面乒乒乓乓的烟花爆竹声响都盖不过那急促的敲门声……

我心「咚」一跳,太妃却气定神闲:「在我这里你怕什么?」

世子爷带着冷风闯了进来,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扫。

可能看见我脸上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笑容,他居然有些不高兴。

劈头就是一句:「宝姨娘跟我走一趟!」

5

太妃就皱眉:「做什么?这儿还打牌呢。」

世子转过去面向太妃,语气柔软了一些:

「祖母没事儿,孙儿就是带她去问句话。」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太妃问道。

「林美人和蜜姨娘都小产了,孙儿得带宝姨娘回去问话。」

听到两位姨娘都小产,太妃也是吃了一惊:「大过年的怎么发生这种事?」

发生这种事,当然后院里的姨娘都有嫌疑,问肯定是要问的。

太妃看了看我:「要问话哪里都行,就在我这儿问。」

她老人家霸气发话,世子没有反驳。

等到方姑姑收拾出一间暖阁,他就率先走了出去。

我穿上大氅也跟他走了。

或许有了太妃的维护,我居然在这位爷面前生出了一点点小委屈来。

这件事一看就知道和我无关,还来问什么?

于是我进了暖阁之后就一言不发,只垂头坐在那里,打算他问什么我都给他来个不理不睬。

谁知道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发问。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偷偷看了他一眼,却发现这人居然已经睡着了。

他裹着狐裘,他就那么躺在床上睡着了?

我一口气就卡在了喉咙里。

这叫什么事儿?不是说要审问我吗?架势摆那么足,过来却一句话不说一句话不问就睡了,他搞哪门子鬼?

我气冲冲冲到他面前,挥起拳头在他面前比了比。

只有在太妃的地盘上,只有这个人睡着了,我才敢伸出我的拳头在他面前比一比。

然而一瞬,他眼睛突然就张开了,随即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宝姨娘胆子挺大。」

他慢悠悠地瞥了我一眼:「也挺会装。」

我的心扑通一跳,他看出什么来了?

他说完这话,又使了一些劲将我提到床上:「上来,睡觉!」

我一头雾水,这个时候睡哪门子觉?

然而他却不想回答我,还伸手来脱我的大氅。

我心中怦地一跳,这件大氅就是我铰了的那一件。

里面缺失的部分我用相似的皮毛补了,想着反正穿在里面也没有人发现,没想到今天居然就落在了他的眼面前!

他可千万别发现我动过啊。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他就真的看到了那一块替换过的皮毛。

手顿了一顿,丢下我坐了起来。

大氅也被抖了开。

6

他盯着那块地方看了又看,好半天没有吭声。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我小心翼翼的呼吸。

世子看起来非常生气。

但他忍了又忍,最后却还是拖被子把我牢牢地裹起来,咬牙切齿:「睡觉。」

我的声音有点结结巴巴:「我,我不是有意的。」

就听他重重磨牙:「睡不着,睡不着就出去给我守夜!」

外面那么冷,风雪交加的,我才不要出去守夜,赶紧闭上了眼睛。

等到天亮我走出太妃的院子,我才知道世子后院除我之外,所有姨娘和她们的贴身丫头全都去慎刑司走了一圈。

最后审出来是一个厨子干的,说是无意中用了活血的食材。

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厨子不过就是个顶包的。

府里一个年过得腥风血雨。

只有我,因为还没有上桌就被方姑姑叫走,连团年饭的边儿都没有挨过,又是被世子爷亲自提审的,没有人揪得出我的毛病。

所以这一场祸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整个世子院里的姨娘,除了流产的那两个,也只有我没有去慎刑司。

我因此逃过一劫。

但我心里一点庆幸的感觉都没有,因为我心里无比清楚这背后的黑手是谁。

是嫡姐!她绝对不会允许庶子出生!

因此我处处小心谨慎,不敢吃酸的,怕嫡姐认为我肚子里的是个男娃;

还要防着蜜姨娘和林美人,

她们俩都丢了孩子,只有我一个人得以保全,她们会不会认为是我做的?

当然我也不敢更多地亲近世子了,怕嫡姐嫉恨。

我惶惶不可终日。

时间一晃,三月底了,嫡姐产期临近,我也怀孕八个月了。

早上红儿给我提了饭菜,告诉我说正院那边有了动静,嫡姐破了水快要生了。

她刚说完,嫡姐的奶嬷嬷就闯进了我屋里。

鲁嬷嬷看着我的时候,目光越发地讽刺:「夫人要生产了,按规矩,你们这些姨娘都去家庙诵经祈福,保佑夫人平安生产。」

我一颗心沉了又沉。

这就是针对我设的局!

嫡姐在生产,生死关头,鲁嬷嬷不在正院伺候反而跑来办这件事儿。

为了什么那不是明摆的吗?!

红儿就试着替我求情:「嬷嬷,我们家姨娘这么大肚子了,受不住那么跪,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

鲁嬷嬷脸色冰冷,看我的目光潮湿阴冷,像毒蛇一般:

「上头都说了,是所有姨娘!你耳朵聋了?」

我无奈,只能挪去家庙。

路上我给红儿使眼色,让她出去求救。

但这一次鲁嬷嬷把我和红儿都看得很紧,丝毫没有给她出去的机会。

我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自己暗中提防而已。

但这么明显的陷阱,我又怎么能防得住?

一进家庙,看到林美人和蜜姨娘两人的目光,我就生生打了个寒战。

刚刚跪下,一页经书还没有念两句,那两个人就因为谁不小心踩了谁一脚开始吵。

周围没有一个人劝架。

两个人吵着吵着就开始打。

我在她们开始吵架的时候就知道不妙,使劲往角落里缩。

但没用,她们俩还是打到了我面前。

不知道谁夹住了我,我动弹不得,只能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林美人朝着我的肚子狠狠撞了过来……

7

我,挣扎了一夜。

第二天破晓时分,终于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

我累极了,连孩子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就昏睡过去。

等我醒来,红儿告诉我,说我和嫡姐竟是差不多时候生的。

两个孩子生下来都是哭声微弱,凶险异常。

但最后,嫡姐的孩子活下来了,而我的孩子死了。

我连哭都没有力气,只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命。」

这都是命。

「嫡庶之别本就如同天堑,连生孩子都这样,我认!」

「我认!」

红儿哭得满脸是泪,一个劲儿求我:「姨娘,你哭出来,你哭出来啊。」

我没哭,我反而安慰红儿:「我那孩儿可能知道我没办法保护他,所以才离开的。」

红儿哭什么呢,真是个傻丫头,孩子没能活下来,对他来说或许是好事啊。

我安静地坐完了整个月子,一滴泪都没有掉。

其间听说蜜姨娘和林美人被打了一顿撵出了王府,我也没有丝毫感觉。

孩子满月日,王府大宴宾客。

大喜的事不许扫兴,所有人都得参加。

我第一次看见了那个粉妆玉琢的孩子。

粉嘟嘟嫩生生,花瓣似的小嘴巴轻轻地嚅动着,咿呀叫一声就让人心都化了。

孩子抱到我面前,我照例给了贺礼:一个金项圈。

放下金项圈的时候,我的手离他的小脸很近。

小婴儿雪白粉嫩,而我的手苍白细弱,只剩一层皮包着。

乳母看我久久没有收回手,警惕地把孩子抱得离我远了一些。

就听嫡姐温柔又大度地说道:「没关系,抱给六妹妹多看看。可怜咱们同一日产子,六妹妹的儿子却没有活下来。」

这一说,宾客都对我投来了同情又鄙夷的目光。

有一道尖细的声音嗤笑一声:「绿娘你也别太过大度了,怎么能让一个侍妾的孩子跟你的嫡子相提并论?你可别把人家野心养大了!」

周围一片附和之声。

我收回手,指甲插进了肉里,心中怒火如沸。

这股火从知道孩子死讯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心中点燃了。

直到现在它已经旺盛燃烧到足以吞噬掉我整个人。

凭什么?

我忍耐这么多年,却只落到这个结果?

凭什么我不争不抢,嫡姐还是要杀了我儿子?

我儿子的死如果跟嫡姐没有任何关系,那我宁愿从大雁塔的最顶上一头跳下来。

明明是她害了我的孩子,她居然还能够大言不惭地在这说这些话!

既然怕我抢,当初为什么又要拆散我姻缘,逼我随她进王府,逼我做低贱的媵妾?

我不服!

我要为我儿子报仇!为那个没有见过一面的小生命报仇,为我这些年受到的委屈报仇。

就算失败了又怎样?就算粉身碎骨又怎样?

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什么都看开了,开始用尽一切手段勾引世子爷。

8

在床榻间主动又妩媚,勾得世子再不去别人的院里了。

「爷,明日,又是十五了。」

月圆了,可我和孩子还没能团圆。

世子也看我许久,才道:「想我陪你?」

「我自然是天天想你陪着我,世子爷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以后也再不许过来我屋里。」

我故作嗔怒,我早就发现,他是喜欢我在他面前使小性子的。

他轻笑一声,将我按进床榻里,又是一夜缠绵。

初一十五,从此每一个他该去嫡姐那的日子,他都要属于我。

嫡姐的脾气我再了解不过,心胸狭窄容不得人,我就存心气她,气死她!

有时候去请安,我还故意让红儿在我脖子边儿吮出一点吻痕来,假模假式用粉盖一盖,欲露还遮,更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明知道她在暗中观察我,我还假装不经意地揉一揉腰,脸上显出一丝羞涩来。

什么都不说,却也足以把她气到跳脚。

我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并不像她那样只想霸着世子爷不放。

世子在我这里时,我还会故意邀请别的侍妾来我院子里欢聚,喝喝酒行行小令,大家都玩得很开心,都喜欢朝我这儿跑。

我有时也借口自己身子不适,将爷推给其他姐妹。

后院儿里人人都感激我,更愿意奉我为先。

此消彼长,我这儿力量越来越强,嫡姐那儿的力量自然就越来越弱了,

并且我用我同样是裴家女儿的身份,打着嫡姐身子弱要替她分忧的借口,从她手上分走了很多店铺的管理权,还有一部分下人的处置权。

就这样一步一步蚕食她的势力,一步一步架空她。

好笑的是,当我亮明旗帜跟嫡姐斗的时候,就发现其实她的一切手段只能在暗地里进行。

而当我站到明处,摆明了就是要跟她争抢,她反而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她真的是身子弱,就这点她就比不过我。

每每看见她气得发青的脸,我就格外开心。

但她又怎肯轻易认输?她那里还有最重要的筹码——小世孙!

三天两头都会借口小世孙这不好那不好把世子从我这儿叫走。

我从来不说什么,甚至表现得比世子还着急。

我都会穿上衣服跟着世子一起到玉兰堂。

到了,我也不进去,就把世子往里推:

「妾身就在这儿等着,要是世孙无碍了,爷你记得派人出来跟我说一声,报个平安,妾身也好安心。」

我要让世子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

嫡姐最恨我这样。

转眼到了冬天。

这天她有事出去了,我仍然守在玉兰堂外。滴水成冰的天气,她竟然拦着丫头,不让人出来给我报信!

我就等着她这样做呢。

在雪地里等着,一直等着,直到冻晕在玉兰堂外。

没有人知道我那一夜是怎么过来的。

为了报复嫡姐,我也是豁出去了,冻得脚指头都差点没能保得住!

世子爷过来看到我的时候,气得一脚踹翻了屋门:「真是好大的架子!」

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嫡姐想必也被吓傻了吧,我倒在地上,看不到也觉得痛快。

可他又抓住我的手,怒意翻涌:「不会来问我,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我被他眼睛里猩红的血丝吓住,也不明白他怎么反倒对我还发了这么大的火,还不是你娶了恶妻。

不过,我的牺牲很值,世子爷心疼坏了。

我病倒,他就衣不解带地守着我,守了三天不曾合眼。

而我终于醒了。

怜惜的摸着男人冒出胡茬的脸,竟也有些心疼起来:「爷您这样,叫妾身如何报答?」

世子爷满眼血丝,抱着我,声音没了怒意,可也还是老大的不高兴:「傻子,只要你好好的,天长地久地陪着爷,爷做什么都值。」

我感动得依偎过去,

却听见外面走廊上传来鹦鹉的叫声。

它在背古诗:「春眠不觉晓」

我眉眼一动,知道这是嫡姐来了。

这是我养的鹦鹉,背的是我教的暗号。

她坐不住,她要来收拾我了!

9

我撒娇般推着世子爷:「爷,您胡子扎我了,您去净房刮了它吧。」

世子爷斜撇着我,目光还是冷,却比之前还要幽深。

不过他最后冷笑了一声,却也听话地去净房了。

他刚离开,我的卧室门就砰的一声被人给踢开,嫡姐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我假装惊讶地「啊」一声,身子往后缩了缩。

心里却在为自己鼓掌。

看我的时间,掐得那叫一个精准!

嘴里却娇声娇气的:「姐姐你来找什么?爷不在这里,他守了妾身三天,太累了,妹妹不忍心看他太过劳累,叫他去休息去了。」

娇滴滴地对嫡姐摆出了一抹胜利的嘲笑。

嫡姐哪受得了这个?

她冲到了床边,连连冷笑:「妹妹缠绵病榻这么久,不仅世子爷着急,连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心疼得紧,特意去为妹妹求了一副好药!妹妹喝了它,保证百病全消。」

「好药……」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血淋淋带着冰碴子,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惊慌地叫出来:「不!妹妹已经好了,妹妹不需要那个!」

我越娇媚,她越气,终于忍不住露出狰狞的神色,一巴掌挥到了我脸上:

「小贱人,到现在你还在装?!爷又不在这里,你这样叫给谁听?!」

说着便命令鲁嬷嬷:「给我灌!」

我这是彻底把她惹急了。

她是受过严格闺训的千金小姐,再是对一个侍妾不满也不会亲自发落。

而现在,她居然到我这儿来了,这就是把我恨到骨子里了,所以一定要亲眼看着我倒霉才好。

而我又怎么让她如意呢?

我紧紧闭着嘴,一滴药都不肯吞。

鲁嬷嬷急了,拿手来捏我的鼻子,强迫我呼吸。

我还是不肯张嘴,任凭窒息的感觉将我淹没。

心里恍恍惚惚想着,也好,说不定就这么死了,就能去见我的儿子了……

模糊中就听见世子狂怒的声音响起:「姓裴的,你干什么?!」

世子是真气了,那么亲密的夫妻竟然连「绿娘」都不肯叫了……

接着鲁嬷嬷就被掀开,新鲜的空气大口灌进我的肺里。

我猛烈地咳嗽起来,自然而然地拿手抵住了嘴唇,却暗中送了一颗小小的药丸进嘴里。

那边嫡姐面对着狂怒如同狮子般的世子爷,声音带了点委屈:「爷,您误会了!妾身看妹妹病了这么久还没好,所以喂她吃一点补药。」

看世子明显不相信,她竟然一把夺过了鲁嬷嬷手里的药碗,大口喝完了。

把碗底亮给世子爷看。

她泪流满面:「咱们夫妻一场,爷竟然不相信妾身!那妾身还有什么面目待在王府?不如求爷一纸休书,咱们从此就丢开了吧!」

她哭得哀切,而世子见药里真的没毒,冷着脸半晌都没说话。

思忖了片刻,他就朝着嫡姐走过去,语气也软了些:「绿娘,别说那些负气的话……」

果然,男人心里,嫡妻终是不一样的。

嫡姐这招真的高啊。

假作真时真亦假,如果我信了药里有毒,到世子爷面前哭诉,那她就可以说我是在污蔑她!

一个做小妾的,仗着主子一点宠爱就想污蔑当家夫人,那才真的是灭顶之灾。

到时候,她只需要把事情闹大,甚至闹到官府,那我就算彻底完了。

那样的话,就算世子爷再宠爱我都救不了我了。

所以我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我连滚带爬地跌下床来,紧紧抱着世子的腿,抬起头含泪看着他。

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说:「爷,您别误会姐姐,她没给我喝毒药!真的,别因为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伤了你们的夫妻情分……」

我一边说着,鲜红的血液就从我嘴边蜿蜒流出,衬着我雪白肌肤,必定会凄美绝艳,让世子至死难忘。

我在世子爷惊恐至极的目光中缓缓闭上了眼。

嫡姐灌我的药是假的,而我自己给自己下的药是真的。

她有顾虑,可我没有啊。

10

如果我真的死了,那姐姐你就下来给我陪葬吧!

可能老天看我受的苦还不够,他居然又把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太医说这次很凶险,要不是我前面病了身子虚弱,药效吸收不好,可能就真的去见阎王了。

世子后怕不已,一直都守着我。

这件事之后,世子和嫡姐大吵一架,彻底不去她那儿了。

我手上归拢的权利也越来越大,直至和嫡姐平分秋色。

后院儿里所有人都是人精,把风向看得清清楚楚,来巴结我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我却清醒地知道,嫡姐的大招还没有使出来呢。

八月中,裴家老太君寿辰,我跟着嫡姐和世子一起回裴家祝寿。

嫡姐仍然宣示地位一般穿着一身正红,我则穿着浅蓝色的纱裙,装扮得中规中矩,一点都不出挑。

乍看是没问题,可世子爷的穿着却和我处处呼应:

他穿的靛蓝色的长衫,而我的腰带就和他同色同衣料;

他衣服上的滚边也和我的衣料相同,

甚至我们俩荷包上的图案都是一样,谁更受看重,一眼可知。

嫡姐全程都在忍耐,嫡母也黑着脸。

我没有空多关注她们,我的注意力全在我旁边的袁姨娘身上。

袁姨娘是我生母,因为我受世子看重,所以她今天也得以在宴席上挂了一个角,坐到了我旁边。

我们母女俩好久不见了,袁姨娘激动得眼眶发红,就多喝了几杯。

而后她起身去更衣。

这一去却迟迟没有回来。

我心生不妙。

看了第一眼嫡姐,看她嘴角止不住扬起的讥诮,心中咯噔一沉:坏了!

这些人动不了我,她们对我姨娘动手了!

我反手扣了红儿,将她拖了出去,心急下语气也重:「我知道你手里有人,你立刻马上帮我找到我姨娘。」

红儿吃惊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焦躁,没管她。

这个红儿,忠心得过分,能干得过分,无数次恰到好处地提点我指引我,

任何事情到她手里都能处理得干净清爽,一点都不让我多操心。

如此人才,怎么会屈居在我一个妾室的院子里当个三等丫头?

这背后肯定有什么人的手笔!

但此时此刻我没心思跟她多说,我只想借她和她背后的手保护我姨娘。

红儿低了头,思忖了片刻,才又看向我:「您别急,姨太太肯定没事儿的。」

说着话,就有一个黑衣人过来禀报:「袁姨太太回去歇着了。」

我心头一阵茫然,就这样?

竟然没出幺蛾子?

我还以为她们会趁此机会把我姨娘带到哪个男宾客的房中,然后闹出丑闻来。

这样她们既能毁了我姨娘也能打击我。

可她们居然没这么做,那就奇怪了。

我拧起眉毛,心里还是不安。

不可能!以我嫡母和嫡姐的一贯作风,这么好的机会她们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

可她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我烦躁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头上的珍珠钗子被我一甩,落到了地上。

红儿见了,捡起来双手捧给我。

钗子……

我脑子里亮光一闪,我知道她们要做什么了!

嫡姐她们若是污蔑我姨娘偷人,会间接坏了我父亲的名声!我父亲绝不会允许!

可如果是我姨娘偷某位贵妇人的首饰呢……

那就纯属于我姨娘品行不端,于裴家半点损失都没有啊!

想当初嫡姐鲁嬷嬷污蔑核桃也是说她偷首饰!

一模一样的手段,真是让人可笑又可气。

有了方向就好办了,我迅速吩咐红儿,让她的人去我姨娘房中找东西。

正说着,大厅里就闹起来了。

王御史的夫人在尖声叫:「我的七宝璎珞呢?我的七宝璎珞不见了!」

我冷笑,果然!

就听嫡母义正辞严地在跟王夫人保证,说一定会把小偷抓住,帮王夫人找回首饰。

我就呵呵了。

事情都还没有问清楚呢,就一口咬定是被人偷走的,说跟嫡母她们没关系简直狗都不相信。

我就站在边门那儿往大厅里面瞧,看着嫡母她们演戏,那叫一个唱作俱佳。

鲁嬷嬷立刻就出来说,她似乎大概看见袁姨娘神色不对,急匆匆回去了。

我嫡母立刻柳眉倒竖,带着人就往我姨娘那边去了。

众宾客为了看热闹,也纷纷跟在她们后头。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面前,朝着我微微躬身。

他手里捧着一串晶莹剔透的宝石项链。

我伸手拨了拨,很好,看起来确实是个好东西:

「辛苦你,找机会放到鲁嬷嬷身上吧。」

不是喜欢污蔑别人偷东西吗?就让你们尝尝自己种的果子什么味道吧!

裴家老太君的这个寿宴过得非常热闹。

御史夫人的首饰在寿宴上失而复得,不是在妾室房里找到的,而是在靖王世子妃的贴身嬷嬷身上找到的!

这就有意思了!

世子爷脸色黑得能拧出水来,中途就扯着我回去了。

回去就吩咐关了大门,让嫡姐和鲁嬷嬷在王府门口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才放她们进了府。

可惜是晚上,没有多少人围观,

但也足够让嫡姐丢脸了。

门口跪了还不算,老太妃和靖王又分别把嫡姐找去教训了一通。

那段时间嫡姐简直灰头土脸。

鲁嬷嬷也被打发到杂役房干活,待遇一落千丈不说,以前被她欺负过的下人也趁机报复她,让她过得那叫一个惨。

在这场风波中,我姨娘无辜被人污蔑,裴家为了表示诚意,把我姨娘提成了贵妾,

是上户籍的那种贵妾。

从此以后,嫡母就不能对我姨娘随意打杀发卖,甚至于姨娘百年之后也能葬入裴家祖坟。

这于她,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我姨娘激动得直哭,嫡母则是怄得半个月没吃下饭。

而那半个月,我吃得可香了。

于是,吃得正香的我无意中在糕点里吃出了一张纸条。

居然是我那位前未婚夫写给我的:

「一别经年,卿可安好……」

11

是他的笔迹,是他的口吻。

他说他现在已经考取了功名,在安南县担任县令,官职虽然不高,养活我却是绰绰有余。

他知道我在王府里处境艰难,连孩子都没了,十分同情我,想要带我私奔。

他约我寒食节那天,王府守卫松懈的时候在花园见面,他要带我出逃。

我握着这张纸条,感慨万千。

原本以为我的生活仅仅只剩下了复仇,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人愿意接纳我,给我新的生活。

猝不及防收到这么一张纸条,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我辗转了一夜没有睡着。

寒食节那天晚上,我穿戴整齐,手里抱了一件大氅,正要准备出门,房门却被世子爷大力踢开了。

他满脸寒霜冲了进来,看见我这一副要出门的打扮,脸色比墨色还黑。

上来就攥紧了我的胳膊,厉声问我:「要去哪里?!」

我疑惑地看着他,举了举手里的衣服:「听说爷喝了酒,妾身正准备去接爷啊。」

「接我?」他语气里还是有些不相信。

我爱娇地贴了过去,在他耳边轻轻道:「妾身把这件衣服都拿来了,还能去哪儿啊?」

世子的耳朵尖就红了。

我轻笑一声挽住了他的胳膊,满目娇嗔:「爷这样冲进来兴师问罪,这是听了谁的胡说八道?是不是嫡姐?」

我故意生气:「嫡姐这就过分了!平时老是借口世孙生病把你从我这里叫走也就算了,可往妾身身上泼脏水这个不能忍!这件事情必须当面说个清楚明白!」

说着,就把世子爷连拖带拽拖去了嫡姐的玉兰堂。

她院子里却诡异得静悄悄,连服侍的人都没有。

正觉得奇怪,突然到内室有个男子的声音在动情地叫着「绿娘。」

听到男子声音,世子眼睛一瞬间就变得血红。

不顾我的阻拦,「砰」踢开了房门。

我没有进去,只在外面拦着那些想要进去的丫头婆子。

这些丫头婆子里,鲁嬷嬷最激动。

她好几次冲破防守,要过来抓我的脸,却又被粗使婆子们抓住,牢牢按着。

我看她脸都被摁到地上去,真像一条被按趴在地上的狗。

只听里面有男子的哀嚎求饶和女子的尖声哭叫,我懒懒地笑了,无所谓地弹了弹指甲。

嫡姐,你想送我的大礼,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你可开心?

我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我笃定了世子对我的心意。

那件大氅,我拆开来才知道,夹层里面竟然用红线绣着世子爷的生辰八字!

如果不是我私自裁剪那件衣服,我还不知道世子居然也有这么温柔细腻的一面。

这个发现也给了我莫大的勇气设计嫡姐。

而屋里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鲁嬷嬷的侄子。

说来好笑,他一个癞蛤蟆似的男人,居然还肖想嫡姐那样的白天鹅。

他念念不忘,而我只要模仿嫡姐的笔迹给他去封信,告诉他嫡姐已经知道了他的情义,再约他进府一叙。

陷入爱情里的人哪有什么脑子?

那人为了见嫡姐一面,自然是不惜赴汤蹈火。

也正好被世子爷抓个正着。

至于我那前未婚夫……

在他接受嫡姐的重金抛弃我们的婚约开始,那个人在我的心里就已经死了。

我又怎么可能信他跟他走呢?

发生在玉兰堂的事情很快有了结论。

世子亲自捉奸在床,证据确凿。

世子夫人被赐死,而我顺理成章被提为侧夫人,抚养小世孙。

我没有觉得欣喜,我只觉得还不如死了。

嫡姐死了,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了可以支撑我活下去的力量了。

精气神一散,我大病一场。

病好更不好受。

我不做这劳什子侧夫人,不抚养世孙还好,等我病好每天要面对这孩子的时候我就总是想起自己死去的孩子。

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种煎熬,一天一天每时每刻的那种煎熬。

我终于受不住了。

这天世孙满周岁了。

这也是我孩子夭折一年的日子。

府里热热闹闹给世孙过生日,摆了一桌子好玩意儿让元哥儿抓周。

那孩子居然一手抓了算盘,一手抓了官印,摇摇摆摆地到我面前来,把算盘和官印全都塞在我怀里。

他对着我咧开嘴,笑得一派天真。

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回去之后哄睡了小世孙,我让乳母抱走了他。

然后收拾了很多小孩儿抓周用的东西,抱在身前,拿着蜡烛点燃了我住的屋子。

青烟很快腾起,我微笑地看着。

儿子,娘来了!娘来给你办抓周礼。

你也抓算盘,你也抓官印,你也统统都塞给娘,好不好?

火苗腾空而起,火光和青烟渐渐弥漫了整间房屋。

恍惚间听见孩子在撕心裂肺地大哭。

是我那孩儿在哭吗?别哭啊,娘马上来了。

12

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世子顶着浓烟和火苗冲了进来。

他暴怒,咬牙切齿地来拽我。

我不肯走,我双手抱着房里的柱子,死都不撒手。

我哭着求他,我要留下来,我要去见我的儿子。

世子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突然大声吼:「元哥儿就是你的儿子!」

什么?我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他:

「该死的!元哥儿就是你的儿子!死的是绿娘的儿子!」

我这才放了手,任由他将我抱了出去。

「真的吗?」我什么都管不了了,只抓着他,一心一意想要问个清楚明白:「你没骗我?」

世子闭了闭眼睛。

他眼里有着浓浓的庆幸。

一把把我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他那么用力,我能感觉到他甚至有些发抖:

「该死的!儿子长得那么像你你就没有一点怀疑吗?我对你的情意你还没感觉到吗?我娶裴家的女儿本来要娶的就是你啊!」

我睁大着眼睛,完全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为了打消我轻生的念头,世子真是什么话都说了,什么底儿都交代了:

「四年前你在裴家的荷花池里,在采莲子的那个木盆里面跳舞,你想起来了吗?」

我记得是有那么一回事。

我那时是在莲花池里跳舞,不过后来整个人连盆一起都摔在湖里了,最后自己狼狈地爬起来。

当时还庆幸说没有人看见。

「我看见了。」世子目光锁着我:「我在凉亭里,我看见了。」

「你就在湖里面跳舞,像个从荷花花苞里面生出来的小仙子。从那天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娶你!」

我蒙了。

他居然……

所以他在大氅的夹层里面藏上他的生辰八字,寓意他要交付终身的人是我;

所以太妃对我格外温和,就是因为太妃知道,她孙儿真正喜欢的人……是我……

所以他知道嫡姐要害我的孩子,将计就计,将两个孩子掉了包;

越想,我眼前就越明朗。

居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所以我才能那么轻易把嫡姐扳倒。

不是因为我聪明有计谋,而是因为有他在背后帮我……

「就连红儿那丫头,也是我指派到你身边的!你就当真一点都没有发现?!」

世子咬牙切齿地凶我,但我这回一点都不怕他了,甚至觉得他有点可爱。

「这些你现在都知道了?你若是还敢寻死,我就……」

他说不下去,眼眶突然红了,捧了我的脸蛮横地亲了下来。

我脸上满是黑灰,他居然也下得去嘴。

我又哭了,泪水汹涌澎湃,但这一次却是开心快活的眼泪。

世孙也被抱了过来。

正是他大哭,才让下人及时发现了我屋子里的异常,救了我一命。

真是我的亲儿子啊!

这一夜我和世子敞开心扉说了很多心里话,我漂泊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那一晚之后,我安安心心地做起了他的妻子,好好抚养元哥儿长大。

元哥儿满五岁那年,我又生了一对龙凤胎。

自此,我的地位谁也撼动不了了。

顺利被册立做了世子正妃。

我给核桃指了一门满意的亲事,她也回到了我身边做了我的管事嬷嬷,和红儿一起帮我照管小家伙们。

生活再也没有任何遗憾。

世子还像从前一样,冷脸冷面少言寡语,最多说两个「嗯」字就算了。

不过,我现在知道他是纸老虎了,我才不怕他呢,三言两语就把他撩得脸红红的,可好玩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踏踏实实地过下去,岁月静好,安暖相伴。

《媵妾》番外之世子篇

我是靖王世子,是父王膝下唯一的儿子,因此不少人都盯上了我的世子妃之位,想着法地往我这儿塞女人。

那些手段真是层出不穷,我厌烦透了。

这一天中书舍人裴文杰家里那位老太君过七十大寿,请我赴宴。

宴席上裴家的女孩儿们争奇斗艳,一会儿出来一个跳舞,一会儿又出来一个舞剑,一会儿又演示书法,赢得满堂喝彩。

我几个发小也拼命鼓掌,挤眉弄眼问我哪个好?

哪个好?哼!

这哪里是祝寿,分明是在保媒拉纤!

没意思透了。

合着我就是块香喷喷的大肥肉呗,每个人都想来下嘴咬一口。

于是借口如厕出了大厅,独自去躲清净。

然后我就在裴家的莲花池里看见了跳舞的她。

形容不出我那时的感受。

口干舌燥、心跳加快、天崩地裂……

她摔进了湖里,顶着一片莲叶从水里冒出来,那一瞬间我知道,我完了。

就算她是裴家安排的偶遇,我也已经栽了!

我让人偷偷打听她,结果却泼了我一盆冷水。

她不是裴家安排的偶遇,相反,她已经有未婚夫了!

线报上写得很清楚,她叫青宝,是裴家的庶女,行六,已经许配了一个秀才,再过半年他们就要成亲了。

裴家一家也真够混账的,年纪大的女孩子还没有许配人,排行老六的倒先定了婚。

原因竟然是因为裴家老大在外面花天酒地,欠了何秀才的赌债,所以才拿那丫头抵债的!

一个收人赌债的秀才有什么好的?跟裴老大一丘之貉!

可笑那蠢丫头还当姓何的秀才是个良人,还心心念念要嫁给他!

真是气死我了。

我嫉妒如狂,发誓必须要得到她,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一切成本!

我想让裴家推了跟何家的婚约,可我不能明说,只能暗示。

我先做出对裴家的姑娘感兴趣的样子,递个香喷喷的饵在那里晃。

然后又让我家的商铺搞什么买一搭一的优惠活动,我家的生意就好得不得了。

裴老大就跑来问我怎么想到这么好的主意的。

我便淡淡地笑,暗示他:「要想卖相不太好的货品卖个高价,可不就得搭个能勾得住人的小玩意儿吗?」

我又让我的贴身小厮假装不经意地告诉他,我碰到过他们家六姑娘。

裴大便若有所思地回去了。

果然,我如愿以偿地在裴家的陪嫁名单中看见了「裴青宝」这三个字!

终于可以娶到她,我兴奋得几天晚上都没有睡着。

亲自跑到山上去打狐狸,然后让针线上的人做了件大氅。

大氅拿回来,我忙活了一夜,把衣服拆开。

从没有动过针线的我,在衣服夹层里笨拙地绣上了我的生辰八字。

这也是我的全部心意。

我手指头都被戳出了好几个眼儿,可甘之如饴。

不好只送她一个,我又让针线上的多做了几件,每个姨娘发一件。

我的阿宝,她还没有进门呢,就让其他姨娘都沾光了!

我的阿宝,她终于随着裴绿娘进门了。

我哪里还看得见其他人?

好容易熬过了一个月。

满了月,婚礼才算完成了,我便迫不及待地宠幸了她……

原来跟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儿才是真正的销魂蚀骨。

我怎么都要不够她。

只是她总对我总是淡淡的,或许她还想着她那个未婚夫吧?

一想到这个,我在床上就格外狠。

只有让她意识模糊软在我身下,我才有一种切切实实拥有她的真实感。

我真是太喜欢她了!她每一寸肌肤每根头发,甚至每一个指甲盖儿都是从我心上长出来的。

可我不能说,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看出来,我对每个后宅女人都尽量一碗水端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过多的宠爱对她来说不是好事,我这样也是为了保护她。

我在暗中观察着我的那位妻子。

如果裴绿娘真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能容得下阿宝,我会考虑奖赏她在那个位置上继续坐着。

可我越观察,就越知道裴绿娘心胸狭窄,她容不下阿宝。

所以,对不起了,只有让她腾位置了!

我给过裴绿娘机会,可惜她没抓住,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所有的计划都在按照我的意思一步步地执行。

我太了解人心,也太了解后宅女人,收拾起她们来简直手拿把掐。

红儿也是我派去给青宝的。

青宝带进府的丫头叫核桃,忠心是忠心,可太笨了,不足以引导青宝,进而护她周全,所以我让红儿去顶替了核桃。

我让红儿一步一步教阿宝学会谋略、学会自保,也学会反击。

慢慢地,我的丫头成长起来了,在后院儿中游刃有余。

再后来,绿娘就成功地被她给扳倒了。

绿娘暴毙,被我悄无声息地处置了。

可一个裴绿娘倒下去,还有无数个刘绿娘张绿娘要站起来,我才丧妻不久,就有不少人想给我续弦。

我烦了,就告诉裴大,让裴大去给我当枪使。

毕竟有青宝在,我才能保裴家的利益。

可有些还是挡不掉的。

比如长公主的女儿明慧郡主。

那丫头刚刚及笄,就迫不及待说要嫁给我。

真好笑,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找个好人家嫁了不行吗,非得盯上我这个鳏夫?

我想拒绝来着,可长公主毕竟是我姑姑,我又不好明着说「不」。

就只好牺牲我的名声,让京城处处都传我命硬克妻。

为了我那傻丫头,我可是什么名声都不顾了!

可那白眼儿狼,她一点都不体谅我,她还病了,她居然一心求死!

还在儿子生日那天放火!

我真是服了她!

不过这把火也让我们俩敞开了心扉。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真是什么老脸都丢光了。

算了,在她面前我还有什么面子呢?

只要她不去寻死,我整颗心都可以剖给她,丢点面子又算什么呢?

这边跟阿宝总算是说开了,可明慧的事情还没解决。

没办法,只能出绝招了!

知道明慧第二天要来拜访,头天夜里我便放开了故意折腾,让阿宝一个晚上都没法儿睡觉,她看起来就憔悴得要命。

次日又在阿宝手腕上脖子上画出些伤痕来。

明慧来做客,阿宝假作不经意地让明慧看到她的伤,又慌忙捂住。

明慧还没察觉,可跟着她来的奶嬷嬷眼神可利着,于是茶都没喝完就生拉硬拽把明慧给拉走了。

我和阿宝相视而笑,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等那奶嬷嬷回去跟长公主一说,

像我这样命硬克妻还虐待屋里人的男人可没法儿要。

明慧的事自然就解决了。

我刮了刮阿宝挺翘的小鼻子:「你可高兴了?你看看爷为了你,可什么名声都不要了!」

好在阿宝也知道我牺牲良多,当天晚上好好地酬谢了我一回。

夫妻两个联手赶走情敌,这样的滋味太好了。

是真好,酣畅淋漓让人久久难忘。

只是过了那一次,她就再也不肯让我为所欲为了,实在是有点可惜。

这之后,大家看阿宝的眼神都充满同情。

再后来她生下龙凤胎,地位在王府里就稳如磐石。

我慢慢地找茬撤了后院的女人,此后就只守着她一个人过。

有朋友好奇地问我,不会腻吗?不会烦吗?

他们问得真奇怪,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腻、怎么会烦呢?

我总是能在她身上发现一些新奇的东西。

比如说我居然发现她喜欢吃墨!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怪癖,

她也不是所有墨都吃,人家只吃松烟墨,

趁没人的时候偷偷舔一下笔尖,再闭紧嘴慢慢咂摸。

再比如她喜欢把首饰都打成空心的,

说是戴起来没那么重,其实她是在里面藏银票。

红儿告诉我,这是阿宝她生母教的。

说是什么万一被晋王府扫地出门,这银票还能救命!

我的天我快要被她气死了!

她这是有多不信任我啊。

可转念再想想,又很心疼她。

我默默地把钗里的银票换成了小面额的,这样即使掉了也不打紧,拿出来用也不引人注目。

又把她手镯里的银票换成大面额的。

手镯不容易掉,这样才以防万一。

我又给她特制了一副珍珠耳钉。

珍珠能够取下来,底托就是一枚私章。

她可以凭借这枚章在任何一家四海票庄取钱,不论数额多大。

我给她演示珍珠耳钉的时候,她眼泪汪汪感动极了。

可第二天这小白眼狼就带着私章真的上四海票号取钱去了!

我……

票庄掌柜的在我面前使劲憋着笑,我的脸火辣辣地疼。

如果是别的女人这样质疑我的诚意,这样丢我的脸,早就被逐出家门了。

可她不行。

她是我的眼珠子。

你能赶走你的眼珠吗?

非但不能赶,你还得好好地对她,生怕把她碰疼了。

我对阿宝就是这样的,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只能意思意思地教育她一下。

而她也乖乖给我教育。

那以后,我甚至还有些期盼,盼着她时不时犯点子什么错,让我能多点借口惩罚她。

反正日子就这么过吧。

她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罢,反正她这辈子都得和我在一起,就算死了也得跟我埋一起!

这就够了。

《媵妾》番外之小世孙篇

我是靖王府的小世孙,从我刚刚懂事的时候起,我爹就对我反复强调,说我们男子汉生来就是要保护家卫国,保护母亲妹妹,保护妻女的。

他说我现在还没有妻女,所以要好好保护母妃和妹妹,我把这句话记得可牢靠了。

五岁那年,母妃刚被册封为世子妃,就有人邀请她去游湖,我就跟着母妃一起去。

船上好多漂亮的阿姨和姐姐,可我看了一圈,谁都没有我母妃好看。

一会儿,有个尖尖脸的女人过来,用那种刮耳朵的嗓音骂我母妃:

「我说世子妃,听说你这世子妃的位置是你狐媚惑主勾搭世子才得来的,是不是啊?

「你也给我们大家伙儿传授传授你的经验呗?」

其他话我听不懂,但这个「狐媚惑主」爹爹是教过我的,我知道怎么回答。

我就很认真地对母妃说:「母妃,这位婆婆在夸你年轻漂亮呢,母妃要不把你保养的方子给婆婆一份?」

然后这尖脸的女人就哭着跑走了。

真奇怪,她哭什么?难道我叫她婆婆叫错了吗?

周围安静了一下,又有一个圆脸的女人出来打圆场。

她甩了一下手帕:「王夫人说话真不中听,世子妃娘娘温柔端惠,哪里是什么狐媚惑主?怪只能怪先头那个世子妃身子不好,没这福分。」

说了一通好听话,然后话锋一转,她就让她身边的一个年轻漂亮小姑娘给我母妃磕头:

「娘娘身边的红儿嫁出去了吧?没有可心的人了,要不就让我这女儿去伺候娘娘吧?她也是个稳重伶俐的,保证能伺候好您。」

哦,要给我母妃送人啊?好巧啊,我爹爹也教过!

我就问这位圆脸的姨姨:「这位姐姐卖身契签几年啊?」

她们就都愣住了。

我好同情她们的:「我们家只收留没饭吃的,你家也穷得没饭吃了吗?还卖女儿。」

然后这位圆脸的姨姨也跟那位尖脸的婆婆一样,捂着脸哭着跑了。

唉,这些女人真是太喜欢哭了!

小孩子肠子要短一点,没过多久我就觉得小肚子涨涨的,核桃姨就领着我去上官房。

我正坐在自己家带出来的小马桶上用力嗯嗯,净房里突然闯进来了一个方脸的姨姨!

她突然出现,扑到了我面前,我被吓了老大一跳。

臭臭都夹断了!

我好气呀!哪有这样的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在人家表情最扭曲的时候出现,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可这人我认识,她是我母妃的娘家姐妹,是我九姨,我再生气都不能跟她翻脸。

九姨妈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我就很奇怪地看着她,

说秘密非要在这个时候说吗?也不嫌臭?

九姨妈说我母妃不是我亲生母亲,说我亲生母亲是给我母妃害死的。

她说她可以帮我报仇。

这秘密果然臭不可闻!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我长得很像母妃,尤其是我跟母妃都能感知对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即使不在眼前也能感觉得到。

这种母子之间的心灵感应只可能是亲生母子间才能有的啊,我怎么就不是亲的了?

她在放屁!

我看着这个九姨妈。

我爹说了,要是我娘没了,外祖家就会打着照顾我的旗号,再塞一个人进来当我的母妃。

这我是不可能同意的!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可现在这个情况……

在嗯嗯的时候遇到这个情况要该怎么办?我爹可没有教过我!

真是愁死个小孩了。

我想了半天,想起爹曾经说过事有轻重缓急,要先解决掉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于是我对这位九姨妈说:「那麻烦你先帮我擦擦屁股吧。」

九姨妈大概真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脸上肌肉就有些扭曲,「啊」了一声。

我歪着头看着她:「怎么?九姨妈不愿意照顾我吗?」

九姨妈赶紧否认:「不是不是!只是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事,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表示没关系,给小孩子擦个屁屁而已,小事情啦,一学就会!

我就把我的小屁股撅起来,递到了她面前。

我看着她忍着恶心,拿起旁边的纸给我擦。

勉强擦了一下,她就想丢掉。

我赶紧叫住她,说不行:

「九姨没带过孩子吗?当母亲的擦了孩子屁屁都会拿起来看一看闻一闻的!」

这句话一说,九姨脸上那个精彩啊,就别提了!

活像被彩虹劈了似的,什么颜色都有,说话也结巴了:「还要看?还要闻?!不是吧?」

「怎么不是?」我好声好气地教她。

秉持着别人不会我就该好好教导的原则,她不会我就该好好教导她。

于是我就对她说:「小孩子最容易受寒或者积食,拉出来的粑粑颜色和气味就都不对!做母亲的都会看孩子拉出来的东西,来判断孩子身体健不健康。」

我歪着头天真地看着她:「九姨姨,你都不看看吗?」

我这九姨妈好生为难。

我看见那张纸在她手上都在抖,我又忙补充:「我今天回去得告诉我爹去!说九姨都不会照顾小孩!」

她这才露出了上刑场一样的神色,把纸团打开匆匆看了一眼,挤了一句出来:「正……正常的。」

我又很耐心地指点她:「还得闻一闻。」

九姨妈都快哭出来了。

我看她实在是不像当好母亲的样子,就决定帮她一把。

我托住了她的手,将那张纸往她鼻子前面一拍……

唉,我本来只是想让她闻一下就好,可我还是小孩子,控制不好手上的力气,所以这一拍,就拍重了……

那张纸就整个糊到了九姨妈的脸上。

九姨妈哭得那叫一个惨啊!

悲伤的情绪是很能感染人的,她一哭,我也忍不住了,我也放声大哭。

——九姨还没有帮我把屁屁擦干净呢!还没帮我把小裤裤提上去呢!

哇!

哭声吸引来了整条船上的人。

这下好了,好多人都看到九姨脸上粘着不明物体了。

还是我母妃带孩子有经验,她赶紧冲过来搂住了我,迅速帮我擦干净,又帮我整理好了衣服,问我对九姨做了什么。

我搂着母妃的脖子,眨巴着眼睛告诉她,还有其他的人:「九姨可能觉得自己不配当个好母亲,所以才哭得那么凶吧。」

唉!真的,我还有可多可多育儿知识呢,她要是不哭那么厉害的话,我还可以多教她一点。

可惜了啊!

回去之后,我爹把那匹我一直想要的小马送给了我。

我母妃倒是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她说我这么大了,不该把小屁屁亮给别人看。

骂完又亲自下厨给我做好吃的去了。

我就抱着我才满月的弟弟,我爹抱着我妹妹,我们父子四个就眼巴巴地在厨房外面等着我母妃做饭。

厨房里锅碗瓢盆在丁零当啷地响,我爹说,这就叫「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备案号:YXA1DYbnOQ5CnBZryNPfJEJ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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