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福星
妹妹出生后,家里突然发财了,爸妈事业顺风顺水,哥哥如愿地考上北大。
而我依旧体弱多病、面黄肌瘦,家里人都觉得妹妹是锦鲤,我是灾星。
我被送给了贫穷的姑姑,离开了这个家。
可那之后,爸妈破产,哥哥退学,家庭陷入了绝境,姑姑家反而蒸蒸日上,成了千万富翁。
原来,我才是锦鲤,妹妹是灾星。
1
妹妹出生那天,我正好六岁。
爸妈都在医院,哥哥丢给我一个面包说是生日蛋糕。
我把牙签插在面包上,学着电视里的人,双手合拢许愿。
「我要爸爸妈妈都有钱,哥哥考上北大,大家都快乐。」我在心里默念,煞有介事。
虽然我对金钱还没有多少概念,可爸妈日夜争吵总会提到钱,骂我的时候也说都怪我经常生病把钱花光了。
所以我希望他们有钱,那样他们就不会吵架了。
至于哥哥,他高三了,经常焦虑,怕考不上好大学,有时候我给他端水喝,他都会骂我打扰他,说以后考不上北大就打死我。
我不知道北大是什么,但哥哥喜欢,所以我许愿他考上北大。
「你要笑死人吗?摆个面包许什么鸟愿望啊,哈哈哈!」哥哥看着插着牙签的面包哈哈大笑。
「愿望不能说出来,否则就不灵了。」这是电视里的话,我讲给哥哥听。
他嗤之以鼻:「你肯定许愿吃好吃的,我还不知道你,可惜你有妹妹了,以后你只能吃剩饭喽。」
我脸色一紧,小小年纪还不懂掩饰,内心的惶恐一下子就暴露了。
自从妈妈怀孕后,我就很惶恐。
因为妈妈总说:「再生一个好的,不要你个赔钱货了,看看你那鬼样子,又矮又瘦,黑黝黝的,看着就来气!」
她说了十个月,然后妹妹出生了。
「哈哈哈,怕了是吧?赶紧去给哥哥刷鞋,不刷干净我也不要你了!」哥哥恶意地笑。
他总是喜欢这样刺激我,看我害怕就会觉得很有趣。
2
给哥哥刷完鞋的第三天,爸妈回来了。
妈妈裹得严严实实的,她还在坐月子。
爸爸则抱着一个婴儿,婴儿也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朴素的妇女,那是我姑姑,我叫她翠姑。
翠姑是亲戚里唯一对我好的人,她一向善良,这次主动地去医院照顾我妈妈,陪我妈妈生产。
我跑过去迎接,喊了爸爸妈妈和翠姑,然后帮忙拿东西。
妈妈看见我就黑了脸,扭过头去骂:「滚回房间去,我不想看见你的脸,怎么能那么丑啊?你看你妹妹多白嫩、多可爱,我的老天啊!」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翠姑干笑着开口:「茵茵长开了就好了,她还小。」
「六岁了还小?从小就生病生病,我都快给她磨死了,我现在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了,滚开啊!」妈妈是朝我吼的。
我低着头走回房间去。
我哥正好出来,也不看我,兴冲冲地去看妹妹。
看了一眼他就满心欢喜地夸奖:「哇,太可爱了,这大眼睛小嘴巴,这才是咱们家的基因嘛。」
「乔乔确实可爱,这么小就能看出了,而且特别灵动,你看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好像很懂事耶。」爸爸喜不自胜。
妈妈脸上也有了笑容。
唯有翠姑为难又心疼地看着我。
我躲进了房间,缩在床脚一动不动。
只要我听话,爸妈还是会给我剩饭吃的吧。
3
妹妹到家的第二天,爸妈又吵架了。
起因是妈妈想吃车厘子,可爸爸说太贵了,现在养三个小孩得省着花。
妈妈勃然大怒,说自己坐月子都不能吃一颗车厘子?
妹妹吓得哇哇大哭,爸妈就不吵了,赶紧安抚妹妹。
「乔乔乖啊,爸妈不是吵架哦,别怕。」爸爸从未这么温柔过。
等安抚了乔乔,爸爸叹口气道:「老婆,咱们不能吵架了,免得吓到了乔乔,算命的说了,乔乔是咱们家的福星,她会带来好运的。」
爸爸很信命,妈妈是不信的,她以前会骂我爸没脑子,这都信。
可现在,她连连点头:「乔乔是福星,看她多可爱,一定是福星,不像茵茵那个灾星!」
我在门口端着水听着,又一次地低下了头。
或许乔乔真的是福星吧,爸爸的生意突然有了起色。
他创业两年了,一直在亏损,但又不甘心放弃,借遍了亲戚朋友和银行的钱,我生病要花钱的时候,他就会咆哮着跟我说他的欠债,仿佛我能听懂一般。
现在,他终于有起色了。
「老婆,太好了,我拿下了一个大单,你等着吧,我的工作室一定能起飞的!」爸爸当晚十分亢奋。
我哥也被感染了,放下书本来庆祝,还亲了乔乔一口:「好福星!」
我昂起六岁的蜡黄的脸,讨好地笑:「妹妹真是个福星。」
其实我还不太懂福星的意思,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我该笑。
「晦气,一边儿去!」
4
爸爸的生意开始一日千里。
他头上可能有福星高照,一发不可收拾。
短短三个月,他已经穿上了西装,打上了领带,在市里到处跑动赴宴。
妈妈早已出了月子,她原本想着在家全职照顾妹妹和哥哥,可耐不住性子,便跟着爸爸去跑生意了。
所以,翠姑又来了。
妈妈给她三千块一个月的工资,让她照顾我们三个小孩的衣食住行。
我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母爱。
翠姑一视同仁,她喜欢我哥,喜欢我妹,也喜欢我。
白天,她在我家照顾我们,会经常跟我说一些故事,有个故事我记得很深。
那是丑小鸭与白天鹅的故事。
丑小鸭从小被嫌弃,可最后它展翅高飞,原来她是白天鹅呢。
晚上,翠姑回自己家去了。
家里就恢复了原样,我又一个人缩在床脚,写写日记、翻翻书本,而爸妈和哥哥在大厅畅想未来,亲昵地抱着乔乔。
「乔乔真的是福星,我的成绩好了很多,已经年级前十了,我感觉有希望冲击北大!」我哥又说到了北大。
爸妈喜出望外,满屋子欢声笑语。
5
我哥考上北大那一天,爸爸的公司正式成立,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工作室了。
短短半年多,他已经成为了老总,而我妈成了老板娘。
家里就这样富裕了,连我哥的升学宴都选在了大酒店办。
那一天宾客云集,三十多桌坐满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既紧张又新奇。
而且今天爸妈高兴,没有把我关在屋子里不让我见人了。
当然,主要原因可能是我需要背着乔乔。
爸妈和哥哥都很忙碌,翠姑在后厨交代什么事情,我背着乔乔,用双手环着她屁股,安安分分地坐着。
我已经很熟练了,在家就背过乔乔很多次了。
我偶尔扭头看乔乔,她灵动漂亮的大眼睛转动不停,睫毛又长又细,脸蛋白粉粉的,好可爱。
来往的客人无不停下来看乔乔,夸她真好看。
我便昂起胸膛骄傲得很。
对,我妹妹真好看!
结果一个客人不小心踢到了凳子,我摔了下来,侧身倒地。
我匆忙地护住妹妹的头,妹妹哇哇大哭,吸引了全场目光。
爸妈几个箭步冲过来,满脸焦急。
「你怎么带人的,没用的东西!」我妈抽了我一巴掌,赶紧接过了乔乔。
我爸顺势踢我一脚,心疼地摸乔乔的额头。
我惊恐慌乱,眼泪也掉了下来。
「哭哭哭,还不快滚,丢人现眼!」我妈气急败坏,还想抽我。
我手足无措中,翠姑跑过来将我抱起,一边讨笑一边圆场:「哈哈,小孩子没坐稳,没事的啊,大家随便坐,今天不醉不归。」
客人们就座了,翠姑把我抱去了后厨。
原来翠姑以前是在这里打工的,她认识后厨的人,所以来催促一下上菜什么的。
6
我坐在后厨的一张小凳子上,面前是一辆辆餐车,餐车上都是好吃的。
我直流口水,翠姑就不知道去哪里找了只烤乳鸽给我吃。
我埋头就吃,丝毫没发觉自己嘴角在流血,那是我妈抽出来的。
吃到一半,我抬头发现翠姑在哭。
我问她哭什么,她蹲下来抱住我:「茵茵啊,可怜啊……」
可怜什么呢?
宴席散后,我爸妈和哥哥已经不见了。
翠姑找不到他们,只能独自送我回家。
敲门的时候,屋子里传来我妈的声音:「别带她回来了,看着就晦气,我真怕她的晦气传给乔乔,你那么喜欢就带她走!」
翠姑很尴尬:「我先前是带茵茵去后厨帮忙了,人手不够。」
「阿翠,你不是没孩子吗?送你了,带走吧。」我爸隔着门喊了一声。
我哥将门打开一条缝,面无表情地瞥着我:「家里马上换大平层了,这个屋子要卖了,你自己找地方住呗,跟着翠姑就挺好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明白了很多东西。
明白了「可怜」的意思。
所以我眼泪哗啦啦地直掉。
翠姑竟然罕见地生气了,她颤声地质问:「你们一家还是不是人啊?自己孩子都不要了?有钱了就高贵了?你们的衣服鞋子,是谁给你们洗的?」
我洗的。
以前家里穷,妈妈不准用洗衣机,都是我手洗的,大冬天会冷掉我一层皮。
「朱文翠,你瞎叫嚷什么?朱茵茵就是一个灾星、扫把星,我就是不想要了咋地?」我妈冲了出来,指着翠姑的脸骂。
翠姑一下子怂了,嘴唇嗫嚅着,脸颊通红。
我爸也出来了,不爽地「哼」了「哼」:「阿翠,这灾星你要就带走,你看看她这样子,跟个死猴子一样,看着就晦气!」
「当年我失业都是她害的,她瞎接我领导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让领导气死了!」
我爸恶狠狠地责骂我。
我奋力地摇头:「我只说了叔叔好,他就挂了的……」
「闭嘴,你就是个倒霉催的,要不是你妹妹出生了,咱家还不知道要倒霉多久!」我爸扭头看向客厅摇篮的乔乔,脸色一下子就柔和了。
「你妹妹真是福星啊,看她多漂亮、多可爱。」
乔乔坐在摇篮里,睁着大眼睛看我们,懵懂又娇气。
7
翠姑带我走了。
她背着我,一步步地走向老城区,距离有八公里。
我趴在她背上,吹着夏天的晚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翠姑的老公下夜班回来了。
翠姑把我抱出去,干笑着解释:「老公,茵茵以后住我们家吧?」
姑父愣住了,疲惫的身躯更加弯曲了。
他问为啥。
翠姑就解释了一番。
姑父黑着脸,数次想骂人但又忍住了,最后他深叹一口气,用脏兮兮的手捏捏我的脸:「罢了罢了,你倒霉,我更倒霉啊,都是倒霉蛋,留下吧。」
我便留下了。
姑父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糙汉子,他同意留下我就立刻忙碌了起来,先将小杂物房改造了一番,再去捡来了一张木床,最后挂上蚊帐。
「你就住这里吧,家里没啥钱,你将就点儿,咱们穷养啊。」姑父擦擦汗水,打了个哈欠。
他跟我爸妈一样,都喜欢说钱。
我便双手合拢许愿:「姑父,祝你钱多多。」
姑父哈哈大笑,回头冲门口的翠姑说:「瞧瞧,这孩子会说话啊,今晚我就去买彩票,中它个五百万!」
「又买彩票?浪费那个钱!」翠姑不乐意。
姑父耸耸肩,也不多说什么了。
晚上姑父起床吃了饭,去上夜班了。
不过出门才半小时,他就打电话回家。
翠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询问怎么了。
「老婆你猜怎么着?哈哈哈我的妈呀,中了中了!」姑父要乐疯了。
「什么中了?」
「刮刮乐,我顺手刮个两块钱,竟然中了五万,头奖啊,我擦嘞,钱多多,钱多多啊!」
8
姑父中了刮刮乐头奖,五万块!
翠姑惊呆了。
她在电话里问了好几遍,不敢相信。
「就是五万块,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姑父不去上夜班了,估计也没有心思上夜班了。
翠姑笑得合不拢嘴,一会儿走走,一会儿坐坐,一会儿抱住我亲亲:「茵茵,你真是我们的福星!」
我是福星吗?
乔乔才是福星呀。
过了很久,姑父才回来。
翠姑一开门就问:「咋那么久?真有五万块吗?」
「有有有,我去给茵茵买风扇呢,我还买了肯德基,瞧瞧,全家桶。」姑父一手提着风扇一手提着肯德基,一脸憨厚的喜悦。
翠姑彻底地安心了,接过风扇,又提起肯德基闻了闻:「这就是肯德基啊,怪香嘞。」
我也闻到了香味,而且我知道肯德基。
我哥经常买的,不过他基本都是在书房里自己吃,偶尔有薯条和鸡块吃不完就丢给我收尾。
「姑父,肯德基是不是有鸡翅?」我吞着口水走过去。
姑父笑哈哈,一把将我抱起来:「有,好几个呢,专门买给你吃的,好茵茵,好福星!」
我笑了起来,我喜欢「福星」这个词。
这一晚屋子里欢声笑语不停,我吹着风扇吃着鸡翅,听姑父和翠姑展望未来。
「有了这五万块,我可以买一辆二手的面包车去送快递,剩下的钱存着。」
「送快递只要勤快,一个月七八千还是有的,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姑父粗糙的大手挥动,仿佛在勾勒蓝图。
翠姑「咯咯」地笑,一直点着头。
9
姑父买了一辆面包车。
他去送快递。
每天早上我和翠姑就在门口送他,我每次都会双手合拢许愿:「祝姑父钱多多。」
可能是上天倾听了我的愿望,姑父的快递工作十分顺利,遇到的客人也很友好,而且一个月后,他遇到了一个好机会。
「城南有个站点的老板要去省城定居了,说看我这么踏实勤快,愿意把站点转让给我,十万块就行了,半年就能赚回来。」
姑父这晚回来跟我们说了这个好机会。
「是不是骗人的?我听说城南站点一个月轻松地赚两三万,人家会转给你?」翠姑不信。
姑父挠挠头憨笑:「半个月前那站点不是失火了嘛,那老板刚好在,我把他救出来了,所以他想报答我呢。」
「失火?」翠姑吓了一跳,「你咋不告诉我?」
「这个有啥子好说的,顺手的事。」姑父不以为然,气得翠姑打他,他太莽了。
一番闹腾,话题重回站点,十万块就能拿下一个年收益二三十万的站点了。
翠姑也动了心,踱步思考,说家里没存到什么钱,只有刮刮乐剩下的两万,还差了八万呢。
姑父喝了一口啤酒,然后迟疑道:「你哥家里不是发财了吗?能不能去借八万?」
翠姑的哥,就是我爸爸。
「嘘,别提这个。」翠姑打住话题,拉着姑父去房间了,让我自己吃饭,多吃点儿。
我还不懂他们在避讳什么,或许是不想提到我爸吧。
我也不在意,开心地吃,以前在家里,我每天吃饭都小心翼翼地,可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
10
第二天,姑父不去送快递了,他带着翠姑还有我,去我家。
「茵茵,我们找你爸妈有点事,你就在车里等着我们。」翠姑让我自己坐在面包车里等。
她跟姑父上楼去了。
我趴在车窗边,抬头看向我曾经的家。
我看了很久,翠姑和姑父都没有下来,但我猛地听见一声「滚」。
这声音很响亮,从楼梯间穿透出来,让我浑身一激灵。
那是我妈的声音。
我心里发紧,缩进了车子里,可又念着翠姑和姑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开门跑了下去。
我跑上楼,去找翠姑和姑父。
跑到我家的那个拐角,我便听见翠姑的哭泣声。
「我们只是借八万块,不借就算了,至于这样骂人吗?」
「借?你不就是仗着给我们养了女儿来要钱吗?我告诉你朱文翠,朱茵茵是死是活跟我无关,你别利用她来要钱!」我妈破口大骂。
我爸也开口:「阿翠,你以前从来不找我们借钱,现在养了茵茵,你是觉得有功劳了吗?你要记住,是你自己带茵茵走的,我们可没强迫你。」
我贴着墙角,眼泪又开始掉了。
最终,姑父嘶哑道:「那不借了,走吧。」
他拉着姑姑走人,走几步就看见了我。
翠姑抹着泪抱起我:「茵茵,你怎么来了?」
「果然啊,朱文翠你想把这个扫把星送回来是吧?门都没有,我告诉你,我们不要!你把她丢大街去!」我妈骂骂咧咧,「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11
姑父背着我下楼,翠姑在后面小声地啜泣。
回到车里,气氛压抑。
姑父的背脊又弯曲了。
他应该很愁吧,去哪里找八万块呢?
可能我不是福星吧,不然为什么姑父这么可怜呢?
「哎呀,要不去买个刮刮乐试试?说不定又中了。」姑父突然一拍手,回头朝我们笑。
他的笑是沧桑的,像是古老的大地裂开的皱纹,带着佯装的坚强。
翠姑叹口气:「回家吧,不要站点也行,送快递也有钱了。」
「哎呀,回家干啥,买个刮刮乐再说,咱们有福星呢。」姑父捏捏我的小脸,一脚油门出发。
我们很快地到了彩票站。
姑父一手抱着我,一手拉着翠姑进去。
我觉得他不是来买彩票的,他更像是带我们来玩的。
「看好了,一张出奇迹!」姑父搓搓手,刮开了一张,结果没中。
他便干笑起来。
翠姑给他个白眼:「好了吧,两块钱又没了,给茵茵买雪糕多好。」
姑父挠挠头,让翠姑也买一张试试。
翠姑不肯,但架不住姑父催,只好刮了一张,还是没中。
这下,没了四块钱。
「好啦老公,不玩了,回家吃饭。」翠姑也不生气,反而安抚姑父。
我觉得他们真好,他们跟我爸妈的相处模式完全不同。
姑父点点头,带着我们回家,走到门口又拍脑壳:「茵茵还没刮呢,让茵茵也试试!」
翠姑打了他一下,问我要不要试试。
我「嗯」地点头。
我想玩。
我们又折了回去。
老板一直在打量我们,见我们回头了掏出了一种五彩色的刮刮乐。
「你们这一家子也不容易吧,刮这个吧,新品种,有机会中十万的。」老板指了指那一沓五彩刮刮乐。
「十万?这啥品种?」
「五福临门,以前可没有的。」老板叼着烟回答。
翠姑让我抽一张来刮。
我踮起脚尖,抽出了一张,就这张了。
翠姑帮我刮开,原本脸上带着笑,蓦地整张脸一绷,震惊得无以复加。
「咋了?」姑父凑近看,「这种刮刮乐,是刮中框里任意一个数字就有钱吧?我看看……38?」
数字是 38。
老板探头看了一眼:「找到 38 所在的那条框,看看对应的奖金……卧槽?」
老板大嘴一张,烟头掉裤裆去了。
38 所对应的奖金是十万!
12
三个大人都惊呆了。
老板的裤裆被烟头烫穿了一个洞,姑父抓着刮刮乐反复地看了好几遍,翠姑捂着嘴,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知道我们又有钱了。
十万呢。
姑父可以盘下那个快递站点了。
「妈呀,我的妈呀,茵茵,我的福星!」姑父终于回过神来,一把将我抱起来亲个不停。
他的胡子扎得我「咯咯」地笑。
翠姑彻底地忍不住了,高兴得眼泪直流。
老板还在那儿扯裤裆。
我们又刮了好几张,不过都没中了。
姑父就罢手了,欢天喜地地兑换了十万元。
这下,城南那家快递站点是我们的了。
姑父说,那一家是城南最好的站点之一,一年至少能赚二十万,要是赶上好时候,三十万也不在话下。
我听不太懂,不过他和翠姑开心就好了。
13
城南的那家站点成了我们家的福星。
自从姑父接手后,它蒸蒸日上,收件量和寄件量与日俱增,每个月都能赚四万以上。
秋末的时候,姑父又盘下了一个站点,也在城南,收件量差点儿,但年收益也能破三十万。
冬初我们换了一个大公寓,离开了破老小的租房。
这个公寓里有浴室,有空调,还有阳台。
「要不是为了茵茵,我可舍不得租这么贵的,咱老爷们不兴住这么好的。」姑父搬进新家也很开心,把我架在肩膀上做饭。
这时翠姑拿着手机进来,犹豫了一下开口:「我哥的女儿就是乔乔满周岁了,他们明天要在酒店办席,我们去不?」
乔乔一岁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那我七岁了。
姑父撇撇嘴:「去干啥?让人骂啊。」
「不是……茵茵的户口毕竟还在我哥家,读书、上学什么的都是要麻烦我哥的,我们不去的话……」翠姑怕我不能上学。
姑父无奈地「哼」了「哼」,去就去吧。
第二天我们去了酒店。
那家我哥办升学宴的酒店。
依旧是高朋满座,多远的亲戚都来了。
因为我爸妈家很有钱了,听翠姑说,我爸妈可能有大几百万资产了。
我哥又是读北大的,光宗耀祖,不知道惹得多少亲戚羡慕。
我跟着姑父翠姑进了酒店。
我七岁了,长高了一些,长白了一些,但我还是跟六岁的时候一样紧张不安。
「文翠也来啦,哎哟,发福了,钱没少赚吧。」一个亲戚凑过来打招呼。
这让我很意外,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亲戚会跟翠姑打招呼的。
「哪有哪有,老样子嘛。」翠姑谦虚。
「呦,谁不知道你们家开了两个快递站啊,一年上百万吧?老有钱了。」
那亲戚笑哈哈,又瞥见我,夸奖道:「茵茵长这么漂亮了啊,我都认不出了。」
我不敢相信有人会夸我,不由得又惊讶又害羞,赶忙躲到了姑父身后。
姑父爽朗地笑笑,目光注视着前方。
我爸妈过来了。
14
爸妈过来了。
我爸西装革履,我妈衣着华贵,怀里抱着乔乔,乔乔睁着大眼睛看我们,脸蛋白粉粉的,宛如童话里的公主。
我哥没有出现。
翠姑主动地打招呼:「哥,嫂子,你们好。」
「来就来呗,带她干什么?这不晦气吗?」我妈指了指我,极度不爽。
我爸没有责骂我,但不说话,仿佛陌生人。
姑父来了脾气:「谁晦气啊?有些人自己晦气,说别人晦气,嘴巴臭得很呢!」
姑父憋了很久的怒气一下子发泄了出来。
附近的亲朋好友全都安静了。
我妈愣住了,估计没想到姑父这么激动,竟敢还嘴。
她脸颊涨红,也猛地爆发:「蒋军,你骂我?你他妈以为送快递赚了点儿钱,尾巴就上天了?」
「妈的狗东西,儿子也生不出一个,我儿子读北大,以后我乔乔也读北大!」
我妈嘴巴十分狠毒,她直戳姑父的痛处。
姑父和姑姑一直没有孩子,更别提读北大的孩子了。
「你个臭不要脸的,你算什么东西!」姑父撸起了袖子,满脸蜡红色。
宴席间大乱,很多小孩都吓哭了,乔乔也哭了,由亲戚抱走了。
我被翠姑抱到了门外,翠姑眼睛红通通的。
我注视着泼妇一样的妈妈,注视着推搡姑父的爸爸,忽地又明白了很多东西。
我没有哭,我只是在心里许愿:我不想爸妈有钱了,我不想哥哥读北大了。
我想姑父和姑姑有很多很多的钱,我想姑父和姑姑生下他们的孩子。
15
乔乔的满月酒席乱成了一锅粥。
我跟翠姑站在门口,目睹一切。
我爸跟姑父推搡着就打了起来,众多亲戚拦都拦不住。
我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门口的翠姑:「朱文翠,你牛啊,带你老公来捣乱是吧?你他妈的也是个灾星,跟那个小灾星一样,去死吧!」
翠姑抱着我,抿嘴不语。
眼见局势混乱,我爸的手机忽地响了。
他无暇去接,我妈就大喊:「蒋军,你再动手试试?我老公被你耽误了生意我弄不死你!」
电话估计是生意伙伴打来的,很重要。
姑父喘着粗气,被三个亲戚强行地拉开了。
我爸擦擦血,恶狠狠地「呸」了一口,接着掏出了手机。
「我儿子打来的,北大的儿子,北大的儿子哦。」我爸扬起手机给姑父看,接着故意地打开免提接听电话。
「儿啊,咋了?我跟你妈在给乔乔办酒席呢,你啥时候放假?」我爸高声地询问。
我哥的声音并没有响起。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传来:「请问是朱传峰的家长吗?我们是北京朝日区派出所的。」
我爸皱眉:「派出所?怎么了?我是朱传峰的父亲。」
周围人安静了,纷纷地好奇倾听。
「朱传峰在北大食堂偷拍女生裙底被当场抓获,就刚才的事,请你们家长来一趟吧。」
「什么?」我爸声音剧颤,满脸不敢置信。
全场大哗。
我妈更是失态,抢过手机喝骂:「诈骗电话是吧?我草泥马的,你全家死!」
「你说什么?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是北京朝日区派出所的!」警察生气了。
我妈还要继续骂,我爸手疾眼快地抢回手机,关掉了免提,一边接听一边快速地走了。
16
乔乔的满月酒席就这么结束了。
我爸妈都离场了,亲戚们也只能走了。
但每个人都在议论,话题自然是围绕着我哥偷拍女生裙底的事。
回家的路上,我问翠姑:「我哥哥怎么了?」
翠姑很尴尬,摇摇头不说话。
姑父想笑,也摇头:「朱传峰就是被惯坏了,他小时候就无法无天,只要学习好,干什么都可以,现在惯出事了吧?」
对,我哥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他学习好。
过了两天,我听姑父说,我哥被北大辞退了,而且还要拘留十天。
我爸妈现在抬不起头来,都退出家族群了,他们之前可是经常在家族群发话的。
翠姑不愿意提这些,她敲打姑父:「别人家的事不要管了,过好我们自己就行了。」
「好嘞。」姑父干劲儿满满。
他的生意开始一日千里了。
说来也是奇怪,姑父盘下的两个站点越来越赚钱了,寄件量每天都不少,别人的站点反而很稀松。
等到来年夏天,我七岁半的时候,姑父一咬牙再次盘下了两个站点。
翠姑有些忧虑:「现在四个站点了,咱们才干这一行多久啊,不能迈太大的步子。」
「一个人赚不赚钱就看那两三年,我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有茵茵这个福星在,我们不会亏的!」
姑父看起来憨憨的,但心里有大志向。
他也赌对了,四个站点,全部盈利,而且都在四十万以上!
这样一来,年收益至少一百六十万。
「我感觉在做梦,你呢?」翠姑算了收益后问姑父。
「我也感觉在做梦,你呢?」姑父点着头看我。
我在扒拉肯德基全家桶,说实在的,肯德基全家桶最底下的鸡胸肉真难吃。
「我感觉,香辣鸡翅好吃点儿。」
17
家里富裕了。
我变美了。
似乎每过几个月,我就会长开一点儿。
翠姑特意地给我买了穿衣镜,每天帮我打扮梳理,夸我越来越漂亮了。
我对漂亮没有多大的概念,只是我觉得自己高了、白了、胖了。
这就是漂亮吧。
姑父前一阵子买了一台宝马,开始跑生意了,也不知道他在跑什么生意。
翠姑早已不需要去打零工了,她在家陪着我,同时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晚上的时候,她跟姑父会说悄悄话,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在偷听。
「听说我哥最近过得不好,公司遇到了麻烦,哎,看来朱传峰的事对他打击很大。」这是在聊我爸妈。
「他那一行本来就黄得快,也就赚一两年吧。」姑父现在说话有大老板的风范了。
「咱们有钱了,不要乱投资,先买个房子,也好给茵茵一个家。」有时候他们会聊房子。
翠姑想买房。
姑父琢磨着道:「要买就买大平层,一步到位,还要市中心的,学位好,贵也无所谓,首付随便拿得出。」
我经常听着他们说话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又听他们嬉笑:「来吗?造个娃让茵茵当姐姐。」
「老不正经!」
秋风起的时候,翠姑怀孕了。
检查出结果的时候,她跟姑父抱头痛哭。
我觉得,他们会很爱自己的孩子。
我在旁边看着笑。
翠姑流着泪把我抱紧:「茵茵,不管你是有了弟弟还是妹妹,姑姑都把你当亲生的。」
「茵茵,我跟你姑姑想要孩子想了十几年了……你放心,你就是我亲生的,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有你一半。」姑父郑重其事,他好像怕我伤心。
我没有伤心啦,我很开心。
「有肯德基的鸡翅吃就好了。」我「嘻嘻」一笑。
姑父姑姑对视,将我紧紧地抱住。
18
翠姑怀孕后,姑父强迫自己顾家了。
而且他考虑起安置我了。
「我认识一个公安局的朋友,问了一些事情……」姑父在大厅里踱步。
翠姑问他想说什么。
姑父看看我道:「咱们得把茵茵的户口迁过来,她以后是我的女儿,随母姓。」
翠姑一喜:「能办到吗?很难吧?」
「只要你哥那边点头,就没什么难的。」
「走,去找我哥!」
姑父和翠姑又带着我出发了。
在路上翠姑打了电话,问我哥在哪里—这是时隔几个月才打的一个电话。
挂了电话后,翠姑叹口气:「看来我哥亏惨了,他竟然搬回旧屋去住了,那个新买的大平房又挂去卖了。」
「这么惨?说起来,他搬新家的时候都没有请我们去吃饭,我们还不知道他新家在哪里呢。」姑父愤愤不平。
「不用知道了,去旧家吧,幸好旧家还没卖出去,不然他们没地方住。」
我们去了旧家。
看着那熟悉的房子和楼道,我手心开始冒汗。
这么久了,我依旧害怕这里。
准确地来说,是害怕这里的人。
姑父将奔驰停好,过来拉着我的手。
他跟翠姑一人拉我一只手。
我们正要上楼,我爸下来了。
他穿着居家服和拖鞋,脸色晦暗,身体消瘦了不少。
双方碰面,我爸第一眼就锁定了停在路边的奔驰。
「阿军,你的新车啊?」我爸跟姑父握手。
姑父点点头:「是啊,上个月买的,之前那台宝马置换的。」
「有钱啊,有钱。」我爸笑得很牵强,又跟姑姑握手,「阿翠,好久不见了,你漂亮了。」
「我没漂亮,茵茵才漂亮了,你看看她。」翠姑宠溺地抱起我。
我长高了不少,白了不少,衣服漂亮了不少,头发整齐了不少。
我爸看得一愣,打量了好一阵才认出。
「真是茵茵啊,长开了长开了,来爸爸抱。」我爸伸出了双手。
我本能地往后一缩。
他尴尬地挠挠头,请我们上去。
19
进了屋,一股怪味传来。
家里乱糟糟的,桌台都没有收拾,一些外卖随意地摆放在台上。
「你嫂子在哄乔乔睡觉,咱们客厅坐。」我爸让我们坐下,他给我们倒茶。
我扫视这个熟悉的家,却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了。
唯一熟悉的是我哥书房的门,那道门一直紧闭着。
突然,它开了。
我哥顶着乱糟糟的鸡窝,挠着摇摇欲坠的肚腩,双眼迷蒙地走了出来。
他至少胖了三十斤,整个人萎靡不振,眼屎都没有擦干净。
在他身后的门内,传出游戏的声音。
「终于舍得出来了?一天天就知道打游戏,觉都不睡,你真是个废物!」我爸看见我哥就破口大骂。
我哥「切」了一声,打着哈欠去倒水,随后就看见了我们。
他看见姑父和姑姑是没有什么反应的,可他看见了我。
我安安静静地坐着,扎着双马尾,穿着白色的裙子,很乖巧。
我哥看了我半天,一直不说话。
翠姑起身:「传峰,这是茵茵,你认不得啦?」
「茵茵……」我哥嘟囔了一句,眼神转向别处,随后又转了回来。
他就这么看着我,露出一个很复杂的笑容:「妹妹回来啦,好漂亮了哦。」
我拉着翠姑的手,头是垂着的。
我哥干笑着,水也不倒了,快步地回了书房,像是在逃避什么。
姑父开始说正事。
他和翠姑要正式地领养我,只要我爸这边同意,他就能办到。
我爸还没说话,我妈忽地冲了出来。
「你们要迁走茵茵的户口?那不行,茵茵可是我们的宝贝女儿,说什么都不行!」我妈坚定又霸道。
她也瘦了很多,但依旧凶狠,眼中满是贪欲。
她想利用我赚一笔。
姑父火大:「你们的宝贝女儿?这个时候就是宝贝女儿了?」
「不行吗?蒋军你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不就是快递店吗?你最多不就赚百万,我们的公司只要渡过这次难关,赚千万都不在话下!」
我妈始终高傲。
她一直看不起姑父和翠姑,哪怕是现在。
姑父气得站了起来,翠姑忙圆场:「都别吵,我来说。」
她看着我妈开口:「嫂子,我知道你们现在很困难,这样吧,我给你们十万,你们让茵茵迁户口。」
我妈眼睛发亮,跟我爸对视了一眼。
我爸立刻上道,冷声地开口:「不行不行,茵茵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们不卖女儿!」
我爸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跟我妈一个样。
「妈的,你们真他妈的一点儿脸都不要了,抛弃茵茵那么久,现在就成亲生女儿了!」姑父臭骂一通。
「蒋军,你再骂试试?我告诉你,你就是个臭送快递的,你没有资格骂我!」我妈一脚将茶水踢翻了。
我往后缩,捂住了耳朵。
眼泪又下来了。
不是吓哭的,我只是难受。
争吵了半小时后,翠姑先妥协,她直接问:「你们要多少钱?」
我妈装模作样地摇头,我爸则伸出了五根手指:「五十万吧,茵茵给你们了。」
「你他妈的贱不贱!」姑父气得脖子涨红。
翠姑将我紧紧地抱住:「好。」
我泪水长流,看着爸妈的脸在视线中越来越模糊。
五十万,茵茵不是你们的了。
20
我有了新户口。
虽然读书、上学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我仿佛新生了一样。
翠姑学了车,她买了一辆 mini,每天送我上学。
我下车的时候,她会帮我整理一下头发,扯一扯我的衣领,然后说我真漂亮。
我理解了「漂亮」的意思。
因为总有小男生给我写情书,明明都是小学生,真是不要脸喽。
放寒假的时候,我正好八岁了。
翠姑带我去吃牛排,姑父迟到了。
我们都瞪他。
他讨饶,然后兴冲冲地拿出手机给我们看照片。
「老婆、茵茵,看看这套房子怎样?我选了几个月了,终于看中了这套,不容易啊。」
姑父早就说买房了,但一直选到了现在。
「好看耶,虽然是二手,不过很新,装修也好。」翠姑眼睛发光。
我也喜欢,因为我看见里面有很漂亮的婴儿房,还有吊篮。
「等弟弟或妹妹出生了,可以睡这里。」我指着婴儿房,又看看翠姑的肚子。
她的肚子已经有点儿高了。
「那就这套了,明天就去买!」姑父钱多底气足,大手一挥就决定了。
翌日我们就去买了,我有新家了。
有了新家就要办酒席,翠姑想在家里办,省点儿钱。
姑父眼一瞪:「在家里办个锤子,你来收拾垃圾啊?直接去酒店,我非得在酒店办不可!」
翠姑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想装,便由着他了。
邀请发出去后,亲戚们纷纷地响应,一定赴宴。
我在前一晚买了新衣服,翠姑给我买的。
她带我试了很久,一件件地搭配,我都试累了。
「茵茵穿什么都好看,就这套吧。」翠姑最后也选累了,哭笑不得。
她贪心呢,觉得下一套肯定更好看。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这件粉色的毛绒外套特别酷,我的黑色鞋子也特别酷,我的马尾也特别酷。
是的,我现在好酷呀。
21
乔迁酒宴开始了。
姑父意气风发、荣光满面,他在门口迎接每一个亲朋好友,每个人都恭维着他。
翠姑穿着昂贵的大衣,挡住怀孕的肚子,含笑地招呼着客人。
我跟着她,向客人们问好。
「茵茵真漂亮啊,这养得太好了!」
「这才几年啊,果然女儿是靠富养出来的。」
「文翠有福了,这女儿多好。」
每个人都在夸我,这让我微微地愣了一下神。
我记得,当初他们都是夸乔乔的。
乔乔,我的妹妹,她是最好看的。
我笑着向大家道谢。
翠姑招呼了客人,拉我去门口找姑父。
「老公,还有谁没来吗?」翠姑询问。
「除了你哥,都来齐了。」姑父撇了一下嘴。
翠姑无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这时,爸妈来了,哥哥也来了。
哥哥瘦了,理了短发,戴着眼镜,着装也得体了。
他变化很大。
爸妈精神也好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颓废了,或许五十万帮了他们很大的忙。
乔乔由妈妈背着,她伸出脑袋,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我们。
我跟她对视,她好奇地看我,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两岁了,会说一些话了。
我觉得她还是那么漂亮,白粉粉的,只是,我也很漂亮,我也白粉粉的。
「哥,来啦?」翠姑上前迎接,不甚热情,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我爸笑了一下:「来了。」
我妈一眼盯上我,喉头动了动:「她是茵茵?」
「是啊,不认得了?」姑父言语中都是嘲讽。
我妈抿抿嘴,「哼」了一声,将乔乔抱起亲了亲:「认得认得,女儿嘛,我的乖女儿。」
她用力地亲乔乔。
我爸「咳」了一声,拉过我哥,脸上有几分自豪:「我把传峰也带来了,他现在可厉害了,给电视台写稿子呢,算是事业编了。」
「对对对,传峰有编制了,以后不用愁喽。还是编制好,在外面赚多少百万都心慌,有了编制一辈子安心。」我妈嘚瑟起来。
她在讽刺姑父。
姑父冷哼,气氛一下子微妙了。
我哥仿佛置身事外一样,他只看我。
末了他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看来茵茵才是福星啊,没了她,我们家就垮了。」
「啊?你说什么屁话?」我妈勃然大怒,仿佛被戳中了死穴。
我爸也生气了,哥哥的话打了他的脸。
哥哥不再言语,沉默地站着。
22
宴席继续。
姑父和翠姑不再搭理爸妈一家,去招待别人了。
气氛很融洽,到处都喜气洋洋的。
酒过三巡,有亲戚提议去我们的新家瞧瞧,不然就白来一趟了。
姑父一口答应:「大家吃饱喝足去我家坐坐啊,乔迁之喜,多点儿人才热闹!」
散席后,众多亲戚纷纷地出发去我家。
我爸妈和哥哥也跟着。
「蒋军开快递站点赚了不少啊,都买新房了,不过估计是贷款的吧?我也去瞅瞅。」我妈故意地说这种话。
没人搭理她。
她又拉过一个妇女叽叽喳喳:「我家那个大平房卖出去了,现在手里有不少钱,我们也不想创业了,准备买个新的房子养老喽。」
「不创业了干吗要卖大平房?那房子多好啊。」亲戚们不解。
我妈就尴尬了,嗫嚅着说要还债嘛,买新房就买小点的得了,养老不用多大。
又没人理她了。
终于,到了目的地。
我们一行人纷纷地走入小区。
我妈惊讶道:「这不是玫瑰苑吗?我们之前那个大平房就在这里。」
「对啊,巧了不是?」亲戚们啧啧称奇。
当初我妈买了大平房,邀请了所有亲戚吃饭,除了我姑父和姑姑。
姑父和翠姑也惊奇:「这么巧?」
然而,更巧的来了。
我们家的那套新房,就是我爸妈卖掉的那一套。
交易是通过房产中介进行的,所以双方压根儿没见过面。
所有亲戚都傻了眼。
我妈脸色涨红,站在门口大骂:「蒋军、朱文翠,你们他妈的贱东西,故意恶心人是吧!」
「狗东西,你们断子绝孙!」
我妈骂得极其难听,我爸也黑着脸。
姑父勃然大怒,一脚将我妈踹倒:「你再骂个试试!」
翠姑连忙制止,大声地解释:「我们不知道这房子是你卖掉的,你们当初乔迁没有请我们来啊!」
「闭嘴,你个贱女人,你有钱了嚣张是吧?老娘一把火烧了你们房子!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我妈失心疯了一样,又叫又骂。
亲戚们不得不出手拦着她,但她真的疯了,谁拦咬谁。
我哥突然出手,一把将我妈摁倒了。
我妈僵住了,在地上直喘气。
「翠姑没有欺负我们,我在电视台的工作都是她托人帮我找的,不然你以为电视台敢用我这个偷拍女生裙底的人吗?」我哥沉沉地开口。
我妈更僵了。
我爸也愣愣地看向翠姑。
翠姑眼睛一红,苦涩地摇头:「传峰,你能改过就好了,要改过啊……」
我哥不言不语,双眼通红。
爸妈都安静了。
好一会儿我妈忽地大叫:「乔乔呢?」
众人乱了,乔乔不见了。
我拉着乔乔举手:「在这儿。」
23
刚才人群混乱,乔乔被吓哭了,我把她拉进屋子里去了。
「朱茵茵,你个瘟神,不要碰乔乔!」我妈扑了过来,一把将乔乔抱住。
她的肩膀还将我撞翻了。
我头晕目眩,爬都爬不起来。
翠姑惊慌失措地将我抱起,姑父又要去收拾我妈了。
我晃晃脑袋,清醒了。
我直直地看着妈妈,看着她愤怒的脸。
那是一张我极度恐惧的脸。
两年过去了,依旧如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你个死猴子,又黑又丑,滚开!」
「看看你什么样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瘟神、扫把星,都是你害得我们家那么穷!」
那每一字、每一句都在我年幼的心灵里横冲直撞,永不停歇。
两岁、四岁、六岁、八岁……
究竟要多久,才会停歇呢?
于是我说:「妈妈,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妈呆了呆,皱眉盯着我。
所有亲戚都安静了,诧异地看我。
看着我这个稚嫩的孩童。
我说:「妈妈,我不是灾星,我是福星。」
妈妈嗤笑:「你说什么鬼话?你姑姑教你说的?哈哈哈笑死人。」
「是我自己想明白的。」我从翠姑的怀里站了起来。
我走到妈妈的跟前,小小的身躯比蹲着她要高。
「妈妈,是我祝愿你和爸爸越来越有钱的,是我祝愿哥哥考上北大的,就在妹妹出生的那一天。」
我看向哥哥。
哥哥也看着我,胸膛起伏着,嘴唇有点儿发抖。
「哥哥,你送我的面包不好吃,我把牙签插在上面,许了愿望,爸妈和你,都如愿了。」
我把想了很久的话在此刻说了出来。
我的声音是稚嫩的,可我积压的情绪是凝重的。
我是福星,我不是灾星。
哥哥流了泪:「我知道……我在杂物房找到了你的日记,你都写在上面了,对不起茵茵。」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亲戚们面面相觑。
爸妈脸色变幻不定。
姑父过来摸摸我的头,将我抱了起来。
「茵茵确实是福星,你们知道吗?我们接纳她的第一天就中了五万块,后来我们需要钱盘下快递站点,茵茵又帮我们中了十万块。」
「她每天都会祝愿我钱多多,所以我们越来越发达了。对了,有茵茵的福气在,我老婆怀了。」
姑父骄傲而兴奋。
众人纷纷地看翠姑:「阿翠怀了?怎么不说?」
「是怀了,想着生了再说的。」翠姑脱开大衣,露出了肚子,一看就知道怀孕了。
「我们都很感谢茵茵,如果没有她,我们仍然在出租房里打零工。」
翠姑动情地擦擦眼角,笑了起来:「所以,为了报答茵茵,这套房子的名字是写她的,我们是为她买的房子。」
翠姑一语惊人,这件事我都不知道。
亲戚们哗然,随后感慨万千。
我妈不肯相信:「你们买房子给她?给这个瘟神?」
「不给她给你?茵茵就是我亲生女儿,我不止要把这套房子给她,以后的家产还要分一半给她,咱大老粗只会谈钱,今后赚多少百万千万,都有茵茵一半!」姑父霸气而坚定。
他当着所有亲戚面说,就是要让所有人见证他的承诺。
亲戚们全都躁动起来,纷纷地叫道:「阿军真汉子,好啊!」
爸妈脸色发白,神色颓然,久久不语。
大伙都看着他们,仿佛要看他们还能作什么妖。
我爸丢尽脸面,再也没法待下去了,他飞快地看我一眼,然后拉起我妈要走。
我妈抱着懵懂的乔乔,疲倦的眼神中早已没了疯狂。
她在看我。
我缩进了姑父的怀抱里,直到妈妈跟爸爸灰溜溜地走了。
24
这天的事闹得很大,引发了亲戚间的震动。
我一下子成了人人羡慕的福星。
我还收到了几十个红包,都是亲戚们补的。
说是往年都忘了给我红包,这次补回才行。
「真是一群势利眼啊,现在知道给红包了。」姑父清点着红包,要当我的零花钱。
翠姑有点儿精神不振,她很伤感。
因为今天过后,她跟我爸妈算是彻底地决裂了。
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或许也正是因为老死不相往来了,我们家再也没有碰到过晦气的事。
每一天,都在蒸蒸日上。
来年夏天,妹妹出生了。
这是姑父和翠姑的第一个孩子,取名蒋乐乐。
她竟跟我小时候一样,长得又黑又瘦,眼睛小小的,睁不开,每天都在睡觉。
我很心疼她,虽然我才九岁,但我要做个有担当的姐姐才行。
姑父和翠姑就心疼我了,说我花那么多心思在妹妹身上干啥,家里有保姆呢。
「她小小的,我不放心。」我是这么回答的。
我以前小小的,没有人不放心我,现在妹妹小小的,我要不放心她。
姑父和翠姑对视一眼,将我抱紧了。
25
妹妹三岁的时候,不那么黑了,眼睛也大了,变得好看了。
而我上初中了,十二岁。
也是这一年末,我真正地发育了。
一米六五的个子,白皙的肌肤,如瀑的黑发,再加上富裕人家的打扮,我活脱脱地一个小公主。
翠姑每次都忍不住夸我:「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我要笑死了。
翠姑只上过小学,不过很喜欢读书,近年来一直学习文学,时常文绉绉地逗人笑。
「我也学了一句,人见生男生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
这句诗的意思是,大家都说有子女好,却不知道子女让父母衰老。
翠姑也明白这诗的意思,不由得抱着我摸摸脑袋:「傻瓜……」
这一年的生日,姑父开了一张银行卡,专门给我用。
「茵茵,你是个小大人了,我们开始给你存钱了,每个月存三万,一直到你大学毕业,这些钱你随便零用。」姑父依旧那么豪气。
他现在拥有七个站点,并且投资了两家饭店,还开了一家豪华的洗浴城,一年能赚五六百万。
我收下了卡,小大人喽。
也是这一年,我听到了久违的爸妈的消息。
这是一个远房亲戚告诉翠姑的。
「我哥嫂他们又生了个男孩,因为传峰前几年离家出走后多年不回,音讯全无,哥嫂急了,索性再要个男孩,现在乔乔是姐姐了。」翠姑十分感慨。
姑父撇嘴:「那么穷了还生?就非得要个儿子继承家里的破房子呗?」
「破房子都卖了,现在在老城区租房子住,就我们以前住的那一片。」翠姑叹了口气。
「牛逼!」姑父竖起了大拇指。
我默默地听着。
26
初三那年,学校组织同学们去养老院探望老人。
养老院就在老城区旁边,站在养老院门口便能看见大片大片的老屋子。
我们一群同学花枝招展,不远处巷子口几个邋里邋遢的孩子在观望我们。
其中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穿着明显地不合身的衣服,背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好奇地望着这边。
我注视着她,看着她的大眼睛和小嘴唇,有股熟悉感。
她的脸理应是白粉粉的,奈何过于干燥,略微皲裂,导致两颊泛红,不甚好看。
她背上的男孩倒是精致可爱,脸白白胖胖的,一身衣服干干净净的,一看就养得好。
我小跑了过去。
女孩见状胆怯地往后缩。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朱乔乔……」女孩回应,声音哑哑的。
朱乔乔。
我心里紧了一下,乔乔啊。
我那最好看的妹妹。
她应该八岁了,她的弟弟两岁。
但他们仿佛不是一个家庭的孩子,乔乔变得这么「丑」,她的弟弟那么「美」。
我张张嘴,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
我明白,乔乔不是福星了,她成了我—又丑又瘦的灾星。
她的弟弟是新的福星。
我从背包里取出了两百块零用钱递给乔乔。
乔乔又惊又喜,可不敢接。
「你嘴巴都干了,去买点儿水吧。」我塞给她。
她终于接了,朝我弯了一下腰,飞快地跑进巷子里去。
27
回家后,我闷闷不乐,还是想着乔乔。
翠姑一眼看出我有心事,问我怎么了。
我欲言又止,姑父正好接妹妹乐乐回家,也问我咋了。
乐乐伸开手小跑过来往我怀里扑:「姐姐姐姐,今天幼儿园有男生说喜欢我耶。」
「乐乐这么漂亮,当然有男生喜欢啦。」我捏乐乐的脸。
仿佛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饭后,我还是将乔乔的事告诉了姑父和姑姑。
两人纷纷地叹气。
翠姑心地善良,提出了想法:「不如把乔乔也收养了,反正咱们家不缺钱。」
姑父询问我的意见,我立刻点头。
姑父又问乐乐的意见,乐乐懵懵懂懂:「多一个姐姐吗?好耶好耶。」
翌日,姑父和姑姑就去找我爸妈了,直到下午才回来。
他们身后多了一个怯生生的小可怜。
是乔乔。
乔乔手足无措,紧张得小脸通红,脑袋一直垂着。
多像我啊。
我跑过去抱她,不知为何眼泪掉了下来。
「她爸妈要了八十八万,少一分都不行。」姑父开口。
翠姑打了他一下,然后拉过我低声道:「钱不重要,本来我们还想领养小俊的,但他爸妈死活不同意,他们就要个儿子养老呢,可怜小俊了。」
是啊,小俊也可怜。
他成了家里最后一个福星。
28
乔乔加入我们大家庭后,很长一段时间无所适从。
她比我早熟,比我懂事,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她还觉得自己是个灾星,一次哭着说,因为有了她,爸妈才破产的,她怕姑父姑姑也破产。
翠姑当时就心疼得直哭。
姑父一挥手:「什么灾星不灾星的?你跟茵茵都是福星!」
姑父的话很快地灵验了,他最新的一笔投资回报丰厚,足足地达到了八百万。
「哈哈,好福星,以前茵茵来了,让我白手起家,现在乔乔来了,让我更上一层楼!」姑父故意地说得很大声,说给乔乔听。
乔乔假装不在意地翻书,实则竖起耳朵偷听我们家里人的对话。
我看到她终于笑了。
我也笑了。
我们姐妹俩越发亲密,后来每晚一起睡,说着学校里的趣事,说着哪个男生帅气,说着哪个女生的头发好看。
乔乔再也没哭过了。
直到我高三那年,我爸因为酗酒伤人进了牢房。
听翠姑说,自从我爸妈拿了我们家的八十八万就开始潇洒了,也不存着,就每天大手大脚地乱花,染上了一堆恶习。
现在钱早已花光,精气神儿也没了,我爸更是进了监狱,我妈每日浑浑噩噩地打零工过活。
至于弟弟小俊,早已被乡下的外婆接走了,他或许会在乡下过完普通且艰辛的一生吧。
乔乔哭了很久,但什么都没说。
我抱着她,也什么都不说。
乔乔上初中的时候,我考上了北京大学。
这是光宗耀祖的事,跟我的哥哥一样。
升学宴自然要办的,大办特办。
翠姑也邀请了我妈,但我妈没有来,翠姑甚至没有找到她人在哪里。
倒是我哥有了消息。
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我考上了北大,特意地联系了翠姑,还寄回了礼物。
「你哥现在过得不好,一边打工一边兼职写稿子,他自称是下水道的老鼠,一辈子见不得光,也不该见光。」翠姑感慨地将哥哥的礼物给我。
我打开一看,是我小时候的日记本和装着一沓钱的红包。
哥哥在红包上写着:「我想补生日蛋糕给你,但我在很远的地方,送不了你蛋糕,你自己去买吧,十八年的蛋糕钱都在这里。」
我摸着那沓皱巴巴的钱,想起六岁那天,只有哥哥记得我生日,丢给我一个难吃的面包。
时间过得真快啊。
29
升学宴结束后,姑父要带我去买新的笔记本电脑,带去大学里用的。
我坐上了他的迈巴赫。
他打趣:「茵茵大小姐,我给你当司机,你不嫌弃吧?」
「不嫌弃哦,我还要祝姑父钱多多。」我双手合十,「阿门。」
姑父哈哈大笑,载着我去买笔记本。
半路上他突然急刹车,可还是碰到了前面突然窜出来的一个妇女。
那妇女夸张地惨叫一声,一把扑到了车前盖上,嘴里大呼:「好痛啊,救命啊,撞人了撞人了!」
「靠,碰瓷!」姑父郁闷不已,开门下车。
我觉得新奇,也跟着下车。
「救命啊,他撞了我,我的腰断了!」妇女撕心裂肺,不断地拍打车前盖。
姑父一把将她揪起来:「你他娘的敢碰我瓷?找死是不是?」
「快看啊,他威胁我,他打……」妇女昂起头大叫,但声音戛然而止。
姑父也呆愣当场。
因为那是我妈妈,三年不见的妈妈。
我心脏紧缩了一下又放松了,平静地站着,仿佛梧桐树下飘落的树叶。
妈妈乱糟糟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她看看姑父又看看我,脏兮兮的喉咙蠕动着。
我看向了别处。
姑父「啧」了一声,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
他便掏出了钱包,抽出几张红的丢给妈妈:「行了吧?滚滚滚。」
妈妈一把接住,两眼放光,连连弯腰道谢:「好的好的,我自己去治啊。」
她快步地跑了。
我站在车旁目送她,看见她跑到了远处的一棵树后躲了起来。
我跟姑父上车。
姑父欲言又止,最后叹口气,沉默地开着车。
车子经过那棵树,我向窗外看了一眼,看见妈妈靠着树,手里抓着钱,哭得满脸泪水。
车子远去,妈妈也远去了。
30
大学毕业后,我读研究生、读博,一直畅游在知识的海洋。
当然,只要一有空,我就会去贫困山区走走。
这是乔乔的倡议。
她如今也上大学了,总是关心着贫困山区的孩子,尤其是女孩。
「姐姐,我们以后在贫困山区办学校吧,特别是女校。」乔乔现在青春时尚,已经是都市大美人了。
我问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神色一黯:「贫困山区里面,很多女孩都被视作灾星、赔钱货,跟我们小时候多像啊。」
这话让我心里一涩,仿佛久远的记忆钻进了脑海,在里面疯狂地搅拌。
是啊,这世上有多少个灾星、多少个赔钱货啊。
我将她抱入怀里,重重地点头。
「好!」
但愿我们姐妹是最后的「灾星」,是最后的「赔钱货」。
但愿世上女孩都是永远的福星,都是永远的锦鲤。备案号:YXX1Mbx8Retd56eyxosRg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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