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掉马事件
最穷那年,我三十万把自己卖给周靳砚,做他白月光的替身。
我被他朋友起哄灌酒,喝到胃出血。
他们问他:「心疼吗?」
他垂眼,语气淡漠:「替身而已。」
后来,为了救白月光,周靳砚眼睁睁看着我从悬崖坠海。
搜救人员始终没找到尸体。
他忽然疯了,满世界找我。
五年后,我受邀回国,在活动现场和他相遇。
他死死盯着我,眼圈发红:「我知道你没有死,我一直在找你——」
我后退一步,礼貌而生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你谁?」
1
在周靳砚心里,我空有一个女朋友的名头。
其实只是陆丝丝的替身,还是很低配的那种。
谁让她是众星捧月的高贵女明星。
而我出身寒微。
周靳砚花三十万,就足够买下我的自尊。
陆丝丝回国那天,有关她的话题高挂在热搜。
周靳砚去机场接她参加聚会,临走前,只给我撂下一句话。
「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结果才看了一个小时书,他又打来电话。
「酒柜里有瓶珍藏的红酒,你找出来,来餐厅送一趟。」
刚进入学习状态就被打断,挂掉电话,我叹了口气,还是去柜子里找出那瓶酒,开车给送了过去。
隐私性极好的餐厅包厢里,灯光明亮,一派奢靡。
最中间,是众星捧月般的陆丝丝和周靳砚。
她穿着流光溢彩的银色长裙,身体微微靠向周靳砚那边,姿态亲昵。
所有人都在起哄:「丝丝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阿砚等你等了多久。」
我走过去,在周靳砚面前站定:「你要的红酒,我按照标签找的,应该没出错。」
原本异常和谐的气氛,因为我的到来,凝滞了一瞬。
放下酒瓶,我转身要走。
陆丝丝在身后淡淡开口:「站住。」
「过来把酒开了,给我们倒上。」
我转过头,下意识看向周靳砚。
他穿着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衣,靠在椅背上,目光淡淡望向我:「听不懂吗?」
「能听懂。」我垂眼,「我出去找人拿个开瓶器。」
出门的一瞬间,身后传来陆丝丝的诘问:「你现在喜欢的就是这种货色?」
周靳砚沉默不语。
身边的朋友替他辩驳:「别生气,丝丝,砚哥心里只有你一个。」
「是啊,也不能怪砚哥,是她一直死缠烂打,赶都赶不走。」
酒倒好了,陆丝丝还是不肯放我走。
她心里憋着气,要我帮她盛汤、剥虾,然后笑盈盈地问我:「哪个大学毕业的?」
「理工大。」
「这么出名的学校,没教会你什么叫自尊自爱吗?」
她沉了脸,忽然抬手,把大半碗汤泼在我胸前,
「死皮赖脸地缠着阿砚,贱不贱?就这么想攀高枝?」
液体浸透衣服,在皮肤表层留下灼烫的痛感。
周靳砚握着陆丝丝的手,动作轻柔地安抚着,看都没看我一眼。
「你喜欢的粉钻项链给你订了,不生我的气了,嗯?」
有好事的朋友,把红的白的啤的混成满满一杯,推到我面前:「喝了吧,就当给丝丝道歉。」
另一个人不满地叫嚷:「这么贵的酒,给她喝也太糟蹋了。」
周靳砚的朋友圈子里,陆丝丝是所有人的白月光。
也因此,没一个人看得起我,想方设法地刁难戏弄。
周靳砚从不阻拦。
何况这次,还是当着陆丝丝的面。
我把那杯浑浊的酒液端起来,一饮而尽。
酒精带来的强烈灼烧感,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
眼泪一瞬间就涌出来。
我弯下腰去,忍不住撑着桌面干呕。
「好了,别倒胃口,滚出去。」
周靳砚随手拿起开瓶器,丢给我。
力道没控制好,砸在我额角,尖锐的刺痛过后,鲜血涌出来,顺着我脸颊往下淌。
他愣了愣,下意识站起身,往我这边走了一步。
我捂着额头,鞠了一躬,转身匆匆跑了出去。
2
回家后,我洗了个澡,简单处理了下伤口。
才发现周靳砚也回来了。
脸色很不好看。
我有些明白过来:「陆丝丝和你吵架了?」
「郁宁!」
他冷声呵斥,大步走到我面前,拎着我的手腕,把我整个人抵在床边。
我挣扎着想推开他,可周靳砚和我的力气,是天壤之别。
灯盏摇晃,光芒刺得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却有眼泪止不住往外渗。
他动作停顿了一瞬,掐着我下巴,强迫我抬起脸:「哭什么,觉得委屈了?」
「郁宁,不是你说过,你喜欢我,只要能留在我身边,什么身份都行吗?」
落在嘴唇上的吻,带着恶狠狠的力道。
很快让我尝到了血的甜腥味。
周靳砚命令我:「之前教你的都忘了?闭上眼睛。」
「你的眼睛,最不像她。」
在他丝毫不轻柔的动作里,疼痛加剧。
无措睁眼的一瞬间,恰好对上他莫名晦暗的目光,像是某种情绪宣泄。
忽然明白过来。
我让陆丝丝不高兴了,周靳砚在惩罚我。
我被巨大的耻辱感吞没,恍恍惚惚想到从前的事。
刚认识的时候,我是一贫如洗的穷学生。
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周总。
我打工的酒吧里,他喝醉了,看着我的脸,发了火:
「别顶着和她相似的一张脸,在这里做这么下贱的事!」
后来和我相依为命的外婆病了,我借遍了所有平台,还差三十万。
为了这三十万块,我把自己卖给了周靳砚。
主动投怀送抱。
代价是,他不许我继续上学读研。
「替身要有替身的样子。」
他语气平淡,三言两语就决定了我的人生,
「不是说喜欢我吗?起码这三年,就留在我身边,哪里都别去。」
当初陆丝丝就是因为出国进修,离开了他。
周靳砚不会允许同样的情况发生第二次。
从那天起,我科研深造的梦想,就真的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外婆没能挺过手术后的并发症,撑了半年,还是走了。
我精神恍惚,在墓园里坐了一整夜。
半夜,淅淅沥沥下起雨。
头顶忽然出现了一把伞。
是周靳砚。
他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却罕有地温柔:「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我陪你。」
我们在一起三年。
我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某些相处的间隙里,也曾有过短暂的温情。
但我知道,周靳砚其实是看不起我的。
那次也是他跟几个发小攒局,我去接他,被几个人起着哄拦下。
他们打量着我,笑着说:「的确和丝丝有点像——听说是理工大的高材生,还跟着做过专利项目的?」
「真的假的,诶,你怎么做项目的,高材生,就在这儿给我们表演一下呗。」
我掐着手心,看着他们:「科研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是用来打趣表演的。」
带头起哄的男人神色轻蔑:「装什么?嘴上说着科研,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卖个好价钱吗?」
酒瓶被推到我面前:「不乐意啊,那就喝酒吧。这瓶喝完,就让阿砚跟你走。」
自始至终,周靳砚就倚在沙发上,把玩着指间的打火机,看着我。
大概因为醉意,一贯冷淡的人望过来时,唇角微微勾着,眸色慵懒。
「喝吧,让大家见识下你的酒量。」
我沉默两秒,问他:「如果今天是陆丝丝站在这里,你也会让她喝酒吗?」
那天,周靳砚发了好大的火。
他劈手夺过酒杯,直接砸在我身上:「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她放在一起比较?」
「她没你这么贱,不会为了三十万就出卖自己。」
我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捡起骨碌碌滚落在地的酒杯:「好,我喝就是了。」
穷人的命都不值钱,何况是尊严。
我的的确确,从他那里拿了三十万。
这是我该受的。
3
陆丝丝出国前,已经是当红的一线女明星。
这次镀了圈金回来,更是片约无数。
她就打来电话,说自己刚回国,缺个好用的助理。
「我看你身边那个郁宁不错,像是会伺候人的。」
周靳砚沉默了两秒。
她轻笑一声:「怎么?舍不得了?」
「没有。」
周靳砚淡淡地说,「既然你需要,那我让她过去。」
我跟着陆丝丝进了剧组拍戏。
休息的间隙,女二号林嘉过来搭话:「丝丝姐,你这助理长得和你还挺像的呢。」
「就是眼睛不太像。她有颗泪痣,看起来,比你还有韵味些。」
林嘉是这部戏原本定下的一番女主,可惜陆丝丝回国,横插一脚,直接拿走了她的角色。
她心里不痛快。
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膈应陆丝丝。
果然,陆丝丝脸色一变,看我的眼神里,憎恶几乎不加掩饰。
下午收工后,她说她的戒指掉了。
「拍湖边那场戏的时候还在呢,应该是掉水里了。」
她目光流转,最后落在我身上,「郁宁,你去湖里帮我找找。」
人工湖水位不高,堪堪只到我腰间。
我在里面泡着,弯下腰,一点一点摸过湖底的淤泥。
天边夕阳残红如血。
伴随着夜幕的降临,光一寸寸暗下去。
知道是陆丝丝有意为难,所有人都在岸边看着,默不作声。
没人会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出头。
手指被冰冷的湖水泡得发白发皱,我拿起来的时候,上面的泥往下落。
忽然就想到大学的时候。
我泡在实验室,做我的毕业项目。
手要保持干燥整洁,拿起试管、培养皿和玻片,观察结果,记录数据。
师姐和导师都说,我是很有天赋的学生,一定能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
可是普通人的人生经不起一点风浪。
只一点波折,就能摧毁一切。
明明只过了三年,那却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终于,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造型师开口:「丝丝姐,找到你的戒指了,在化妆室的桌子上。」
「可能是我不小心忘在那了。」
陆丝丝接过戒指,随手扔进她的爱马仕包里,
「上来吧,郁宁,把自己收拾下,别整得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收工后,周靳砚会来接她。
我湿淋淋地坐在片场外的几棵梨树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折返回来。
周靳砚下了车,走到我面前:「回家换衣服吧。」
我没有抬头。
他微微放柔了语气:「你别怪丝丝,她只是心里不痛快,发泄一下就没事了。」
见我还不应声,周靳砚失了耐心:「差不多就行了,郁宁,你在跟谁闹脾气?」
我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仰起头看着他。
「周靳砚,三年了,现在陆丝丝也回来了。」
「你放我离开吧。」
他脸色微变:「你要去哪儿?」
我拿起旁边的帆布包,从里面取出一纸文件:
「我申请了国外顶尖大学的生科研究生,他们已经给我发来了录取通知……」
话音未落,周靳砚猛地把那几页纸抽过去,撕了个粉碎。
他扣着我湿漉漉的手腕,把我推进车里。
滚烫的手心和我冰凉的手臂相贴,温度渐渐传递过来。
昏暗的车灯光芒下,周靳砚目光森寒地看着我。
「你想都别想,哪儿也不准去。」
「郁宁,你是我女朋友。」
4
那天之后,我没有再去片场。
周靳砚帮陆丝丝找了个新的助理,然后把我安排进他的公司,做了他的私人助理。
「以后你就跟着我。」
他把玩着手里的钢笔,抬眼看我,微微放软了语气,
「那天在片场,是那个林嘉故意挑拨你和丝丝的关系,我已经跟人打过招呼了,以后没有人会再用她拍戏了。」
见我没什么表情,也不应声,周靳砚沉了脸。
语带警告:「郁宁,别得寸进尺。」
是我得寸进尺吗?
林嘉只是因为角色被抢,心生不满,故意刺激陆丝丝两句。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我和周靳砚都很清楚。
只是,因为那天我惹了他发火,他不顾我浑身湿淋淋的,故意在车里折磨了我很久。
这几天,我一直在发低烧。
吃完药昏昏沉沉的,也没什么力气和他争辩。
只是微微低头:「我知道了。」
傍晚,陆丝丝收工后,我开车送周靳砚去和她吃饭。
一见到我,她就冷着嗓音说:「阿砚,我不想和你吵架,你也别带倒胃口的东西来败我兴致。」
周靳砚偏头看了我一眼:「去车里等着吧。」
我点点头,转身就走。
手机上,是申请学校的导师发来的邮件。
「宁,录取通知书已经邮寄给你,什么时候可以来学校报道?看了你的履历,我已经帮你申请了最高额的奖学金,很期待能教导你这样有天赋又刻苦的学生。」
我在空中虚合手掌。
好像这样就能抓住那些被周靳砚撕碎后又丢掉的,录取书碎片。
这天晚上,周靳砚没回家。
他给我发了条消息:「我要送丝丝回家,不用等我了。」
「留在那边过夜吗?」
他毫不客气:「郁宁,这不是你有资格过问的事。」
我把车开到了郊区陵园。
外婆葬在那里,已经有两年多了。
墓碑上嵌着的照片,是她生前弥留之际拍的。
那时候,她病重。
这些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忍着羞耻向老师同学开口借来的。
加在一起,还是差了三十多万。
那对周靳砚来说,不过是他和朋友一晚上喝的酒。
送给女伴的一只包。
但对我来说,就是怎么都越不过去的天堑。
做完手术后,外婆攥着我的手,再三叮嘱。
不能因为这钱对周靳砚来说不值一提,我们自己也不当回事。
所以这三年,我对周靳砚言听计从,再不合理的要求也会答应。
「可是,我要把自己后半生的时光,把我的理想和追求,继续耗在这里吗?」
陵园里空空荡荡,只有风声和虫鸣。
墓碑上的外婆就那样沉默地望着我。
她已经永远,不会再回答我了。
5
那天下午,忽然有个熟悉的人找到我。
是林嘉。
再不复片场和陆丝丝针锋相对时的骄傲,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狼狈。
她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问我:「陆丝丝那样对你,你应该很生气吧?」
「我知道,你好不容易攀上周靳砚这根高枝,结果她一回来全毁了。我让人拍到了她和周靳砚一起过夜的照片,只要曝光后,你站出来说一句,你才是正牌女友,她就毁了。」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其实是知三当三的贱人,呵呵。」
我喝完一整杯柠檬水,摇摇头,拒绝了她。
但我低估了林嘉的疯狂。
她最引以为豪的演艺事业被周靳砚轻易摧毁,已经丧失了理智。
这天晚上,陆丝丝和周靳砚的亲密照上了热搜。
所谓的知情人士爆料:「周靳砚有女朋友的,在一起好几年了,我见过他们一起吃饭,那人根本就不是陆丝丝。」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还发了张照片。
因为是偷拍,画质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到照片上的女人留着短发,身形偏瘦,眼尾有一颗泪痣。
她正抬起头,目光亮亮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我看着照片,有些愣神。
这是两年前,外婆刚走不久的时候。
我心情一直不太好。
周靳砚就带我去了一家新开的小众餐厅。
那里,做的是我老家的家乡菜。
用的调料,和外婆几十年的习惯一般无二。
我尝了一口,知道他是特意带我来的,于是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跟他道谢。
「谢谢你,周总。」
他就扯着唇角笑笑:「郁宁,有这么称呼自己男朋友的吗?」
他让我叫他阿砚。
我没法习惯那样的亲昵,就只能连名带姓地叫他。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陆丝丝从小到大称呼他的方式。
「郁宁!」
我回过神,看到周靳砚沉着脸进门,大步走到我面前。
他扬手给了我一耳光,又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整个人推到桌子边缘。
一张照片被用力摔到我面前。
那上面,是我和林嘉坐在咖啡厅,灯光昏暗的角落里。
他嗓音森寒:「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和丝丝有几分相似,当初你外婆躺在医院里,你连卖身给我换钱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倒好,你和别人联手陷害丝丝,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
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被攥紧的衣领勒着脖子,窒息感一阵阵涌上来。
我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开口:「不是我。」
「我拒绝她了。」
周靳砚不肯信。
他用力掐着我下巴,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的脸,像是恨不得用眼神剜下一块肉来。
半晌,冷笑一声:「三流货色,真贱。」
他松了手,看着我无力地软倒在地面上,摔门而去。
6
热搜的风向很快改变了。
周靳砚的朋友站出来澄清,说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周总当初是看她可怜,所以帮她家里人付了医药费,没想到她从此死缠烂打的,一直想献身攀高枝。照片上那顿饭,也是周总想跟她把话说清楚。」
周靳砚让人放出了几张照片。
有我当初在酒吧卖酒,被客人骚扰的。
但拍摄角度看上去,却像是欲拒还迎。
还有林嘉和投资商一起吃饭的。
最后是我们俩在咖啡馆的照片。
有人得出结论:「所以是林嘉角色被抢,怀恨在心,就和这夜场女联手造黄谣呗?陆丝丝好惨。」
我的手机号被曝光了。
成千上万条辱骂短信涌进来。
还有人扒出了我的证件,要求学校以人品败坏为由,撤销我的毕业证和学位证。
而陆丝丝干干净净地从舆论风暴中脱了身。
第二天晚上,她落落大方地在自己的微博 po 出一张钻戒照片。
「已订婚。」
评论区,无数人送上祝福。
针对我的网暴则愈演愈烈。
连续几天,我都不敢开手机。
周靳砚一直没有回来。
我胃病又犯了,打算出门去医院拿点药。
却被绑上了一辆白色面包车。
海边的废弃工厂里,我见到了同样被绑的陆丝丝。
身上的昂贵长裙沾了灰尘,变得破破烂烂。
精心打理的、丝缎般的长发,蓬乱如枯草。
她用怨恨的目光看着我,恨恨地骂:「又是你!」
我抿了抿唇:「这话应该我来说。」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穷酸货!」
陆丝丝尖叫,「阿砚根本就不爱你!如果不是因为你长得像我,连留在他身边做替身的资格都没有!」
她失态了。
永远高高在上的女明星,被用最粗暴的方式掳过来,关在灰尘满地的工厂里。
甚至连一口干净的水都喝不到。
她叫骂,威逼利诱,却只能换来绑架犯的拳打脚踢。
熬了两天,林嘉出现了。
我叹了口气:「我就猜到是你。」
她笑盈盈地看着我:「你看,你替周靳砚着想,他可不会考虑你的处境。」
「现在你和陆丝丝都在这里了,如果只能救一个人,我很好奇他会选谁呢?」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就不需要验证。
所以当警笛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林嘉和她雇的人匆忙地把我推到悬崖边上时,我只是平静地望了周靳砚一眼。
他看都没看我,只是望向陆丝丝:「丝丝,别害怕。」
从来都趾高气昂的陆丝丝掉了眼泪。
她抽抽噎噎,一声一声地喊着周靳砚的名字:「救我,阿砚!」
我看着悬崖下翻涌的白色浪花,没有说话。
林嘉问我:「不挣扎一下吗?」
「不了。」
我轻声说,「有点累。」
他们好像还说了什么,无非是谈条件之类的。
我的胃越来越痛,额头和脊背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终于,听到了周靳砚的声音。
他叫我:「郁宁。」
「我也会救你的,你看看我。」
「你抬起头,看我一眼。」
我没有抬头,只听到林嘉冷笑着说:
「没那么好的事情。周靳砚,我辛苦打拼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全让你给毁了,你要付出代价。」
身后蓦然传来一股力道。
身体一轻,然后是坠落的失重感,眼前的白色浪花越来越近。
陆丝丝的尖叫,却渐渐听不清楚了。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把我和陆丝丝同时推了下去。
被海水吞没前,我听到周靳砚最后一次叫我。
是从没有过的,带着巨大惶恐和绝望的声音。
「郁宁!!」
……
7(周靳砚视角)
郁宁坠海后的第三天。
秘书打来电话,说搜救人员还是没有找到她。
最佳救援时间已经过去了,恐怕凶多吉少。
「陆小姐已经从医院过来了,正在门外等您。」
她迟疑地看着周靳砚,「您要见她一面吗?」
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将暗的天色,好一会儿才说。
「不了,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吧。」
话音将落,陆丝丝径直推门进来,冷冷地望着他:「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把郁宁的死,怪到我头上来吗?」
她颧骨有擦伤,手臂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现在还缠着纱布。
但比起如今生死不明的郁宁,这伤不算重。
周靳砚避开了她的目光,语气淡淡:「没有,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陆丝丝不走,她站在原地,红着眼圈望向他。
「你后悔了是不是?」
「后悔什么?」
「后悔和我订婚,后悔那天你抓住的人,怎么不是她!」
周靳砚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陆丝丝却立刻明白了:「周靳砚你搞清楚,她只是个为了钱自甘下贱的替身!」
她拎着她的爱马仕,手上套着粉钻戒指,浑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过百万。
鬼使神差地,周靳砚就想到他一次见郁宁的时候。
在灯光昏暗的酒吧,灯红酒绿的迷乱里,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衣,头发留得很短。
客人有意调笑,把小费从她领口塞进去。
她平静地拿出来,仔细地收进兜里,还跟人道谢。
那双眼睛里,好像有火焰在燃烧。
包括后来。
她为了三十万,主动送上门,投怀送抱。
他在听闻有关陆丝丝的花边消息时,心生怒气,有意在情事间折磨她。
很多个弯下脊梁的时刻,她眼里的火焰或许有短暂的黯淡,却始终没有熄灭过。
周靳砚承认,他一开始是看不起郁宁的。
他和她的人生,遥远得像是两个世界。
第一个错乱的夜晚,他几乎是按着她在宣泄情绪。
郁宁一声不响,都受了,只在那盏昏暗摇晃的灯影里,她垂着眼,睫毛剧烈地颤,好像承受了莫大的痛楚。
第二天早上,她问他,能不能问他拿一笔钱。
「就当作是借我的。」
周靳砚越发觉得轻视,至少他从前找过的女伴里,没有这样迫不及待就亮出目的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问:「要多少。」
「三十万。」
她说完,停顿了一下,又有些局促地补上了一句,「如果能多几万也可以,当作备用。」
他的笔尖在支票纸页上顿住。
忽然觉得很荒谬。
他随手扔给上一任女朋友的分手费,是郁宁要的价格的十倍不止。
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了,她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靠近他,并不是因为贪慕虚荣。
而是走投无路。
后来他在郁宁身上发现了很多伤口,深深浅浅的疤痕。
她不太在意,说小时候上学要走山路,有时候下雨,会摔跤,就留了疤。
后来周靳砚曾经无数次地想过,那时候他心上忽然冒出的短促的痛楚,其实就应该是心动的开端。
只是被他强行忽略掉了。
他喜欢了陆丝丝那么多年,她就像一朵永远被精心呵护,不染一丝尘埃的花,骄矜倨傲是应该的。
而郁宁……
像是澄澈的湖水。
她总是沉默地跟在他身边,对他和朋友蓄意的刁难正义照单全收。
他们越轻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就越发倒映出他们的卑劣和不堪。
周靳砚有时会焦躁不安。
因为他觉得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她。
她只是为了钱,为了那可笑的三十万所带来的恩情,才被迫留在了他身边。
他知道她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看书,好像在随时准备着离开他。
她看书时那样渴求的、热烈的注视,他从没有一秒钟得到过。
他只想让郁宁的眼睛里能容纳他,哪怕是讨厌和恨意也好。
于是一步错,步步错。
郁宁坠崖后的第十天。
所有人都说,她不可能生还了。
朋友劝他:「算了吧,已经这样了,别为了一个死人和丝丝闹不愉快。再说了,你不是说过,她只是替身而已吗?」
周靳砚抬起头。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陆丝丝在旁边掉眼泪。
她质问他:「林嘉入狱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这时候你宣布取消订婚,不是在告诉别人,你是在陪我演戏吗?」
「阿砚,你真的不为我的事业考虑吗?」
这时候,她还是叫他阿砚。
用温柔哀婉的口吻,眼睛里是惹人爱怜的神色。
周靳砚忽然意识到,其实郁宁从来没有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叫过他。
一开始她叫他周总,后来在他的命令下,也只肯再进一步,连名带姓地称呼他。
客客气气,生疏至极。
周靳砚开始频繁地梦到郁宁。
梦里他没有那样羞辱轻视她,没有用报恩把她留在身边,于是她对待他的态度日渐温和,也肯卸下心房叫他一声「阿砚」。
他去科研所接她下班,车里藏着一大捧玫瑰。
她有点惊讶地接过花束,终于肯冲他真心实意地笑一笑。
可醒来时,什么也没有。
床头摆着郁宁曾经看过的书,写过的论文,暗自研究过的实验成果。
那是她的世界,他从未有一刻进去过。
就这样过了三年。
某天他在新闻里,某个国外的科研成果发布会上,不经意地一瞥。
角落里有个身影微微熟悉。
周靳砚惊得站起来,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他托人去查,对方很快回复,那个人不叫郁宁,是国外某大学生科专业的在读博士生。
好像从温暖虚幻的美梦中跌落,周靳砚沉默地盯着窗外,好久。
才一字一句地说:「她还活着。」
郁宁的尸体始终没有找到。
那意味着,她总有几分生还的机会,哪怕小得可怜。
周靳砚开始满世界地找她,就从那片悬崖开始。
那片海域流向哪里,谁去过那里,附近大大小小的医院。
一次又一次地燃起希望,又亲眼看见希望破灭。
他快被这种反复的拉扯折磨疯了。
整整两年,一无所获。
但他心里还抱着一丝期望,还在等。
等到未来有一天,她愿意出现在他面前。
或许是因为恨意和报复,那也没关系。
8
飞机滑入落地轨道。
短暂的耳鸣过后,我摘下眼罩,从行李架上取下箱子。
入住的酒店是活动方安排好的,会厅就在楼下。
我过去的时候,现场已经有不少人了。
唐悦之前跟我合作过一个项目,算是比较相熟。
她问我:「你知道吗?今天现场还邀请了几个大老板,据说有项目投资,带有商业性质的……」
她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就传来旁人热情打招呼的声音:「周总也来了!」
周靳砚微微颔首:「是,过来看看。」
唐悦看到了,话锋一转:「你看,那个人叫周靳砚,本来是做娱乐和 IT 产业的,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投资一些生物和医药项目了。」
我笑了笑:「是吗?」
她点头,继续八卦:「是啊,你知道他未婚妻吗?陆丝丝,本来是炙手可热的一线女明星,前两年不知道为什么,跑去整容了——」
说话间,周靳砚和他身边的人已经走到了我们近前。
「周总,这位是我们特邀回国的嘉宾,密州大学细胞生物学博士,岑郁星老师。」
一盏明亮的水晶灯下,周靳砚淡漠的目光掠过来,忽然死死定格在我脸上。
周围的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却恍若未觉,只红着眼圈看我:「我知道你没有死,我一直在找你——」
我后退一步,躲开了他想伸过来的手:「不好意思,你谁?」
气氛一时凝滞。
最后是工作人员过来打圆场,客客气气地请走了他。
周靳砚在贵宾席落座,目光穿过重重人群望向我,一刻也不肯移开。
唐悦好奇地问:「你认识周总?」
「不认识。」
我弯起唇角,「也许是他认错人了。」
一场活动很顺利地进行完毕。
最后是明城生科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宣布特聘博士名单,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岑郁星。
我上台发表了几句感想,有那么一瞬间,眼神在半空中和周靳砚撞上。
「未来几年,我都会留在明城,希望能跟各位同行进行学术上的沟通交流。」
我鞠躬下台,坐回唐悦身边。
她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郁星,你跟周总的那个未婚妻,就是陆丝丝整容之前,长得挺像的。他大概是把你当成陆丝丝了吧?」
我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我想也是。」
9
活动散场后,我毫不意外地,在酒店楼下看到了周靳砚那辆劳斯莱斯。
他倚在车前,近乎贪恋地望着我。
「阿宁。」
我客气地点点头:「周总。」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你很恨我,是不是?」
「您别这么想,周总。」
我叹了口气,「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别走。」
他伸手抓住我的衣摆,声线发抖,像是某种哀求,「那天在悬崖边,我不是不想救你,只是、只是下意识抓住了陆丝丝。」
「后来我让人下去找你,他们都说,那悬崖很好,你手又被绑着,掉下去肯定凶多吉少。」
「可是那天,我在新闻里看到你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时间快到了,我实在不想在刚回来的第二天,就站在路边听他的心路剖析。
于是礼貌地笑笑,打断了他:「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问我:「你去哪里?」
恰好这时,一辆亮橙色的保时捷停在旁边。
司机下车,拉开车门:「岑总已经定好餐厅了,让我接您过去。」
旁边的周靳砚,脸色瞬间惨白。
他看着我坐进车里,眼看车门就要关上,他忽然伸手撑住,问我:「岑总是谁?」
「这好像跟您没什么关系吧?」
我扯扯唇角,眼神落在他身后的劳斯莱斯上,还是没忍住刺了一句,「这么多年了,周总不换辆车,是不是不太符合您的身份?」
车开出去老远,还是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沉默地站在原地,望着我。
城市最中央的空中花园餐厅,岑羽绮在那里等我。
她靠着轮椅靠背,懒洋洋地望着我:「见到周靳砚了?」
我把事情简单陈述了一遍,末了自我检讨:「最后那句话,好像说得有点刻薄。」
「刻薄什么,我还嫌攻击性不够呢。」
她翻着菜单,随口点了两个菜,然后把菜单递给我,「下回见到他,记得把那些话原样奉还。」
「周靳砚,你就是个三流货色,别犯贱。」
我撑着桌面:「你真的很讨厌他。」
「当然讨厌了,你在国外读硕博,我就在国内跟他打擂台,抢了他好几个项目。你每做一次修复手术,我都要给陆丝丝安排一个黑热搜。」
她眯着眼睛笑,「你不记仇,我可是很睚眦必报的。」
暖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那双眼睛散发着熠熠光彩,神情锋芒毕露。
我第一次见到岑羽绮的时候,她就是这样。
双腿残疾,坐着轮椅,却半点看不出失落。
她笑着说:「是我让人把你捞起来的。」
「小朋友,你真的很聪明,被推下去之前自己割了绳子,偏偏还留着一点,谁都没发现你的小动作。现在周靳砚请了搜救队,正在那一片打捞你的尸体。」
「如果不是我的游艇正好在附近,你要游多久才能上岸呢?」
我浑身湿淋淋的,拢着身上的浴巾,低声说:「游多久都行。」
只要能让我彻底逃离周靳砚的身边,怎么都好。
她晃着高脚杯,慢悠悠喝完了一整杯红酒,然后问我:「我帮你,好不好?」
10
我给导师发邮件说,录取通知弄丢了。
他说没关系,只要人去报道了就好。
岑羽绮帮我改了名字,办了新的身份证,然后送我去医院。
手腕上是我用小刀割断绳子时留下的细碎伤口,还有坠崖时,撞击骨折的手臂,脸颊重重擦过礁石,几乎磨出了骨头。
后来做了好几次手术,才算修复完毕。
每一次愈合期,都漫长而痛苦。
一开始回到校园的时候,我已经不能适应那样的生活。
留在周靳砚身边的那三年,他和他的朋友把我的自尊和理想踩在脚底,碾碎,肆意取笑。
他们甚至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人。
我总是做噩梦,梦到周靳砚看到陆丝丝的花边新闻后,沉着脸把东西砸在我脸上。
按着我在满地狼藉中,毫不心软地发泄怒火。
梦到他朋友起着哄灌我酒,我喝到吐了一地,胃液里夹杂着血丝。
他就淡淡地看着我,说:「真没用。」
那不是我想过的生活。
永远都不会是。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学术研究上,假期和周末都泡在实验室和图书馆。
以至于导师常常在组会时跟师姐师弟们感慨,说没有见过比我更刻苦的学生了。
但在这样的忙碌和疲惫中,我漂浮许久的心,反而踏实地落了地。
两年前我就知道,周靳砚在找我。
很多时候他追查的线索,是被岑羽绮断掉的。
她跟我说:「你好好念书,去追求你的理想和事业,其他的东西,我来摆平。」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
岑羽绮沉默了很久,然后问我:「你知道我的腿是怎么断的吗?」
她大我十岁。
年轻的时候,也有自己追求的理想。
父母把家产交给哥哥继承,却又在公司出现危机时,强迫她去联姻。
末了,她轻描淡写地说:「既然是一群维持公司还需要我牺牲自己的废物,那干脆把家业交给我来管吧。」
她的腿,是被气急败坏的哥哥,从楼上推下去摔断的。
那天晚上,我和她面对面坐在阳台上。
她覆着我的手背,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也不至于,让你为了区区三十万,就把自己人生宝贵的三年浪费在他身上。」
这次回国,我身上揣着专利项目。
研究所用九十万的年薪,聘请了我。
那是当初一筹莫展的、年轻的郁宁,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时隔五年,我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份 offer,签了合同,然后买红酒回来,和岑羽绮一起庆祝。
她喝酒,我喝牛奶。
反复发作的胃病,让我彻底把酒戒掉了。
我捧着牛奶杯,跟她道谢。
她说:「没什么好谢的。我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我自己。」
11
吃过饭,我跟岑羽绮道别。
她半开玩笑地指着保时捷问我:「送你一辆车方便上下班啊,真的不要吗?」
我失笑:「研究所安排了单身公寓,跟所里就隔着一条马路,我要车干什么?」
她撇了撇嘴:「好吧,有事找我。」
我刚进研究所没两天,周靳砚又来了。
他在食堂找到我,在我对面落座,久久地凝视着我右眼眼尾。
片刻后,轻声问:「泪痣呢?」
「哦。」
我随口应声,「从悬崖上摔下去的时候,脸弄伤了,后来做修复手术,长得就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忽然开始发抖。
问我:「疼吗?」
这实在是个荒谬至极的问题。
我放下筷子,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他:「周靳砚,无论如何,这个问题都不该由你来问。」
「我和你在一起的那三年,受过什么样的痛,或许你已经忘了,但我记得很清楚。」
施虐者总是会很轻易地遗忘,忽略自己曾经带给别人的伤害。
和周靳砚双目对视,我很好心地掰着手指帮他数。
「那次我发烧到三十九度,恰好陆丝丝在国外挂了你的电话,你生气了,就在我身上找补。还说发烧了,抱起来才舒服。」
「我跟你出门,你朋友灌我酒,最后喝到我吐血。你让我自己打车去医院,因为没有人陪护签字,我做胃镜的时候只好不打麻药。」
「陆丝丝被林嘉买黑热搜,你说是我一手策划的,骂我三流货色,甩了我两个耳光。」
「还有很多次,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做伤口修复手术,也不是很疼。」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到最后,永远高高在上、矜贵冷淡的周靳砚,当着我的面,掉了眼泪。
我觉得有点丢人,四下张望了一圈。
还好食堂里人不多,我们坐的是角落的位置,没什么人看到。
「对不起,阿宁,我那时候……没看清自己的心意。」
他有些艰涩地开口,「林嘉,还有那些绑架你的人,已经被判了刑。我和陆丝丝的婚约也会接触,我知道,她那时候在片场为难你……」
我嘲讽地笑了笑:「罪魁祸首真的是林嘉,或者陆丝丝吗?」
「其实你很清楚的,周靳砚。国内与国外的距离,不是越不过去的天堑,何况以你的财力,出去一趟,甚至搬过去陪她住几年,都是很容易达成的。如果你真的对陆丝丝一往情深,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和她在一起,而不是找女伴,找替身,作为所谓的替身。」
「你没那么爱她,也耐不住寂寞,所以总要人陪在你身边。可你又自视甚高,看不起这些陪着你的人,所以要想尽办法折辱她们,达成你心理上的满足。」
他呆呆地看着我,哑口无言。
到最后,只能红着眼说:「可是阿宁,我现在是真的爱你。」
「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全心全意地爱你、补偿你——」
我叹了口气,觉得他实在是无药可救。
「你已经拥有了那么多,却还是浪费在没有结果的爱恨上。」
「还不明白吗?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没对你付出过感情。当初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是因为你的确给钱帮助过我。」
「但这一切,在那次被殃及池鱼,悬崖坠海之后,我认为我已经还清了。」
我端着餐盘站起身,周靳砚猛地拉住我的手。
他语无伦次地说:「你还缺什么?只要给我一个机会,科研经费,项目投资,甚至——我给你建一个单独的实验室,你出来自立门户,不受人约束,好不好……」
真是油盐不进。
「别犯贱,周靳砚。」
我彻底失去耐心,猛地甩开他的手。
餐盘里的汤汁泼出来,溅在他名贵的西装上。
我抿了抿唇,冷冷地看着他:「干洗费多少?让你助理拿小票到研究所来,我赔偿。」
他满身狼藉,像条丧家之犬,眼睛里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
不留一丝余地。
12
周靳砚离开后没几天,陆丝丝找到了我。
她几近憎恶地瞪着我:「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这些年,他几次三番想跟我解除婚约,可都被我拒绝了。所以他惩罚我,喝醉后对着我一声声地叫你名字,说他真正爱的人是你。」
「郁宁,你怎么配让我做你的替代品啊?」
我看着她整得面目全非的脸,眉眼间掩不住的疲态,困兽般的焦躁。
鬼使神差地,想到当年她刚回来时。
高高在上,众星捧月。
叫我给她倒酒盛汤。
随口一句话,我就要泡在冰冷的人工湖里,帮她找那枚不存在的戒指。
兜兜转转,到头来,竟也被折磨成这样。
见我始终平静地注视着她,陆丝丝的情绪忽然崩了。
她霍然起身,死死地瞪着我:「你回来干什么?既然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一回来,周靳砚说什么都要跟我退婚。」
「他说,他要干干净净地去追你,从你那里求来一个机会。」
「我出去读书,做科研,然后把我的成果带回来,继续深造,为国家和人民做贡献,我认为这并没有错。」
我搅动着面前的咖啡,语气淡淡,「陆小姐,是你思想狭隘,把自己的思想拘泥在无用的爱恨里,有什么资格反过来质问我呢?」
她怨恨地瞪着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陆丝丝和周靳砚是同一种人。
从出生起,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
在他们的观点里,你不爱我,我不爱你,就是天大的不幸。
可我要的,从来都只是通往理想的路。
我不再理会陆丝丝,付了咖啡钱,起身离去。
没想到,当晚就在热搜上看到了我自己。
她和当年的林嘉一样,最擅长使用的手段,是舆论攻击。
在那条长微博里,她和周靳砚是长跑多年的未婚夫妻,我是回国后横刀夺爱的恶人。
那些人找不到我,就跑去研究所的官博下留言,要求他们辞退我。
「就算有高学历光环,人品败坏的人,怎么能担任重要的科研工作呢?」
这一次的舆论来势汹汹。
甚至有几个极端粉丝跑到研究所门外拉横幅。
我直接报警处理。
岑羽绮气得要命:「我给她脸了,一个整容怪有什么资格上蹿下跳的?」
我拦住她:「这一次,我自己来解决吧。」
有些东西,并不是我当年不说,就没有保留证据。
我注册账号,发出了一段录像。
当初在片场,陆丝丝和林嘉闹矛盾,心生不快,逼着我下水帮她找戒指。
现场其实有个同样籍籍无名,总被欺压的小助理,录下了这一幕,偷偷把视频发给我。
她说:「如果她再欺负你,就曝光吧。」
「这些人就是这样,被粉丝捧得太高了,不拿我们当人看……」
五年前,我没有曝光。
因为我很清楚,事情的症结,从来不在陆丝丝,而在于周靳砚。
但这一次,是她主动招惹我的。
13
视频发出后,舆论哗然。
因为那段录像,实在是完整又清楚。
很快,周靳砚也站出来,承认当初他跟陆丝丝在一起的时候,的确和我保持着恋爱关系。
换句话说,陆丝丝是小三上位,如今还试图倒打一耙。
她的名声一落千丈,片约和商务代言都被解约。
至于周靳砚的公司,股价暴跌。
他不管不顾,大半夜给我打来电话:「阿宁,你还想怎么出气,或者把我当初对你做过的事情,都还给我好不好?」
我轻笑一声:「别了吧。」
「现在再跟你接触,我觉得脏。」
他好像根本不在意我的嘲讽。
第二天去研究所,领导告诉我,我主导的生物项目,经费翻了两倍,来源是周靳砚的私人赞助。
我正要拒绝,他就冲我眨眨眼睛。
「既然是经费,那怎么支配全由你。何况这是周先生对我们科研项目的支持嘛,和私人情感无关。」
老狐狸。
我笑了笑,接受了他的提议。
周靳砚开始每天开车过来,等在研究所门口,被我无视也不在乎。
那天下午,他还把他过去那些朋友叫来了。
几个衣着华贵的男人,站在门口,跟我鞠躬,说对不起。
这几天实验数据出了差错,我本就心情不好。
来来往往的同事和路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更让我觉得丢人。
我终于没忍住怒气:「周靳砚,你有病吗?」
他涩然地看着我:「阿宁,我只想为过去的那些行为向你道歉。」
「没必要。」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你只要不要再来打扰我就好了。还有,管好陆丝丝,你们俩的感情问题,你们自己解决。」
周靳砚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无非是我当着他的面坠海,却又生还。
那变成了他的一种执念,好像得到了,就能证明些什么。
一如当年的陆丝丝。
我目光一一扫过他和他的朋友,忽然道:「你还记得吗?当初我去酒吧接你回家,你的朋友拦着不让我走,非要我表演一下自己的科研项目。」
「我听徐老师说了,我目前在研究的项目,你捐赠了经费。」
「那么,欢迎你带着你的朋友们来实验室参观,看看我是怎么记录数据、推进项目进展的。」
时隔八年,当初他们的嘲弄,终于被我正大光明地还击了回去。
周靳砚痛苦地看着我,眼睫剧颤,几乎说不出话来。
黄昏时分,天边的霞光一点点暗下去。
秋风吹着落叶,打着旋儿落在我们之间。
我和周靳砚面对面站着,早已不是当初谦卑哀求的姿态。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艰难地问我:「如果当初,从一开始认识的时候,我就平等尊重地对你,你需要钱,我就借给你,也不阻止你去继续读研深造,你有没有可能喜欢上我?」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会非常感激你,会尽快把钱还上,以后在力所能及的地方为你提供帮助。」
至于喜不喜欢。
那从来,不在我的人生选项里。
14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周靳砚。
再一次听说有关他的消息,竟然是在新闻里。
陆丝丝的日子变得很不好过,她家里出手施压,要求周靳砚和结婚。
周靳砚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被逼得烦了,开车出门散心。
结果在山路上刹车失灵,从山崖掉了下去。
被救上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已经陷入深度昏迷。
警方查来查去,最后竟然查到了陆丝丝头上。
她承认了。
「对,是我。明明是他先来招惹我的,凭什么为了个穷酸的赝品就要抛下我。」
曾经被捧上云端的女明星,如今跌落尘泥,彻底失了态,「我不好过,他也休想顺利脱身。」
周靳砚曾经那几个朋友找过来,想让我去医院看看他。
我果断地拒绝了:「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他生气地瞪着我:「你知不知道砚哥为你做了什么?」
「知道啊。」
我笑着说,「是把我带到你们的聚会上任由你们灌酒调笑,还是为了陆丝丝放出断章取义的照片,往我头上泼脏水,荡妇羞辱?」
他脸色大变,哑口无言。
实验项目几经波折,到底还是顺利地出了结果。
召开成果发布会的时候,周靳砚还是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结束后,我又去了趟陵园。
外婆还在墓碑上,慈祥地笑着,看向我。
我呼出一口气,看着白雾弥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其实当初,外婆弥留之际,曾经攥着周靳砚的手,让他对我好一点。
她说:「我知道,宁宁问你借了三十万,那是因为我的病,是我没用。你不要怪她,她真的很不容易,这么多年,吃了好多苦……」
枯瘦的手,因为用力,绽出道道青筋。
她说话越来越吃力:「好好对她。」
周靳砚沉默半晌,说了个好字。
外婆最后才肯放心地走。
我伏在她的尸体上,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流眼泪。
无意中抬头一瞥,却看到周靳砚皱着眉头,在拿消毒湿巾擦手。
他从来都看不起我,也看不起这个世界上痛苦挣扎着求生存的穷人。
不过现在,轮到他了。
「我的实验成果已经在逐步投入使用了,很快也会参与下一个项目。」
「也许再过好多年,我会是青史留名的著名生物学家。到那时候,您一定也会为我开心吧?」
我靠着外婆的墓碑,说了好多好多话。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起身出去。
岑羽绮就等在门口。
她特意让司机开了辆黑色的车来接我。
上车后,我被冻僵的身体一点点恢复了知觉。
她问我:「现在周靳砚躺在医院里,已经无所谓了,要不要把名字改回来?」
我想了想:「也好。」
郁宁是外婆给我起的名字。
我还是希望或许未来史书留名,用的是它。
这天晚上,夜空无云,月光皎洁。
车窗外掠过树影婆娑,和一盏又一盏的路灯。
我终于又一次走在了追求了很多年的理想之路上。
这一次,不会再停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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